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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惘然劫》(出书版下部)——by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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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林文伦也是暗生警惕。当然,不想让少言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是最基本的默契,在他面前向来
都是客气有加,你赞我一句我赏你一语,私底下却难免动动歪脑筋想着如何让对方知难而退。不
过,在快马赶路这件事上,两人还是保持了一致,少言几次提出,都被异口同声地否决掉了。
 
  四五天的行程,就这样硬是被拖成了半个月。半个月后,马车踏入岭南地界,少言长出一口
气,暗自道:「终于!」外面天气晴朗,阳光普照,少言坐在马车外,只觉清风拂面而来,夹杂
着青草和泥土的香气。
 
  林文伦看到他翘起的嘴角,也凑趣道:「这里风景确实不错,你若喜欢,以后便购一块土地
,在这里长住如何?」一挥手,马鞭划过,将大片的山山水水圈住。
 
  少言摇头笑道:「看看即可。」
 
  两人正在谈笑风生,忽听路旁一声呼哨,树林中忽啦啦闯出二十几个人,手持兵器,将马车
团团围住。
 
  林文伦勒住了受惊的马匹,问道:「你们是谁?」
 
  一个四十来岁白面无须的中年人上前一步,手中长剑一摆,厉声问道:「你可是丁少言丁十
三?」
 
  「我是,」少言道,四下打量一番,僧道俗都有,个个面色不善,「我与你们素昧平生,此
番拦住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素昧平生?」中年人仰天打了个哈哈,神色凄厉,「你说得倒轻巧,我那儿子与你也是素
昧平生,你却举手间就将他杀死,连个全尸都凑不齐?」
 
  「全尸?不知这话从何而起,我们今日刚刚到岭南......」
 
  「有人看到你还想狡辩,明明就是你,今天我就将你碎尸万段,为我儿子报仇。」一道寒光
直罩而下,马车被捡起击中,轰的一声四散而开,林文伦扯着少言两人一个倒翻从人群头上跃而
过,落在人群之外。拉车的马已经被他这一剑拦腰截断,花花绿绿的内脏洒了一地,两只前腿无
力地刨动着。
 
  林文伦一股无名火起,挡在少言面前,沉声道:「事实未明,怎可妄动杀机。」这些人一出
现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指责一通,然后连招呼也不打就狠下毒手,若是武功稍差之人怕此刻已经
死在他的剑下了。
 
  「是也好不是也好,今日进入岭南,这里就是我的地界,我要谁死谁就死,看你也是蛇鼠一
窝,今天就把你们都留下,为我儿子陪葬。」
 
  「李奇,你那个儿子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就是杀了他也是为民除害,亏你还好意思来报仇。
」霍浮香杂一旁接道,这个李奇他认得,也算岭南一恶,仗着财大势大,在这一带作威作福。上
梁不正下梁歪,老子这个德行,生出来的儿子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是你!」那中年人也认出了长笛,像积雪遇上了滚水,气焰顿时溶了大半,霍浮香可是他
得罪不起的人物,但若是他轻轻几句话便放过,恐怕一辈子都会被人取笑,见到硬手就退,连儿
子的仇都不敢报,只得放软了口吻,「霍先生,这属我与丁十三私人恩怨,您在江湖素有侠名,
难道也要助纣为虐。」
 
  他连吹带捧,出言挤兑,就是希望霍浮香能置身事外。哪知人家根本不吃那套,长笛在手中
转了两圈,冷冷道,「侠名?没听过,今天这个梁子我架定了,你杀别人我不管,这个人同我的
关系非比寻常,他若有什么好歹,杀了你全家都赔不起。」
 
  「你......」中年人也算地头蛇,几时被人这般看轻过,怒从心上起,脚步一错绕过霍浮香
,长剑自下方斜斜挑向少言咽喉。
 
  林文伦猿臂轻舒还住少言的腰,倒纵出一丈开外,喊到:「姓霍的,这批人就交给你了,快
些打发了,别让他们来聒噪。」他平时为人豪气,心胸颇广,纵有恩怨,大家几杯酒下肚相逢一
笑,能揭过了。但若是牵涉到少言,那可真是触了逆鳞。
 
  霍浮香心底万般不愿照林文伦的话去做,但见李奇只觉一股大力顺着剑身直涌上来,震得手
臂麻酥,把持不住长剑落地,被霍浮香顺势踩在脚下。
 
  应邀助拳的人见李奇一个照面便落了下风,有几个沉不住气抽出兵刃,缓缓逼上来。霍浮香
脚踏长剑,看着蠢蠢欲动的人,硬声说道:「没想到久不入岭南,这边的朋友已经忘了我霍浮香
是何许人。」
 
  那几个人激灵灵打个寒颤,都停住了脚步。这个霍浮香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行事全凭一己喜
怒,一言不合,满门良贱被杀得鸡犬不留的也有,还是不要招惹这个煞星为妙。
 
  正僵持间,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走了出来,单掌竖在胸前宣出了一声佛号,「霍施主,天
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身后那位朋友妄动无名,杀了李施主的独子,当时尚有证人......」
 
  霍浮香冷笑:「老和尚,你还真当我是初入江湖!若不是还有几分武功,怕早一照面就已经
被你们围攻杀死,现在硬的不行又换上软的。好,你既然要说理,那我们就按着这个『理』字来
,谁是证人?站出来。」
 
  人群向两边分开,一个身材矮小獐头鼠目的汉子畏畏缩缩地走上前,「就是你?」霍浮香上
前一步,正要仔细质问。看在众人眼里,却以为他要杀人灭口,一刀两剑攸地探出,两指胸前一
指小腹。
 
  霍浮香眼中凶光一闪,右手缩回袖中,握住了「绞龙索」。少言在后面见事情越闹越僵,忙
大喊一声:「霍兄,手下留情。」
 
  霍浮香冷哼一声,一缕轻烟闪身退后一丈,立在少言身后。那三个人尚不知自己刚刚逃过一
劫,依旧叫嚣着跃跃欲试。
 
  少言上前一步挡住了不知死活的三个人,向证人问道:「不知这位兄台与李少爷是何关系,
事发之时你在场?」
 
  「小的叫李铁,是少爷的长随。」那中年人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把头低下去,身子抖动得像
风中秋叶,畏畏缩缩地说道:「没......错,就是......你,那一天我和少爷去收账,那家人交
不出来,让少爷宽限几天,少爷不肯,就......」似乎是有什么不便说出口,那中年人像嘴里含
了口热蜡,模模糊糊地快速说了几个字,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快速跳动的几句不外乎是李家少爷如
何仗势欺人如何颐指气使,听到林文伦的一声冷笑,更觉尴尬。「这时候,有人在一旁说了句『
废才』,然后......然后......」中年人一脸恐惧之色,伸出手指,颤抖地指着少言,叫道:「
然后,我就见到我们家少爷忽然惨叫着躺在地上打滚,一个一身白衣的人正冷笑着低下头看他。
是你,就是你,你的眉你的眼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冷笑着把脚踩在少爷的手腕上,用力一碾,
骨头咯吱一声就碎了。少爷一直求你,你却不听,用刀一把割下少爷的头,对我说『他作恶多端
,这颗人头我收下了,若想报仇,尽管来找我丁十三便是』,然后冷笑着跳上马走了。」
 
  听完这一席话,在场诸人神情各异,李奇重听一次爱子惨遭虐杀,痛苦入骨,盯着少言眼镜
似乎要滴出血来,喊道:「罪证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好讲?」
 
  林文伦不甘示弱,反唇相讥:「刚才的话大家也有听到,你那儿子若不是伤天害理,哪会被
人割了头。老和尚,我倒奇怪,你是不知道李姓父子的所作所为,还是他们香油钱给得实在多?

 
  老和尚哑口无言,李奇父子每月里确实向庙里捐献了不少香火钱,所以这次应邀助拳,他却
不过情面便跟来了。但江湖恩怨,谁是谁非也很难分明,李家父子纵有不对之处,这般毒辣出手
便要人命也实在是说不过去,只得口宣一声佛号,低垂长眉,站到李奇身边,摆明了是要共进退

 
  林文伦冷哼一声,「老和尚原来也是六根不净。」
 
  少言止住林文伦,温言道:「丁某今日初到贵境,李家少爷的命案确实不是在下所为,连他
的名头也是第一次听说。说实话,若真是我动的手,替天行道,丁某也不惮于让人知道。但若硬
要将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扣到我头上,丁某也不是怕事之人。」最后几字说得掷地铿锵,一股傲视
群伦的气势油然而生。霍浮香听在耳中,只觉少言当真是有使君子如水如竹,既冲淡平和,且铮
铮有节,心下爱慕更深了三分。
 
  群雄听他一席话软硬兼施,也都没了主意。所谓相由心生,奸妄之辈,心不正则眸子眊,鹰
顾狼视。但观眼前之人,温润如玉风度洒落,若非彼此对立,这样的人物便是自己也忍不住要去
结交一下的,不由得齐刷刷看向李奇。
 
  李奇亦知今日难得能讨得了好,丁十三这两年在江湖中的名声如日中天,多少人或叹其医术
或倾其为人要与之结交,后面又有霍浮香对他拱若珍壁,而另外一个,岳峙渊澄,气势汹汹,看
样子身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他是老江湖了,审时度势,不由得他不服软,但杀子之仇岂可就此
罢休,少不得要着落在此人身上,「你说不是你,好,那你说是谁?」
 
  少言还未答话,林文伦在后面已经听得心里老大不高兴,「笑话,当我们这里是衙门么?死
了儿子也要找我们。」
 
  「你......」李奇被他一句话顶得急怒攻心,要动手又不敢,只得色厉内荏地嚷道:「我给
你一个月,一个月后,你若还查不出是谁杀了我儿子,这笔账就要落到你身上。」
 
  「三年!」林文伦在后面狮子大开口。
 
  少言哭笑不得,这种敷衍的话亏他说得出口,嘴一抿瞪了林文伦一眼,又回过头来说道:「
好,就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会给你一个交待。」李奇转身正要离去,忽听林文伦一声「慢着」
,回转过来,恶狠狠地问道:「还有什么事?」
 
  林文伦不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地上四分五裂的马车,李奇一怔,很快醒悟过来,掏出两锭
银子仍到地上。
 
  待李奇等人走远了,林文伦略带埋怨地问道:「干什么许给他一个月,他死了儿子管你什么
事,劳心劳力替他去查,还不讨好。」这次离京之际,满心盘算自此便可以与少言两人朝夕相对
,一点一点地渗透。多了一个霍浮香已经是如鲠在喉,吐得远远的才痛快,现在却又添了这桩事
,越来不能清静了。
 
  少言轻轻伸个懒腰,将目光投向远处青翠的山峰,「不用我们动手,无论他是谁,既然设下
这么大一个局,早晚会现身的。」
 
  没有了马车,三人只好步行穿越于崇山峻岭,好在沿途风景如画,三人说说笑笑,颇不寂寞

 
  走了半日,少言擦拭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诧异地问道:「刚才那帮人也没有骑马我看他们靴
上无尘,按理说落脚之处应该不远,怎么走了半天都不到?」
 
  林文伦从树上扯了片叶子替他扇风,「姓李的好歹是地头蛇,也许有什么捷径是我们不知道
的。既然累了,林中树荫浓密,歇一阵子好了。」
 
  离了官道,折进树林,林文伦向里走了几步,眼睛忽然一亮,「你听,是不是有流水声?」
 
  少言也侧耳倾听,微笑回应:「不错,是有流水声。」
 
  三人在树立中披荆斩棘,淙淙水声越来越响,绕过一棵大树,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条深溪
,两岸植满垂柳。三人溯溪而上,转了一个弯,不由得齐声喝彩,竟是个足足五丈有余的悬崖,
一条玉龙从崖头倒挂下来,飞泻而下的水流沿途不断击打在崖壁上,飞珠溅玉,激起漫天水雾。
瀑布注入一汪深潭,又被小溪将水曲曲折折引向不知名处。
 
  快步趋近潭边,捧起水喝了一口,一股凉意从喉咙直下到腹中,令人暑气顿消。
 
  脚下踏的是柔软细草,鼻中闻到的是清幽花香,「谁会想到荒山野岭之中还有这等洞天福地
。」少言惊叹一声。绕着潭水转了个圈,想是此处罕有人至,生活在此的动物竟然不惧生人,树
上两只松鼠歪着头向这伙不速之客打量了一会,觉得没什么危险,又开始追逐嬉戏。
 
  就着溪水吃了些干粮,霍浮香盘膝坐在树枝上,背靠树干闭目养神。林文伦则坐在水边,眯
起眼。少言见无人注意,便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开,沿着小溪一路向下走。走出约有里许,溪面
陡然开阔,水势也转为缓和,清可见底,水中游鱼历历可数。悄然四顾,空山寂寥,除了他再无
第二个人影,少言轻解袍带,连贴身的衣裤也除去了,飞快地溜入水中,到水深及腰处方停下来
,回头看去,岸上仍是空空如也,才轻快地吐吐舌头。
 
  深吸一口气,在水底潜行了一二十丈,又摸了几颗彩色石子,这才直身而起。掬起一捧水洒
在脸上,忽觉足踝处正被什么东西轻轻碰触,麻疡中夹着一点痛。忙低头查看,却是一条三寸来
长的小青鱼将他的腿当成了美味,尖尖的嘴一翕一合地咬着。少言忍不住轻笑出声,弯下腰伸手
入水,扣起中指在小青鱼背上轻轻一弹,那小青鱼受到惊吓,一摆尾巴,三游两游,不知游到哪
里去了。
 
  「大眼睛,我看到你屁股了!」身后平地一声雷,将少言震得心胆俱丧,一个失足踏上河底
的鹅卵石,这些鹅卵石在水底也不知冲刷了多少年,滑不留手,少言踏上去便是身不由己倒向一
边,亏得他水性不错,百忙中屏住了呼吸,这才没有呛到水。
 
  脸上烫得似乎要把整条河的河水都烧得沸腾起来,少言浮出水面,斜着眼睛偷偷向一侧看去
,只见岸边的大石旁倚着一个人,抱着双臂嘴里叼了根青草,盯紧了他饶有兴味地嘻嘻笑,白白
的牙齿映着黝黑的皮肤,闪闪发光,正是林文伦。
 
  当少言轻手轻脚地向下游走去之时,林文伦便已经醒了,眯着眼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草丛中,
起初还以为他只是去方便,等了约一炷香的工夫仍不见回来,心下有些着慌。起身沿着少言留下
的足迹分花拂柳地来到此处,透过树枝,溪水中一个灵动的身影映入眼帘,他猛然**出声「不」
,然而脚步却没有停止,像是被某种不可知的力量牵引着走到河边,静静地看着戏水的人。
 
  几颗水珠随着溪中人掬水而溅起,在阳光下折射出七色的光芒,落在他圆润的肩头,划过一
道痕迹慢慢下到肩胛骨,向下,再向下,经过纤细的背,融入他身下的河水里。
 
  空气渐渐稀薄,刺得喉咙一阵干涩,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情欲在一瞬间击垮了防线,林
文伦抹了把脸,在化身禽兽之前,大喊出声。
 
  少言从未经过如此赤裸裸的难堪,只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发烧,只敢将半颗头露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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