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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月明——by风之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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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空闲的左手轻轻的抚着小月的脊背,安抚着他的情绪:"乖小月,爹爹就是太累了,睡了一会而已,不怕的,不怕的哦。"
恍惚中,怀中变成了那个一遇到大雷雨的夜晚,都会钻进我怀中寻求佑护的小孩。

"大叔,你睡的可还真久,一睡就是三天啦。"闲闲的声音让我注意到屋中还有另外一个人。云风双眼赤红,大概也没有安睡过。
"没办法啊,人老了,当然睡的也比较久,哪能和你们年轻人相比呢?"我轻笑着,感觉怀中的人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
"大夫也说你只是劳累过度,身体虚弱而已,不过能虚弱到象大叔这样,心肝脾胃无一处不虚的人,也算是天下奇葩了。还三天三夜无法进食,不明白的人还以为你是犯了什么大病。"云风好像也是放下了一颗心,表情灵动,口舌也伶俐起来。
劳累过度......吗?果然啊。那样...也好。我好奇的问道:"三天三夜没有进食吗?可是我并不觉得口唇干燥,饥肠辘辘啊?"
云风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嫉妒的神色:"那是自然,小月月担心的不得了,都是嘴对嘴的给你喂食进去的啊。"

我好笑的看着他,果然是小孩子,这有什么可嫉妒的啊,我和小月是父子,他这样做是人之常情而已吧。"小子,你羡慕的话,下次等你昏迷的话,我也让小月替你喂如何?"
他的脸上立刻神采飞扬:"大叔,你说话可要算话啊。"看他模样,似是只要我一点头,他就能立刻冲出去撞在树上撞昏了过去。
"你做梦。"怀里的人抬起头,反手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又恢复了冷然的表情:"等你死了,我会考虑去拜祭你的,你放心吧。"
"怎么可以这样嘛?"云风立时垮下肩来,委屈的象个得不到糖吃的小孩。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在我睡觉的期间,你们俩的关系好像变好了?"记得开始小月是完全将云风当成透明人看待的,如今虽然仍是不假辞色,不过好歹已经愿意跟他说话了。
云风得意的象只骄傲的孔雀:"大叔,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铁杵也能磨成绣花针......"
"因为爹昏迷的时候,我不敢离开,只好使唤他做事。"小月冷冷的打断云风的长篇大论。
"呵呵,这样啊。这就是患难见真情吧。"想来小月定是寸步不离的陪伴了我三天,而云风也未曾离开过。
"爹,你刚醒,就那么无聊么?"小月懊恼的瞪了我一眼:"大夫说让你多休息,好好养病。袁老爷也答应让我们在他府上多休憩几日。"

"袁老爷?"我微有迷惑,却在一瞬间就因想到他是谁而白了脸色。
"就是那天那个不安好心的家伙,不过这几日他倒是没有出现,只是每天叫下人打听大叔你的情况而已。"云风心存芥蒂,愤愤的答道。
果然是他,袁...老爷吗?没有出现就代表还没来得及对小月做出什么事情来,那就好。我稍稍安心:"小月,大夫不是说爹爹只是劳累过度吗?休息了三天也差不多了,我们不要再骚扰别人了,还是快点离开吧。"
"爹,你现在这种状况,我不会答应的。"小月抿紧了嘴唇,眼中全是不容否决的神气。

"可是......唉,好吧。"
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小月从小就是个倔强的孩子,每次他出现这种表情,就代表无论怎样都不会改变心意。
既然都住进来了,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到时万一那个袁老爷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大不了用我这臭皮囊去换来小月的自由和安宁。
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


"小月月,小月月,我们进城去逛逛,好不好?"
"不要。"
"去嘛去嘛,整天待在这屋子里,会发霉的。"
"你不待在这也早就发霉了。"
"小月月......"

我噙着笑容,看着眼前这两人,小月依旧是满脸冰霜的坐在我对面的雕花木椅上,云风则可怜巴巴的站在他身后,软语央求着,盼望小月能改变心意,偏偏小月似是全部精力都放在手中的书卷上,连头都不肯稍回。
我轻笑出声,对上云风怨怼的眼神后,终于打算出言相帮:"小月,屋外春光明媚,你就同云风进城去逛逛,又有何妨?"
听到我的声音,小月总算放下那未曾翻动过的书卷,淡淡的说:"我若去了,那谁来照顾爹?"
我装出一脸的受伤:"在小月的心目中,爹爹已经变成一个随时随地需要人照顾的废人了么?"
"爹明知我并非此意。"
"爹爹自然知道。"我微笑着摸摸小月的头,忍不住的又揉乱了他一头水滑的黑发:"小月放心,爹爹是大人了,懂得照料自己的。"
"我不是小孩了。"小月微带不满的抱怨着,却并没有躲开我的手:"在我的心中,爹爹照顾自己的能力还不如小孩。而且我也没有兴趣。"
"怎么会没兴趣呢?这好歹是你第一次上京,有很多新奇的东西可以见识见识的。总比整日里陪着我这个病恹恹的老头子要好玩。"眼看着小月的脸上又流露出不豫,我急忙补充:"况且京城中处处藏龙卧虎,小月搞不好能寻到什么神医,让爹爹药到病除呢。"说话间,我偷偷给云风递了个眼色。
"对啊对啊,京城里名医那么多,我们也可以找个回来给大叔看病,谁知道那个姓袁的找来的大夫究竟会不会看病?"云风聪明的搭腔,说到最户,还不忘诋毁他的情敌两句。
小月总算露出了心动的表情,却仍是犹豫不决:"万一爹你不舒服..."
我佯装嗔怒:"不是让你不要担心吗?怎么这么不相信爹爹的话了?放心吧,放心吧,爹爹今日感觉极好,肯定无事的。"
"那好。"小月总算下定了决心。
"小子,你要好好保护我家小月,要是让他被什么人吃了豆腐去,我可不饶你。"我半带玩笑半认真的警告着云风。
他也一脸庄严:"小月月的豆腐除了我之外,谁敢吃,除非他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哎哟!"话音未落,他已抱着脚跳了起来。
而那个绝对是有意从他脚上走过的罪魁祸首一点内疚都没有,正直直的朝大门走去。
"小月月,你等等我,你等等我......"云风一瘸一拐的大叫着跟了过去。

我微笑的表情在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后,终于换上了痛苦的神色。我紧紧抓住胸前,强忍了多时的疼痛让我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我掏出一条白绢擦拭掉嘴角溢出的鲜血,苦笑着看了看,便就着烛火把它烧毁。如果让小月知道他那个只是劳累过度,稍事休息便可痊愈的爹爹居然咳出血来,他大概会惊惶的不能自已,再也不肯离开我身边半步。
窗外闪过一条身影,瞬间又消失,速度之快,会令人觉得只是眼花而已。我了然的笑笑,自我醒转过来后已过了三日,那位袁老爷从未有现过身,每日只是有下人按时送上一日三餐和专门为我准备的参汤,参汤本已是极补,更何况他命人准备的,必定是产自长白山的上等人参,其珍贵滋补,又自是凡品无法比拟。若我果是体虚,大概早已好了八成。只是如今,就算倾尽天下至宝,恐也无法医我半分。当日我心急离去,有一半的原因也是为了这个道理,早已药石无效,又何苦空耗心力?只是之后我便发现,即使想走,大概也是走不成的。
时刻在屋外监视着我们的,大概便是他手下四大护卫中的"黄"了。多年不见,他行事倒变得谨慎起来,刚才若是我们三人一同出门,黄必定会现身拦截吧。大概他下达的命令便是绝不能让我们离去。如今我留在此,小月自会回来,所以才没有拦截的必要。
是啊,他上可成神,下可成魔,却决计不会成为一个乐善好施,施恩不忘报的大善人。

我信手取下悬于左面墙上的琴,拂去其上厚厚的灰尘,看来大概也只是作为摆设之用而已,偏偏我向来最见不得好琴蒙尘,忍耐了几日,终还是克制不住的把它取下擦净。
眼光随意的一瞥,却再也移不开去,这琴,开始被尘土所掩,看不仔细,现在看去,此琴形体饱满,梧桐作面,杉木为底,上髹紫漆,间杂朱砂后补之色,莫不是......?我急急一拂,其声琅琅,温劲松透,纯粹完美,没有错,没有错,这必是那张千百年间诸多文人骚士梦寐以求的传世珍品-"九霄环佩",若被他们得知如此宝物居然被当成客房摆设,在此蒙尘,恐该捶胸顿足,痛不欲生。
即便是我这并非文士之人,乍见此琴,也不免心情雀跃,喜难自持,霎时忘却了自身所在之地。
我珍而重之的把琴置于案上,闭上双眼,微微酝酿,手下便流泻出早已弹奏过千百回的那一曲-如烟。
当日,我说此曲专为她所写,她便欣喜的如同个孩子,后来明明自己早已学会,却还是喜欢听我为她弹奏。如烟如烟,你为何要舍下我一人,你何忍只留给我那些温馨宁静的回忆?
如烟如烟,你当真...已成云烟了么?


忆往昔,多少青葱岁月,俱成空。
一曲终了,我以手抚琴,沈浸在过往的回忆中,黯然神伤。直到突然响起的掌声才让我恍如从梦中惊醒,瞬间醒觉,即使琴曲依旧,琴师依旧,也早已是沧海桑田,知音已逝。此情此景,又怎容我在此悲春伤秋?
迅速的调整好心情,我从容起身,微笑著面对上门口那个霸气俊挺的男子,再也不流露出半丝慌乱挣扎,承受著他研判的目光逡巡过我全身上下。微一作揖:"见过袁老爷。"
他举步缓缓踏进:"何必多礼,曲...老爷。"
我心中微微一顿,莫非他已知我名?不妨事的,不妨事的,即便如此,这个曲风和他所识的那个"风"也相去甚远,他必定不会联系起来。"袁老爷收容之恩,曲某铭感五内,不知何以为报?"

他坐在窗前木椅上,威态天成,示意我也坐下後:"些微小事,何足挂齿。再若多说,反而显得矫情了。"
我唯唯应诺,你若不欲以此相胁,我更是乐得不愿多提。
"本以为曲老爷只是一病弱之人,却不料果真人不可貌相,适才听得曲老爷抚琴,方知你其实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他的眼中毫不掩饰对我的探究。
我心头一凛,脸上神色却丝毫未动:"雕虫小技而已,袁老爷见笑了。"
"雕虫小技?"他轻笑著,笑意却丝毫没有传达到眼底:"我虽不通音律,但也知阁下琴技已臻化境,非寻常琴师可比。"
你不通音律?真真可笑。平日为你弹奏之人,均为国手,即使你自己不善琴技,品琴之功,天下间何人可出其右?"承蒙袁老爷谬赞,倒是令我惶恐不已。"
"并非谬赞,多年来,我只听过另一人弹出过如此美妙音律。"他眼神倏地飘忽,似是想透过我寻找另一人的影子。
我暗暗心惊,微凉的春日,却只觉汗湿重衫,这个人太过可怕,倘若我不慎露出些微蛛丝马迹,恐怕就会被他揭穿,无所遁形。
"只可惜,你并不是他。"他的眼神微黯,语气中也略带了一丝失意。
"这是自然,若我以前真的见过如阁下般出色的人物,当不会没有任何印象。"这样便是最好,当年之事,就只当成一场噩梦,我不想报复於你,也请你,放弃我。

他似是也不想再纠缠於此话题,话锋一转:"刚才听你所奏曲子,空灵飘逸,却又哀怨宛转,不知是何名?"
"这是我当年为亡妻所作,也就用了爱妻的小名来命名。"这曲名,也是不能让你得知的禁忌。"请恕在下不忍提及亡妻名讳。"
他也无意深究,目光扫过古琴:"我见你似是对这琴极为喜爱?"
"这琴本是极品,任何会琴之人都会对它爱若珍宝,在下自也不能免俗。"我也顺势看向那琴,目光止不住的贪恋不去。没想到事隔这麽多年,我对琴的痴迷仍是无法稍减。
"古琴赠名士,反正置於我处也只是让它蒙尘而已,就送给你如何?"他状似随意的说著。
我努力的按捺住自己雀跃的心情:"无功不受禄,这等贵重之物,在下实在不敢接受。"
"看不出你还颇为迂腐。"他斜睨了我一眼,听不出话中真正的涵义。
不是我迂腐,只是我深明"拿人手软"这个道理。
"那如果不是平白送你,而当成聘礼,你觉得可以麽?"他说得轻松自如,仿佛只是谈论小事般平常。
我心中暗暗苦笑,果真来了。"在下只有一子,何来聘礼之说?即使袁老爷有女欲与我家小月联姻,也该是我们下聘才对。"
他的脸稍稍一红,眼神凌厉射向我:"是我想娶你家小月做妾室。"
我装作大骇,心中却冷笑异常,妾室?你如何会认为我愿让小月做你不知第几房姬妾,任你玩腻後便无情丢弃?"袁老爷必是说笑,小月本是男子,如何可嫁?"
"你大可放心,他虽是男子,我却必会疼宠与他,保他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可是你们俱是男子,这与礼法不容啊。"疼宠?你的宠爱可以保证多久?再有年轻美貌之人出现的时候,小月不是也得成为下堂客?
他突地张狂大笑,邪肆如魅:"礼法?何谓礼法?我所说的便是礼法!"

突然忆起,十年前的某日,一个年轻霸气的男子也是如此张狂的告诉我:"我所说者便成礼法!"
可笑的是,十年之後,他再次对我如此说的时候,他执著的对象,已换了人。

十一
"袁老爷这话是从何说起?"我缓缓的说着,尽量让冷笑不要流泻出来:"这话可是大不敬,我虽不会多嘴,若别有用心之人听去,稍一密告,便是抄家灭族之大罪啊。"我在打赌,我赌他对小月存的只是玩弄之心,我赌他只打算将小月藏在这座京郊别院中金屋藏娇,我赌的便是他必不愿透露自己尊贵非凡的身份。
他斜飞入鬓的浓眉紧锁,凤眼放出如鹰般冷光,沉声道:"这里全是我的心腹,而我相信,你也不是多言之人。"
我终是忍耐不住,轻轻的冷笑起来:"袁老爷,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对我如此信赖有加,倒令我受宠若惊,惶恐不已啊。" 看来,这场赌,我是赢了。
他眼中冷芒更甚,牢牢的锁住我:"这么说来,你莫非是要我杀人灭口么?"丝毫听不出玩笑的迹象。
我浅浅笑着: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看袁老爷也不像滥杀之人吧。何必虚言恫吓呢?"
"呵呵。"他轻笑出声:"你不是说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么?也许我本便是无情滥杀之人呢?"
我笑的云淡风清,不以为意:"若果真如此,那曲某也只能感慨时运不济了。倒也不敢怨天尤人。"
他看了我半晌,语气突地转为悠悠:"你这样貌明明与他相去甚远,为何我竟然会觉得你这脾性,与他颇为相似呢?"
我心头一惊,勉强笑道:"天下之大,相似之人何其之多,袁老爷多虑了。"
"是吗?"他话中突含怨恨:"那为何我找寻了多年,也只能勉强找到与他形似而无法神似之人?或者,为了躲我,他早已易容改装?"语声稍落,目光灼灼,手也朝我脸上伸来,似是要撕去我脸上那他想象出来的人皮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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