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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陌游英外传-凤与飞——by月色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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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玉石,依玉枕,拂金徽。谪仙何处,无人伴我白螺杯。
我为灵芝仙草,不为朱唇丹脸,长啸亦为何。
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归。

这时节正逢春日佳景,窗外云舒云展,青青新柳微吐飞絮,檐下飞燕穿梭,自有万种风情。风太皓临窗挥毫落笔,一手颜体行书写的极漂亮,挑眉笑了笑,自己也觉得颇满意。
示意侍童再铺纸,一鼓作气挥毫,又写下半阕词来。
"慕青丝,悲白头,添新酒,桑田沧海,几朝青山容颜旧。思谪仙何处在,问明月何时有,上高楼独酌。看涛生云灭,天地一沙鸥。"
写罢,瞟了瞟站在身边的童儿:"碧落,你说,这词,写的如何?"
碧落童儿瞅瞅白纸上的墨字,嗫嚅了半天:"公子......"
"哦?"细看了一眼童子,皓挑眉微笑,"但说不妨。"
"公子......"碧落舔了舔唇,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公子,他其实不懂写词。
"罢了......我也知道我不适合这个。"风太皓看童儿的神色,便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泄气的拈起墨迹淋漓的纸张,这半阕词与黄鲁直的比起来简直差距不可里许,俗不可耐。
侥他惊才绝艳天下侧目,偏偏是诗词之道一窍不通,皓这人极是好胜,越是难为越是拼命上前,自从潜心在江南修养这几年,每日必揣摩唐宋两朝的华丽文藻,现在方能勉强吟两手似通不通的打油诗而已。
诗词首重天分,再重才华,风太皓称色艺双绝,但始终是欠了天分,比起那些有天分的才子,自然是大大的不如。
"碧落,我有点倦了,这里收拾一下,我去书房小寐片刻。"取过洁净的手巾拭干净手,顺便将那半阕词撕掉,风太皓半掩着胸口,洒然走了出去。
碧落知道公子的胃痛病又犯,忙忙收拾好文房四宝,追到卧室去。
和风细雨楼的风太皓卧室,有个雅致的名字。风太皓喜欢在雨天坐在窗前听雨弹琴,所以自以为是的找来木匠,凿了一块匾挂在卧室门口,二侍童与打杂仆人都称那卧室为--听雨楼。
碧落端着刚煎好的汤药,蹑手蹑脚的走进听雨楼,只见公子半倚在榻上,手按着胸口,睡的极不塌实。知道是那两年在磐沙堡落下的病根。
风太皓生在江南六朝烟柳之地,长在吕宋岛瑾花团簇之中,自是不适应甘肃漫天风沙的气候,那天杀的顾宁每每只顾自己开心,将风太皓一人独自扔在潮湿阴暗的地牢里,又不给饭吃,时间一长,不饿坏胃气才怪。
碧落走上前,将药碗放在床边小几上放好,伏下身掰开风太皓紧攥着胸口衣服的手,才忽然察觉公子已经疼的一身是汗,连胸口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
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风太皓摇醒,不由分说的将一大碗漆黑的药汁强灌下去。风太皓扶着床头咳嗽了半晌,只怕要将肝肺咳出来才罢休。
"这药真苦......我明明吩咐过加一分甘草的。"风太皓难过的连眉头都皱成一团,不满的看着贼笑兮兮却满眼担忧的碧落:"这药是谁煎的?"
"是慕......"碧落掩嘴而笑,正想回答,有一人在背后推门而入,站在门边看着满面愁苦的风太皓。
"是是是,下次一定记得加甘草。"慕容九莲板着脸推门走进来,好笑的看着咳嗽的满面通红的主子,"堂堂的江南风太皓,竟然会怕一碗汤药,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风太皓按按胸口,似乎不这么疼了,苏瑾开的药方果然见效,只是如果能减掉黄连一味,效果大概会更好。
"真的是苦,不信你尝尝看。"风太皓刚缓过一口气,嘴头上立刻不输与人,"每天四次药,每次都是黄连,哑巴也吃出苦了!"
"黄连降火,正适合你吃。"慕容九莲笑眯眯的看着风太皓,声音很愉快。
"......九莲!!"

"首座,甘肃那边来人了。"慕容见风太皓咳的好些了,才说起正事,也用上了尊称。
"甘肃?是他的人?"风太皓一惊,从榻上半撑起身子,刚刚服下的药立刻化为冷汗涌了上来,骇的碧落忙扶他坐直。
慕容颌首道:"正是。"
风太皓推开碧落,急问:"来的是谁?"
"你猜猜看。"
"九莲,我没心思在这种事上猜谜。"皓沉下脸,有点不快,在关于某人的事上面,他一向是不假颜色的。
"一说就急,真是小孩子脾气。"慕容见他恼了,瞪着眼伸出食指戳他的额头,"青龙顾、白虎沈、玄武华、还有朱雀上官都来了。"
"他们来做什么......"皓沉吟片刻,细眉微挑,眼神冷的像一片冰。
"萧二哥和冷大哥都认为你该见见他们,他们不敢替你拿主意。"慕容九莲收回手指,幽幽的看着皓微怒的双眼,不再一色琉璃剔透的空明,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个活人。
"寒心和夜雨是这么说的?"颇有些意外,风太皓闻言冷笑,心中气血往上冲。这些人,他见来做什么!那两年他是怎么过的,相信萧寒心与冷夜雨也都心知肚明,四大堂主这么明目张胆的找到烟雨江南头上,想来就是凭着那人的威风来镇着自己,拿把柄来要挟人么!
冷哼一声,心里已经动怒。--如意算盘打错了头家。
我风太皓,可是那好相与的人!
"拿不准主意,就叫他们来我这里!"忿忿的冷笑一声,更连两名手下也骂了进去:"寒心与夜雨是做什么吃的,天大的事都经过手,这么一件芝麻大的事倒是拿不定主意!"
"首座,相信不光是萧二哥与冷大哥拿不盯主意,就算是首座,说不准也拿不定主意呢。"慕容见他气极了,神秘一笑,微微调侃着站起身,拍拍傻在一旁的碧落,笑眯眯的吩咐:"记得让你家公子好生吃药。"
"是......"碧落垂目,不敢多话。
见慕容推开门,碧落收拾好药碗,服侍他躺下,二人才轻手轻脚的离去,皓的一腔怒火越烧越旺,往事与前景一起袭上心头,再守不住灵台一点清明。
姓顾的,我不去找你报仇,你倒找到我头上来了?今次必定让你来得,去不得!
他的眼中有泪、泪中有火、火中有雪。
雪在烧。

顾忠老爷子端坐在烟雨江南杭州分舵,胸前银髯飘洒,气势森严,坐在他旁边的沈、华、上官,三位堂主,都是一副唯顾老前辈马首是瞻的样子,喝喝茶,看看天,完全事不关己。
主座相陪的萧寒心很纳闷的问:"四位大驾光临我们烟雨江南,不知所为何事?"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萧寒心。
顾忠老爷子咳嗽一声:"不瞒萧先生,老夫四人此来,是有要事与风首座面商的。"
萧寒心有些为难:"可是......首座......"
顾老爷子手抚须髯:"风首座可是不方便与老夫四人见面?"
"这倒不是不方便。"萧寒心心里叫苦,总不能说首座讨厌你们主子,捎带着讨厌你们,不想跟你们见面。心里暗自筹措言辞,不想得罪这天下第一堡的四位干将。
"若是不方便,老夫这里有封信,请萧先生呈给风首座也是一样。"顾老爷子从怀里抽出一张烫金信笺,递给身后的上官无欺,上官无欺接过信扫了一眼,才递给萧寒心。
萧寒心一生见大风大浪不知几何,自问天下没什么大事能骇的倒他,冷夜雨向来喜怒不形与色,泰山崩与前而色不变,但二人眼光扫过信封上的几个字,脸色立刻变幻不定,一阵青一阵红。
顾老爷子见状苦笑:"二位很难置信吧?莫说是二位,就是我们这几人,也不知堡主打的什么主意。"身后三人闻言无奈点头,表示同意。
"这个我们拿不定主意,需要首座亲自过目。"冷夜雨迅速将信笺塞在萧寒心手里,不再看上半眼。萧寒心瞠目结舌的看着手里的信封,又看看闭目打坐不动如山的冷夜雨......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谁拿着信,谁就拿着信去交给首座。"冷夜雨念了句阿弥陀佛,不再说话了。萧寒心苦着脸看着四大堂主,四位都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天地有正气......"萧寒心攥紧了拳头,瞪着明哲保身的五人,目光中似是有火焰喷将出来。
"你们这些混蛋没义气啊!!!!"
这时,正在睡梦中的皓,猛然打了个寒颤。

"什......什么!?"皓手里捏着张素白的信纸,抖的像秋风里的落叶,但声音却是一如往昔的平静。"寒心,夜雨,九莲,你们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属下也很想相信首座是在做梦......"萧寒心哀叹一声,并没遭到预想中的死火山爆发已经算是好运了。说话千万要小心,莫要扫到飓风尾,那才是不值得。
"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两个字念什么?"皓平静地将信纸递到三人面前,大红喜笺上端端正正写着"求亲"二字,一手正楷气象森严,剑气纵横,正是顾冷心的手笔。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回话才好。
"姓顾的......你可真能玩弄人。"皓收回手,将信纸抛在地上,当成顾冷心一般用力的碾。"你这个混帐竟然腆脸来求亲!你以为我原谅过你么!我时时刻刻都记得你是怎么待我的!没有一时片刻忘过!你想跟我成亲?下辈子也别做梦!你这个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恨你!我永远恨你!"骂到后来,泪珠从脸上一滴一滴滑落,竟然已泣不成声,三名属下慌了手脚,又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首座......"冷夜雨一咬牙,横下心对着二位同僚比了个手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们杀上甘肃,把顾宁做掉!"
"干他娘的!"萧寒心愤然而起,拍案大骂,"就算他是黑道第一,也不能这么欺辱人!玩过了不放手,还要变着法的羞辱人!"
"杀上甘肃,杀上磐沙堡,杀了顾冷心!"慕容九莲都不知多久没露过这搬阴骛的脸色,连熟知她的冷萧二人,也是不寒而栗。
"我们杀上甘肃!给首座出了这口气!"三只手握在一起,热血热泪皆澎湃,为了朋友兄弟,刀山火海又算什么!更何况,他们早已将年纪较小的风太皓当成亲弟弟一般的疼爱。
义愤填膺的三人犹自替皓打抱不平,却没看见这条狐狸挂着泪珠的眼角,偷偷的绽开一抹笑纹。

所以江湖上才有句话:宁犯顾冷心,不见风太皓。
只是因为,被这只风狐狸看上的人,实在太可怜了......
太不幸了......
太倒霉了......
太......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磐沙堡 浩然天邾
"忠叔,信送到了?"磐沙堡主大人高坐在厅中的唯一一把椅子上,喜笑颜开的问道。
"幸不辱命,信已送到。另外......请堡主注意形象......"顾老爷子一抱拳,看着顾冷心噌的蹦起来,在大厅里手舞足蹈,宛若活猴。
"皓收到信了!大家准备准备,我要成亲了!"顾宁高兴的口不择言,再没半点平素沉稳睿智的性情。
"堡主......"华彦小心翼翼的上前,"皓首座还没答应您,莫要乐极生悲啊......"
"胡说八道!"顾冷心停住手脚,不悦的瞪了华彦一眼,"皓怎么可能会不答应?"
四大堂主无奈的对望,心中深为这主子的智商悲叹。
(难道您说成亲就成亲,一定就会成亲么?
人家皓首座还未必看的上您呢......再说你们当年这个那个的,弄的人家心丧若死,不惜用诈死这招数避着你,可见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既然是本人亲笔写了求亲信,想来皓一定会答应的。"顾宁笑出好一口白牙,银光闪闪如假包换。"不出十天,风太皓必上我鸣沙山来。"他神秘的眨着眼睛,"不信,你们走着瞧。"
四人摇着头,都表示不信,顾冷心有些气馁,但还是拍着胸脯打包票:"一定会的,你们等着瞧。"


中篇

《江湖录》十二卷《武林大事记》第三十六章记载:盛德二十年五月初八,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烟雨江南倾巢而出,攻打甘肃鸣沙山。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冷夜雨与萧寒心主张奇袭,由萧冷二香主分别带领二百人从鸣沙岭侧路包抄,慕容九莲领十数人作为幌子,由主峰正面挑衅,正打磐沙堡一个措手不及。
而这个建议被烟雨江南的一把手坚决驳回,风太皓振振有辞言道兵家行险招,如果奇袭成功不知要死伤多少徒众,多造杀虐为上天所不喜,所以弃之不用。倒不如光明正大的从山门正面破门而入,一鼓作气攻上磐沙堡,活捉顾冷心。
当下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上天有好生之德、饶人一命如造十级浮屠,得饶人时且饶人等等等等......
风太皓说这话时,已经用不着再装了。且看烟雨江南万人之上的主子含笑持着雨过天青流云盏,沏上一壶好茶,慢慢的品着,时时撇着唇轻吹茶上热气。面前桌上有四时鲜果,时令小菜,只见首座大人如摩诃迦叶拈花微笑,只是笑的有些狡诈而已。
风太皓手里攥着茶碗,另一手拇指轻挑住下颌,食指横在柔唇间,对着三位心腹手下故做神秘的眨着眼,出了个主意:"不如,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萧寒心傻呵呵的摇头:"属下不懂,如何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风太皓伸过手,在萧寒心头上轻拍了一下,嗔道:"笨啊!当然是去抢亲!"
萧、冷、慕容三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惨戚戚表情,这时方才算明白:这狐狸,根本不用别人替他出气......
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什么得饶人时且饶人......嘴上说的倒是好听。三人肚中大骂,明明就是见色忘利!有异性没人性!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西蜀之地向来难行,雨天遍地泥泞,晴天满天风沙,山高而危,水湍而急,怪石嶙峋,树横虬枝,委实是难走。古时有诗人携童牵马过蜀道,仍是不良于行,才感极而叹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也许对于身有武功的江湖人来说,蜀道并没什么可怕艰辛的,轻功练到极处可登萍渡水踏雪无痕,何畏区区蜀道难?应该是蜀道易--易于吃咸菜罢了。
但是江湖上有三大禁地--磐沙堡、邪异门、十夜楼!即使轻功再好,也没有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口中拔牙的壮士。路并不难走,可怕的是人,正如没人敢去少林寺尝试威震四海的木人巷铜人阵,能从少林寺闯出来的是好汉,敢去三大禁地闯荡的,只有白痴一词来形容。
三大禁地之首为鸣沙岭磐沙堡,次为失梦谷邪异门,三为金陵城十夜楼,这三个地方虽说不上重兵把守猛将如云,但是也向来少有人去倒褛虎须。顾宁、古苍溟、柳凇夜无一不是喜怒无常,霸道自我,每每眉头一皱就要大开杀戒,所以只看那方圆百里,除了在这三大禁地庇护下的村落以外,寻常的江湖人是宁死不进入三大势力范围一步的。
江南和风细雨楼门竖一牌,有血写的九个大字,字色暗红,每一笔都不掩其凄厉之意。上书:"姓顾者入此楼杀无赦"。
曾经有个姓顾的客人不生眼睛,误入和风细雨楼谈生意,结果风太皓把那人杀了,杀了九九八十一天才死透。那客人死的时候,想是连他亲爹妈都认不出,这个东西就是他们的儿子,或者说,这个东西曾经是个人。
那客人也曾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武功家世也值得炫耀一番,在江湖上也有这么一点小地位。于是顾家父母见儿子数月未归,又听说儿子死在风太皓手下,号啕着找上少林寺,要求弘治大师替他们做主出头。少林寺与风太皓早有积怨,自是一口应承下来,由庄丰麦刹二长老带五百僧兵前往江南主持公道。谁想到此举轰动江南武林,一群所谓高手们都象绿头苍蝇闻到了狗血味,纷纷的聚拢到和风细雨楼想看个究竟,按他们心中想的:有少林寺撑腰,风太皓是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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