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灭词之 西河——by巫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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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空微看到他离席了,也或许空微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只是跟周围的几个人到道别,他就转身走开。
外面正在微微的飘着雪花,雪白色的,仿佛是羽毛似的雪花从昏黄色的天空中落下,飘落在满园梨花的枝干上,看去,也和那梨花满天有几分相似。
没有风,雪花安静的落地,没有翻飞的凄丽。
他安静的站在雪中,然后,一个恍惚的眼神,就敏锐的捕捉到了一道月白身影。
多少年后,叶析问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为何就是那个瞬间,便在一片满天的白色之间看到他,或许,那便是注定二字。
那是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月白色的长袍,黑色的发,以及在梨树枯干的枝叶间伸展的,是比雪还要白皙的手腕。
那人肌肤白皙,额头上一片金黄咒印,他捧着什么,漆黑的眼睛温暖如春风,清幽如深潭,他笑了一下,笑容淡淡的,瞬间,忽然起风,雪花飞舞,那人便似被包在了狂舞的梨花之中,衣袖翩飞,雪白混着月白,带了种无法形容的魅力。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便轰然一声,在他眼前崩塌,眼里,便只有了那道纤细的身影。
周围的一切渐渐淡去,就只有那道纤细的影子逐渐清晰起来,便烙印在眼底,再也无法消抹而去。
叶析紧紧的攥起自己的手,只觉得掌心一阵疼痛,心里一阵无法形容的悸动。
于是,他明了了夺走自己母亲的那男人的心思。
那一瞬间的美丽,便是无论如何,他也要深藏在心里,却在烙印下的同时,想以双手汲取那笑容,只希望他能永远看着自己,再也不转移开视线。
却是,奢想。
他冷笑,然后苦笑,眼神暗淡下来,随即调转视线,不再看他,就在这瞬间,风里忽然传来了一声细弱的惊呼,叶析也来不及细想,飞身过去,一片风雪迷了他的眼睛,没有了方向感,只能感觉到自己怀里落了个温暖的人体。
在那人落入他怀中的时候,无法以语言形容,不是肉体感觉上的温暖包围了他,那气息,让他不想放手。
不能睁开眼睛,方向感被削弱了些,他略一踉跄,就靠在了身边的树上,堪堪稳住身形,感觉对方修长的身体在胸膛上弹动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收紧指头,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下一秒,叶析觉得不对,略略松开手指,却依旧把那人抱在怀里。
眼睛里落入的雪花慢慢消融,等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覆盖着琉璃色眼睛的睫毛上垂下了快要融化的雪花,在落下眼睑的瞬间就变成晶莹的雪水,慢慢从面容上滑落最后,形成一道泪痕,带了三分寂寞和几分入骨的冷漠。那缓缓睁开的眼睛,清秋似的冷,偏偏又清澈得不可思议。
西河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那是,安静而惊心动魄的美丽。
抱着自己的男人优雅、俊美,有双细长而美丽的眼睛。和那双琉璃色的眼睛交缠,那样深沉而如海的眼睛,淡淡的,带清冷的,没有激烈的感情,却莫名的让他觉得心里一阵无来由的心跳。
那样的眼色,淡淡的,却透着无法形容的寂寞和哀伤,隐藏在那平淡之下,明明是那么巧妙的隐藏着感情,却莫名的被他看出了隐藏的情绪。
觉得自己看透他的眼神多少有些不礼貌,西河微微垂下眼睛,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男人修长体态和其下的温度,他在愣了一下之后立刻从他怀里滑出,敛袖为礼,"多谢您救了我。"如果没有这男人,那自己刚才肯定要结实的摔到地上。
叶析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他。
在近处看,这个男人不是非常俊美,只能算是清雅的长相上长长的睫毛微微垂护着一双深黑的眼睛,却温和优雅得让看了人都觉得如沐春风。
那是他不曾见过的温和,那样的淡然那样的气质,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去亲近。
他一笑,小心的掩去了眼睛里所有的惊艳神色,他优雅的回了一礼,"在下叶析,刚才冒犯您了。"
啊,这就是密王叶析,空微的异父兄长啊,这样温润的男人......西河温和的笑了一下,微微低头,"在下西河。"
他--就是西河?叶析微微的惊讶了一下,仔细的再度看他。
他就是那个让空微在这数年间安稳下来的男人啊......
怪不得空微近年来行事不再偏激,原来,是身边有了这样的一个男人。
心里那刚才还在沸腾的情感还未完全从身体里退下,另外一种感情就又涌了上来。
感觉到叶析琉璃色的眼睛正凝视着他,西河微微低下了头,不自觉的躲避他的视线,却让身体更加彻底的感觉到他的凝视。
两个人在片刻之间都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叶析找了个话题,"刚才您在那边做什么?"他是堂堂的大司祭,怎么会独自留在外面?而且刚才还险些跌倒。
西河眨眨眼,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声音小小的,"......刚才拣到了一只鸟儿,我把它放回巢里。"
"......"叶析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他拢在袖子里的手,隐约看到了手腕上几道擦伤。
"......下次......要小心一些......"他不知怎的忽然说出这句话来,说完之后,叶析就懊恼似的咬住了嘴唇。
他一向小心翼翼和别人保持距离,怎么今天就对着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胸膛里的骚动又是什么?他不知道,只觉得自己有丝畏惧有丝兴奋有丝期待。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太过亲昵的话语,西河拢着袖子,讪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又沉默了片刻,叶析一拧眉,仿佛什么情感都窒息在了胸膛里,说了几句场面话,一甩袖,他转身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会,下意识的环住了自己,西河也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心里又浮上了刚才那仿佛流着眼泪的沉郁眼神,他回头,却看到已走出梨园外的那男人也回头,琉璃色的清冷眼神里清楚的倒映出他的影子。
自己,被他凝视着,这样的一个认知,这样的一个眼神交错,心里便剧烈的跳动着,没有来由无法抑制,他手指下意识的按着胸口,西河仿佛做什么错事似的调转了视线,也不顾礼仪,胡乱点了个头,落荒而逃。
看着他匆忙跑走的身影,怕他跌倒,叶析伸手想要叫他,却还是垂下了指头,让叫唤他名字的声音停留在了胸膛里,只能看着自己的指尖离他消失在风雪里的身影越来越远。
于是,他一向波澜不惊的心,在此刻,便洞开了无法愈合的心伤。
那是一段关于在风雪中相遇的,关于一切的序曲。
转身,他也决然走开,不再回头。
他很清楚,自己不该回头,刚才那回头,便已是错误,而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
五
在神像前焚上一炉沉香,安静的礼拜,然后去净水池洗干净手,小心用丝巾把指尖最后一滴水也擦干净,这便是做完了他身为宗庙司祭的任务了。
其实宗庙的司祭,只要不遇到逢年过节,其实很是清闲的。
西河本身也不是很好动的人,安静下来的时候,捧着一卷书,看着头顶上方的天空,他就能悠闲的看上一点,这样不用牵扯到什么的日子,他过起来最是愉快了。
今天,他提着小小的茶篮向后面的亭子走去,宗庙的后面有湖,小小的湖结了冰,在灿烂的阳光下反映出一片亮银色的雪白,走到自己对湖的房间里,推开窗户,冷冽的空气就飘了进来,混合着房间里淡淡的伽楠香,带了点锐利的温柔。
小心替自己泡了壶茶,西河小口小口的喝着茶,凝视着窗外一片银川,安静的享受被温热的液体滋润咽喉的感觉。
浮生半日闲,却偏偏想到了那人。
想起几日前在一树枯干梨花下承接住自己身体的那人,西河轻轻弯起嘴唇,淡然的牵扯出一丝看不出是苦笑还是轻笑的笑容。
现在,轻轻闭眼,那人那双琉璃色仿佛的眼睛便安静的浮现在一片黑暗中,静静的凝视着他,欲语还休,然后,他全身上下所有的感情就如此沉淀,再也说不得碰不得,只是在一片永远不会停歇的风里安静的荡漾着。
而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虽然再看不到那双在风雪里清寒得让人觉得怜惜的眼睛,心里那一日种下的风雪去永不停息,反而越来越剧烈。
胸膛里,有了个无法填补的,奇妙的洞。
想到这里,西河轻笑,摇了摇头发,不让自己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举起杯子,放在嘴唇边,把温暖的液体送进咽喉。
就在这时,一片反映日光的湖面上有个人正翩然而来,一身雪白,和着冰面的反光,仿佛银子打造的人似的。
西河稍微侧了下头,仔细看去,却看那人似乎是嫌从桥上绕过来费力气,直直便从冰面上过来。
"......小心!冰面不结实!"虽然没看清来人是谁,西河却还是探出身子大声叫到,雪白的指头在袖子下快速的结印,以防万一可以立刻救人!
那人听到他的喊声,笑了一下,衣袂翩飞,足尖一点,整个人就轻飘飘的腾身而起,一个起落,就翩然落在了他的窗外,赫然是空叶帝国年轻的皇帝。
浑身裹着雪白的裘皮,空微笑着,白皙的的容颜上一双细长的眼睛带着笑意凝视着窗子里的西河。
"陛下。"看到他安全落地,心里的石头才去了一块,西河摇头,觉得刚才自己浑身都发软,那声陛下里,隐约带了几丝责备的意思。
知道他在担心自己,空微俊美容颜上的笑意也就越加浓厚了起来,他伸手,放在他面前,似乎是想西河讨茶,实际上不过是看他面容的影子落在自己掌心,就连这一点冰凉都让他心里欢喜。
看他一幅不在乎的样子,西河摇头,从肩膀上取下披风披在他身上,倒了杯茶给他,小心的递给他,"陛下,要不要进来坐坐暖暖身子?"
"不了,我还要去前面的大殿,不过是顺路绕过来看看你,今天晚上是册封皇后之前的私宴,你要来哦。"带了点撒娇的成份,皇帝趴在窗子上,细长的,带了点妩媚眼色的深黑眸子凝视着他。
那眼色里带着孩子似的撒娇,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他只好摇头轻笑,"我妹子封后,也算是西家的喜事,我去还不成?"
听他点头答应,空微笑的灿烂,拉紧了身上的披风,朝他摇摇手,"下午还有使臣要接见,我先离开了。"
不能在他身边太长时间,怕的,是自己无法控制心里那沸腾的情感。
而那以理智作为菲薄栅栏的堤坝,禁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冲刷。
他知道,只要自己伸出手去,那必定不会让他有逃离的可能,但是,那样被他闭锁的西河,不会幸福......
那,不是他要看的,他想看西河笑,想看西河温柔的眼神,所以,他只能安静的在他身后,任胸膛里的情感一点一点的淤积,直到化为剧毒,把心脏烧成灰烬,连灵魂也腐烂。
于他,西河是那唯一想要,却永远也碰触不得的存在。
最后从黑色发丝的缝隙之间看了西河一眼,对他温柔笑了笑,便转身离开,却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忍不住回头,看他对自己摇了摇头,声音在寒冬的空气里分外的遥远,"您要小心,千万不要从湖面上走过去了,此外,您小心刺客。"
听到他这么说,空微不禁笑了起来,细长的眼睛弯出来一个优雅的弧度,说的话也轻飘飘的,"刺客那种东西啊,放心,我会把他剁碎的。"说着这话的时候,他还是笑得很温柔,眼睛里却带了嗜血的冷酷,那样的光,在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竟带起了近乎妖艳的光芒!
他心里有残忍嗜血的野兽,但是,不能让西河知道,所以,他锁在心里,不放它出来,刚才,便是那野兽抬头。
西河没有看清,他眯起了眼睛,等他看清的时候,空微看他的,便是平日那温和的笑容,"我走了。"说完,他转身离开,在走了足够远之后,确定西河看不到他之后,他才背靠在一株枯干的梨树上,小心的,把那还有西河体温的披风,轻轻的握在手里,感觉那温度渗透入自己的肌肤。
埋首在披风柔软的布料里,他轻轻低吟,"西河......"每一个字,都是不能说的爱恋。
即然答应了空微要出席宴会,当快到出席时间时,西河开始穿上比较正式的服装。
淡青色的外衣行装饰着雪银色的腰带,从清晨天空色的广袖里,一截月白色的袖子掩盖住白皙的手背,金色的滚边为他朴素的打扮带起了一点华丽的感觉。
整理好衣服,走到外间,西河赫然发现,自己一件披风丢在了大宗庙,另一件披风给了一个家境清寒的神官,最后的一件又叫空微披走了,现在,他堂堂一名司祭,竟然没有外衣穿。
仔细想想,似乎也满有趣的,反正也不是很远,短短几步路,不至于就冻出病来,摇头,他就穿着一身礼服,向正殿穿行而去。
皇城本来就人烟稀少,比别的地方更是清寒,出了门还不怎么觉得,在偌大的无人皇城里走了一段之后,便冷了起来,他下意识的缩起肩膀,远远的看去,前面宫阙万间,自己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宫殿那层层叠叠的影子。
看了一眼自己脚下淡薄的影子,他忽然起了玩心,向旁边一跳,看到影子从宫殿的阴影里被剥离了开来,他舒展开眉毛,轻轻笑了起来。
"......司祭大人?"身后有个声音轻轻扬起,尾端带了点疑惑的味道,他回头,赫然看到叶析正站在自己身后。
叶析黑衣,绣着金线图案的披风在风里飘荡着,让其下修长的身体若隐若现。
根本就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看到他,西河愣了一下,随即敛袖躬身,"殿下。"
叶析看他,一身浅青的衣袍,飘逸十足,但是却让人不得不怀疑,那样单薄的衣衫,到底能不能保护他的身体?
风里的他,青衣银带,便是冰雪中绽开的莲华,让人觉得连轻触一下,都会觉得会崩坏粉碎。
"......你不冷吗?"看着他,叶析不知怎的就开口问了一声,问完之后,英挺的眉毛就因为自己的失礼而拧起,他一向冷静自持,却为何总在他面前控制不住,有些话就是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听到面前这有着琉璃色眼睛的男人问自己话,西河轻笑了起来,伸手,从月白色袖子里伸出的手白皙胜雪,"冷啊,但是没有披风穿。"他一向不说谎,自然此刻也一样。
叶析却默然了。
向四周放眼望去,这偌大的宫殿里,除了他之外,就只有西河那一道淡青身影,风呼啸而过,卷起他的衣袂。
看着都觉得替他冷。
轻轻抬起手腕,肩上的披风就滑了下来,黑色而装饰着金色奢华图案的披风落在他手上,叶析看着面前的西河,"穿上吧,不然着凉了对身体不好。"他身体如此单薄,怎能抵御风寒。
西河却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披风,他只是安静的看着叶析托着披风的手掌,凝视着他暴露在寒风里,冰白色的指尖。
如果是别人的披风,不需要多说什么,他一定笑着接过,但是,从这男人手上递出的衣服,不知为何,他却不想去接。
如果接了,那男人的体温和味道就会烙印在他的身上,那么,胸膛里那永冻的风雪,便会破茧而出,再也不能超生。
接过了,便万劫不复,他如此固执的认为。
又是一阵风起,他瑟缩着肩膀,笑着摇头,"殿下穿得也不多,您自用吧。"
叶析细长的眼睛猛的眯起,他拒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鲜少有情绪波动的胸膛里拂过了带着剧毒的气息,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猛然扭住他的手腕,把他朝自己的方向一带,在他落入自己怀里之前,将黑色的披风缠绕上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