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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雨飞花(下) ——by玉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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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摇柳当然不会反对,先一步进入观荷小筑将座椅摆放停当,还特意在矮几旁放了一个软垫,她觉得弹琴的时候坐在上面可能会舒服一些。

 

聂小文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慢慢站起。跪得久了腿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疼痛麻痹使他的动作僵硬,头也一阵眩晕。他稳了稳身形,抱起七弦琴,艰难地迈出一步终于还是跌倒在地上失去知觉。这并不是聂小文故意装出来的,实在是他身子太虚弱太疲劳,再加上伤痛发烧,早已超出了常人能忍受的极限。

 

风摇柳隔着窗子看到聂小文晕倒,赶紧走出来不安地问道:"少主,他好像昏过去了,要把他叫醒吗?"

 

杨睿却毫不犹豫地将聂小文抱起,走进观荷小筑:"柳儿,你把琴也拿进来。"

 

"但是一会儿夫人就会来这里。"风摇柳后半截话没有说出口,若是被夫人看见聂小文堂而皇之地躺在观荷小筑里,少主走后,小文肯定会被剥掉一层皮。

 

"等母亲来了我向她解释。"杨睿未及多想随口答道。

 

风摇柳以为少主早有对策,便也不再阻拦。再说看样子除非再泼一桶冷水,否则肯定是叫不醒聂小文的,找人把他拖回柴房丢下不管,她又有点于心不忍。算了,就依着少主,走一步是一步。

 

杨睿把聂小文放在屋内的软榻上。杨睿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静静地看着聂小文,还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吧,比自己小不了两三岁,却显得那样单薄,刚才抱起他的时候身子轻得好像没有分量。苍白的脸色,因为痛苦而紧咬着的唇,微蹙的秀眉,为他原本清丽的容颜又凭添一种凄美的感觉。杨睿不由得有些看痴了,他的手抚上聂小文的脸颊贴着额头,好烫,原来他在发烧。忽然他发现自己的手上居然有血迹,是刚才在聂小文身上沾到的么?他轻轻地将聂小文平躺的身体转开一定角度,赫然看见斑驳的血迹从他的衣衫里面印出来。杨睿于是不解地问:"他受伤了?"

 

风摇柳听出杨睿的语气里有明显的不悦,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前两天他没有按时完成劈柴的工作,被责打了五十鞭。"

 

"他的伤明明没好,现在还发高烧,为什么又派给他擦地板的工作?"

 

风摇柳犹豫了一下,少主毕竟是聪明人,早晚会知道实情。他不应该如此关心聂小文,还是把事情讲明,让他尽快断了一些荒唐的念头。打定主意,她开口道:"请先恕小婢冒犯,少主应该知道主上喜欢美少年吧?"

 

杨睿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这好像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秘密,他虽然不能理解父亲这种行为,但也不抵触。他想人都有追求美好事物的心理,只是父亲有些走极端罢了。"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这些事情做什么?"

 

"聂小文曾受过主上宠幸,甚至主上来别院也只是为了找他,不仅冷落了夫人还荒废了宫中的事务。夫人怕他迷惑主上,所以施以惩戒。主上明白事理,听从夫人劝诫,收敛了荒唐的行为。聂小文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别说是男儿身,就算是绝色女子,以他的身份也不配和少主在一起。少主将来是要继承天帝宫的,应该学主上,谨言慎行,万事以大局为重。"风摇柳完全出于夫人的立场将这番话讲出来,虽然知道有些地方说得太过冷酷,但是为了少主的将来,她顾不了这么多了。

 

 

 

 

风摇柳讲完那番话过了好一会儿,杨睿才若有所思地回答:"柳儿,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正在这时观荷小筑外面响起了清脆的女声:"夫人吩咐小婢给少主送点心来了。"那丫鬟并没有推门入内,只是本份地站在屋外廊子上等候主子的吩咐。

 

"柳儿,你把点心接过来,别让她进屋了。"杨睿明白了事情的利害关系,当然做事要小心。

 

"知道了。"风摇柳听出屋外那人是夫人的贴身侍女吟翠,于是把门推开了窄窄一道缝,闪身出去。到了屋外,接过吟翠手中的食物托盘,客气地道:"麻烦吟翠妹妹了。不知道夫人那边还有什么吩咐?"

 

"柳儿姊姊,夫人说她身子不适晚些起身,让你先陪少主用早餐。"吟翠微笑着说。

 

风摇柳知道夫人是想制造她和少主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夫人应该一两个时辰之内不会到观荷小筑来。于是她也会意地回答:"请转告夫人,就说柳儿会尽心陪着少主的。"

 

二女的对话杨睿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母亲一时半刻来不了,他正好和聂小文再多处些时间,心里这样想嘴上便说道:"既然母亲大人身体不舒服要多休息一会儿,我也就不过去打扰了。请她放心,我自己先在院子里逛逛,有柳儿陪着就行了。"

 

"是。小婢一定将少主的话转达给夫人。"吟翠毕恭毕敬地回答。

 

风摇柳又客气了两句,端着托盘就要进屋,却看吟翠走了没两步又转身回来。

 

"差点忘了。"吟翠道,"姊姊可曾看见聂小文?夫人说有事情吩咐他做,叫他快点过去。"

 

风摇柳看见托盘里的桂花糕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不晓得平安又在夫人面前怎样搬弄是非。"嗯,我看见他一定马上叫他过去。"

 

"那就多谢姊姊。"

 

等吟翠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一端,风摇柳才打开房门转身进屋。将托盘放在桌上,她小心翼翼地道:"少主,夫人叫聂小文过去。"

 

"母亲找小文会有什么事情?"

 

"柳儿想夫人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差遣他去做,比如前天就是找他去侍候两个侍卫喝酒。"风摇柳很谨慎地道,"或者是劈柴挑水之类的活计,不过好像每次小文都被整得很惨。"

 

"既然这样,若是再有人过来找,便说我留小文在这里弹琴。"杨睿道。

 

"可是如果现在不去,等您走了以后,小文恐怕会被整得更惨。"风摇柳看得出杨睿对聂小文有很强的关怀和保护欲,"他毕竟是夫人的人。少主,您若是真的同情他,就不应该让他继续留在夫人这里。"她本想劝少主找个机会帮聂小文脱离天帝宫,小文不会武功留在这里又是活受罪,早晚会被折磨死。

 

杨睿却恍然大悟道:"柳儿你说得对。我不如去求母亲把小文给了我。"

 

风摇柳看着杨睿清澈纯真地眼眸,淡然道:"少主,您想得太简单了。当初主上都没能将小文留在身边,可见夫人是不会轻易放人的。您若贸然向夫人提起,让她起了防备之心,恐怕今后都没有机会再见到聂小文。"

 

"那我该怎么办呢?我实在很想留小文在身边。柳儿你一定要帮我。"杨睿恳求道。

 

风摇柳只盼少主是一时兴起随便说说,于是敷衍道:"嗯。不如少主每次来别院就找小婢陪在身侧打个幌子,偷偷与聂小文会面,然后再找机会将他留在身边。"她没有想到杨睿是认真的。

 

聂小文其实已经醒过来,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将所有人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看来杨睿很想留他在身边,这是个深入天帝宫的好机会。但是杨睿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他同天帝一样也喜好男色?他刚才抚摸他的脸,碰触他的身体,谁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淫秽的东西呢?但不管怎样,他应该好好利用这次机会,聂小文仔细盘算了一下,做出了决定。他假装幽幽转醒,然后惊慌失措地跌到床下,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道:"请少主恕罪!请少主恕罪!"

 

"怎么了?"杨睿不解地问。

 

"小文刚才昏倒,扫了少主听琴的雅兴。"聂小文低着头,声音嘶哑而微弱,还透着些许绝望,"请少主恕罪!"

 

"你一身的伤还在发烧,我不会怪你的。"看聂小文那副惊恐地模样,杨睿不免有些心痛,想说些话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风摇柳突然插话道:"聂小文,刚才夫人找你过去做事情;现在少主又要留你给他弹琴,我现在也没了主意,你看怎么办?"

 

聂小文犹豫了一下,慢慢地道:"请少主原谅,小文不敢得罪夫人。小文想还是去夫人那里听候差遣。少主如果想听曲子,小文做完了夫人交待的事情再回来给少主弹琴。"他想对杨睿来个欲擒故纵。

 

杨睿想聂小文是害怕不过去会受到夫人严酷的惩罚,他也不忍心见他受伤害,看来只好先放他离开,下次再找机会与他在一起。"既然是我母亲叫你,我也不拦着了,你先过去吧。"

 

聂小文谢过少主,艰难地站起身子,一步步挨到门口,推开门,走出去,复又关上门,似乎毫无留恋。这个过程他始终没有回头看,因为他感觉得出杨睿一直在看着他。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他心里有一股强烈的预感。

 

聂小文穿过两进院落,强撑着身子来到景夫人居住的万芳阁,正巧碰见吟翠端了茶水出来。

 

吟翠见是聂小文就催促道:"夫人正找你,让你在堂屋外回话。"那吟翠也是十四五岁的样子,生得眉目清秀活脱美人胚子。她其实早已对跟自己年纪相仿的聂小文颇有好感,只是不明白这样斯文俊秀又温顺的人为何处处受刁难。听柳儿姊姊说是因为他开罪了夫人,惹得夫人不高兴,免不了要吃苦头。吟翠年纪小,想法也很单纯,她觉得夫人总有一天气会消的,聂小文的日子就会好过些。于是又压低声音关切地道:"小文,夫人已经用过早饭了,不知道平安说了什么,她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你要小心一些。"

 

"谢谢姊姊。"聂小文向吟翠作了个揖,便向左手堂屋走去。

 

 

 

 

看见聂小文在堂屋外回廊下跪着等她吩咐,景夫人的脸上泛起一阵冷笑:"聂小文,刚才听平安说你故意偷懒不好好地擦石地,还在柳儿面前狡辩,可有此事?"

 

"小文说的都是实情,没有狡辩。"聂小文明白夫人是想找个借口给他些颜色看,所以不管怎样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景夫人当然知道聂小文说得不假,她前两天那样折磨他、糟踏他的身子,很难相信他今天被平安用冷水泼醒还能坚持到现在。聂小文真的是很顽强的人,是什么力量支持他一直活下去的,她很想知道。"这件事先算了吧,我最近想了一个有趣的游戏,你已经帮我试过那么多药,应该对药性多少有所了解了吧。待会儿我叫人在你身上涂一种,你若能猜出是什么,我便赏你一块桂花糕吃。"她说完向身旁的小厮平安和守信使了个眼色。

 

守信上前将聂小文摁倒在地上,粗暴地撕扯开聂小文的上衣。平安手里托着一碗混浊的液体二话没说全都倾倒在聂小文那绽开道道血口的裸背上。

 

聂小文只觉得背上的伤口一阵刺痛,痛得令他窒息,但是没有受伤的地方好像没有异常反应,也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药物的气味,难道只是盐水?他抬眼看见景夫人诡异的笑容,顿时清醒了不少,看来景夫人除了想整他,还想试探他是否偷记了配毒药的方子。于是他装作惊恐万分的样子哀求道:"请夫人饶命,小文猜不出是什么,请您赐给小文解药。"

 

景夫人看着聂小文跪在地上痛苦的哀求,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原来他不过如此,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又不会武功,小命全握在她的手里,她不该太多心了。她得意地道:"不用害怕,那只是普通的盐水。"

 

聂小文心中庆幸蒙混过关,面上的恐惧却还没有消失,将信将疑地道:"夫人,真的只是盐水么?"

 

"是盐水,没有毒的,还能给伤口消炎。"景夫人笑得花枝乱颤。

 

聂小文强忍着伤痛穿好衣服,轻声道:"夫人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小文先退下了,观荷小筑那边的石地还没有打扫干净。"

 

景夫人忽然止住了笑声,正色问道:"少主和柳儿是在那里么?"

 

"嗯。"平安应道,"小的买桂花糕之前少主他们都还在那里。后来吟翠去送早餐,也没听说换了地方,想来还没有走。"

 

景夫人冷笑:"聂小文你急着去那里有什么事情?不会只是去打扫吧?"当年聂小文色诱天帝那一手她记忆犹新,生怕这种事情又发生在睿儿身上。

 

聂小文知道景夫人起了疑心,他也瞒不过去,不如照实说,给她个打击:"少主刚才想听小文弹琴,但是夫人召唤,小文不敢耽搁就先过来了。"

 

"少主想听曲子是吧,叫柳儿弹就行了,为什么偏叫你弹?"景夫人有些气恼,柳儿这死丫头真不争气,怎就又让聂小文捡了空子,于是狠狠道,"你若弹不了,少主就会让柳儿弹了吧?"

 

聂小文打了个冷颤,他明白夫人说这句话的意思。

 

"平安,你去拿副竹拶子过来。"景夫人轻描淡写得道。

 

竹攒子是一种用来夹手指的刑具,用竹片串成,中间留有一定的缝隙,将人的手指从缝隙中穿过去再拉紧绳索,竹片就会慢慢夹紧手指,竹刃也会陷进肉里。十指连心,受刑的人往往都挨不了一时半刻就会昏死过去。聂小文心里却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叫人剁掉他的双手。看来夫人也舍不得废掉他这双能弹出美妙曲子的手,只不过是惩戒一下罢了。

 

心里想得轻松,疼痛却不可避免的从双手传来,聂小文紧咬牙关,豆大的汗珠却从额上滴下来。没等竹拶子完全收紧,聂小文就再也撑不住,失去知觉倒在地上。

 

"夫人,聂小文昏过去了。"平安汇报道。

 

景夫人看了看聂小文那血肉模糊的手指,估计半个月之内是碰不了琴了,这才有些消气:"平安,把他弄醒,盯着他将后院那些柴劈完,前面厅堂换别人去扫吧。"

 

平安应了一声便恶毒地将聂小文踢醒,连拖带拽去了后院。

 

风摇柳陪着杨睿在观荷小筑用完早餐,正想为他弹首曲子打发时光,却听杨睿道:"我要先去给母亲请安,另外有点放心不下聂小文。"

 

风摇柳劝道:"请安没什么不对,但是千万不要在夫人面前表现出对聂小文的关心,否则对我们大家都没有好处。"

 

"知道了。"杨睿顿了一下又道,"你收起两块点心,等没人注意的时候帮我送给聂小文,他可能还没有吃早饭呢吧。"

 

风摇柳无奈地笑了笑,聂小文何止是没吃早饭,八成从前天就一直饿着,昨天昏迷了一整天,更不会有人给他送吃的。想想也确实怪可怜的,于是遵照少主的吩咐用手绢包了两块桂花糕带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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