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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惘然劫》(出书版下部)——by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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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爷成功,这批人自然鱼跃龙门。可惜,所托非人,少言几乎可以预见他们的下场。
 
  心思转到五爷身上,已经十来天了,也不知道五爷现在怎么样?怎能不担心?除了他的安危
,更多的,是那份入骨的相思。苦笑一下,这相思,便如债主一般,每日里相催逼。准了他三分
利,依旧是亏得倾家荡产。这本钱,恐怕是要见他时才算得。
 
  立在小摊上漫不经心地随手翻着,只觉衣袖被轻轻扯了一下,有人在耳边悄声说道:「跟着
我。」
 
  侧头看去,却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男人,向他使了个眼色便转身向长街的另一端走去。
 
  在心里计较了一会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到这,少言几乎是雀跃着跟了上去。
 
  跟着他出了闹市,一路尽是往人烟稀少之地而去,不曾回头,似是笃定了少言一定会跟来。
眼见他转进了一个小巷,少言却没立时跟进,而是悄悄掩近,游目四顾,忽然纵身上了房顶,伏
于屋脊后居高临下望过去。
 
  幽深的小巷尽头立着一个人影。再寻常不过的庄稼汉子,布衣布履,一袭斗笠。领路的年青
人已经不知隐于何处,少言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掠下地来,落在那庄稼汉子的面前,抿嘴一
笑。
 
  「笑什么?」平静的声音传过来。
 
  「富甲天下的丁五爷,换上这一身衣服倒也别有一番意趣。」少言眼中熠熠生辉,笑容越扩
越大,不只为久别重逢,更多的是为了他这一身穿着。有些人穿上龙袍不像太子,同样的,眼前
人就算换上这一身简陋衣着,也遮不住久居高位之人无形中养成的尊贵气势,这一点,想必他自
己也清楚得很。
 
  微抬下巴,丁寻做了个「跟我来」的表情。刚走两步,身后风声微动,于电光火石之间,脚
步一错右手成爪。只觉眼前一亮,却原来头上的斗笠已经被人摘去。
 
  将斗笠在手上滴溜溜地转着,少言笑得有些促狭,「还是摘去的好。」
 
  跟着丁寻在小巷中穿梭着,片刻之间,少言便发现此处并非只有他二人。借着房屋与地势,
几个暗桩巧妙地隐身于黑暗中,将气息收敛得几乎无迹可寻,在身前身后不停地交替着。这些人
想来应该是丁寻手下的死士,原本还担心丁寻没有可用之人,现在看来,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只
是月余不见,五爷似乎更削瘦了一些。心中激荡,伸出两指轻轻勾住了丁寻的衣袖。丁寻微微皱
眉,由他去了。
 
  地上一前一后两个曲曲折折的影子,忽而出现在墙壁,忽而消失不见,始终是连结着的,一
眼看上去,竟像是执子之手。
 
  穿过漆黑的木门,进入一个四合院,却是别有洞天。小小的天井里,稀稀落落散着几棵花草
。屋檐下,是两口水缸,养着娇小的水莲。清澈的水中,翠绿的叶紫红的花将秀媚洇染,俏美的
**柔情流转,秋风乍起处,暗香盈袖,整个院落分外清幽雅致。
 
  丁寻引着少言进了西厢。一进门,少言便是一愣,只见房中的摆设无一不是仿照着丁府书房
的格局,虽然比起丁府来,显得局促了许多,光是一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桌已占去了大半空间。余
下的,不过是容膝之地,但也并非仓促之间便可布就的。
 
  有些怔仲地转向丁寻,「这地方......你何时?」
 
  「很久了,」丁寻坐在桌后,「将所有的力量都暴露很危险,所有的丁家主事在继位后都会
找这么一个地方,与丁家毫无关系,以备不时之需。」
 
  少言自嘲一笑,本以为对五爷已是了若指掌。丁寻扔过来几本账册,「老八谋定后动一时得
志,但没了印鉴,终究难以号令外省。这些,是各地送过来的账目,整理一下,哪些该增哪些该
减,列个清单来。」
 
  少言接过来,这份活计做起来可是熟极而流。看向书桌后的人,一瞥之下,只觉得说不出的
奇怪,定睛细瞧,这才注意到丁寻的左手竟然只剩四根指头。
 
  这一惊非同小可,少言抢上前,只见丁寻强健有力的左手之上,无名指竟然从第二指节齐根
而断,露出嫩红色的新肉。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伤,但突然失去一根手指,无论是日常或是动
武都难免有所不便。「你武功高强,又素来小心,怎么会......?」
 
  「没什么,」丁寻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去,「老八这回下足了本,从苗疆找来血蛊夹在账
目中。以我的功力加上无数的灵丹妙药,也只能将它逼于无名指,时间一久,说不定还压制不住
。也没什么,免了后患。」
 
  沸腾的怒意自胸臆间升起,若早知如此,当日闯丁府,就该给八爷个教训,至少也要他用一
根手指来抵。问起当日丁府情形,丁寻轻描淡写地说自己中毒后,老八突然发难,带着一群人冲
进书房。当时他全身功力都用来与血蛊相抗衡,无力反击,便当机立断带着印鉴撤出了丁府。
 
  还要细问,丁寻却把话题岔了开去,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你一回城我就已得到消
息。但血蛊未除,想着你的武功足以自保,老八又咬得紧,只好让平西他捎了个信儿。不过,联
络商号抵制老八这一招倒是深得用兵之道,不敌其力,而消其势。」
 
  「是五爷教得好!」少言有些调皮地恭维着。生死不明的人现在就好端端地坐在面前,虽然
说不上完整无缺,但至少也算是无恙,提了半个月的心终于落回了嗓子里,连说话也不自觉地轻
快起来。五爷听了,也是一笑,「来,让我们教教老八该怎么玩。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轻轻叹口气,心中所思要如何诉之于口。眼前人无恙,曾经的焦虑烟消云
散,只觉疲倦不堪。对八爷,竟也像是提不起力气去恨。
 
  能笑到最后的人一定是五爷,关于这一点,少言有着坚定的信念。只是,人生贵适意,短短
几十春秋,纵使千金裘金镂衣,百年后仍不过是过眼烟云,繁华富贵转眼成空,争名逐利苟苟营
营,怎及得上对酒当歌,容膝之地易安?
 
  想到这里,又不由得开始羡慕起林大哥,看他怒马扬鞭,率性而为,总有一份潇洒的写意。
 
  ***
 
  在四合院中盘恒半天,外面天色近晚。小院中,光线更是被隔绝于外,朦胧中,那几株水莲
更显娇媚。
 
  「好了,」丁寻接过清单,勾勾画画,「你知道该如何做了?」
 
  无言点头,多看了一眼,颇有些恋恋不舍,「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走了两步,像是想
起了什么忽然回转过来,蹲在丁寻面前执起他的左手,带着近乎虔诚的神情将唇轻轻地凑上断指
,细细地叮咛着:「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可八爷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实力也是不容小觑,当避
则避,忍下一时之气,只要人在,万事都可重来,嗯?」
 
  丁寻低下头看着他的发心,眼光深暗难辩。
 
  「小言。」
 
  「嗯?」
 
  「早几日我听说,这件事林文伦也有搅进来,你与他在外盘恒半月有余,可有听说此事?」
 
  「没有,若真有此事,怎能瞒得过我。」
 
  「真的?」
 
  「真的!」
 
  五爷手段霸道驭下极严,少言居中调和,有时也免不了要欺上瞒下撒点小谎,但像这样直接
而截然的否认却还是第一次。一面敷衍着五爷,一面在心中盘算,看来与林大哥会面一事已是刻
不容缓。无论如何,总得要劝得林大哥自此事中抽身而出。一个是念兹在兹,一个是故人有旧。
无论哪一个受伤都非自己所愿。事到如今,只愿林大哥能看在自己的面上。
 
  黄昏的街道上,辉煌而又虚假的金色给一切涂脂抹粉,脚步声声回响,少言边走边想着要如
何启齿。他非草木,对林大哥的情意怎会毫无知觉。林大哥之所以趟入这次的混水,个中缘由,
也心知肚明。丁家并非栖身之所,林大哥釜底抽薪,扳倒丁寻,让他在丁府再无可恋。这一切,
全是他的一番好意。
 
  可是,「好意」两个字,也难讲。
 
  耳中传来一声异响,少言心中一动,脚尖点地,凌空翻了两个筋斗,百忙中向后看去,只见
原先落脚之处,此刻密密麻麻钉满了细小尖利的钢针。将要落地,又是几点寒星直奔眼前而来。
伸手在墙壁一按,翩翩然再次腾空而起,姿态娴雅。
 
  仗着过人的轻功,在空中轻易躲过第三波暗器。轻巧地落在墙下,口中一声断喝:「是谁?
出来。」
 
  没人!
 
  少言倚墙而立,警惕地看着四周。对方沉得住气,自己若贸贸然冲出去,不免成了靶子。
 
  双方一时陷入了僵持,「会是谁?」脑中飞快地思索,难道是八爷的人发现了自己?随即又
否认了这个猜测。若真是八爷的人,按理说不动手则已,动则必中,早已一拥而上,不然岂不是
打草惊蛇。除非......除非他们已经知道五爷藏身之处,倾巢而出。想到这个可能性,不禁忧心
如焚,也不及细思,脚步一动便要行险,至少也要让五爷有所准备才行。
 
  刚迈出一步,忽觉背心「志堂穴」一麻,模模糊糊叫了声糟,全身无力委顿在地。
 
  身后的人收回手指,从黑暗中步出,瘦削的脸,略带鹰勾的鼻子,正是五爷!
 
  ***
 
  昏暗而阴冷的石室之中,几支火把明明灭灭,摇晃不定。长长的石台之上,各种各样的刑具
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皮鞭,夹棍,烙铁,铁链,精巧的、粗糙的,无不齐备。每一样刑具都泛着
黑沉沉的光,也不知道吸了多少人的血,附着多少的冤魂。
 
  清脆的撞击声传来,被铐于墙上的人微微一动,睁开了双眼。扑鼻而来的,是潮湿的霉味,
夹杂着血腥气呆滞的肉体的气味,闻之欲呕。
 
  「醒了醒了,快去叫八爷来。」
 
  八爷?这是在哪里?
 
  沉重的铁门开了又关,生了锈的门轴吱吱呀呀地一阵乱响。
 
  八爷那带着腻意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石室中响起,「十三,终有一天你也会落到我手里。」八
爷的胖是带着几分胎气的,噘起的嘴翘起的鼻头,像一个小孩子带点委屈地嘟囔着「你看,你看
。」
 
  这份憨意,若是货真价实,合该是父母万千宠爱的宝。但配上狡狯的眼睛、狠毒的笑容,任
谁看了,心里都是一阵凉意。
 
  被缚之人抬起头来,白皙的面颊,明亮的眼中有惊诧,「原来八爷竟然比我估计的能干一些
,真是失敬!」
 
  「牙尖嘴利,我看你能逞能到几时。给我找几个人来,记得,找强壮些的,」八爷摸着下巴
,笑得淫秽,「别人都说你不惹尘埃,我倒要看看你被十几人轮着上,还能不能一副冰清玉洁的
样儿。」
 
  少言听而不闻,只是闭起了眼睛谋划脱身之策。
 
  八爷很胖,人一发胖,有些方面就难免不如人意。因此便蓄养了些身体强健的奴隶,当着他
面上演些男欢女爱,借此过过干瘾。
 
  十几个赤裸着上身的大汉鱼贯走入室中,看着被铐在墙上之人。跟在八爷身边几年,看过的
尝过的也不算少了,这样极品的货色可还从来没经过手,不由得心里骚痒难忍。
 
  都是风流惯了的,自然知道怎么做。听到一声令下,便有三四个欺身上前,八爷在一旁,笑
吟吟地看着。
 
  忽然杀猪似的一声尖叫,一个大汉向旁跌出,捂住**在地上滚来滚去,两手间有汩汩的鲜血
流出来。
 
  「怎么回事?」陡生意外,八爷也是一惊。
 
  少言微微一笑,齿间寒光闪闪。
 
  有机灵的手下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忙上前耳语几句。八爷依言看去,果然。在手铐的手
腕之处,原本多余的两节铁链已经不翼而飞,竟是被少言硬生生用牙力咬断,含在嘴里。
 
  「好,好。」八爷气极反笑,大声喝道:「给我上,我就不信他能杀几个。」
 
  可那些大汉个个贪色怕死,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就怕一出头,自己的鸟就真的没了。
 
  八爷气得无法,一迭声地喊:「拿鞭子来,给我打。」少言看着他,心中暗道算你命好,有
人抢了先。不然,怎么说也要你一根手指。
 
  ***
 
  终究是秋天了,天空显得空旷静谧,点点繁星,辽远而不可捉摸。
 
  星光下,有人独立,双手背负于身后,微风轻轻扯直了袍角。
 
  一条鬼魅似的身影,忽然从黑暗中分离出来。跪于三尺外,恭声说道:「五爷,您交待的事
已经办妥。」
 
  丁寻点点头,挥手让他退了下去。将目光投向远方,想起少言此刻所经历,纵使心如铁石,
此刻也满是惆怅萧瑟之意。
 
  ***
 
  细长的鞭子,似毒蛇在空中打了个尖利的呼哨,落于右臂之上,这全身上下唯一还算完整的
地方皮肉立即暴开,血迹顺着胳膊沿着手肘流到手指,又滴落下去,与地上那小小的一滩汇聚在
一起。
 
  明白色的长袍沾满了血迹,一条一缕地挂着,连最基本的掩体功能都已经失去。长时间得不
到水的滋润,口中干燥得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双唇开始龟裂,再怎么伸舌去舔都无法带来一丝的
水气。四肢百骸,无处不是撕心裂肺地痛着。
 
  睁开的双眼,涣散而无神。眼前的一切,像是隐藏在薄雾之后,又像是隔着一层纱障,朦朦
胧胧,只有人影幢幢。纵使隐约见到嘴在动,却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什么。支撑这么久,心神疲惫
到极限,五官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最后一节铁链依然含在嘴里,这是最后的仗恃。
 
  「还没招?」
 
  「没有,」手执长鞭的大汉难掩佩服,「已经打一天一夜了,少说四五百鞭子也下去了,不
但没招,连昏过去都不曾。」
 
  先前之人怒骂一声:「去你娘的,让你来打,他还没服,你倒先服了。给我狠狠地打,只要
不死就行。今天说什么也得从他嘴里掏出话来。」
 
  「可是,」大汉为难道,「已经打到这个程度,再打下去,他就这么突然死了也说不定。」
 
  「胡说!」
 
  「是真的,」大汉忙补充道,「这种情形以前也有过,犯人一直死撑,撑到了极限,就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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