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瞳——by3322

"你在做什么，放手，你给我放手......"我惊怒的声音爆发出来，他这是要毁了我最后的筹码，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别动--"短促而有力的呵斥，我从没听过他这样对我说话，不似他以前对我的残忍和不屑，反而是有着一丝--强压的痛苦。
而我竟真的没有再挣扎，是什么控制住了我的神志？他的声音么？还是那逐渐苍白下去的脸色？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一点点虚弱下去的样子，我感到我的心突然停顿了一下。
"大人，大人......"西琳的抽泣声唤回我迷乱的思绪。
"你知道的，他不可以有事，绝对不可以有事！"佩恩靠在西琳身上，无比疲惫的神情，似乎连呼吸也微弱了。我见过这个模样的天使，那些陷在我身体中的家伙们临死前都是这个样子--灵气逐渐丧失，然后死亡。
难道佩恩也会......
死？我的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个尖锐的词来，他会死么？可为什么我却一点高兴的感觉也没有，相反，我竟然还有些担心。担心？我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于是摇摇头，要自己甩掉这样可怕念头，然后不断去提醒自己，我是弗莱因的雪，我的任务是杀掉佩恩，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重新振作起来，却正巧看到西琳把佩恩扶出了房间，然后有隐约的话语轻轻回荡在走廊前。
"不用管我，回去，回到他身边去，你答应过我的，你要替我守着他，直到我回来......"

西琳走进来的时候，我还是那样被吊着绑在床上，"放开我！"我冲着她低吼。虽然没有了翅膀，可似乎那力量却没有消失，所以只要让我碰的到这身体，我相信我一定还有机会完成任务。
"杀了他，你会后悔的！"西琳小心的为我盖上被子，幽幽的说道。
"后悔？杀了那么多人，我还从来没有后悔过！"到了如今这步田地，我似乎已经不用再掩盖什么了，只要不说出是弗莱因幕后主使，那么让我一人承担下所有的杀戮又有何妨？连死都可以坦然面对的，我难道还会惧怕元老会的惩罚？
"你离开这里吧！我放你走，走的越远越好，去过自由的生活！"西琳突然抓住我肩膀对我建议，从来没有过的兴奋表情，似乎是发现了新大陆的样子。
"自由？你认为，我会有自由？"我问她，也是在问自己。什么是自由？没有约束，没有限制就是自由，可这整个天界里又有谁是不受约束，哪里是不受限制的？便是连最"自由"的弗莱因，也还有个神来管他呢吧！
我的自由？已经是在解除封印的那一刻起，随着翅膀的展现而消失掉了。
长长的一声叹息，西琳凝视着我的目光似乎要穿透这身体一样，却也只在沉默中说了这样一句话。
"原来，并不是天界放弃了你，而是你，放弃了这整个天界！"

二十一、
十天过去了，西琳竟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我，起先我还有力气跟他争吵，可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我却越来越烦躁起来，因为十天里，佩恩始终没有出现。
连刺杀的对象都没了，还这样防着我做什么！
"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对站在我旁边的西琳说道，虽然被她很小心的守护着，可那束缚着我双手的绳索却一直没有解除，我扭动着背在身后的手臂，逐渐不耐。
"一个月后！"西琳平静的回答。
"什么？"我猛然转身面对她，"你说一个月？"
"是的！"她没有与我的目光接触，回答的声音竟然是我陌生的一种尊敬，可我却没有时间去思考原因了，一个月后？那已经是我被元老会提审的日子，我答应过弗莱因的，不可以让佩恩活到那一天，不可以，不可以......
"你说过要放我走的，对不对？"我突然抬起头问道，黯淡下去的火焰是被心里冒出的念头瞬间点燃，以现在的情况，我只有采取主动才可能赢得这场赌局，所以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想去尝试一下。"现在就放我离开吧，你答应过的！"
西琳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快答应走，"你真的决定了么？离开他，离开整个天界？"
"是的，离开，离开，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我急匆匆的应和，是因为听到了她语气中的松动吧，那样的焦虑，竟不过是为了完成我今生最后一次杀戮。
"那你必须答应我，不可以伤害自己！"西琳仰望着等待我给出承诺，看到我点点头后，她走去我身后开始解那束缚了我十天的绳索。"你不知道，佩恩就是担心你再伤害到自己，所以才决定了离开。不过你不用担心，元老会的事情，他会想办法解决的。"
太过明显的缓兵之计了吧？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么！拿这些用烂的伎俩来哄骗一个从"灰宇"出来的家伙，我是该说这精灵笨呢，还是该责怪她背后的那个主人！
西琳走过去拿为我准备的外衣了，竟是一早算准了我会离开一样，我冷笑着去揉被绑的有些酸痛的手腕，看着那半透明的身影再次走近的时候，我的手却突然钳住了她的双臂。
"你......"西琳惊愕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瞪着那清澈的眼睛，不停的摇头。我想，她可能根本就没有想到我会出尔反尔，利用了她的信任吧！而且，她可能更没想到，我竟然可以碰到只有她主人才可以触碰的身体。
如果不是突然想起了曾经对丝音的那次接触，我或许不会萌生制伏她的念头，所以，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对我没有一丝防备的原因。
"我知道佩恩并没有离开，带我去找他！"我把她的身子带进怀里，以压迫的力量命令道，声音冷的连我自己听了都觉得可怕。
"你不可以杀他，你会后悔的，雪，离开吧，离开吧......"都到这时候了还想着劝我，我看到她因忍痛而咬住的双唇，心里竟然泛起了一丝怜惜。我知道这种痛苦的感受，那无数个日子里的回忆一直深藏在我的脑海里，可为了见到佩恩，对不起西琳，我必须如此待你。
"前边带路！"我强拉着她的手臂推到门口，可那身子却站在门前说什么也不再前进了。
"怎么？还想着替佩恩隐藏么？"我顿了顿，望着她开始不断涌出泪水的眼睛反问，可她始终闭口不言，于是我不得不冷冷开口，"既然你选择了缄默，那么我只好自己去找他了！......这是你逼我的！"
说着，那消失在身体里的金色翅膀开始缓缓在背上展开，我看到与我对视的目光里有惊愕闪现，然后一切便开始逐渐雪白......
这就是我再次变化的代价，翅膀给我的力量，不会昏迷的我，反而会从那变白的瞳孔中窥视到我所想要知道的一切。
雪瞳，也许是直到这一刻，才有了它真正的意义吧！

把西琳瘫软的身子抱到床上，盖上被，我歉疚的凝视着那皱紧了眉心的面容。西琳，抱歉我这样对你，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我必须找到他，因为，我必须--杀他。
随便披了件外衣，我将自己投进了门外的冷风中。
天堂的秋天，为什么今年来的这么早......

二十二、
精灵不可以离自己的主人太远，这样做会让他们失去生存下去的灵力，所以，我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佩恩"隐藏"的地方。
那是一座盖在温泉之上的宫殿，不是很雄伟，从西琳那里得到的信息，我知道这里是天使们用来疗伤的所在。
四周很静，我一步步走在石砌的路上，有些班驳的墙面，宣告着这里已经被荒废的事实，但是直觉却告诉我，佩恩，就在里面。
我握紧手里的长剑，这从佩恩房里找到的武器，比着肋骨更管用也更漂亮，还记得当我发现它的时候，是一下子被上面缠绕的蔷薇花纹吸引住的，"蔷薇有刺，那是因为它们需要保护自己！"冷不丁浮现出的帕菲尔的身影，遥远的记忆了，我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竟然又想起了那个纯净的微笑。
摇摇头，告戒自己不要去想他。因为那个危险的家伙，本来就是弗莱因放在我身边的一面镜子，时刻提醒着我的创痛。所以，如果我不想痛，那么我必须选择忘记。

继续向前走着，宫殿里一片昏暗，只有少许日光从房顶漏下来，投下一束束金色的光柱，构幻出一个迷离的世界。地面是被一处处天然的温泉隔断着，氤氲的水气，将我探询的视线遮挡。
可我知道佩恩就在我目光所及的地方，这样没来由的相信，是让我的心跳也加速了，紧张和兴奋混杂着缠绕在心里，手里的剑，已是缓缓拔出了剑鞘。
能让我杀掉他的机会不过万分之一，这一次，我不可以再度失手。

流水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回响，逐渐清晰的传进耳鼓，我屏住呼吸，是把身子隐在堂柱后面，开始极目去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知道哪里吹来的凉风打散了飘在空气中的水气，就在离我不远的一处水池里，雾气中竟朦胧显现出一具绝美的身体。
水面刚没到大腿根部，很微妙的遮挡住了私处，转过去的身子露着半个臀，纤细而结实的腰身，胸口上落着两点粉色蓓蕾，曾经束起来的银发披散着，盖上了整个光洁的背......
那是神花费了十二分精神制造出的美丽，精致的美丽，独属于佩恩的--美丽。
我痴迷一样的凝视着眼前的身影，不能动，也是不想动。
我该是立刻上前挥出长剑的，可当我看见他的时候，我的脚却好像生根一样站在地上。那短短的一瞬，我竟然只是任我的目光投注过去，与那具站在水中的身体纠缠。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他的裸体了，那些折磨的日子里，那些充满痛苦的日子里，我们何尝有过一丝的遮挡？可为什么此时此刻，在我望见他站在水中的身影时，心中飘过的竟然是刹那的--幸福，那种很温暖，很满足，带着甜蜜和疼爱的感觉充斥在身体里，是让我希望时间能就此停住。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了，以至于连现在这样望着他的场景也好像似曾相识一般。那出水的身体，那笼罩在日光下的美丽，那浮动在他睫毛下的一抹冷冷的忧伤......甚至我都可以预见到他下一刻回头望我时，那挂在唇角上的不屑与疏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我反复的去问自己，反复的在脑海里查找那个叫做回忆的东西，可即使连曾经的梦境里，也竟寻不到一丝的景象。
诺大的宫殿中，我只是被一种极端的渴望困绕着胸口，让我急切的想走过去，走过去拥住他，似乎这样才可以发泄出内心的痛苦，可那僵住的脚步却丝毫没能移动，我不知道我在惧怕着什么，跟以前的那种惧怕完全不同的一种感觉阻止着我，仿佛是一走过去就会破坏了什么似的恐惧着，竟连身体也颤抖了。
水里的身影动了动，我看到他抬起手臂覆盖上了左肩处的伤痕，那是我十日前留下的伤害，粉红色的印记，当时孤注一掷的袭击，我没想到我会伤了他这么重。
看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心，一种牵扯出我血液凝结般的痛苦挂上心口，这一刻，我从没发现看到他痛，我竟然也会如此难过。

可就在我们彼此静默的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时，一声急切而焦虑的惊呼却打破了维持在这个空间里的平衡。
"佩恩--"
望见西琳逐渐靠近的身影，我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那几乎就要消失的承诺和使命，是立刻潮水一样涌进心房，不但瞬间浇熄了这份莫名萌动的情愫，也让我混沌的神志清晰的呈现在了眼前。
于是收起目光里夹杂的所有温柔，收起才产生的不安和忧虑，我已是不再犹豫的提起手里的长剑，冷冷的，残忍的，投注下我所有力量的，扑向了本就距离不远的那个身影。
"不--"

二十三、
水花飞溅，就在长剑即将刺到佩恩胸口的时候，我却听到脑海里疯狂的响着一个声音，"躲开，躲开......"
可他没有躲开，当他看到出现的人是我的一刹那，他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那瞬间浮现的平静微笑，没有埋怨，没有责怪，只是带着种期待已久的释然，就那么定定的飘在空气中。
电光火石的一刻，我没想到身后的翅膀竟突然不受控制的展现了出来，并强拉着我停在了距离他只有一步的地方。
金色的光芒笼罩在水气氤氲的宫殿里，迷乱了我们彼此互望的眼神，又一次失败了，可我却听见自己在心里长出了口气，那是一种庆幸的喜悦，庆幸自己没有再次伤害到他，只是当我意识到这种念头的时候，却同时感到了一种背叛的痛苦在心底滋生，及至西琳跑到佩恩跟前，我才知道我已注定要在这场赌局里，输掉我全部的赌注。
长剑无力的被丢到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轻响，引得佩恩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到了那锋利的剑锋上。
"没想到，你竟然是用这把剑来杀我！"佩恩幽幽的说道，带着种自嘲的语气。
"佩恩，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西琳无比担心的在他身上检查着，几乎是带着哭腔继续开口，"我并没有告诉他你在这里，我打算放他走的，可是......"
"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我和他之间，本来就该有个了断！"佩恩把西琳揽在怀里，安慰的说道，那无比温柔的语气，我发现，我竟然在小小的嫉妒着。
可他们说的这些话我都不明白，自翅膀封印解除的那天开始，佩恩就如同换了个人一样，对我的态度也变的若即若离，那些仿佛哑谜一样的对话是隐藏着什么秘密一样，可那到底是些什么，我始终猜不到答案。
佩恩接过西琳递过来的衣服披在身上，我看到他一步步的走近我，然后俯身拣起了掉在地上的长剑，"这把剑本来就是你的，以后想杀我，用它就好，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很平静的声音，好像说的并不是自己的生死一样，可当他把剑放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却碰到了他有些冰冷的指尖。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没有防备的和他面对，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刺杀机会了吧，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没有动，我并不是没有把握取他性命，可有过那些奇怪的感觉之后，我知道，我已经是从内心放弃了对弗莱因的承诺。
或许未来迎接我的是死亡，或者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什么，但只要现在能让我和佩恩多相处一刻，我竟也是高兴的。
只是这没来由的喜悦，真的是源自我心么？

跟着佩恩回到原来的住处，他指了一间房子给我，"以后你就住这里，有什么需要跟西琳说，她会照顾你的！"
等走出门口的时候，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我就住在隔壁，想杀我，你可以随时过来！"
这就好像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如此淡然的口气，让我怀疑他是否还是那个曾经折磨过我的人。
"佩恩--"我叫住了已经转身出去的他，看到那不安的感觉浮动在空气中，我知道我再不开口，埋在心里的念头一定会把我弄疯的。我没想到他这样放弃了一切的态度竟那么的让我难受，我宁可他像以前一样残忍的望我，残忍的施与我该得的惩罚，哪怕，他给我的依旧是那种蔑视，我都不想再看见他这样平静无波，如死水一样的目光望过来。
可是，我叫住了他，却又该说些什么呢？
"还有事么？"他俯望着我问道，刻意保持了距离的语气，没有表情，没有温度。
"请......留下来！"我犹豫了很久才低低的冒出一句话，这是我第一次用敬称，也是第一次那么急切的想得到他的答复，而这没道理的想拥有他的念头，我发现，它竟然是萌生在心里的无法左右的想法。
而更让我吃惊的，却是佩恩连丝毫反对都没有就留了下来，"你先回去休息吧！"他对跟在他身旁的西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