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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灭词之 西河——by巫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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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河就是负责给叶析净身的司祭。
  脱掉身上的衣服,叶析走下神水池,温暖适度的温泉立刻驱逐了所有的寒冷,随着他的进入,一片水花和蒸气也活跃起来,在偌大的池子里开始蔓延开来。
  眼前全都是水雾,除了极近的距离,他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安静的站在池子里,片刻之后,门扉轻响,水雾里一道白影翩然走了过来,正是西河。
  看到那人向自己而来,叶析微微垂下眼睛,却惊讶的发现,自己最拿手的淡然表情,只能到达面部,而无法伪装到眼睛。
  西河渐渐近了,那温润的声音优雅的传了过来,"密王殿下。"
  他无法不抬头,抬眼的瞬间,就看到西河那张秀雅的容颜。
  他站在神水池边,雪白的衣摆在地上拖曳着,边缘被水气浸染了,有些凝重的向下,仿佛是荷花承接了太多雨水的叶片一般。
  西河看着叶析,看着面前俊美的男人站在神水池中,水滴顺着他完全披散下来的黑发滴淌,流过白皙的肌肤,从锁骨落下,最后落入水中,溅起真珠似的水花,荡漾起一波波的水纹向四周而去。
  那样的男人,衬着琉璃色的清寒眼睛,在一片蒸腾的水雾里看着他,恍惚中,西河便觉得被一朵独绽的盛世莲华所拥抱,无法挣脱。
  可惜,那人要拥抱的,却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心里因为这个念头而酸涩了起来,他垂下眼,不敢再去看叶析。
  看着他,过了片刻,叶析调转了视线,向他伸手,"司祭大人,现在仪式可以开始了吧?"
  向自己伸过来的手指还滴答着水滴,西河愣了一下,低低应了一声,走上前去,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全套法具,取了圣油,涂抹在叶析的胸口。
  以太上神的名义在胸口的五个神圣部位涂上圣油,再予以祝福,代表着新人获得了太上神的祝福,这个仪式就算完结,在涂抹的过程中,叶析站的比较靠近中央,本来就没有他高大的西河涂抹起来很麻烦,但是西河又不愿开口说话让他靠近,结果,在为他心脏部位涂上圣油的时候,西河伸长了手去够,却不小心踩到了脚下的裙摆,地面湿滑,他便向叶析倒了过去!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落在水里的,哪知,却被叶析牢牢的抓住手臂,属于武人的力量支撑住他了无法平衡的身体。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无语,西河安静的垂着头,看着叶析的胸膛,听着自己越来越狂烈的心跳。
  让他小心的站好,叶析却不放开他的手臂,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西河也不反抗,任他按着自己的手,两人就这么在一片水雾中相对无言。
  这个瞬间,西河感觉到两个人之间一直若有若无的那根线正在逐渐的被绷紧,发出了濒临断裂的呻吟。
  其实他知道,他们两个人的思慕都是无法实现的。
  他是逆臣之后,现在的密王,他是皇后的兄长,国家的司祭,两点永远平行,无法交叉。
  这便是命运了。
  凝视着西河微微颤抖的眼睫,看着那沾染着水珠,闪动着润泽光芒的眼睛,叶析忽然加重了手劲,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将他向自己胸口压去--天可怜见,他一辈子就失常这么一次,就这一次,抱住自己所想念的人吧,就这一次而已。
  被他抱在胸前,男人的体温直接熨贴到肌肤上,西河一惊,随即闭上了眼睛,任他抱着。
  放纵,也不过这一次而已......
  抱着他,两个人的心跳交叠着心跳,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叶析一把推开了他,也不看他,"司祭大人,可以继续了吗?"有着琉璃色眼睛的男人说道。
  
  八
  密王成婚,不再居住于皇城附近的王府里,而是在人际稀少的西城门附近建了所小巧精致的宅子,就和妻子一起生活,足不出户,据说夫妻二人是明皇簪花、孟光举案,端的让无数怀春少女心动。
  夫妻如蜜里调油,不到三个月后,就传出了细姬怀孕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西河只淡然一笑,就走入宗庙,履行自己的义务,为这个未来叶家王族的孩子祈祷可以平安诞生。
  这天,他还在正殿里做祈祷的时候,西妃抱着周岁的孩子走了进来,和他有着酷似容貌的女子,看着跪在地上,为即将临产的细姬祈祷的兄长,这当今的皇后清淡一笑。
  "兄长,你还是这样。"凤纹的袖子掩了嘴唇,她轻笑,明媚的眼睛如同天上淡淡的月亮。
  "不这样还能如何?"他合掌祈祷完毕,从容站起,看着妹妹怀里那用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孩子,忽然拧起眉毛,"......殿下他......是不是有点着凉?"
  西妃低头,玉指摸了孩子的额头,略微有些发热,才轻轻一笑,"不是哥哥说,我都没感觉呢。"
  伸手,结印,在空庭的额头上轻轻拂过,感觉掌下的温度渐渐淡去,他才正色看着妹妹,"现在热度退了,也记得回去的时候要叫太医仔细看看,可记得了。"
  西妃又笑,和他相似的容貌却有着他无论如何也没有的那种妩媚,"哥哥真罗嗦。"
  西河叹气,"现在你嫌我,谁知道你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嫌。"
  听出自己喜欢的哥哥话里有话,西妃依旧掩着嘴唇,美丽的眸子却冷冽起来,"难道还有人敢说哥哥什么不是?"哼,她这个哥哥性格温和,淡薄名利,在如今西家满门权贵的局面下确实是不起眼,但是若有人敢因此轻看他......她冷笑,艳丽的红唇弯出了一个奇妙的弧度。
  "现在谁敢欺负我?"西河失笑,走上前去,轻轻抚摸妹妹柔长的头发,漂亮的黑色眼睛里荡漾着一点说不出来的哀伤的味道,"只不过哥哥在皇宫这个小笼子里腻了,想出去走走。"
  是的,他想离开这里,但是不是腻了,而是怕了。
  怕自己再看到叶析,再看到那双美丽的琉璃色眼睛,然后,迷失。
  这样的自己,不知道再接下去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也许,自己在那琉璃色的眼神下,或许连自我都会彻底的消失,那是太过恐惧的事情了。
  他没说话,只是为妹妹倒了杯茶,就安静的看着有美丽眼睛的女子,不说,只是凝视。
  "你想离开京城?"西妃问道,然后自我得出结论的点头,想想也对,宗庙的司祭虽然很是清贵,但是毕竟不是长久的办法,要想成为这个国家最高的神职者,不到边境的三座神庙去做司祭,是无法晋升的。
  虽然自己的兄长很受宠幸,但是帝王家心思多变,还不如掌握确实的权力来得有保证。
  她知道自己的哥哥不会这么想,但是她是这么想的,左右一转念,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如就在皇帝面前进言,放兄长去边境神庙做司祭不是更好?
  西河点头,西妃也点头,她站了起来,"我会跟陛下进言的,实在不行,请动父亲也是好的。"
  多少知道妹妹是怎么想的,但是西河也不想去纠正,只是清淡一笑。
  看着怀里的孩子不安的踢动着腿,西妃知道他饿了,就要抱回去喂食,她在站起来的时候,衣袂翩飞,凤纹纱衣轻飞之间,露出腰下一块通体血红,只有中间一点雪色的玉佩来,凝视着妹妹走出去,也看着她腰间的碧玉,西河有些惨淡的勾起嘴唇。
  雪玉含血,佩之则与所爱情深无间。
  那是他母亲的遗物,被他亲手赠送给妹妹,送给西妃的那日,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今生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心爱的人携手了,所以,才送了给妹妹,希望她能有幸福的一生。
  现在,他却又要违背母亲的意愿,不能在守护西妃了。
  因为他要逃,远远的逃开。
  听到自己的皇后为自己的司祭请求调任的时候,空微正在下棋,听到西妃这么说的瞬间,他的手指僵硬了一下,随即,他仿佛没什么事似的继续落子,没有去理会西妃的话,漂亮的眼睛只看着按在云母棋盘上的修长指头,看着修剪圆润的指尖一点点因为用力而发白,轻轻一声脆响,指甲叩在了棋盘上,手里的棋子有千钧重量一般,沉重的落下。
  一子完,他抬眼看向旁边笑的明媚的妻子,薄唇一挑,斜飞入鬓的眉毛勾出一丝冷淡的味道,"哦?西河这么说?"
  西妃何等聪明的女子,立刻品出丈夫话里的奇妙意味,她不置可否的笑着,从细密的睫毛下先看了眼空微,空微知道她在看他,也不说话,只是雍容的坐着,手臂支在朱漆的栏干上,绯红的轻纱拢在雪白的袍子上,未束的头发散在手臂上,空微笑看她,薄唇轻勾,带了丝奇妙的笑容,"西妃,说啊,继续说啊。"
  对面的帝王轻服缓带,指头玩弄着衣服上垂下的带子,仪态闲雅,但是西妃知道,那样俊美的皮相下,其实是喜怒无常,自己一句错,很可能就是杀身之祸。
  想了片刻,她开口,"是的,是兄长说的。"她慎重的避开了司祭这样官方的词语,而是以兄长这样的说法。
  看着面前的女子,看她垂着头发,黑发间的颈项纤细如天鹅,而长长睫毛下的眼神有些看不清,那瞬间的娇柔,象极了西河,虽然知道这女人心思细密,但是这瞬间的相似,还是让他心软了下来,刚才听到西河想走的戾气在这样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里淡然了下来,声音也放软了下来。"哦?他到底怎么说?"
  西妃仔细斟酌词句,"是这样的,兄长似乎想出任边境神庙司祭,毕竟,宗庙司祭,他坐的时间也长了些。"
  空微听了,拧了下眉毛,脸颊旁边的肌肉束轻轻跳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下去吧,我知道了。"他淡然的吩付,然后继续和诚惶诚恐的侍从下棋。
  知道多说无益,西妃鞠躬离去。
  他居然要走?他要离开他?
  西河居然要走!
  表面上落子若定,实际上,却仿佛连骨髓都疼,指尖上传来阵阵酥麻,几乎握不住棋子。
  他是怎么想的?他怎么敢离开他?!
  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顺他,为了不让他不高兴,他压下自己嗜杀的性子,只为了看他笑,难道,他这些忍耐都留不住那人?
  最终,还是所有人都要离他而去,抛弃他吗?
  现在就去把他留下!他脑中叫嚣着这个想法,却立刻被自己否定了。
  不、不能这么做,如果自己现在过去的话,看到西河那张温柔的脸,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听到他想离开自己,他就觉得从身体内部开始攀升起黑暗的泥沼,那种里面渐渐爬出什么的感觉,让他自己都不寒而栗,只要想到西河可能会离开自己,就有把周围所有的一切,包括西河包括自己都毁灭掉。
  不行,他现在根本没有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能力,只要是去了,就必然会伤害那温柔的男人,他一定会做出会让自己都后悔的事情。
  所以,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他约束着自己,不让自己去西河那里,怎么下的子都不知道,就在他脑中一片纷乱的时候,侍从跪下,谄媚的声音响起,"陛下胜了。"
  空微猛的回神,看着落子纵横的棋盘,忽然笑了起来,修长的指头一个一个把棋子拂乱,然后开口,"不错,懂得照顾主子的心思,这么着,赏赐你十两黄金。"
  看喜怒无常的主子这么大发慈悲,侍从欣喜若狂,但是还不等他高兴完,空微就凝视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微笑着说出,"不过,是要把那金子熬成汁子,让你慢慢的一口一口喝下去罢了。"
  说完,年轻帝王拂袖而去,血红的纱衣间,一痕雪白,便是无情。
  
  接连数月,空微不去西河的地方,怕自己无法控制情绪,这天,深秋的季节,院子里有几株早开的梅花,在众多花朵里摇曳着,暗暗的香着,觉得经历过这样长的时间,情绪稳定了许多,空微决定去见西河,让他打消离开的念头,留在自己身边。
  留在他身边就好,不碰也无所谓,怎样也无所谓,要什么给什么都可以,只要留在他身边就好。
  怀着这样的念头,他到了宗庙的深处,看着一片萧萧落叶的梨花中,西河安静的坐在那里,似乎正在凝视着面前的什么人,那样的神情那样的肃穆,带了一点哀伤的虔诚。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西河,空微忽然停下了脚步,不再走动,他只是看着,看着他没有见过的,有着这样表情的西河。
  西河看着正前方,说了句什么,然后低下头,眼神里带了丝让他觉得心疼的表情,然后,他笑了起来,很温柔灿烂的笑,不知怎的,却莫名的凄惨,他笑着,眼神却一点点崩溃,最后,当西河无法忍耐的埋头在膝盖间的时候,从那层染的青黄梨树之间,一双手伸了过来,雪白的丝绸覆盖着那双修长而形状优美的手,轻柔的,把不知道再哭还是在笑的西河拥到了怀里,黑色头发的,有着琉璃色眼睛的男人把西河抱在怀里,西河柔顺的任他抱着颤抖的手指在犹豫了几次之后,抓住了他宽大的袖子,然后,男人轻轻的亲吻西河,而西河闭上眼睛,抱紧了他。
  这个瞬间,空微觉得自己的世界,就此毁灭。
  于是,一切的一切,于此崩溃。
  
  九
  叶析和空微再次相遇,是在深秋里宗庙后一片繁华落尽,只剩下枝干和枯黄落叶的梨树林中。
  叶析是来为即将诞生的细姬祈求平安的,西河知道,他知道自己应该以最谨慎的态度,来对待这场祈祷,但是,只要意识到自己身边有那人在用一双秋水一般的眼睛凝视着自己,只要想到自己是在为那男人唯一的妻子祈祷孩子的平安,他就不禁觉得连胸膛都在燃烧。
  一辈子,因为放得开想得淡然,不曾知道什么叫嫉妒,如今,这种连肝脏都能呕吐出来,连血液都在疼痛的感觉却在整个身体里蔓延。
  明明没有和那个男人说过几个字,明明只见过那几次面,却一点点,任那琉璃一般清冷的眼色渗透到自己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叶析回眸便是他一生的永恒,也是,永生不能忘怀的伤痕。
  那次,在那人怀里,是最近的距离,再近,是不被允许的,世俗以及权力。
  那是,他得不到的权力。
  如果他是个女人,那么,即便自己是帝王的妃子,叶析也会在如雪梨花树下的那一个回眸之间带走自己吧?但是,他是男人,而且是皇后的兄长......
  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在祈祷里失神,好不容易打点完一场祈祷,他匆忙的起身送叶析出去,叶析却只是让侍从离开,自己却留在大殿里,一双琉璃色的眼睛凝视他。
  西河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安静的把视线投到地面上。
  叶析也不说话。
  不知道这么沉默了多久,西河忽然勉强扬起了笑容,"王爷,我送您出去......"
  "......"叶析沉默,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他那微微颤抖着的身体带着随时可能会倒下去一般的脆弱以及环绕着他的,哭泣似的气息,任他向前走去,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他在难过么,自己应该伸出手去抱住他吧,但是,那双手却被全身所有的理智束缚着,安静的垂在身侧,无法伸出。
  于是,那一点距离,就成永恒。
  离开大殿里仿佛随时会发生什么的压抑空间呼吸到外面清冷的空气,西河似乎也心情好了些。
  风扬起他的头发,也卷起几片地上的落叶,黑映衬着枯黄,有破败的美丽。
  叶析在他身后看着他,刚才在大殿里,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感觉渐渐淡了,但是更加慎重的哀伤却包裹上面前那纤弱的躯体。
  走到了林子的中央,西河忽然回头,定定的看着他,清澈的黑眼睛微微带了一圈蓝色,仿佛是黑夜和清晨的边缘那瞬间就消失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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