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劫》(出书版下部)——by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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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色地抚着少言的腰,「人为财死,让他们去争,等明天我再想办法散布点假消息,把水彻底搅
混,让唐门分不出真假,想找也无从找起,到那时,你就可以安心地把它吃下去了。」
「嗯。」少言低低应道,把头枕到林文伦的肩窝,只觉心中说不出的平安喜乐,「林大哥,
谢谢你。」
林文伦把他搂进怀里,四肢交缠,「别说,永远也别对我说谢这个字,等你病好了,还有很
多年的时间,我们可以盖个小木屋,你喜欢小孩子,我们就捡几个来养,有的姓林,有的姓丁。
大眼睛,你知道我现在最希望的是什么?」
「是什么?」
「我会努力让你幸福,只希望有一天我们都老了,老得快要死掉的时候,你能对我们的孩子
说『选择和你父亲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一件事』,到那时再对我说谢谢,如果可以,下
辈子我还要遇见你,下下辈子,直到无穷无尽。」
少言不答,只是闭上眼睛,将头埋得更深,良久,忽然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下来。
***
幽谈花始终不见踪影,而外面的局势却已愈发的激烈紧绷起来。
短短四五天内,大大小小的争斗已经发生了二十余场,寻宝者之间,寻宝者与唐门之间,每
个人都在努力寻找,每个人都在努力地阻止着别人先找到。
唐玉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刘员外潜伏此地十几年,终于被他寻得了个机会进入藏禁楼,取
走幽谈花。唐玉在第三天得到消息,连夜点了几个弟子,星夜疾驰到这青眉县,本打算严刑逼供
。哪知一进了刘家,竟然发现刘员外穿得端端正正坐在大厅里,见到是唐玉上门,便自知绝无可
能侥幸存活,只是挣扎着说出一句「你们来晚了。」就从椅子上滚落,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嘴
角溢出一丝黑血,却是服毒自尽。
将刘家上上下下全部擒来,一个一个地拷问过去,还是一个小妾战战兢兢地说,自从前一晚
刘府失窃,从那以后,老爷的脸色就一直很怪,说不上是沮丧还是失望,总之有点滑稽,嘴里念
叨着:「千辛万苦,却是为别人作嫁。」唐玉这才知道,自己只是来晚一天,就与幽谈花失之交
臂,第二天,江湖上就哄传幽谈花已离了唐门,着落在青眉县,先到先得。
唐玉暗地里早已经将那个泄露消息的人骂了个千万遍,他当然也猜得到,泄露消息的多半也
就是真正拿到幽谈花的人,于是顺着这条线索追下去,花费了大量人力财力,追到最后,竟然找
到城东的一群乞丐身上。更让他头疼的是,所有的乞丐都是半夜里被人唤醒,然后像是猪圈里的
猪一样被人赶到了破庙之中,每人分得了五两银子,不过他们也异口同声地说,给他们银子让他
散布消息的人,黑巾蒙脸,根本就看不清面貌。
唐玉将这段时间所有进出青眉县的人分成两批,消息传出前与消息传出后,结果让他松了口
气,只有两个人是在消息传出前入住的,目前住在客栈东北角院落里。
于是在一天上午,唐玉整整衣冠,敲响了院落的门。
来应门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大眼睛,浓眉毛,看上去很是古灵精怪,先是把他从头到
脚严苛地打量一遍,见是一个消瘦而阴沉的年青人,阴沉地让人从心里有些发毛,回过头喊,「
师父,有人来拜访,要见吗?」
两个声音同时说道:
「请进来。」
「谁也不见。」
那少年嘟嘟囔囔地开了门,「一人说一样,不知道听谁的才好,进来吧。」
此时不过上午过半的光景,太阳已经升起老高,这个小院落却是浓荫蔽地,一进来,便有股
清凉之意,一个年青公子正坐在院落中的摇椅之上,苍白的脸色下是一层隐隐缭绕着的青气,而
旁边那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正细心地在他身上覆盖上厚厚的皮草。向来医毒不分家,唐玉只是粗粗
扫去,便已可断定这位公子曾受过极严重的伤势,全身经脉至少断了一半,奇怪的是他怎么能活
得下来。第二眼看去,却只觉心中怦然一动,若说这年青人,也不是特别的清俊,更别提重伤之
下,几乎是有些瘦骨伶仃了,然而不知怎地,却硬是让人移不开目光,唐玉再次整理了一下衣冠
,风度翩翩地举手为揖,「在下唐玉,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坐在摇椅上的年青人嘴角含笑,令人如沐春风,「唐家美玉,久仰大名。在下姓林,行二,
唐先生称我为林二即可,这位是我兄长,请坐。」
唐玉情知他说的只是假名,却也没有拆穿,依言坐了,笑笑道:「唐家美玉这个名号可担不
起,江湖朋友错爱,让两位见笑了。」
小刀从房里端出三杯茶放在石几上,少言拿了,举杯向唐玉示意。
「咦,」唐玉一品之下面现惊讶之色,「醇而不淡,香而不涩,当中隐隐有梅蕊的香气,普
陀山清音大师亲手炮制的茶,很久以前就听说过,没想到今日终于有幸尝到。」
「内行一句话,唐兄原来也是品茶高手。」
「谈不上高手,附庸风雅而已。一个月前,我路过普陀,曾专程上门求见清音大师,知客却
说大师正在接待一位方外朋友,无暇**,令我怅怅而返,没想到林兄却是承清音大师青眼有加,
连秘制的香茶也赠予了林兄。」
「一个月前。」少言与林文伦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如何?」唐玉从他二人的笑容中敏感地抓住一点东西。
「不瞒唐兄,一个月前,正值我伤病发作之时,因此上前去普陀求助于清音大师,多亏他肯
施援手,才保住这条小命。」
唐玉刻意拉拢,接着在这个话头说下去,「那林兄现下的伤势如何,若不嫌弃,等下我就送
几味药过来,对于接续经脉有奇效。」见少言只是笑而不语,唐玉知他不欲承自己这份情,便转
开了话题,「若说缘分一事委实奇妙,一个月前我们只有几丈之遥,却缘悭一面,谁想到一个月
后在这千里之外的青眉县不期而遇。」
林文伦在一旁撇撇嘴,这个唐玉刻意示好,简直像个苍蝇似的嗡嗡嗡惹人心烦。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茶经,唐玉才把话题扯上正路,「恕在下冒昧,不过两位来到青眉县到底
有何用意,是否可以告知?」
少言拨弄着水面上浮着的茶梗,「只怕这话说出来,唐兄恐怕不爱听。」
「无妨。」
「那好,」少言放下茶碗,直面着唐玉,「我们也是为幽谈花而来。」
「可是为了林兄身上的伤势?」
「不错,原本是打算这次留宿几夜,然后便直去唐门,出金购买也好,或是以条件相求也好
,总是要得到手,谁知道......」
「这么说,若是幽谈花出现,林兄二人定是会出手抢夺?」
「那不是理所当然吗。」林文伦在他这个原主人的面前丝毫也不避嫌,「这等宝贝难得一见
,如果不试试手气,怎么对得住自己。何况,若真是抢到了,不但大眼睛的伤治愈有望,就是以
后行走江湖之时,有幽谈花在身旁,也相当于是多了一条命。」他也不必假撇清,若对面对这等
天材异宝不动心,不要说别人,就是连自己也能相信的,倒不如把话说开了。
「大眼睛?」唐玉一怔,随后才恍然原来是对面前这个林二的昵称,初听尚不觉得,但细品
一下,竟是再找不到别的称呼比这个更合适。斟酌一下词句,唐玉方才开口:「在下有个不情之
请,幽谈花关系重大,若是在下提出二位......」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林文伦截断了,「你自己也知是不情之请,又何必再多说。」一句话堵死
了唐玉所有未说出口的话。
「倒也是,」唐玉失笑,饮尽杯中最后一口茶,起身告辞,「日后相见,恐怕便不能如今日
这般相对品茗了,只希望两位林兄手下留情才好。」
少言看着林文伦,他是医者自知,伤势已经有起色,便不需幽谈花也能渐渐痊愈,只是林大
哥看他的眼光里,每每有藏不住的恐惧恐慌,也许是害怕他那一天突然就支持不下去了。即使是
为能让林大哥安心,自己也不能把幽谈花交了出去,看来只能对不起眼前这位唐家美玉了,打定
主意,他淡淡地说道:「大家各凭本事,各安天命。」
唐玉回首看看这个小小的院落,漆黑的木门闭合,将那两位神秘的人藏在后面,这两个人,
看谈吐,看见识,都不应该是等闲之辈,怎地从未听过他二人的名号,挥手招来身边四个护卫之
一,交待说:「给我仔仔细细地查这两个人,一丝一毫也不准漏,看看是何方神圣,和刘添福那
个叛徒是什么关系!」
「玉少爷,您是怀疑这两个就是从刘添福那里偷走幽谈花的人?」
「十有八九,」唐玉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又露出了那种饶有兴趣的笑容,「打唐门幽谈
花的主意,刘添福那混账真是长了十个胆子,算他识相,自己先行了断了,不然......」他没有
说下去,不过话中那般阴森惨厉的气势却是让手下打了个寒战。
「大眼睛,你觉得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林文伦看着唐玉削瘦的身形,低声问道。
「十有八九。」少言啜了一口茶水,「我们来的第二天,刘府就失窃,猜也猜得到当中一定
有联系,他只暂时还摸不清我们的来历,觉得难以下手,否则,今天就不是拜访而是刀兵相见了
。」
小刀在一旁听得撇嘴,读书人,心思就要比别人多转几个弯,他还以为刚才真的是相谈尽欢
呢,「那也不一定吧,这青眉县好歹还有捕快大叔天天在街上行走,我就不信光天化日的,他敢
领人冲进来。」
「你懂个头。」林文伦给了他一个爆栗,「唐门是蜀中的土皇帝,别说杀几个人,只要不是
骑兵造反,哪个官昏了头敢管他家的事,小孩子家家没见识乱说话。」转向少言,「接下来怎么
办?我听说唐玉外号叫『阎王笑』,为人阴狠,工于心计,若是被他缠上,想脱身可不容易。」
「是不容易,唐玉的行事风格我也略听说过一二,从刘家被纵火也看得出来。现在,我们既
然已经被他盯上了,终是难以善了,」少言轻巧地伸个懒腰,提起笔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
我原以为丢了幽谈花,唐门恐怕要倾巢而出,这姓唐的委实有点自负。不过,谁想得到在他之前
,还有个梁上君子先找到了刘员外,天下事,就是这般奇怪。小刀,按这个方子去抓药,每样至
少十付,这里没有,便出钱请人去临县。」林文伦凑过去,他对医术一道了解不深,但看方子上
面尽是些丹参红花,知道这是活血疗伤的药,不由得大喜,「大眼睛,你终于决定要把幽谈花入
药了。」
「是啊,」少言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微笑道,「这副身体要快些好起来才成,免
得你每天夜里都睡不安稳。」
唐玉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拜访竟然促使少言下定了决心,接下来的三天里,他密切注视东北
角的这个小院落。小刀几次去药房,提着大包小包的回来,自然也都落进了他的眼中,让他隐隐
嗅到一丝不妥,但是想起那个自称林二的年青人身有重伤,便又觉得是自己多想,在心底深处,
他实在是不愿与那两人为敌,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那位大汉,身形高大走路却轻巧无声,
显然是外家功夫已经练到了极致,而那个病弱的青年,谈笑间一切了然于心,更是让他不敢轻举
妄动,或许,在某一个层面上来说,他与自己其实是颇有相像之处。
轰轰烈烈的寻宝行动渐渐趋向于失控的边缘,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得到了消息,赶奔青眉县而
来,直到那五天后的清晨,他刚起身,手下便闯了进来,气急败坏地嚷道:「玉少爷,快来,城
东有人开鼎炼药,大家都正在往那里赶。」
唐玉匆匆扣上扣子,「炼药,什么药?」
「不知道。」手下跟在他身后,两人健步如飞,「昨天夜里在城外突然出现一只鼎炉,下面
架着紫檀木,一股清香笼罩了附近方圆十里,我怀疑是幽谈花。」
唐玉心中大叫一声「糟糕」,以幽谈花炼药,必得以新鲜人血为引,下架紫檀木为火,这本
是唐门不传之秘,怎地被外人知晓了,提气纵身上了屋顶,认准城东的方向疾奔而去,「东北角
那个院落里的两人有什么动静?」
手下没有他那样精湛的功夫,疾驰之中呼吸不畅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我来......时,他
们......正出门,说说笑笑的,看方向......也是城东。」
唐玉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念道:「难道我想错了,如果他们真的是得了幽谈花
,怎么肯把它拿出来炼药?」一个念头刚转完,脸色已经变了,从风中传来的丝丝缕缕的异香,
正是幽谈花。
出了城门,又向前奔出了里许地,穿过树林,只见林中空地之上,已经聚集了黑压压一片,
将近两三百的江湖客,围成一个大大的圈子,而圈子中间,一只古色古香,人头大小的青铜鼎,
浓郁的香气让人闻到后精神为之一爽,鼎下的红色炭火已经转为了橙色,眼见就要燃烧殆尽。
所有的围观者俱都屏气凝神,互相防备。
唐玉立在不远处的树梢之上,直觉大事不妙,急声对手下说:「将所有在青眉县的唐门弟子
聚集东郊,等炉火一熄,动手,能抢回多少是多少,假使抢不到,就毁掉。」
唐玉游目四顾,只见不远处的人群之外,林二正坐在他兄长宽厚的肩膀之上,笑吟吟地看着
,遇见唐玉的目光,微微点头示意。唐玉一阵气恼,这个人,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假使真是他
得了幽谈花,小心地珍藏起来不给别人看见才是最正常的做法吧,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炼药,
嫌想抢的人不够多是不是,正思量着如何对付他,忽然下面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人喊:「火灭了
,火灭了。」
唐玉收摄心神,要报复,以后也不嫌迟,还是顾好眼下要紧。向场中看去,只见最后一块火
杨梅似的炭正在慢慢地变得黯淡下来,香气愈发的浓厚,忽然,那块炭啪地一声碎裂了,灿烂的
大烧一下。
「是我的。」一个四十多岁的江湖客首先按捺不住,一个箭步窜到鼎炉旁,伸手揭起了鼎盖
,被炭火烧了足足几夜的青铜鼎,温度骇人,将他手上的皮肉烧得嘶嘶作响,一股焦臭味顿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