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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笑红尘——by苏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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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原本本的说吧。"
"我要意粉--。"某人先想着吃,他把菜点齐了才正式开始诉苦。
老板的接受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很冷静的听完这个离奇的笑话。还时时提些问题。
林绛袖吃完一个杂菜色拉,终于叹息着停下来。
"重点是!我--不要被一个神经病的纠缠!"林绛袖又想了想,"还是个男的?!"
老板则平稳的思考了片刻:"根据你的描述,他头脑冷静,做事有条理,一直都是很正常,也许是一种新的搭讪方式也说不定。"
"啊?搭讪?"
"他也许是个GAY,想引起你的注意,但了解你是个异性恋者,于是用前世这套说辞来接近你。"老板还是一派乐天的摸样,"林你真是受欢迎,现在连男人都向你告白了。"
林绛袖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老板!!!!"
"好的,说正经的,你要摆脱他吗?"老板问。
绛袖把滑腻腻的鱿鱼含在嘴里,犹豫了片刻:"他是我同桌,怎么摆脱啊?"
"他没把‘前世'的故事讲完了对吗?"老板给他添加了麦茶。"让他讲完,然后告诉他,"老板也被自己的认真劲逗乐了,笑了起来,"然后告诉他,你对以前的事其实记得但是绝对不想和以前的情人谈恋爱,就这样。"
"那他纠缠不休呢?"
老板摇头:"对这样的人,要冷酷决然一些,绛袖,你不能妥协。"
"他也挺可怜的!"绛袖回忆起自己跑开时,那人脸上的苦涩,似乎不像是故意的做作,但他也不愿意相信他和他有什么前世牵缠,那太可笑。
老板在这时叹息了一声,望着他:"你一直是这样,绛袖,为了自己那点一时兴起,胡乱答应别人,结果哪次有好结果?你每次兴冲冲的跑来,告诉我你有了女朋友,然后又灰溜溜的来,告诉我人家不要你了。你要是一直这么任性,总有一天是害苦自己。"
林绛袖只是心中一凛,晃了晃脑袋:"我,我不是任性!我只是-。"
"只是太寂寞。"老板淡淡说。
小店里灯火幽暗,老板自己种的兰花低垂的叶子在柜台边轻摆着,林绛袖只觉得那是句很熟悉的话,也非常的正确,他以前也听谁说起过。
--是的,只是太寂寞。
他忽然就发起呆来,伏在柜台上。

寂寞得狠了,才不拒绝那些女子,可惜,她们爱的也不是他,是他的俊俏相貌,学校里榜首的排名,而没人在乎林绛袖到底是个什么人!--讨厌风林,也正因为他那虚幻的说辞,他在他身上寻找另一个影子,怎不让林绛袖厌烦!?
"我真失败--"林绛袖嘟囔着,"我总要成功一次才好--。"
寂寞如斯,让他任性,却也让他更寂寞,他非要从这境地里摆脱出来才好。
"我不能再软弱下去,对不对?"他问老板,老板静静的做他的事情,抬起头来。
"是的,绛袖。"那人带着慈祥的笑。
林绛袖忽然觉得心头一热,现在能给他个商量的人,居然就只剩下一个小店的老板了,这几年里,这人和他谈话的次数,可能比老爸还多。
"老板,真谢谢你,老听我诉苦。"
老板还在抹着他的桌子,口里念叨着:"有时候,听客人们倒苦水,自己也能有所进益,你啊,还不是最惨的那个。"
"所以整天都乐呵呵的,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日子还不错?"绛袖问。
老板笑了:"还不就是不够百年的那点事儿吗?没回过味来,就到头了!"
"老板你说话很超脱!"林绛袖沉默了一阵问,"那么你相信轮回么?"
"我啊,不在乎--,"老板轻轻摘下兰花根上的枯叶,将它扔进垃圾桶里,"心想要有轮回,这群悔恨挣扎痛苦无聊不知道罢休的人,真是可叹,望川一过都要从头再来,什么前尘都只是一笑的工夫,白忙活;要是真没有轮回,那就更可哀,各人全是自苦,把人生都浪费了。"
林绛袖终于笑了起来:"以前听过首歌,一女的唱的,叫笑红尘。"
"笑不得,笑不得,谁有权利笑?"老板说。
"是啊,是啊。"绛袖一口喝干杯里的麦茶,像在喝酒。
"好吧,我得走了,"他挥挥手,"等我好消息!"
老板笑着点点头,他目送这少年出了门。
年少不识愁滋味,少年的头还是昂着的,顾盼街上的风景,像只猫似的敏捷的穿过马路,颇有些轻灵潇洒。

27

稍给多些的香火银钱,知客僧便态度殷切礼让他们入寺游玩。这妖怪只管若无其事的往里走,莲心沉默的跟随他。
奉桃第一次来奉诏寺,自百年前,他都在很窄小的区域栖息,只为了等待某人的归来,可是他没有等来那个人,却等来了莲心,从此他就不再等待。
奉桃轻摇着折扇,悠闲踱步,莲心则踩这过去依稀的回忆往园林深处走去。
夏日里树木葱郁,只把寺院遮挡在阴影里,大雄宝殿中透出森森的凉意,午时烈日当空,游人稀疏,不知躲到哪个茶肆去,这样的空旷却也和了两人心意。
两人初时还走在一处,不多时,奉桃转身,却不见了莲心的身影,他只是微微凝神,立刻了然那人的去处,非因为他妖狐的法力无边,只因为那人身上已带着他的气味,那淡淡的妖异血腥,和浓浓的桃花香气。
莲心走得不紧不慢,已经失去红莲法力的莲心不能像从前那样,对于炎热的天气无动于衷,他汗湿重衣,只觉得有些乏力,他所仰赖的只是他少年时的回忆,其时,他刚成为红莲行者,发大心愿要为世间除妖灭魔,那时候有人曾告诉过他,很久之前,也有和他一样的人存在着,那人便葬在此处。他继续分花拂枝,走到了那座浮屠前(*佛塔),那浮屠只有一层,青石森森,肃穆威仪,有皇家气派。
看到这浮屠,莲心微笑了,自从,他看见那张观世音的卷轴,自从看见那个端秀的提款,自从,妖狐自述他过不得大河,自从他想起奉诏这个名字--这是他在回忆中无数次检索的东西,他需要的东西。他仰赖自己少时听到的只字片言,确认模糊的记忆,找到了他所要找的那个人,也许他是对的,也许是错的。可是他不会放弃。

身后,桃花香气暗自浮动,妖怪追寻而至,青年微微偏过自己的身子,立刻就被拥入一个怀抱。
那不知羞耻的妖怪道:"可别离我太远!"
"是你走得太慢。"青年轻轻挣开他。
那浮屠前守门的是个小沙弥,忙不迭跑过来招呼:"施主可是要游这舍利浮屠?"
妖怪轻轻瞟了一眼那森然屹立的东西,嗅出他厌烦的咒禁气味:"这是何物?"
"浮屠--为了存放舍利而造的浮屠!"莲心从袖中拿了几颗银锞子,递给欢天喜地的小沙弥。"你带我们进去看看可好,小师傅?"
小沙弥哪里见过这许多钱,殷勤的过来带路,他把门打开,上了台阶。
"有什么好看的?"妖怪虽不把这小小寺庙的禁咒放在眼里,却也不想进去。
小沙弥却急匆匆比手划脚,生怕走了阔客。
"--两位檀越怎的不知?且听我细细讲来:这奉诏寺原来是个破落寺庙,叫明觉山院,是个老财主的私庙,连本地都没几人知晓,可是啊,偏有这奇事!
--二十多年前竟有位圣僧在此圆寂,朝廷立刻就下诏修缮寺庙,造舍利浮屠供奉,那皇诏还在寺里面供奉着呢。如此这般的大善缘实在难得!难得!游玩的香客们没有不来此瞻仰的--本寺的名字就叫奉诏寺啦以此得名叫奉诏寺啦!"
那小沙弥显然是事先背下了长篇大论,以此招揽游客,一脸的市侩。
"圣僧么?"妖狐叹息一声,"何等样人,才能为圣?"
小沙弥听不懂他的感叹,只当他问起那人,就十二分的殷切着道:
"--要说起那圣僧,可真是个大名鼎鼎的奇人!
--我也是听得师傅们讲起,圣僧出身京都皇寺,年方十岁就被称做神童,学棋三月能胜国手,方会弹琴就引来黄莺朝鸣;更难得小小年纪精通佛理,开坛讲经时,观者如云,鸦雀无声。圣僧自小出家,从十岁开始朝廷就封赏不断,听说每日都可见到宫中白马前来传令赐物,那可真是荣宠无比。
谁知道,圣僧性情淡薄,厌恶朝廷封赏,不多久便一去无踪,做了游方僧人--
更奇的是,圣僧竟然还有降妖伏魔的大法力,一路上救苦救难,为百姓除妖灭魔!那神通便如现在的红莲行者一样,厉害非常!说不得,他定然是明王转世投胎--这位圣僧来去无定,谁都不知道他后来又去了哪处,直到二十年前--"

奉桃专注的听着,似乎从没有如此认真的听一个凡人说话,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步一步向浮屠中走去。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佛龛,黄铜所铸,刻着佛祖释加之典故情境,一朵檀木莲座包着金箔,上承一座金身佛像,远远的供奉在石台上,长明灯火中红光幽幽,那是只有异类才可见到的封印禁咒!而面前的木桩铁索则拒绝凡人的窥探。在妖怪面前,那阻隔尤若无物。
奉桃的手指微微伸去,要碰那宝像,却划破了肌肤,蒲团上洒落点点殷红。
不,普通的禁咒伤不了他,这东西非同寻常。
小沙弥叫道:"檀越,不可以上前对圣僧不敬啊!!!"却突然被妖怪抓住衣领。
"说--那个人--叫什么法号!"
冷涩的声音如利刃刺透空气,小沙弥看着这美丽男子冰冷的眼神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发抖。
"说--"奉桃的声音生硬沙哑。
"本,本来----叫--叫空觉--。"
"那么--圆寂之时呢!"妖怪咬着牙,颤抖起来。
"叫----无可。"

--无可,--无可,--无可!!

妖怪爆发出一声尖叫,猛地把供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全然不顾禁咒会给他的伤害--是的,他疼痛,手臂上的伤口流出血来,可是他只是失声狂笑着。
--这算什么符咒!?保护你尸骨的这个东西,空有你的残念,没有你的法力了!如果是那个骄傲的你还活着,还能容我在此放肆吗?--无可!
他紧紧抓住了手中的金色人像--那不是神佛,那是人,是那个禁不起尘世牵缠的凡人!--黄金的眉目如从前一样的恬淡清秀,只是被岁月切割,变得那么苍老。
你也只是个凡人,无可,只是岁月就可以消磨你!
你所要堪破的,你所要超脱的东西,现在何处,可是随你去了轮回中了吗?
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你?

小沙弥早就吓得呆了,瘫在一旁不能动弹。只看见面前那白衣红裳的男子疯狂的砸开那个人像。黄金的像那么坚硬,却在男子的手里碎裂开来,忽然小沙弥感到脸上有一点点热,用颤巍巍的手一摸,才知道是滑腻的血迹,他顿时骇得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妖狐的双手血迹斑斑,那是自从红莲火的烧炙后,第一次流血,他感觉不到那种刺痛,只因为此刻,他已经全然的陷入失去的痛苦里。手心里就是那人剩下的残余了,只是几颗小小的舍利,淡淡的金黄,似琥珀。
听说凡人死后,焚身亦化为尘土焦灰,而得悟的高僧,才能焚身化为舍利--无可啊,难道你是离开了我之后,才得了觉悟,才了了情孽,才断尘缘,才超脱了轮回吗?
--我不相信--不相信!--重逢的时刻,居然是这样的一场虚空!--他对于那人是如此的思念只似烟尘,无可寄托,教他心何以堪!炽热的液体自他的眼里涌出来--这是什么?疑惑,纷乱,恐惧,惊诧,痛苦,茫然,还有思念!妖怪流下泪来。
这是这个妖怪自己所无法理解的感觉,于是他看着那舍利,惊悸而苦闷,他看着它,只是沉默。

妖怪经历的是他所从没有过的阴暗的悲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一味的放纵着,他记不得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或者该干什么,只是依稀的有人打扰了他,而他拒绝这些打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奉桃清腥过来了,发现自己独坐悬崖的危岩上,并不知道是如何来了此地。
那危岩高入天穹,四面云海涛生,冰冷的风呼啸而过,猿不可攀,人不能至,极目远望,天边只半轮黯淡的苍月,空寂孤寥,仿佛天地唯剩他一人,风动他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他似乎自痛苦的边缘回转,虽然他的神色郁郁,却眼神清明。再看看自己紧紧握住的手掌,掌心中有炙热的东西。无可的舍利,妖怪小心的摊开手掌,掌心的肌肤显出血红的经络,隐隐疼痛着,这东西可凶险,是他的对头,可是他还是要好好的保管它,于是,他将它放入信手造的金盒,终于让琥珀色的骸骨发出的微弱亮光和炙热消散。
妖怪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纷乱的思绪渐平,妖怪,与天地同寿,到底是为了什么?
要是他死了,也有轮回么?下一世还记得这一世的痛苦么?
如果是不会记得,轮回也未尝就是困苦无涯的--对不对,无可?
没人回答他,只依稀听到旧时,那儒雅沉厚的声音断续吟着那阕笑红尘。
是啊,那轮回的苦听到完结处,倒也有些可笑之处
--那人说了,那阕歌是皇帝老儿提了名,命他作的,但是十步金殿内,要他作个笑看红尘的曲儿,却只能让年少的那人一叹轮回的辛苦,等歌儿作完,他也该去了--他,也该去了。
现在还有谁在?--还有莲心,那倔强的孩子,那无端闯来的命运。如今,莲心又在何处?

28

莲心的手里,也有一点炽热,是血,飞溅在他手中的,疯狂的血。
那狡猾的妖怪看似机敏,却在这浮屠前失掉了常性。
莲心料想这妖怪与那人前缘的牵缠会引得他在奉诏闹出事端,这让他有机会脱出他的控制。他虽然早就料想到他会成功,却没想到如此的轻易,见到故人遗骨的妖怪,竟然神志纷乱,完全不在意莲心去了何处。
莲心一步步的退后着,牢牢看着疯狂的妖怪粗暴的破坏禁咒,血溅在他的脸上,滚烫,鲜红,--莲心没有任何的好奇,或者说他没时间去好奇妖怪到底为什么如此的痛苦,他只知道自己需要把握机会,也许只此一次了。
他退出了浮屠,发狂似的冲出了寺院,他买了良马,什么也没有携带就纵马狂奔。
逃亡?--不,现在他不能心存侥幸,妖怪过不得大河--那他就过去,到了河的那一边--那里有他的家乡,有他的枷叶寺--有他被夺走的一切!而妖怪,他过不得大河!

他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奔驰,只一日一夜就赶到了河口,而妖怪仿佛消失了一般,竟然没有追来!他满身尘土,一脸肮脏都来不及梳洗,就跳上了船,舟子正要叱呵,接了他丢来的金锞子,立刻就改了笑脸。
"客官您是要过河呢?"
"是的,越快越好,速开船!"
"这滩难走啊,最近河水湍急,正是汛期,迟些再走吧!"舟子苦着脸道。
莲心焦急的看着面前宽阔的河面,倒出袖中所有的金锞子:"你们的船我包了,开船罢,只要将我送过了河!"
那舟子何曾看过这么多的金子,立刻什么也不顾了,叫了船工们一起开船。
这本就是艘货船,莲心见岸口最大的便是这船,因此就上来了。
此时,他亦是恐慌着妖怪的追踪,并不意识到危险。
然而,风高浪急,水流湍急,这本不是渡河的日子,甫一开船,那船便宽阔的河面上直打转,--颠簸之中,却又忽然下起了雨,雷电交错,水势凶猛得骇人。这恶风骤雨实在来得突兀,简直是凶恶的!忽然,风雨声中舟子在大声惨叫着:"不好啦!船底撞拉!有礁子啊!!"莲心不懂架船只得在一角抱着桅杆支撑。但是此时船已倾覆,水灌了进来,众人乱作一团,抢了救命的木板便掉进了湍急的水流中,大河凶险自古有名,落水者极少生还,到了这个时候,莲心倒不在乎这些,他在那妖怪的凌辱下偷生,也不过是为了心中残驻的释家戒条,若天要亡他,他自然甘心领命!若得死在湍急河涛中,也比被那妖怪禁锢来得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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