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劫》(出书版下部)——by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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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之力直直砍向他身后,力大势沉。
情势迫人,无论是前跃或是转身都已来不及,霍浮香忽然手一松,任笛子直直跌落下去,左
手从左肩头快速回拗过去,右手从腋下反背,两只手在身后快速交握分开,从袖中拉出一条绳索
,双手各执一端,反弹琵琶。
那人得空偷袭,眼见霍浮香不及躲闪,心下暗喜,手上更加了三分力。本拟一刀将他腰斩,
哪知情形却大出意料,刀刃砍刀他身上,竟像是砍到又坚又韧的牛皮上,反震得开山刀抡了半圆
,险险脱手。「绞龙索!」他惊呼出声。
「不错,是绞龙索。」霍浮香转过来与他面对面,一条小指粗细的丝带在他的手中散发着淡
而晶莹的光芒,「已经很久没饮过血了,你运气不错。」说道后来,脸上竟然带了一丝怀念的神
色。
「丁五爷说胡话的本领让人佩服,荒山野岭,怎么会有你的东西?」
「子非鱼,你怎知这里没有我要的东西?」丁寻向少言的方向伸出一只手,勾勾指头,「你
赌气也赌得够了,丁府管事的位子可还空着。」
林文伦双臂一张,挡住他的去路,「先过我这关。」
「不知进退的闲杂人,又凭什么挡在这里?」
「凭什么?」林文伦冷笑,「凭拳头。」大喝一声,踏前一步右拳中宫直进捣向丁寻胸口。
丁寻也不抵抗,身子像是风中飞絮顺着林文伦的拳势轻飘飘地向后退去,身形渐渐隐没在黑
暗中,只余话音杂空中缭绕不绝,「有本事的话就放马过来,让我看看你拳头多硬。」
林文伦回头交待,「大眼睛,你在外面等着。」若不是这两年来一心全神贯注在少言,**乏
术,早就给姓丁的一点苦头尝尝,如今他自动送上门,这等好机会怎能放过。
「不要,林大哥。」少言拉住他的袖口,「别跟他打,便是赢了又能如何?我与丁家已是两
不相干,何苦再纠缠。」
林文伦拍着他的手,温言道:「大眼睛,别的事我都可以听你的,但这次不行。没人能在伤
了你之后还逍遥自在。」将衣袖轻轻扯回来,给了他一个宽心的微笑,留下少言站在河边怔怔地
望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
刚接近树林边缘,正巧霍浮香迎面而出,头发稍为散乱,两袖光秃秃的,衣襟上还洒着几点
血迹。
「姓霍的,你混得挺惨,被人打到脱衣服。」
「你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霍浮香看他一眼,「狗似的追在人家身后团团转。」
林文伦没花心思与他斗嘴,手一摆,「你回去陪大眼睛,这儿交给我。」刚走几步,霍浮香
又追了上来,「要帮忙?」
「不用,我自己能踢他几脚,他会哭着回家的。」
丁寻自两人身后斜斜掠过,手一扬,几根树枝飞向两人,霍浮香手腕微转,绞龙索在空中划
出大大小小的圈子。将树枝绞得粉碎,「那错过就太可惜了,付钱也要看一看。」
「踢头还是踢屁股,我让你选。」林文伦摩拳擦掌。
「你随意。」
「大话人人会说,只希望这不是你的遗言。」丁寻冷峻的声音自暗处传来,忽东忽西缥缈难
定。
林文伦不答,侧耳捕捉林中每个细微的异响。
霍浮香玩味地说道:「真糟糕,姓林的,这样就堵住你的嘴了?」
「嘿,我可不是泼妇,我是用拳头来说话的。」
右前方两丈处黑影一闪,林文伦飞身而起,人未到,拳劲如怒海狂潮,层层叠叠用过去。霍
浮香紧接其后,手中绞龙索抖得笔直刺向丁寻右眼,后发先至。
丁寻伸出两指,闪电般挟住绞龙索向上一带划了一个弧形,将霍浮香自头上甩了出去,右手
成拳,硬生生接下了林文伦的拳,只觉胸口血气翻涌,心中忖度,「一对二果然吃力。」
霍浮香在空中轻轻巧巧翻了个身落于地上,与林文伦一前一后遥遥相对将丁寻夹在中间。
丁寻微微皱眉,来之前对霍浮香的实力已经有过充分的估计,所以才安排了两个一流的杀手
在树林中截杀,没想到竟然仍是被他脱困,现在处于下风的反倒变成是自己。
林文伦向霍浮香打着眼色,希望霍浮香能先退后一步,让自己来独自与丁寻对阵。大眼睛的
仇,在今夜也该做个了断了。
霍浮香又何尝不是这样想,这次与少言久别重逢,看他眉宇间始终笼罩着一层淡淡轻愁,虽
然并非由自己造成,但情之所钟,怜惜之余,也不免对丁寻恨到了骨子里。后悔自己两年前没有
更坚决,后悔这两年中让少言形只影单浪迹天涯。今天这个机会无论如何不能放过,他要替少言
解了这个心魔,让他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三人各怀心事,一时间竟是谁也没动手,成了僵持之局。
「姓霍的,你退下。同时对上我们两个,傻子也知道讨不了好。姓丁的虽然小人,却不是傻
子,肯定有什么阴谋,你去大眼睛那里。」
霍浮香在心里掂量着,姓林的对姓丁的颇有食皮寝肉的味道,肯定是不会缩手的,自己还是
护持住少言更为重要。
「想走,来不及了。」随着话音,丁寻忽然欺身到霍浮香面前,骈指如刀削向他的咽喉。
霍浮香头一侧避过他的指锋,丁寻跟前两步,招招不离要害。「姓丁的,别忘了还有我。」
林文伦见面人动手,只觉心里热血澎湃不能自已,大喝一声加入战团。刹时,只见三条人影此起
彼落你进我退,打得难分难解。
这一番龙争虎斗,直打得沙惊石起,周围树叶簌簌而落,满天宿鸟乱飞。丁寻招数精妙,阴
狠小巧,霍浮香施展轻功倏忽来去,手中绞龙索寻隙抵暇。林文伦却是招式缓慢,一招一式都教
人瞧得清清楚楚,但身在局中的丁寻却暗自皱眉:「没想到最难对付的竟然是傻大个,已经到了
大巧若拙的境地。」
三人斗得性起,从林中打到空地,淌过溪水又跃到树上,一路打下来,恍若暴风过境,满目
创痍。
「都住手!」清亮的声音传来,三人攻势一缓,只见不远处树梢上有人悄然而立,夜风带起
他的衣角,孤寂清绝。互看一眼,三人各自跃开,林文伦喊道:「大眼睛,再等片刻,等我解决
了他。」丁寻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少言的目光在林文伦身上停留半刻,又掠过霍浮香,最后定在丁寻,眼色复杂,悲喜莫名,
本已略显苍白的脸色更是近于透明,看来就如被寒雾笼罩着的白冰。
这一段错综复杂纠缠不清的恩怨,终归是应该有个结尾,谁爱过谁谁伤过谁谁又辜负了谁,
要清算已于事无补,曾经的心动等待失落终究是曾经,从今天起,丁寻,是死亡的过去。
「丁五爷,当日在丁府我说从此两不相干,你未曾反对。我现在只希望能安安静静地过完下
半生,你又何苦再来与我为难?」
「我没为难你,是你在为难我。」丁寻说道,话语里有着一丝不甘。
「为难你?我何曾为难你?」少言苦笑。
「东西不听话,我这个主人自然苦恼。」
少言看着天上一勾残照,眼里充满了无尽的惆怅,「还是一样的霸道啊丁五爷。这两年我想
通了一件事,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求也是枉然。」
丁寻冷哼一声,「我想要就要,若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挡在我面前,就算是满天诸佛,我也有
本事叫他烟消云散。」说道最后几个字时,饱含杀意的眼睛在林霍二人身上扫来扫去。
这般公然的挑衅,连修养颇深的霍浮香也不禁动了真怒,斥道:「凭你?不自量力。」
「霍大哥,别!」少言制止霍浮香,又转向丁寻,「为什么?你有雄心壮志,大半个天下都
安掌握在你手里,叱诧风云。我区区一介凡人,何苦为我劳心劳力?你若是担心我会对丁家有所
妨害......」
「我用不着向旁人交待。」丁寻冷冷地截断他的话。
林文伦听得火起,「大眼睛,这种人不知好歹,何必跟他多费口舌。姓丁的,让老子教教你
怎么做人。」
正要动手,忽然耳中听得少言说道:「林大哥,让我来吧。」扭头看去,却发现少言不知何
时将他那把几乎与他纤瘦的身长相仿的巨弓擎在手中,一支银羽搭在弦上,秀美的双手异常坚定
,箭尖所指,正是丁寻。
丁寻收了手,直面他,「你要杀我?」
「是的,如果你还纠缠。」少言双眸清澈,宛如秋水,却透露着不容怀疑的气势。
「那就让我看看!」丁寻不为所动,「姓林的和老八合谋,这笔帐还欠着,我可不会只收本
钱,利息就用他的人头来抵。」
「不错,」少言喃喃地道,「放高利贷原本就是丁家最擅长。」身形微微后挫,左手一放,
银羽带起一溜尖啸声奔向丁寻咽喉。两人原本就相距极近,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那箭就已经到了
丁寻面前。
丁寻急忙侧头,只觉脸上一凉,腮处被割出一道极细小的伤口,几滴血珠飞起。
少言抽出第二支箭,极缓慢地安放于弦上,「丁五爷,你身手比我好,与林大哥和霍兄持平
,在我们三人联手下你是否逃得了?你精于算计,这其中利害可比我清楚。」巨弓终于拉到了极
限,宛如满月,少言抬眼看向丁寻,我不愿决绝,是你逼迫我。
丁寻仰天大笑,「好,好,我教你谋略武功,你学成之后用它来对付我。」
巨弓禁不住一颤,少言嘴里微微发苦,在丁家的日子,丁寻悉心教导,他今日所会一切有一
半便是自学于他,「我无意对付任何人,但我也不容任何人伤害我在意的人。」
丁寻忽然又扯起了不相干的话题,「你就这么不愿意回丁府?」
「我说过,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完下半生。」
「如果我说姓林的帐就此一笔勾销,你还会将箭对准我么?」
「如果你是认真。」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当然是最好。
「好,只要姓林的以后不来惹我,我也懒得为他费什么心思。」
「你......」林文伦听得不忿。但见少言脸上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少言垂下巨弓,五爷说话向来是一言九鼎,既然他说勾销,那倒也不用担心他会在背后做些
小人行经。
「你跟我来,尚有几句话要单独交代一下。」丁寻忽然跃下地。当先向远处走去。
「大眼睛,别去!」林文伦喊道,对丁寻,他宁愿抱着怀疑一切的态度。
少言向他微微一笑,做了个「放心」的表情。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溪边丁寻便背负着双手面向远山,沉默无语,不知在想什么。少言站在
他身后,低头凝视着他左掌上缺了一截的无名指,思绪万千。
良久,丁寻忽然转过头问道:「我是因为太想你而来,这个说话会不会取悦于你?」
「会,」少言为之失笑,听五爷说缠绵情话真让人不寒而栗。笑过后,少言面色一整,「可
是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你是个天生的生意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
这个。」少言伸手在空中比划出个「利」字。
「是吗?」丁寻也是一笑。
「是啊,狼怎么会变成羊!」
丁寻点点头,又抬起下巴向少言示意,少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林霍二人正立不远处
。虎视眈眈蓄势待发。「你该走了,再待下去,难保他们不会来找我麻烦。」
少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难得丁五爷亦有此风趣幽默的一面,不过......那已经与他无关了
,不是吗?
「后会有期。」他抱拳作别,这一次是真的两不相干了。
「后会有期!」丁寻的话里则多了一点说不清的意味。
丁寻立在河边,看着少言踩着轻快的步子走到另外两人面前。那两人迎上来,傻大个不知说
了什么,引起少言先是瞪了他一眼,后又把持不住地微笑起来。
看着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少言居中,其余两人分左右护持在两侧。丁寻找了块平整的
石头坐下来,支颐沉思。
让小言重新回到自己身边,这件事比想象的似乎要困难得很太多。
没想到向来温驯的少言有一天也会反戈相击,看来这次是真的把他逼急了。
风从水面上吹过,带起一道又一道的波纹,水中的月亮也不断荡漾着,望久了,便有一种晕
船的感觉。再定睛看时,已经变成了火光中的丁家,刀光剑影,不断有人厉声惨叫,一幢一幢精
美的小楼轰然坠毁,他立在墙上俯瞰着底下人舍生忘死的搏斗着,而衣衫褴褛的少言站在下面仰
望着。
他从来不觉的一个人的眼神竟可以如此哀婉凄绝,像是从美梦中醒来,突然发现现实中的一
切原来都是相反的,这种反差让他茫茫然,不知道该恨谁还说该就此清醒。
而这个表情,在以后的岁月里他再也没有别人的身上看到过。
自己是不是来得有些迟?
第十八章
星稀月明,窗外已是灯火阑珊,林文伦却还是大睁着双眼,心思不知飞到了哪里。
两天前树林中一场鏖战,少言终于被逼得兵刃相向,态度决绝,丁寻暂时败走。林文伦对这
个结果其实并不满意,难得的好机会,他本来是想与霍浮香联手一举除去丁寻这个眼中钉的。
但相比之下,少言这两天的态度才是更让他挂心的地方。自那夜离了树林,三人向白家进发
,一路上,大眼睛始终都是沉默寡言,无论是吃饭也好,赶路也罢,神色间始终是若有所思,林
文伦私下里有几分忧心,最怕他终究还是忘不了丁寻。
林文伦翻身而起,出了房门后逡巡着停在了少言房前,黄杨木的门,用手指轻叩上去,声音
异常沉闷。「大眼睛,睡了没?」
「还没睡,」有细微的撩水声传出来,「林大哥,有事么?」
推门进去,房内热气氤氲,少言正坐在半人高的浴桶中,将头后仰在桶沿上,任长长的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