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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清风看明月——by木叶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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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的人也看出他们虚应委蛇,便把人都拿来对付中间攻城的边境军主力。左军所谓牵制,一点效果也没有。
指挥中军的郑永昌损兵折将,自然怒火万丈。他们不甘被贬到边关坐以待毙,才大胆叛乱。叛迹一显再无遮蔽之词,原也抱着不成功就死的心念。不过料他们千里奔袭,打人一个措手不及,总该大有胜算才是。孰料城里防备甚严,让己方多有伤亡不说,战局粘滞更对己方不利。左军不肯出力,有心惩治他们又没有证据。郑永昌忽然心里一动,福至心灵。
镐京早有防备,莫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左军大多是施因的学生,连统领都不例外。
战局吃紧之时,郑永昌却秘密派人出去了。
坐在马上,看着部下装腔作势的李奎叶并不知道厄运将至。
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之时,本该坐镇指挥的郑永昌却率人团团包围了左军。
事出突然,左军的人惊呆了。本是同僚战友的人,纷纷举着武器对着自己,一个个脸上绷得死紧。在郑永昌的喝令下,只得纷纷放下武器,听命跪了下去。
奎叶单独跪在一边,身后几个人刀剑对着他。侧对着他的是四十几名大大小小的军官,其他士兵远远隔在后边跪着。若只为作战不力,不值得这样大张旗鼓,奎叶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郑永昌的架势象要把他们全杀了一样。
奎叶听到足音在他身边停下。郑永昌不知向谁命令:"说。你昨天看到什么?"
奎叶耳边象炸了雷,整个心一下子提起来,不由抬头去看。一个士兵张皇失措的站在前面,满脸是汗,见奎叶抬头就指着他说:"就是他。我看见他昨天一个人骑马走了。"
郑永昌辨认一下衣服,走到韩吕跟前问:"有没有这回事?"
韩吕脸都白了,也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只是张着嘴喘气。
郑永昌"哼"一声道:"看来是有了。"转头问那士兵:"你看他往哪个方向走了?"士兵只是喘气,反复伸手擦脑门的汗,连规矩都忘了。郑永昌大喝一声:"哪个方向?不说我先杀你!"话音刚落,登时有两把刀架在那士兵脖子上。士兵大骇,口舌都结巴了,大喊道:"是...是镐...京的方向。"
他话音刚落,诺大空地恁多人霎时静得人,只有郑永昌一个人"哈哈"笑声回荡。郑永昌的问法无异逼供诱供,当时大队走的也是镐京方向,奎叶就算在另一条到镐京的路上走了几步,也不能断定他真与敌军私通,何况他走出去多远,什么时候回来的,那士兵统统不知道。但是郑永昌这么问,分明已是心有定见,绝不让奎叶活的了。
奎叶脸上早已落了汗。晓得不承认是不行了。遂干脆低头认罪:"卑职斗胆。因为有朋友在城里,想让他做个内应,也好少点伤亡。"
郑永昌笑道:"是么?你的朋友是不是叫崔志焕?"
志焕的名字一入耳,奎叶就触电样抬起头。郑永昌笑道:"李奎叶。你知道你的朋友在做什么?"他猛地抬高嗓门,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他在城楼阻拦我们!你把消息泄漏给他,他就准备好弓箭陷阱对付我们。你不信?你去找个俘虏问问!!"
奎叶不仅耳朵嗡嗡响,头也开始嗡嗡响。
郑永昌不会编谎言骗自己,现在他焦头烂额,不是气得厉害,不会扔下战局来这里。如果不是志焕引起他的注意,他根本不会知道志焕的名字。以志焕的才能,可以让他们久攻不下的。奎叶的眼前模糊了。
"是你放他走的?"郑永昌在和谁说话,奎叶吃力的看去,只见韩吕战抖着,话都说不出来。
韩吕是自己的副手,也是相处不错的几个同学之一。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找志焕的事。
"唰"地一道寒光。血冲天喷出。韩吕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见头颅滚到一边,尸身也栽倒在地。后面跪着的几排人中发出了抽气声,有人更深的埋下头,有人遏制不住的颤抖。
汗从奎叶额头不停地流,连惊呼都没有,火光映照着,奎叶脸上的肌肉轻微扭曲着。
郑永昌在咆哮:
"就是你错误的判断,让我们整个部队都面临死亡。"
是。如果不快点拿下镐京,等周围城镇闻讯合围就死定了。
"拿兵器!!!"郑大声命令。一行人跑上前,面对跪地的第一排人举起刀。

18 镐京之乱(4)
"拿兵器!!!"郑大声命令。一行人跑上前,面对跪地的第一排人举起刀。
郑永昌要杀掉我们所有人。
战局不利,就得有人溅血,他要把罪责全推到我们身上,来个杀鸡骇猴。还要趁机清除异己,杀掉所有清风明月的人。
--是我犯了错。
我把情报透露给本是敌人的志焕。
让我所在的部队多了伤亡,让我的部下要因为我全部死亡。
是我的错!!!
"请让我攻城。"
寂静得让人心悸的气氛里,突然有缓慢声音响起,不合适宜的镇定。举起刀的士兵们迟疑的望着长官,站着的将领则寻声望向一边。单独跪在一边的统领慢慢抬头,迎视着他们的目光说:
"请饶恕我的部下。让我们做先锋。"
郑永昌愣了一会,然后嘲讽大笑了:"我凭什么相信你,让你作先锋?"
奎叶回答:"请你相信我。"
李奎叶神态象末路的狮子,潜伏着惊人力量却不得不蛰伏,他那混合着绝望的执著不甘,让他的眼睛象燃烧着酒精,带着狷狂的火焰,又象沉淀着千年寒冰,透着冷彻人心的坚定。直直的看向郑永昌。
郑永昌似乎被他的气焰压住了。沉默片刻后突地背转身不看他。手向下一挥。
"全部!立即处死!"
军官们绝望闭上眼睛,连隐隐的抽气声都消失了,麻木的等待自己的头颅滚下。但是这时仿佛奇迹出现,一个悦耳的陌生男声如同天籁传入耳朵:"等等。"
重新看到希望的军官们睁开眼睛。
不知何时边上的阴影里出现几个人,正缓缓策马过来。居中的人穿着华丽的盔甲,上面饰满珍贵的宝物,黄金盔上盘旋着五爪龙,张牙舞爪。所有站着的人都对他低首行礼,连郑永昌也不例外。这人不回礼,连马也不下,径直走到奎叶面前,居高临下,倨傲的问道:
"如果我相信你,你能为我做什么?"
李奎叶蓦地拉出身后士兵的长剑。两边的武士立刻抽出长刀,男子却微按手掌示意他们收起。
奎叶把长剑搭上自己的脖子,抬起他那双带了血丝的眼睛,冷冷的说:"我会赌上我的性命。"
马上的人愉快的笑了,问道:"也就是说,你终身听从我吗?"奎叶侧着头,剑还在颈边横着,眼睛里几乎带着藐视,却不能出言否认。男子哈哈笑了,爽朗的面向军官们发令:"我赦免你们。"而后转回头看着奎叶,眼里带上冷酷命令:
"你去拿施将军的头过来。"

马蹄的嗒嗒声从未如此乱耳。纵马疾驰的感觉也从未这样糟糕。簇拥他的,都是郡王身边的人。
施因的住宅在城外靠水的村庄里。
旁边的人拔刀把施因围住。只奎叶背对着一动不动。
花白头发的老师笑道:"你是来取我头颅的吧?"
奎叶来之前,施因已经拒绝了柯君授的劝降。
施因甚至严词说:"清风明月是为了百姓的期待建立的。不能成为满足你们欲望的手段。"
死亡是预料中的事。谴走了女儿,留下自己的性命殉国。对戎马半生的将军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看到策马前来的奎叶,施因还是在心底发出了叹息。金不忌和郑永昌,到底不肯放过这些清风明月的学生。
"没关系。这就是命运。谁也没办法。"将军用授课时宏亮的声音笑叹。李奎叶只是死死抓着手里的剑。
郡王的人厉声呵斥:
"你忘了跟王上的许诺吗?快去取下人头。"
"怨恨的味道都飘到这里。"将军也抬高了声音,面向河水跪了下来,"快拿去吧。"
"还不快拿去?!"
随着最后这声厉斥,李奎叶应声旋身挥剑。
红色的血洒了他一脸,李奎叶抓着剑,抬头向着黑沉沉的夜空,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吼声。那不是悲伤的人的喊声,甚至不是受伤的野兽的叫声,传说里那一刻李奎叶变成了修罗。
奎叶回来的时候。郡王的人已经不敢和他并肩,而稍稍退后几步。
旁边向郡王奉献施因头颅的时候,奎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连脸上的血迹都没擦就来见郡王,也无人敢阻拦。
郡王没有在意,反而满意的笑了,用他那干净清俊的脸向奎叶微笑说:"你的部队已经准备好了。不要让我失望。"
奎叶行了礼,径直出去,连"是"字也没说。等他一出去,帐里立刻响起愤愤不平的声音:
"这个无礼的小子。竟敢这样藐视我们。"
"王上,不能饶恕他。给他点颜色看看。"
郡王只是微笑着。郑永昌看着郡王的脸色,哈哈笑着制止了喧哗:"不必了。王上新得了好玩的狗,就让王上慢慢享受驯服的乐趣吧。"
"原来是这样。"四周响起一片了解的笑声。一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早已在他们中传遍。身份低贱而颇有才能,本身又野性难驯的小子,在局势所迫下不得不低头俯首,许下了几乎等于卖身契的诺言。对他们来说,这也算征战杀伐之间的雅趣逸事。
奎叶尚不知道他需付出多大代价,但在寒煞人的夜风里,也感觉到负荷着沉重的镣铐。
火把点燃着。
面对镐京城门的,是他的部队。被释放的军官站在前头。一反几个时辰前策应时的嬉闹,都默默肃立着,望着他们统领一脸的血,按剑走近。
那是谁的血,没有人不知道。
统领许下的诺言,也没有人不知道。
他们的生命失而复得。那就是代价。
统领的眼神慢慢抬起,投到两百米外高耸的城楼上。那眼神,令人联想起午夜梦回时绵长悠远的狼嗥,或传说里血月下寂立的修罗。
军官们领会了统领的眼神,好像群狼听到了头狼的召唤。没有战鼓,没有语言,他们凭原始的本能领会了进攻的命令。他们齐声仰天嗥叫,任凭沸腾的血淹没了理智。
那是没有文字意义的嗥叫,充满杀戮欲望的嗥叫。这反复回响的声音让镐京城前陡然鬼影憧憧,不似人间。只有中央的人,骑着高头大马,静默着,遥望着,让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得巨大无比。
蓦地,在呼声的间歇,黑甲统领策马跃了出去,征尘淡化了笔直的黑线,直向城门扑去。他的身后,更大的黄色尘土滚滚而起,伴随着的,是利器上反射的火光和疯狂的呼喝。

和丰三年,金不忌克镐京,不降者尽杀,时称镐京之乱,旋称镐京举义。同年称帝, 改号光盛元年。
--《光盛王朝传》
19
知道镐京之乱的真相又如何,即使亲身经历的李奎叶自己,想起来也如在迷雾之中。
他被目为镐京举义的功臣,也被认为从此发迹。
但是奎叶和他的部下从不如此认为。他们只是陷进了漩涡,无法控制的下滑。事态在几个小时内急剧变化,远超过他们的预料和应变。
胜利的是圣上和他的大臣。
对奎叶及其部下来说,他们只是活下来了。
千百次重新假设,会否有另一种结局。但是没吃到苦果前,他怎可能对朋友置之不理?六年之前的李奎叶,无论如何都会去见志焕。
志焕也没有错。他有志向才学,城里也有朋友妻子,怎会懦弱逃走?不能逃,就只能求胜。
那么无论怎样,他和志焕终将为敌。剩下的可能,只有他被郑永昌处死,他杀死志焕,或者志焕杀死他。
无关他们的愿望。他们只是在更大的权力前,卑微得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结果,志焕倒在血迹里,他则锦袍加身,成为圣上最信任的私人物品。
是的,私人物品。没有自由的狗。立多少功都无法赎回自己的自由。管他立功无数。管他官运亨通。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属于圣上的奴隶。
圣上,那个叫金不忌的男人,他的主人,是个善于驯服的人。
以他和部下的性命为诱饵,为他套上了无法挣脱的锁链。
以夺取他老师的生命,作为给他的第一个命令。
奎叶不能忘记,圣上那时的冷酷。圣上要勒紧缰绳,确保宠物的忠诚。
驯服的第一步,就是让宠物无处可去。弑师的冲击远比奎叶预料的来得大且久。染上恩师鲜血之后,便再也无法回头。无法原谅自己的奎叶彻底放弃了自身,沦陷在金不忌织得密密的罗网中。
之后染上了更多的血迹,厚重到无法拂去,粘腻的血迹不单束缚了身体,也渗入皮肤枷锁了心。是战场上的屠杀还是野地里的暗杀,对奎叶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人间杀手"的名号比野狼猛虎更令人胆战心惊。对王氏朝廷来说,他是不祥的死亡使者;对己军来说,他是个可怕的异类怪物。
他的主上严苛的命令他,不留一点余地的利用他。给他下达一个个不可能完成的指令,一次次把他送到绝地里。
李奎叶从没有发出任何不满之词。永远和第一次一样,行礼离开,不说一个字。他追逐着死神,却从未得到死神的怜悯,也许是危机时他求生本能的爆发,连死神也不得不却步。
可笑的是,正是金不忌毫不留情的利用,和李奎叶对危险的渴望,使其本领以超乎人想像的速度精进。以策划叛乱立下拥戴首功的元老们,从原来拿奎叶能否活着回来打赌的闲情,慢慢变成对不死怪物的害怕厌恶。
以镐京的鲜血起家的他们,害怕奎叶身上郁沉的死亡之气。于是常常愚蠢的讽刺排挤他。
"只有死亡才能证明你不是怪物。"诸如此类的话听过多遍。但只需抬下眼就能让他们噤声闭嘴。
不害怕他的只有圣上。听到这种闲言时,能以悠然的态度为他说话的,也只有圣上。
"奎叶是为了我们杀人的。"
"我们不是因此减少了很多伤亡吗?"
甚至,"奎叶是我的人。不准这样说。"这样半真半假的命令。
单独相处时,圣上甚至这样对他说:
"我抓住了你。因为我比你更明白你自己。奎叶,我明白你就象明白我。所以你要相信我,尽可以依赖我。我永远不会害你。"
这样的话,奎叶不明白。
奎叶知道,圣上和那些大臣们不是一种人,但是和他就是一种人吗?把他驱策到这个境地的,不正是圣上残酷的命令吗?
但是即便如此,孤独的寒冷的生活着、又没有死去的人,总是不自禁的靠近温暖的东西,即便那是种错觉,又或少得可怜,却无法视若不见。
"奎叶,从那天你许下了诺言,就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我需要你变强,但是永不会加害你。"
"如果感觉冷了,就来找我。你要记住,对于我,你跟别人不同。"
"你是特别的。不管什么时候你来找我,我都会见你。"
伴随着这些话的,依然是杀手血色的生涯。
直到王氏军队退出横江以北,圣上坐稳了半壁江山。圣上对他说:"可以了。你做得足够了。奎叶,做我的护卫首领吧,我把性命交给你。"
圣上愉悦的笑着。奎叶则像以往一样低了下头表示从命。
光盛四年,李奎叶成为不动营的首领。

※ ※ ※ ※ ※ ※ ※
"他一向都这么杀气冲天吗?"新来的部下小声询问。
"嗯。不过他的剑法好得没话说。那些刺客都--"伍顺在脖子上比划个"喀嚓"的手势。
奎叶对这些毫不理会,只用冰冷的眼睛扫视各处。
"那也用不着这样吧?"
"你以为‘人间杀手'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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