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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情薄——by左旋右旋一阵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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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再也耐不住性子,将他狠命一推道:"王爷真是泼天的权势,只可惜小安受不得抬举,王爷有兴趣,抬举别人去吧。"
林寒卿哪里受得了这个,扬手便是一掌,小安给他打得一个趔趄,几乎摔倒,他也不回头,爬起来就往外走。林寒卿一掌打了出去,见他雪白的脸上起了五根红指痕,便有些后悔,眼看着他穿着一层单衣,外头正是深秋天气,他身子单薄,怎么禁得住风来吹?想了一阵,小安早已走出门去了。

一出门便打个冷战,果然是秋深了,他将破衣披在外面,路又认不得,在府里乱走,却走来走去找不到出路,此时连哭都忘记了,心里憋着一口气,非要走出去不可。正绕着呢,迎面撞上崔管事,手里提着件天青色披风,也不由小安挣扎,兜头盖脸地罩住小安,道:"跟我来吧。"
这人沉默寡言在前头领路,小安身上慢慢暖和过来,那衣服上留着有薰香味,淡淡地,清爽干净,稍嫌长了一点。崔管事将他送到王府大门,小安道:"多谢崔管事,明日便将衣服送还。"
崔管事冷笑了声道:"这件衣裳岂是你我这等人穿的?白小安,你别不知好歹,这是王爷心爱之物,却给了你穿,你那驴子脾气趁早收敛些。"说完也不等小安回话,转身去了。
小安立在王府门外,呆了一会,低头瞧了瞧那披风,慢慢地去了。

回店时,从汴河边过,果然远远地便见着李府门外大张吉彩,一早便有许多人在忙碌。他咬着牙掉头去了。
回到店里到房中换了衣裳,去见秦掌柜。那秦掌柜道:"小安你来得正好,正要找你去呢。原说后日去的,结果今儿正好有船,咱们今日就走。"
小安吃了一惊道:"我却还没和娘说呢。"
秦掌柜道:"我着人去跟她说一声去。小安这次下江南本是要带你历练的,你娘重托给我,我与你父亲是多年交情,早些儿教会了你,以后你娘还要靠你呢。你快去收拾行李吧,这一去要一两月呢,把厚衣服带上。"
小安回房中去,却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带了几件衣服,却瞅见那件披风来,低头想了想,捡过来包在行李里,那衣服展开来甚是宽大,折拢来却甚是小小一团,比寻常笨重棉衣竟是轻巧得多。
当下跟了秦掌柜离了绸缎庄,在汴河边登了船,行不多时,只听得河边上吹吹打打甚是热闹,秦掌柜捻着胡须笑道:"呵呵,走得急了些,好大一场热闹不曾看得啊。这相府小姐出阁,那排场定然不知多大呢。"
小安坐在船头,只顾盯着那绿水看,那水清冷幽深,虽不曾结冰,却是寒气袭人,耳边听得鼓乐声,心里有如刀扎一样。秦掌柜在他头上轻轻一拍道:"你这猴子,平时不是最喜欢瞧热闹的吗?怎么转了性子?快看花轿到了李府门前了呢。"
小安听得炮仗声响,鼓乐喧天,却不肯抬头,那船行得甚快,不多时将那声音远远抛下了,他这才回头去看,河上水雾甚重,哪里看得到什么,只见一团缥缈中罩着如梦如幻般一座大城,朦胧地瞧不清楚,只是渐行渐远罢了,李堤也好,林寒卿也罢,一时都是不用再见,不用再想的人了。

十二

这一去就是三个月。原本说是去二个月,谁知秦掌柜有些年纪了,在扬州生了一场大病,这一病就是一个月,连新年也在扬州过的。所幸秦掌柜的银子带得足,两个人在江南直呆到第二年春,这才返回京中。

小安只在年前收到母亲托人捎来的书信,这已经是一个多月没有音讯,心中想念母亲甚紧。秦掌柜便让他先回家里,自己押了货回店中,让他明日一早到店里来点货入库。小安连声应了,背了自己的行李,撒开腿便往家里去,恨不能一时半会便飞回家中。

那天色也不早了,虽说残冬未尽,却也算是早春了,远远地瞧见自家门前的柳树早已吐出零星叶片,柔丝随风轻摇。那河湾下仍旧系着一艘小船。
他嘴里叫着娘,脚下飞奔而至,走到门首却惊得呆了。

黑漆门上,大红的春联颜色尚未褪尽,却交叉贴着顺天府的封条,撕破了的半幅春联在风里哗哗地响着,翻动着。

白小安万料不到会是这般景象,脑子里嗡地一声,伸手便去扯那封条,嘴里喊道:娘!娘,我回来了。。。

手伸到一半被人捉了回来,跟着身子被人死死抱住,小安恍惚瞧了一眼倒像是刘一水,拦腰把他抱住往隔邻院子里拖。小安大叫起来,又踢又打地道:"你放开我,放开。。。。。"
一水道:"好小安,你快别嚷了,你进来,进来啊。。。。"说着死命地把他拖进邻居院子里,那谢翁见拖了他进来,连忙拴死了院门,转过来只叫得一声小安,老泪便落了下来。
小安见了谢翁,这才稍稍安稳下来。颤着嗓门道:"谢公公,我娘哪里去了?我家门上怎么会贴着官府的封条?"

一水见他安静下来,这才放开了他,拉他进了屋,道:"小安,你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说。"
原来新年里,京城却是风波顿起,闹出件惊天的案子来。御史大夫孟先渚上奏靖王爷有谋逆之心,那靖王是当今天子的皇叔,累世的战功,是本朝第一有权势的人,孟先渚这一本参上去,皇帝本来不信,结果却在靖王府里搜出了龙袍。眼看谋反之罪便要坐实在靖王头上,连百姓们都知道这权势滔天的王爷怕是要坏事了。

谁知道风云突变,之前一直口口声声要办靖王谋逆大罪的圣上,突然变了口风,下面官员揣度圣意竟是有心要放这老叔王一马,反诬了孟先渚一个诲谤之罪,说整件事全是孟先渚栽赃陷害,于是孟先渚被捕下狱,受尽酷刑却不肯招供。
这案子成了无头之案,竟没人敢接,最后是宰相刘印成举荐顺天府尹李堤来审此案,那李堤果然是精明,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三天竟然让孟先渚认下了大罪,说是自己指使人购买了大内专用锦缎,又找缝制了龙袍,最后栽赃在靖王头上。
他认便认了,连累自己一族被诛不说,将一干绸缎商,绣娘,工匠等人也尽数陷在牢中,成为谋逆罪人,可怜三娘只不过给靖王府绣过一两次活计,无端端竟成了谋反的贼人,被抓进牢中已经是半月有余了。

小安听他们说完,只叫了一声娘,身子往后一仰便晕了过去。谢翁和一水手忙脚乱,好容易救醒转来,见他两个眼珠儿都是直的,一水道:"小安,我们也不知你几时才回来,大家都是寻常百姓,也没有法子救你娘,只得在这里等你,那谋反的大罪是要连坐的,如若让官府知道你是三娘的儿子,只怕你也逃不出性命来。依我说,你连夜还是逃命去吧。"
谢翁呸了一声道:"你混小子胡说什么呢,哪有抛下娘不顾的道理。小安,你听我说,我听说府尹大人名唤着李堤,不知可是那年在你们家里赁屋子住的那个书生?如果是他,你求求他去,他是主审这案子的大人,他住在这里时,你们母子好生看承他,这时节求他救命,再没有不准的。"
小安听了这话,心里一亮,是啊,李堤不是顺天府尹么?要救母亲只有去求他了。
当下也顾不得天色晚了,将行李放在谢翁家里,一个人急冲冲地往李府奔去,门上的人不认得他,怎肯放他进去,小安哀求了半天,才有个看起来老成的人道:"小哥,不是我们不让你进,别说这个门不是你进得的,就是我放了你进去,你也寻不到大人。大人今晚宿在老宰相府上,今日里陪夫人一起回去的,临走时专门交待,说是不回来,明日一早直接上衙门呢。你此时进去,哪里找得到人?"

小安低头想了一想,道了个谢,转身往相府去。

相府的路他是认得的,寻到后门上去,那门上原来也有三个人守着的,这时却都一时有事走开了,只留一个小厮守着,却是素常打过交道的,小安便在门上跟这人闲扯了半天,正好那人内急,让小安替他照看一会,小安满口应了,看他进去了,自己也闪身进了后院子。

也是他运气好,才走了几步,便撞见一个人来,却是李堤最先使唤的家人,认得小安的,对他们的事也约略知道点儿,见他来了,便笑道:"小安,你胆子大得不行了,居然寻到这里来了。"
小安只得按捺住性子,跟他说:"你能叫大人出来下么?"

那人瞅了他一眼道:"怎么着几个月不曾见到大人,想啦?"

"嗯想,请你行个方便。"
那人嘿嘿笑了笑道:"你运气好呢,今日夫人要陪老夫人,老爷一人住在书房里呢。我领你去。"

小安忧心如焚,也不想多言,走不多时,便到了一所屋子跟前,屋里灯火透亮,那人先进去通报了一声,小安听得茶盅顿在桌上的声音,过得片刻,便见李堤散着衣带,跑到门边来,脚上鞋子也不曾穿得好,一把拉了他闪进门来,对那家人道:"你去吧,休叫夫人知道了。"
那人笑了下,应了声拉上门去了。

李堤见那人走了,一把抱住小安道:"我的小安,你哪去了?这几个月连人影也不曾见着,想煞人了。"说着便要亲他。

小安一把推开,突然跪了下来道:"李。。。。。。。李大人,求你救命。。。。。。。。。"
李堤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默默拉了他起来,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小安由他抱着自己,坐在他膝头上道:"你即知道了,千万救救我娘。"
李堤却不答言,手不住地摩挲着他的脸蛋,两眼迷离地瞧着他,一时却没有说话。

李堤的眼神躲闪,小安心往下沉,只觉得抚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愈来愈是冰凉,他一把抓住道:"你说话啊,能救我娘是吧,只有你能了。是吧。"
李堤抱着他更紧些,道:"小安,我只救得了你一人,你娘。。。。我。。。。。。。。"
小安的脸刷地变得死白,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你。。。。你。。。。"急火攻心几乎要晕过去,手指着李堤抖得不成话。
李堤看了他的样子有些害怕,忙拉住他道:"你听我说,小安,这案子是皇上亲自交待下来的,一干人犯名头儿都递在御案上的,我怎能私放了人犯?"
小安道:"即是让你审,便是要审个事非黑白出来,有冤枉的就该放了才是,怎么叫私放?"
李堤道:"小安,这是惊天的案子,我虽是主审,背后还有相爷与靖王在一旁监审,大堂之下,如何能除脱人犯?"
白小安又是恨又是气,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几欲夺眶而出,却强忍了泪道:"我娘能犯什么谋逆大罪?你自己心里明白,却偏要冤枉她,李堤,你。。。。。。。。你。。。。。好狠的心。"
说完推开他便要往外走,李堤一把拉住:"小安,你要去哪里?万万不可回家,这谋逆大罪,是要诛族的,我派人送你到隐秘所在,躲过这些日子再说。"
白小安回头望了他一眼,他身上穿着大红的锦袍,面色红润,神采奕奕,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落魄的李相公了,凄然说道:"我救不了我娘,只好跟她死在一块儿,李大人,多谢你的好心了。"
李堤跺着脚道:"小安,你别犯糊涂,这时候万万不能走。"
小安哪里理他,伸手欲推开他,李堤却不肯退让,小安又痛又怒,抬手便打,却被他捉住了双手,小安挣扎不开,突然之间狠命在他的腕上一咬,李堤吃痛,将他一推,小安立身不住,头一下撞在了柱子上,额角流下血来。
李堤大惊,扑上来道:"给我看看。。。。伤到哪里了。。。。。。。"
小安捂着额角说道:"李大人,你如若还有半分念旧,放了我去,我死也好活也好,从此与你无关。"
他语声冰冷,毫无起伏,李堤却不由自主放开拉着他的手,呆呆看他起身拉门出去,外面已经黑得很了。直到他走得人影不见,这才如梦方醒叫道:"来人!"
有人应声而来,李堤在那人耳边低声吩咐两句,这人点头去了。

小安出了相府,天色早已黑成混沌一团,似乎什么都裹在这一团模糊不清的黑暗之中,他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脑子里迷迷糊糊,只想去找他娘,想起他娘关在牢中,不顾死活地往顺天府大牢走去。
走着走着,有人自他身后赶了上来:"白小安,大人请你回去。"蓦地里一条汉子站在他面前,一堵墙一般挡着去路。
"你让开。"小安蹙着眉道。
"大人有令,让你回去。"
小安伸手去推,无奈这人倒真像是堵墙,纹丝不动。
"你要干嘛?抓我吗?让你家大人放心,我这就去顺天府的大牢投案去。"
这人笑了一声:"大人一片好心,被你这小子当成了驴肝肺,走吧。"
说着拉了小安就走,小安死挣着不走,只是哪里是这汉子的对手,死命挣扎仍是被挟持着在长街上跄踉而行,嗑嗑碰碰走了一会,那大汉不耐烦起来:"你再闹,老子就要动粗了。"
正在纠缠,突听得有人咳嗽一声道:"刘兄弟,这是办的哪一趟差啊?"
那汉子回头去瞧,也没见怎么样,身子却软倒在地上,小安吃了一惊,转头去看他,只见一个瘦削的身影走了过来。小安一怔,喃喃道:"崔管事,是你?"

林寒卿听了崔管事的话,搁下笔想了一阵,道:"你先安顿好他,让他安静点。"
崔管事笑道:"这小子来路上死活不肯,说是什么都是一路人,他要去牢里陪她娘。听着厌烦,给他下了点子药,此刻睡得沉呢。"
林寒卿点头道:"嗯,这样最好,明儿他醒了再和他说去。"
说完放下笔,唤人进来换衣裳。一面对崔管事道:"我去一趟,这个人情,皇叔好歹要给我。"
崔管事道:"王爷,天晚了,这就要去?"
林寒卿系上外氅道:"明儿就要行刑,这时候不去,那白小安非自尽了不可。"说着便叫人备马,出府去了。

十三

茶还没凉,靖王就松了口:"老七,你年纪也不小了,总是喜欢胡闹。不就是个小厮么,如果让圣上知道了,看你如何应对。"
林寒卿笑了笑,半认真半玩笑地要给他皇叔嗑头,靖王一把扯住道:"罢罢,这事就依了你。"话一说完,林寒卿笑道:"还是皇叔疼我,这些年胡闹的事还少了?哪一桩不是您替我兜着的?这事即出了,我不求您还求谁去?"
靖王哈哈一笑,彼此眼对着眼,模样极为相似的叔侄俩,那心思揣度得一般明白。一方不过是顺水人情,另一方面也是算准了,这一开口,从此以后算是心照不宣,那就是摆下道来,狂风暴雨,转眼便至了。只是这起头起得太平,竟只是为了一个绣娘,却也正是做好文章的开端,如何写法,看各人施为了。

林寒卿告辞了出来,急着要往顺天府大牢去,靖王着意要送出大门来,他死拦着没让,带了从人匆匆往门外走,刚到门厅,昏黄的灯下静悄悄地站了个人,头发尚末束好,在风里飘着,人看上去更添了萧瑟,林寒卿心里微颤一下,脸色霎时间苍白起来,立住脚看着这人,跟从的人看了这人个个低眉敛首,不出声地门外候着。
林寒卿漆黑一对眸子突然间成了一潭寒冰,幽幽地散着寒气。
这人道:"你来了?"
林寒卿咬了下牙,笑道:"玉书,好些日子不见,气色倒不错。"
这人低下头去,喃喃地道:"你不该来,彼此能掩着点,事情便不会太棘手,这时候来,他。。。。。"
林寒卿冷笑道:"史玉书,做人就做人,做鬼就做鬼,这般身在曹营心在汉,死了都没地方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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