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公子——by飞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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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要吃,还是回城里吃舒服一些,现在赶回去的话,万宝斋的师傅应该还没休息吧......"
听着对方喋喋不休的话语,看似当真一心只想着回城吃饱饭睡觉,雷鸣对欧阳常乐的不满,又因他这似乎没把自己答应自己的事放在心上的表现而多了几分。回头看一眼听到欧阳常乐的招呼急忙出来打理的茶馆老板,雷鸣严肃的脸上又添一些沉思的表情。
而欧阳常乐,依旧是一副乐观向上悠闲满足的表情,让人看了直想狠狠揍他一顿。
凡行走江湖的人,无论是否上得了台面的,大都知道三个地方--吃有万宝斋,住有怡然园,赌有银雨馆。
万宝斋有名,有名在它不光厨子的手艺是天下一流,架子也是天下一流。
万宝斋的当家厨师,每日正经工作的时间只有正午和傍晚各一个时辰,逾时者,无论是家缠万贯还是皇亲贵族,一概只能屈就二流饭菜。要是有人闹事,抱歉,万宝斋宁可关门也不会对任何人低头。
正因为如此,所以时间久了,大家都摸清了万宝斋待客的习惯,也往往都会遵守它的规矩。
是欧阳常乐自己坚持一定要来万宝斋用饭,上了二楼等菜期间却一个劲的打着呵欠,大有面前是一张床,他立刻就能倒卧不起的架势。
雷鸣观察了半晌,终于问:"你昨夜难道不曾就寝?"
"非也~"故弄玄虚的摆了摆手,欧阳常乐一脸痛苦神情。"春睡不觉迟啊......怎么睡也不够,那被子可比这喧嚣酒楼亲切多了~"
"哦?既如此,常乐公子还来这喧闹地方做什么?"
不等雷鸣答话,已经有一个清脆的嗓音插了进来。两人抬头,却见一位穿着湖绿色纱裙,头挽斜髻的貌美女子懒洋洋靠在门上,笑容灿烂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会来,当然是想念柳大老板的手艺了。"不动声色将椅子往后移了移,欧阳常乐陪笑。
"当真?"
"当然当然!"
生怕别人不信般拼命点头,雷鸣可以发誓他与欧阳常乐相识以来头一次在对方脸上看到如此"诚恳"的表情。
"既如此,今日就请公子尝尝我拿手的白菜全餐好了。"也不理会欧阳常乐的表情,女子大刀阔斧的作了决定。
"啊?!"
欧阳常乐还来不及反对,柳晨铃妖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难得见对方吃瘪,雷鸣却是心情大好。尤其在接收到欧阳常乐不满的瞪眼时,他的心情算是这些日子来前所未有的好到了极点。
"刚才那位是?"
"万宝斋杭州这家店的老板娘,也是这儿的当家厨子。"极其哀怨的看着空荡的桌面,想到一会儿会摆上这里的白菜全餐,欧阳常乐首次发现,原来"祸从口出"的说法是正确的。
"很有个性。"
"所以可怜的都是来这儿的客人。"反正事情已成定局,欧阳常乐难过片刻就恢复了常态。"不说这个了,在下有事要和雷兄商量。"
"商量什么?"尽管刚才那吃闷亏的表情也极有趣,但果然还是狐狸般狡猾的笑容最适合欧阳常乐此人。
雷鸣看他凑近自己,不觉有些分神。
"雷兄可有觉得之前我们去的那个村子有些古怪?"
被这句话点醒,雷鸣遂集中精神与之交谈。
"何处古怪?"
"具体要说什么地方古怪嘛,我也说不出来......不过在我手上的地图中,至少半年以前,那里还是没有这个村子的。"不慌不忙的扇着风,欧阳常乐冷静分析。
"那又有什么奇怪?难道不可以是后来建起来的?"
"如果是后来建的,那就更奇怪了。"斜眼看了看雷鸣,欧阳常乐忽然一笑。"之前那位姑娘可是告诉我说她家‘世代居住此处'呐~"
雷鸣表情不变,只说:"是么,如此倒是的确古怪。"
"对吧?"
"但是,现在是你关心这些小事的时候吗?"
"诶?"
"林家一事,你可有线索了?"提醒对方目前最首要的事情,雷鸣实在不知该不该佩服欧阳常乐总发挥在不该的地方的迟钝。
"没有。不过不必急,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一手支颐靠在桌上,欧阳常乐的眼神看起来格外认真。
此时楼下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本来在这人来人往的酒楼中有人行走的声音很是正常,然而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下偏偏能特别听出某个人的脚步声,那就绝不寻常了。
来者的内力很深厚,稳而内敛,非久经岁月的历练不可得。
雷鸣闻声凝神,很是好奇对方是何种人物,他身边的欧阳常乐却忽然往桌下钻了进去。
因为欧阳常乐动作太快,太叫人意外,雷鸣甚至还来不及问。而正在他准备询问之时,门外响起了柳晨铃与人争执之声,接着,那人似乎推开了柳晨铃,直接闯进了这个房间。
进屋来的是位老人。
精神矍铄,手提金刀,一进门就瞬间把屋内看了个完整。
"我说了他人不在,您偏不信,现在搅了我的生意,老庄主,您准备怎么赔?"随后进来的柳晨铃扶了扶发髻,颇有几分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老者闻言面上一红,抱拳道:"是老夫卤莽,只是急着寻找那孽障,还请这位公子和柳老板见谅。"
见话题转到自己身上,雷鸣本想说什么,开口却是一顿,只点头算是接受了对方的道歉。
柳晨铃那边更是干脆,直接丢下一句"赔钱就行,其他的没关系"就出门安抚被骚动惊扰的客人们去了。
老者不甘心的又看了屋里一遍,视线在雷鸣身上停留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一句:"这位公子,你可有见到一个身穿黄衣,手拿折扇,一脸痞相的家伙?"
听到这描述,雷鸣心里清楚了几分。还未来得及回答,脚下有人拉扯,他只好配合的摇头。
"啧!又被他逃了!!"
怒喝一声,老者愤而拍上桌面,顿时一阵巨响,让人不禁怀疑,若这桌子不是万宝斋专门挑的上好木材加上一流工匠打造,此刻必然已成一堆木片。
心知自己一时失控之下又打搅了别人,老者道了一会歉见雷鸣反应平平,这才放心离去。
脚尖微微踢了踢桌下,雷鸣道:"可以出来了。"凭他耳力,已听出老人已离店而去。
仿佛死里逃生一般,欧阳常乐钻出来时大大叹了一口气,扇子也比平时扇得用力了许多。
"那人是谁?"
白雷鸣一眼,似怪对方明知故问:"我爹。"
"你未听闻过‘常乐山庄'?"见雷鸣还是一脸询问的表情,欧阳常乐不禁有些意外。"那阔马金刀欧阳定的名字你可有听过?"
思索片刻,雷鸣点头:"早年听师傅提起过,但听说他已经引退了,方才那位难道是他?若是,他为何来此?"
"来找我。"倒满一杯茶,欧阳常乐一口饮尽,长舒一口气。
"为何找你?"
"你听到我们的名字就没什么感想么?"他开始怀疑,这个叫雷鸣的家伙是不是只有外表看起来聪明了。
"既是父子,为何他提到你的语气又像在追击仇人?"雷鸣凝眸,一针见血。
某人脸上的笑容开始有些挂不住--倒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如何难答,只因为他忆起了老爹先前形容自己"一脸痞相"的话语。
"并无不妥,不是么?"雷鸣脸上竟露出了一丝促狭的笑意。
"当爹的这么形容自己的儿子就很不妥,大大不妥。"不满的摇了摇头,欧阳常乐很想一拳将对方那要笑不笑的脸给揍飞。"真是,早告诉他我不会继承家业,何必一直追着呢,也不怕江湖上的大家见了笑话。"
"子承父业,本就理所当然。"雷鸣反是不懂,他为何会如此抗拒。
"你看我像当武林领头人的料吗?"很无奈的站起来转了一圈,欧阳常乐难得说句老实话。
将他上下打量一通,眼前之人,贵气的确是贵气,俊美也确实是俊美,然而若论执掌龙首的气势......的确,是欠缺了一些。
"很像不知人间疾苦的官宦子弟。"终于,雷鸣给出一个很中肯的评价。
欧阳常乐顿时脚下打跌。
的确他知道自己在江湖上的形象一向不怎么好,但是被才相识数日的雷鸣当面指出来,还是很觉得很受伤,难道自己看上去就真的是那么不中用?
无视对方顾影自怜的表现,雷鸣对欧阳家的家事,本也没什么兴趣,但此刻却莫明好奇起来。
"听闻欧阳老前辈的刀法在江湖上罕有敌手,难道你不曾学到个七八分?"
数次同行,明里暗里,雷鸣也试探过欧阳常乐不少次,但是无论他用什么方法,在什么时候试,欧阳常乐给他的感觉,始终是近乎毫无内力。尽管难以相信,但自己又不可能每次都错,最后也只得接受这个结果。
现在既然难得有了刺探欧阳常乐的机会,雷鸣难得放下了正事,直接询问起来。
抬起头,见对方的眼中并无恶意刺探,欧阳常乐懒洋洋笑了一下:"我完全没学过老爹的刀法?"
"为何?"
"舞大刀不适合华丽的本公子。"出人意料,又似乎理所当然的,欧阳常乐轻飘飘丢出一个看似玩笑,发生在他身上却极有说服力的理由。
因为对方实在说得太过理直气壮,雷鸣反而一时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才好。
"你......你爹接受你这个理由?"若是,他佩服欧阳定的开明。
"当然不接受,所以到现在老头还没死了抓我回家练武、继承家业的念头。"臭着一张俊脸,欧阳常乐对于长期以来的躲猫猫也有些厌烦。
"所以你刚才的躲避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不然还有什么理由?"以为他喜欢那脏兮兮的地板不成?还累他一身上好衣衫蒙尘,想来都肉痛。
心里只觉看着衣服一脸惋惜的欧阳常乐这难得孩子气的表现有趣,待要再问时,对方却狡猾的恢复常态,再也不给雷鸣询问的机会。
"真是,那家伙再不来,本公子可不会继续等了,现在既然知道老头也找来这里,我得速速离开才行。"否则一不小心被抓到了,即使只是刀背,砍在身上也是很痛的。
心知欧阳常乐主要目的还是转移话题,雷鸣也不点破,顺着他的话问--
"你还约了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震四方那个酒坛子了~"时间已去半日,那莽夫也该有点动作了吧?
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欧阳常乐继续全神贯注的盯着窗外。而雷鸣,则是全神贯注的观察这个,越接触,越叫他好奇的人。
安静的午餐,还在继续。
第三章
然而那天尽管欧阳常乐二人等了很久,直等到日头偏西,震四方也不曾出现。
这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
雷鸣纵与震四方素不相识,却也有听说过震四方言出必行的义气。既是答应了别人的事,他断不可能不完成,更何况照欧阳常乐的说法,震四方此人嗜酒如命,就算是有事来不了,也该会差人来说一声。
对于雷鸣的置疑,欧阳常乐却只是悠闲笑着说:"大概是又迷路了吧!反正我也习惯了。只可惜为了那大胡子点这一桌好菜,白白浪费我钱财,也不知家里的老头在找我扑空以后,还愿不愿意替我付这笔帐,唔......"
见他言之凿凿、高枕无忧的样子,雷鸣也险些认为是自己多心--如果不是当夜偶然看见欧阳常乐房间里的灯光一夜亮到天明的话。
话说那夜子时过后,雷鸣因思考白日里得到的情报而久久未眠,待要休息前,习惯性的出门透一透气,却看见了隔壁房间中透出的烛光,还有那被烛光投射在门上的人影。
仿佛假寐一般的姿态,只是看其身影,已能回想起对方平日的风华。
欧阳常乐在雷鸣的印象中一直是快乐的,只此时,看着欧阳常乐的身影,雷鸣知道他不快乐。不但不快乐,甚至可能,还很难过,很焦急。
雷鸣知道欧阳常乐绝不可能是倚在桌面睡了。
欧阳常乐是极会享受生活,也乐于享受生活的人。除非逼不得已,否则他一向是能睡不坐,能坐不站的懒人。
那样的欧阳常乐曾经让雷鸣很是羡慕,也很是不满。
他曾以为,欧阳常乐真如其名字一样"常乐"无忧,但既是浮世之人,又怎么可能真正过得逍遥?单看这日欧阳常乐对行踪不明的震四方的挂怀,已可知他也是凡人,也会担心朋友,也会夜不能寐。
以前却是自己错怪了此人无情。
本想进屋与欧阳常乐交谈片刻,要敲门时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若论到安慰他人,这是雷鸣最不懂做的一件事。
所以那停在半空的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反正也可以想见,欧阳常乐未必就愿意让他人看见自己脆弱的样子。
担心他做出什么不智的冲动之举,要回房的意愿一淡,雷鸣索性在欧阳常乐门前席地坐下。
能够确认对方依然在房里的感觉,很好。
不知不觉中,睡意渐浓。
再醒来时,是被欧阳常乐开门的声音所惊醒的。
一夜不眠本来是精神不济的欧阳常乐,看见自己门前莫名多出了个人顿时清醒,却又盯着雷鸣发了半天呆。
知道自己的行为荒谬,就算解释也无从说起。雷鸣勉强道了句"你......"就接不下去了。
说到底还是欧阳常乐反应得快,转眼,他脸上的讶异已经消失无痕,换上一贯的欠扁笑容。
"我还当是哪个酒醉的人瘫在此地,没想到竟然是雷兄--怎么你会睡在走廊里?莫不是钱袋被人偷了交不起房费被掌柜赶出来了吧?雷兄也真是见外,这种事若需要帮忙,叫我一声不就好了?"
这一番话说得是温柔关切,实际上却是又削又贬,存心让雷鸣为难。
正因如此,雷鸣更确定了欧阳常乐此刻的心情。
"你很担心震捕头。"否则不会言辞尖锐。
本以为雷鸣会和往常一样无视自己故意挑衅的话语,却没想到对方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又刚好敲到自己心里最在意之处,欧阳常乐笑容一僵。
短暂的沉默后,他轻轻甩袖进屋道:"欧阳常乐并无多少朋友,又岂有不珍惜之理?"
这一刻,雷鸣才觉得他真正开始了解欧阳常乐。
不请自来的跟了进去,见欧阳常乐不言不语坐在桌边,桌上摆放的烛火经过一夜燃烧,早就油尽灯枯,只余蜡泪满桌,似替人垂泪一般。
"你若担心震捕头的安危,可去寻他,林府的事我自己办。"说出自己想了一夜后作的决定,却没想到被欧阳常乐拒绝。
"既是答应了别人的事怎么可以反悔?做生意的人最重信誉,雷兄这个建议可是陷我于不义呐~"浅笑着展开折扇扇了扇,完全不见平时怡然自得的力道。
"人命比承诺重要。"
"那若有一天追查林府一事时你生命有了危险,你可会为了保全性命而放弃追查?"
"不会。"
"自己的命不是命?"
"为大义而死,不算死得无价值。"
仿佛感叹,又仿佛无奈般拿扇子轻敲着自己的头,欧阳常乐一手支颐靠在桌上,道:"真真是叫人为难的双重标准......我已决定要助你查清此事,决无中途抽身的道理,还是雷兄真被摸了钱袋,怕付不起我要的价?"
说完,眉眼微微一挑,竟出了几分肖似女子般的妖媚。
为他的变化暗自一惊,雷鸣待要再说,欧阳常乐已经站起来缓缓伸了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