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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行——by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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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岑香一声惊叫,卒不及防地遭到攻击,双手也松下来。旋舞趁机用短刀割破网子,逃了出来。
他跳到岑香面前,以短刀护身,气喘吁吁地望着他。
岑香一手按着汩汩冒血的大腿,脸上仍然是恐怖的冷笑,"你伤到我了。"
旋舞狠狠瞪他一眼:"不仅如此!我还要用这把刀把你千削万剐!"
岑香象听到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旋舞,你也不愧为一朝天子!死到临头还敢说大话!"
旋舞笑笑,用舌尖轻轻舔着短刀锋利的刃,"不瞒你说,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杀人了。"
"呵呵,自从你有了李世唐这个杀人工具。"
"你认为他仅仅是我的工具吗?"
"当然不仅如此--他还是你的一条狗!"
旋舞笑着摇头,象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那样看着岑香,"你以为做皇帝是那么简单,只要懂得命令就可以让天下信服?让他信任我,愿意为我赴汤蹈火?"
"所以你运用了谎言!你运用了你魔法一般的智慧,把他驯服得千依百顺,你蒙蔽他的眼睛,使他看不到真实的你!原本是一个满腹恶毒与狡猾的刽子手!"
"我没有说谎。"旋舞断然道。
"哈!就象你现在一样--你的所有谎言都是包含着连你自己也无法参破的玄机,就连你自己的灵魂都要上当!"
"所有的谎言都是包裹着糖衣的真实,而所有真实,不过是味道辛辣的谎言。有什么不一样呢?"
"这种屁话,你还是留着对阎罗王去讲吧!"
岑香从身后抽出一把软剑来,挥舞起来柔韧如蛇,他用剑在地面上轻轻划了一圈,挑起无数云栈花的碎片,朝旋舞面前扫去,尤如一场小型的暴风雪,摭掩了他的视线。
旋舞急忙朝后退去,也拔刀相向,但是他的短刀只适于近身搏斗,而岑香的软剑挥舞得如同道道白练在眼前纷飞,一旦碰到身体就是血雨横飞。旋舞步步游移都要小心谨慎,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
他被岑香步步紧逼,衣物被剑花割碎飞落满天,身上也划出了无数道剑痕。
他的气息不稳,岑香却是越战越勇,把旋舞逼得无路可走。
旋舞的脚底突然一抖,滑跌在地上,岑香的眼中闪过一道凶狠的精光,他的软剑从上至下,从柔软化为精钢般的坚挺,直直朝旋舞的胸前刺来。
26.
谁知一阵倏然的破空之声,一粒石子跟岑香手中的剑清脆的碰撞,他的手臂不禁为之一震,松脱开来,剑向一旁飞去,斜插进泥土。
旋舞趁机从地上跳起来,用短刀在岑香肩膀一划,把他的衣袖扯去一片。
"你以长制短,胜之不公。这下我们的扯平了。"旋舞微笑着说。
岑香恨恨地瞪他一眼,从地上抽起剑,直指身后:"给我出来。"
一片云雾迷蒙间,李世唐踉踉跄跄地走出来,面色苍白如纸。
旋舞的心悸然一阵跳动,对岑香喝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岑香怒怒地啐了一口唾沫,用剑直指着李世唐的胸口,咬牙切齿地对他吼道:"你这--混蛋!为什么不肯吃我给的解药?"
李世唐还没走几步,便脚底一滑,颓然地倒在地上,虚弱地喘息。
旋舞要上前扶他,却被岑香的剑拦在一旁:"不许你碰他!"
旋舞不动,李世唐却伸出手来揪住旋舞的衣角,他的指尖泛着可怕的紫色,明显是剧毒攻心。
"李世唐!"旋舞喊着。
"没......没什么......"
"你这个样子叫没什么?"
"愿赌......服输......我输......所以理应......赔上性命......"
"胡说八道!"旋舞喝道:"你的命是我的!我什么时候允许你拿来跟别人打赌的?"
李世唐凄然笑笑:"我......我知道......但......但是这场赌......局......是我以......天子的名义......与别人下注的......"
"究竟是什么愚蠢的赌局!你这笨蛋!"
李世唐再也说不出话来,可岑香的声音却清亮地响起。
"我让他喝下毒药,十二个时辰之内,如果他不回来凌烟阁找我要解药,就会剧毒攻心而死!我等了他整整一夜......没想到他宁可死在你的床塌前,也不愿意回来找我要解药!"
"什么?!"旋舞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摇晃着李世唐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他想回来?必须要有条件的。"岑香冷笑一声:"他要给我带来天子旋舞的项上人头,否则我就让他肠穿肚烂而死!"
"卑鄙无耻!"旋舞咬牙骂道:"我的命,你有胆量的话自己来取!"
"你以为我不想吗?"岑香哈哈笑起来:"但这主意是李世兄自己想出来的!"
"你......"旋舞惊愕地望着李世唐。
岑香道:"如果不是他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在你的心目中有多么高尚的地位,会重要到你愿以天子之姿屈尊......"
"你给我住嘴!"李世唐突然一声怒吼,随之而来的是一口鲜血。
"旋舞......别相信他!别......"
旋舞扶稳他,轻轻一笑:"不。这次,我想我应该相信他。"
"旋......"
旋舞捂住他的口,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岑香,你敢再跟我赌一局吗?"
"当然!"岑香倔犟地扬起头:"赌什么?"
"你我的生死存亡。"
"好!"岑香将手中软剑一抖,狰然一声。
"慢着。"旋舞伸出手来:"你要把解药交出来。"
"你怕我耍赖?"岑香讥诮地笑:"放心!即便你死在我的剑下,我仍然会拿出解救来的!"
"不。"旋舞也笑笑:"我是怕你死得粉身碎骨,我就连解药也找不到了......"
"这你根本不用担心!"岑香长啸一声,手中的剑已经翻飞如如沸,再度朝旋舞步步紧逼过来。
旋舞却突然一矮身,将手中短刀扎进泥土里面,卷出一摄碎土,朝岑香脸上撒去,却被他几剑刷刷拔开,再度直攻面门而来。
旋舞闪躲几下,矮下身来,直攻他下盘,岑香的软剑虽来得柔韧灵巧,却不适合近身舞弄,很容易制敌不成反倒划伤自己,因此他在剑花在舞弄的时候也多了几分忌讳,再不似刚刚的大起大落声势浩大。
旋舞的短刀却灵活到了极致,在他的手中翻转飞环,象一个灵动、尖牙利齿的小兽,被咬上一口都痛之以极。
即使如此旋舞还是不能制胜。李世唐在一旁观察着,旋舞撑得越来越辛苦,他只能不断地闪躲、后退来避免岑香锐利的攻击,他们在华美如云彩般的云栈花毯上周游,一圈一圈地转动着,起落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靠近峰凌绝顶的峭壁。

"小心!"李世唐揪心地一声大喊,朝他们那边奔过去。
旋舞脚底一滑,几乎被岑香推进峡谷。
他们已经靠近悬崖的最边缘,而崖壁上因长了许多云栈而湿滑无比,脚步踩在上面,似乎即刻就要跌落深渊。
旋舞一个闪身,从岑香剑下躲过,一个翻滚从崖边逃生。
他气喘吁吁,紧张至极地望了眼李世唐。
后者想冲上来拉他,却被岑香的短剑拦住。
他喝道:"李世唐,你是男人的话,就遵守我们的游戏规则!"
李世唐却骂道:"这根本不公平!"
岑香狠狠瞪他一眼:"你只是一心向着他--这对我公平吗?"
"我......"
"将军。"旋舞唤道:"赌局本就没什么公平与否。"
"但是......"
"你与岑香开始那场愚蠢的赌局时,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李世唐低下头来:"我以为皇上对这类无聊的闹剧,不感兴趣。"
"你以为自己了解我吗?"旋舞挑挑眉梢:"恰恰相反,我很有兴趣!"
旋舞呵呵笑着,用短刃直指岑香,目光中坦露着赤裸裸的骄傲:"在我成长的那个民族,每一年的夏天,父辈们都要求我们所有的孩子,在最炎热最滚烫的赤壁之上奔跑,以刀对抗,以刃伐敌--那些从小一同长大的伙伴就是我们的敌人,那最热烈的太阳就是我们最可怕的恶魔。孱弱者要死于残酷的刀下,而胜利者,要靠汲取他们的鲜血才能够走出沙漠戈壁!"
"所以李世唐,我对你们汉人那套仁义为本的哲学嗤之以鼻,你多年来的忠诚与奉献我都视若不见--最亲爱的人会成为最大的敌人--我惧怕有一天你也成为那样的敌人。"
李世唐虚弱地苦笑。
旋舞继续问他:"听到这个,你很失望吗?"
"我......"
"我没有如你想象中的感动--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用生命来展示对我最后的忠诚?"
"我对您的感情从来不求任何回报。"
"不!"旋舞喝道:"你这个懦夫!你应该要求的!"
"就象那些我周遭围绕着的,或是刻意逢迎,或是谄媚动听的嘴脸一样,内心充满欲望的张力,每分钟都恨不得要将天子二字碾磨成珍珠粉末,吞进肚子里面!"
李世唐不语。
"你本可以有那种机会的,譬如昨晚!但你为什么没有?"
"因为......我有一种卑微的......令您不屑一顾的......感情......"
"少来对我咬文嚼字的!直接告诉我!"旋舞不耐烦地瞪着他,大吼。
"我......"
"说!"
"我爱你!"
"听不到!"
"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李世唐象疯了般地,不断捶打地面,发出诅咒般的闷吼,这平日里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三个字,却在旋舞的催促下,象狂放的种子般生机勃发,在春雨的滋润下疯狂长大。

旋舞得意地颔首而笑,他说:"你听到了吗?岑香,即使死在你的剑下,我是幸福的,我的一生了无遗憾。我是一个帝王,但我并没有遭到命运的诅咒,最终我得到了天下所有皇帝都无法奢求的情爱!即便你可以将我从宝座上面赶下来,可有一个地方你是永远无法达到的!"
旋舞突然放下刀来,扑进李世唐的怀里,抱紧他,象是啃咬般在他的嘴唇上用力亲吻。
李世唐的血液中仿佛也被灌输进一道疯狂的激流,他捧着旋舞的脸,热切地回应着他。
从来没有什么样的拥抱会这样紧密,连生命的罅隙也为之挤压得不能喘息。
从不没有什么样的亲吻会这样缠绵,连付之一炬的灰烬都为之妒忌。
两人在岑香惊愕的目光之下交颈而欢,他气得脸色发青,举着剑就向他们刺来。
旋舞的后背被尖利的剑刃刺进,由前胸穿透,也刺穿了李世唐的肩膀,他们的血液都灌进同样的伤口,他们的心中都遗留着同样棱角的剑痕。
但两人仍不舍地胶缠在一起,仿佛连死亡,灰飞烟灭,都要化作同一拂尘土,同一抹尘烟。
岑香几近疯狂,他将血淋淋的剑拔出来,大吼一声,又朝他们刺去。
这一次李世唐不再坐以待毙,他搂着旋舞的身子,在地上一个翻滚,朝悬崖的方向而去。
岑香试图拦住他,但李世唐毫不惧怕他的剑刃。
还没看清他脸上那绝望、却异常满足的神情,还没听到他们在玉石俱焚之前,最后一声离别的叹息。
岑香就看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崖壁之间。
他的血液彻底凝固,心比死去更加寒冷。
他呓语般地喃喃着:"疯子......你们都是疯子......我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

27.
旋舞耳边仿佛还可以听到岑香那绝望而悲哀的尖叫,但其实没有,他耳边只有尖叫的风声。
他充分地体会着坠落的快感,想想,那其实比飞天更加令人神往。
假如他是真龙天子,有一天真的可以如游龙般翱游天际,但那宽广浩渺的天空,与那高高在上的皇座一般,同样只有他一个人。
但此时此刻,他在体会最短暂的飞翔,还有最永恒的幸福。
即使他看不到他的脸,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即使在下一刻,那颗牵挂着思念着的心,也即将在岩石上面摔得粉身碎骨。

突然有什么抓住旋舞的手,迅速提起来,旋舞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痛楚,那是李世唐在攥紧他执刀的手,用尖利的刀尖在岩石壁上划过,爆出一道惊心动魄的火花。
他们的坠落突然就停了下来,旋舞的腰被一双异常有力的手腕环抱着,半吊在空中。
他惊魂弗定,惊异地望着眼前的李世唐:"这......这怎么回事?"
李世唐气喘吁吁,脸上却挂着得意地笑:"我们怎能在这样重要的时刻死去!"
"什么?" z
旋舞看到他用自已的短刀生生硬刺进崖壁的缝隙间,阻止了两人下坠的势头,但山势陡峭,李世唐一人之力毕竟有限,他刀柄上面的手颤抖不停,他前额发青,渗着滴滴汗珠。
旋舞急忙将另一只手阖上,也紧紧握住刀柄,但这并非长久之势。
两人突然从上方听到一声尖利的嘶鸣,暗叫不好:"是大雕吗?岑香难道要赶尽杀绝?"
他们抬头看天,这才看到在上空飞翔的原来是一对洁白的羽翼,从悬崖上面滑翔下来,在谷底逡巡一圈,突然发现了正吊在悬崖之上的李世唐和旋舞二人,愉悦地叫唤着,朝他们飞过来。
然而悬崖奇险,连鸟兽都没有安然落脚的地方,白鸟在空中转了几圈,突然从远方迅速朝他们俯冲下来,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白鸟卷下山崖,不可收势地向下坠去。
"啊--"y
就在他们濒临谷底的时候,那白鸟以惊人之势从上面俯冲下来,把他们的身子接个稳当。
一刹时天旋天转,一瞬时地狱天堂,耳边掠过疾速的风,连眼睛都睁不开,他们已然身在云雾之间。
旋舞兴奋至极地尖叫一声,紧紧搂着李世唐,大声叫道:"我们活过来了!我们活过来了!我们活过来了!"
李世唐搂着他,哈哈笑两声道:"何必那么开心?你不是誓要与我共效于飞粉身碎骨也不在乎的吗?"
旋舞知道他在故意挖苦自已,蛮不在乎地说:"天上做神仙,哪里比得上人间做皇帝?你也说过,我们怎么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死去!"
"黄泉路上作伴,不如人间成苦恋--我宁可一辈子看你高高在上不可触及,就象从前一样......"
"傻瓜!"旋舞拍拍他的头,嗔道:"你以为一切还会和从前一样?"
李世唐不太确定地嗯了一声。b
白鸟倏然钻进一片云朵,眼前白雾迷蒙,旋舞一把搂住李世唐的脖子,将略显冰凉的嘴唇贴上去。
情语呢喃: g
"我要听你对我说在悬崖上那句话,一千遍一万遍。"
......

李世唐从白鸟的脖子上面发现一个奇怪的项圈,他将之解下来,发现项圈的一端寄着一个竹筒,竹筒里面夹着一个纸卷,抻开来,上面是南陵王李映安的一封信:
今蒙天子御驾亲临,老某荣幸之至,但年迈体弱,诚惶诚恐,未能亲自接驾,还望天子原谅。
岑香吾儿,顽劣不堪,闯下滔天之祸,但望天子念此番白鸟衔环之情,放他一条生路,今后定对他严加管教,若再犯圣,定将之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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