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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雨飞花(下) ——by玉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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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其实雪是停过的,但是太阳似乎被寒风吹落了。举目遥望,月亮不知不觉已升到后山上空,朦胧无光,仿佛凛冽的寒风已把月光吹灭。

 

天帝杨涵在后山寻到了杨睿,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是如此多情之人,为聂小文立了墓,还在坟前痛哭。"睿儿,该回去了。你是天帝宫将来的主人,天下的美色都任你挑,何必为了一个少年伤心如此?"

 

"父亲,您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么?"杨睿跪在坟前反问。

 

杨涵一愣,却冷哼道:"用心去爱一个人是很愚蠢的。为父可以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为父劝你,无论喜欢的是男是女,都不要用真情。"

 

"但是我已经喜欢上了小文。"

 

"聂小文只能做你的泄欲工具。他文弱顺从的外表后面像是隐藏着什么,现在为父也猜不出。但那绝对不是情,不是爱,不是真心。"

 

"他人已经死了,父亲为何还这般说他?"杨睿根本容不得别人诋毁小文,哪怕是自己的父亲。

 

"你年纪还轻,见识还浅。你有没有和他做过?"

 

杨睿脸一红:"难道喜欢一个人非要和他上床么?"

 

"当初你选了聂小文作侍从,为父还以为你也看上了他的美色,便忍痛割爱把他给了你。真是可惜,他的身子可比他的琴声更销魂。"

 

杨睿闻言一阵心痛,父亲果然对小文做过那等禽兽之事。"他自己愿意么,做那种事情他会快乐么?"

 

"真是个傻孩子。那种有违常伦的事很少有你情我愿的。"杨涵看得出杨睿已对聂小文动了真情,于是冷冷说道,"聂小文这个人可不简单,幸亏他死了,否则日后定出大乱。"

 

杨睿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杨涵的话,只是痴痴的发呆。突然他问:"父亲,江湖中轻功在孩儿之上的能有几人?"

 

杨涵被问得一头雾水:"除了为父外,景环芳那个贱人可能也不在你之下。"

 

"还有别人么?"

 

"这个,应该没有了吧。普天之下以咱们杨氏一门的轻功为最。为父还真想不出别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今日聂小文的尸体被人盗走了。一个年轻后生于我缠斗,另一人趁机偷走了尸体。"

 

杨涵一惊:"竟有这等事?"

 

"那个与我动手过招之人,武功虽不及我,在江湖中也可以算是一流的高手,孩儿却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抱走尸体之人,不知武功如何,单论轻功,他手抱一人,孩儿都追他不上,可见绝非等闲之辈。"

 

"那人样貌如何?"

 

"他以黑巾蒙面,孩儿看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是这样啊。为父倒是突然想到一人,只是这个人早已退隐江湖,应该不会管这等闲事。"

 

"是谁?"

 

"邪神。"

 

"就是与您齐名的那个邪神?"杨睿有些惊疑。

 

"是他。说起来这个人还与为父颇有渊源。如果真是他,这件事可不这么简单了。"

 

杨睿还要再问,杨涵却摇了摇手说道:"这件事情为父要仔细想想,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天色也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杨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聂小文的琴。临别时深情地道:"小文,明天再来陪你。"

 

聂小寒见到了义父。就在聂小文养伤的那间茅舍的外面。

 

"义父,孩儿无能,保护不了小文,如今他的尸体被他人盗走,孩儿跟到途中却失了线索。"聂小寒懊恼地说,她后悔太过相信自己的追踪术了。

 

"算了吧。吃一欠长一智,知道天外有天也好。小文这件事情为父会亲自调查,定能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目前最要紧的是要利用天帝宫内部空虚纷乱的大好时机,给他们致命的一击。百里雪燃是个可用之才,为父相信合你二人之力,定能把这件事情做好。"

 

聂小寒听了这番话心中忧喜掺半。喜的是义父从没有如此信任过她,把这样一个大任务交给她去做;忧的是聂小文,死后连尸首也被人盗走,这事情透着蹊跷。不过义父既已答应调查小文尸首的下落,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只是心中莫名涌动着一股巨大的悲伤,泪也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为小文伤心了?他的确是为父的好孩子。不过你也是,这一次可别让为父失望啊。"

 

"是,孩儿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把这件事做好。为了武林正义,为了义父,也是为小文报仇。"聂小寒银牙紧咬,坚定地说,"孩儿这就去洛阳找百里雪燃共谋大事。"说罢起身辞行。

 

看着聂小寒远去的身影,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可能是由于那道疤痕的缘故,这笑容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他转身进屋。

 

"义父,您不让小寒知道孩儿尚在人世的消息,是为了使她心中更多一分对天帝宫的仇恨吧?"聂小文问道。

 

"是的。仇恨可以化作力量,恨越浓,力量越大,这种力量一旦爆发是无法想象的。"

 

"又要让她伤心了。"聂小文轻叹。

 

"日后还会再相见的,你也不用太过忧虑。来,为父为你疗伤。"他用双手抵住聂小文后背,渡真气帮他趋毒疗伤。

 

五个时辰之后,聂小文突然开口说道:"义父,您休息一会儿吧。您长时间催动真气,旧伤会复发的。"

 

"没关系。驱毒正是紧要关头,如果不一鼓作气,留下尾巴,你日后可吃不消的。"他正说话间,却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聂小文感觉到后背上血的温度,急忙转身,扶住义父道:"义父,您没事吧?"

 

他苦笑:"没关系,为父果然是老了,不中用了。可惜你还年轻,内伤外伤可以养好,只是余毒为清,没有解药,恐怕活不了三年。为父一定会想个办法,替你拿到解药的。"

 

聂小文淡淡一笑:"又让义父操心了。不过只要孩儿有一口气在,就决不会做让您失望的事情。"

 

"为父知道你从来不会让我失望的。那么十天后咱们起程去塞外。"

 

"是。"聂小文毕恭毕敬地回答。他从未怀疑过义父做出的决定,无论怎样的决定都是有道理的,是英明的,是毋庸置疑的。聂小文没有必要怀疑,也从来没有想过去怀疑。因为在他的心目中,义父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的再生父母,是他的授业恩师,是他的神。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聂小文心目中的地位,所以他要维护好自己的形象。毕竟能培养出聂小文这样的人才,他也是费了不少苦心的。只是聂小文太过聪明,太过隐忍了,要这样发展下去成就必在自己之上,真不知道将来自己还能否驾驭得了他。

 

聂小文不知义父心中的打算,只道他是在为前景担忧,于是劝道:"义父,不必担心。小寒和百里雪燃定能把您交待的事情办妥;孩儿也不过是去您朋友那里住三个月,在天帝宫那么多年都忍下来了,三个月不过是弹指一瞬。"

 

"文儿,这么多年了你还只是关心别人,有时间多关心一下自己吧。"

 

"关心自己?"聂小文一愣。有这个必要吗?他想。

 

 

 

十三

 

正月十五。

 

风摇柳在去洛阳分坛的路上。

 

孤村野店。雪映皓月。

 

躺在简陋的床上,风摇柳忍受着"刻骨铭心"发作时的痛苦。

 

从夫人那里换来的解药,盛在一个精巧的白色瓷瓶里,远远的放在她伸手不能及的地方。

 

痛楚慢慢占领她的思维,麻痹她的全身,她只是痴痴地盯着那个白色的瓷瓶。

 

"小文,如果你还活着,此时也正忍受着毒发的痛苦吧?"她喃喃地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我对你的爱就像这毒药一般,你不得不接受,而且会刻骨铭心。"

 

不见星,不见月。

 

冬雨入夜,似是要滴到明。

 

正是"刻骨铭心"发作的日子。

 

聂小文蜷缩在茅舍的角落里,默默地忍受着毒发时的痛苦。他的口中咬着一块碎布,双手抱住膝盖,头紧紧地靠在腿上,任额上的冷汗顺着发丝滑落。他的眼睛却是睁着的,看向竹床上正在运功疗伤的义父。义父调息正在紧要关头,聂小文怕自己发出声响惊扰了他。幸好毒逼出了一些,这一次痛楚要比上一次轻很多。只是像几万枚钢针刺在身上,胸前的伤口没有裂开,神志也还清醒。他还可以集中精神思考一些别的事情。

 

柳儿还好吗?此刻她是否拿到了解药?景夫人如果想活命,就只有用解药来换。但是柳儿会否做什么傻事呢?真是令人放心不下啊。

 

然后聂小文想起了晚秋。她大概已经知道他的死讯了吧。她能承受得了这个打击吗?或许她只会有些震惊吧。毕竟他是她的杀父仇人。他虽然从未说过喜欢她,但是心中的情愫已经开始慢慢滋长。他想她应该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吧。所以他不敢对她说,或许这一辈子也不会对她说。他连命都不是自己的,又有什么资格让别人跟着自己受苦?特别是晚秋这样善良而柔弱的女子。她更需要的是体贴的照顾与细心的呵护,这恰恰是他无法给她的。反正在世人眼里,聂小文已经死了。事实上再过些日子他或许就真死了。一死百了,喜怒哀乐就都不存在了吧。活着还真是很累的,尤其是为别人活着,连选择死的权利都没有。

 

但是他没有想到晚秋已经爱上了他。就像他当初没有意识到风摇柳会喜欢他。还有杨睿、谢焰,或许还包括百里雪燃,聂小文不明白这些人究竟喜欢他哪一点。是他的绝世容貌吗?他们根本想不到这副色相下藏着一具肮脏的、残破不堪的身体吧。

 

"小文。"隐隐的聂小文听到义父在唤他的名字。

 

聂小文急忙取出口中的碎布习惯性地回答:"义父,您有什么吩咐?"

 

"你身上的毒发作了吧?"他调息完毕从竹床上下来,走到聂小文身前,怜爱地看着他,"真是苦了你啊。"

 

聂小文微笑,在身体承受如此痛苦的时候,他还可以微笑:"又让义父担心了。这点痛没什么的。"

 

他的手抚过聂小文被汗水湿透的黑发:"后天就该启程了。你的身体可以吗?"

 

"没问题的。‘刻骨铭心'只有每月初一和十五才会发作。"聂小文仰起笑脸。他根本感觉不到血顺着自己深陷在掌心的指甲流出。

 

洛阳。

 

聂小寒见到百里雪燃。

 

"聂小文死了。"她对他说。

 

百里雪燃震惊却没有失态。"阁下是......"他问。

 

"聂小寒。小文的姐姐。义父让我来找你。"聂小寒的话很简略,但是语调中却含着浓浓的悲伤。

 

百里雪燃心中波澜,默然不语。

 

"你不怀疑我的身份吗?"聂小寒问。

 

百里雪燃答:"当然。"话音未落,越王钩已出手。

 

寒光掠过漆黑的夜空,直袭聂小寒的面门。出手就是绝招,至人于死命的绝招。

 

聂小寒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仍被百里雪燃出手的气势惊出一身冷汗。人在濒临绝境的时候,思维往往最迅速。聂小寒突然想到了义父曾经教她的唯一一招剑法。义父让聂小寒习练各门各派的武功,却始终不让她碰刀和剑。在她第一次成功执行完任务后,义父送给她一把匕首,然后教了她那招剑法。这招剑法正是百里雪燃此招的克星。她拔出匕首,断袍。

 

百里雪燃看见聂小寒割断的前襟,漫过他的眼,他知道那后面是一把匕首。然后他的身子微微一偏,越王钩的寒芒走偏,削落了她一缕秀发,人却未伤分毫。就因为这一偏,那把匕首从他的颈项错过。

 

二人同时收招。

 

百里雪燃问:"你刚才的那招叫什么名字?"

 

"飘雨飞花。"聂小寒苦笑。这招自己只学到皮毛,用得还如此仓促狼狈,真是有点辱没了那个雅致的名字。义父知道了定然会后悔当时传她这招剑法吧。

 

果然是那招。但是远不如当日梅花林中聂小文运用的纯熟。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时的情景。花瓣飘飘洒洒,化为一片淡淡的烟雾迷乱地向他飘来。很美的景象,让他沉醉,但是速度极快,容不得他再做出任何反应。然后聂小文手中的树枝不知何时穿过花瓣,抵在了他的咽喉处。枝上已没有梅花。在这之前,他从来不知道杀人的招式竟也能被演绎得如此动情,美得慑魂夺魄。他竟很向往再一次感受那一剑的风情,哪怕是用生命作交换。因为那令人迷醉的一招,因为那同样令人迷醉的出招之人。

 

"我相信你了。"百里雪燃很肯定地说。停了一下,他问:"聂小文真的死了么?"

 

聂小寒猜不出百里雪燃为何相信了自己,但是从他真诚的双目中,她明白自己无需再怀疑。像百里雪燃这样有勇有谋的人才,正是她不可多得的合作伙伴。聂小文果然有先见之明,可惜他英年早逝......她真的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是她还是强忍住泪水说道:"是的。他死在景夫人的掌下。"

 

"他葬在哪里?"百里雪燃根本无法相信这个噩耗,别人可以相信,但是他不信。就像当初他不相信聂小文不会武功那样,完全凭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

 

"天帝宫开封别院。"聂小寒道,"但是他的尸体却被一个黑衣蒙面人盗走了。义父答应调查这件事。"

 

"他不会死的。"百里雪燃坚定地说。景夫人的武功他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他见过聂小文出招。能够把剑招发挥到如此完美境地的人,内功修为一定非比寻常,怎会就轻易死在他人掌下?还有尸体被盗,这事情透着蹊跷。那个黑衣蒙面人会不会是武刀呢?还是其他与聂小文有关联的人?他虽心存疑惑,却什么也没问。因为他知道聂小寒来找他,肯定有更重要的事情。"是要开始进攻了吗?"

 

聂小寒没有料到百里雪燃把时局看得如此明晰:"是的。天帝宫现在内忧外患,再加上聂小文的死,景夫人阴谋的败露,纷乱又起,人心惶惶,土崩瓦解已成定局。咱们要利用这个大好时机,全力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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