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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戏——by芊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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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败空了的国家,她也没什么兴趣吧?国土肥沃,只要昼锦拿出当年的雄心来,用些可用的人,境况还不至于无可挽回。
想定了,我告诉左丞相:"明天我去上朝,但要皇上收敛主要还在太后娘娘身上。"
左丞相笑开了花:"那是,太后已经授意了,皇上若愿意,除你我二人及太尉是朝廷重臣,不可擅动外,其余人等都可由着皇上调配。"
我心里一喜,客客气气的送走了他,昼锦的机会已经来了!
第二天早朝,等了有半个时辰不见昼锦来,左丞相说他们每天都等满一个时辰散朝,有求于我,满朝的文武都凑上来闲扯,又等了一会,昼锦一身龙袍的来了。
衣装威严,神情却是委顿的,脸上还有宿醉的昏沉和疲惫。
我细细瞧着他的神色,只是九重阶太高,看得不是很清楚,他也望着我,停了停就走下来,还一面笑道:"怎么子含来上朝了,朕还当小太监报错了,复又叫人来看,你可好!说个理由吧!是什么原因害得朕手忙脚乱换了衣服赶来?"
我和百官一起行了跪拜礼,三呼万岁完刚要站起,昼锦好像乏力一样坐了下来,谁也不敢起身了,就都跪着。
近看,他的憔悴愈加清晰,我担忧的伸出手,突然想起是在朝堂上,比不得相府里,忙把手缩回来。
他道:"说吧!理由不足朕可要罚你。"
左丞相急道:"皇上,太后已经示下,除左右丞相和太尉乃朝廷重臣、国之栋梁不可擅动,其余......"
"朕知道!"昼锦怒道:"朕问子含,干卿何事?"
左丞相敢怒不敢言,忙又低下头去,难怪他生气,一殿的大臣,皇帝的眼里却只看得到一个佞臣,不气才怪。
昼锦盘膝坐着,死愣愣的瞪着左丞相,他的脾气就是我也招架不住。
我叹气,我既然来了就是答应了,听不听是昼锦的事,左丞相干嘛要来戳一下,这下好,我要跟着他说,昼锦一样听不进去。
心思转了转,我凑到昼锦耳边轻声道:"昨夜皇上不来,有只野猫窜到府里来了。"
他还瞪着左丞相,不过神情已缓下来。
我又道:"皇上不知,仆人们捉它也捉不住,那猫儿见了我就不跑了,乖乖的......"
"又给朕胡说八道!"他转过头来说:"那猫儿可不就是你吗?谁也捉不住,见了朕就乖乖的。"

我是打算胡说八道来着,他居然想到我头上来了,脸上一红,底下传来一声笑。
昼锦怒道:"都给朕出去,退出去!快退!"
他坐在地上,谁也不敢站起来,又叫退,一下子数百人厥着屁股往殿外挪......
"噗--"我回头一看就笑出来了。
昼锦看我笑也乐了,干脆歪躺在地上,一只胳膊拄着身子,另一手伸过来摸我的脸。
昨日就想好的说辞到了此刻竟说不出来了,我心里乱七八糟的跑出些东西来,昼锦只大了我两岁,如今虚岁也才二十六,正是壮年,这眉宇间......何时刻下的沟槽?
我每每梦里见到他的脸都少不了他笑起来嘴角边那道皱纹,细细的,弯弯的,只要它在,暴雨一样的脾气就不会来。
可现在在他脸上多了这么许多的痕迹,即使他笑着,那道笑痕也不太清晰了,都掩在深刻的眉峰下,那些扎眼的一看就表示着怒气的皱纹里。
平日被他的玩笑和怒气挡住了,这时才让我看见。
记得初次进皇城那天,他也是这般斜卧在面前,十二排玉珠子晃来晃去的隔开了他的脸,可那时的脸朝气蓬勃,全是希翼和憧憬,如今还是行龙镶带,腾龙布袖的黑色龙袍,宽袖和衣摆铺在木黄的地板上,也依然好看,可那时的昼锦......去了哪里?
我呆呆看着他,他挑起冕旒吻过来,下面的大臣们悉悉嗦嗦的已经齐齐退到了殿门外,仍是跪着。
他在我舌尖上咬了一下,我痛得缩肩躲开,他笑道:"小东西,以后别露出这个模样来,叫朕看了心疼,朕今晚就去陪你。"
"皇上......"
他一指按住我的唇,低声道:"你要说什么朕知道,可是,她给出这些又能怎样?王谈被她吓得不敢还朝,兵权全握在太尉--就是太后娘家人手里,现在要我来修补,以后呢?朕辛苦到最后还不是肥了她谢家!"
"话不是这样说,天下是皇上的,先取得一点总是好的,皇上可以慢慢来,一点一点来,她终是个妇人,做不得天下的主。"我耐心的劝,声音里刻意掩下了在他面前惯有的稚气。
"哼!她做了六年了,朕知道,她还想坐下去,所以才哄了你个没心思的小东西来撺掇朕,朕找了贤良来治国,然后过个三年五载充盈了国库后,她又会收回今日下放的权利,她当朕不知道她打的主意?笑话!"
"那时话到那时说,"我坚持劝道:"过个三年五载,太后想要收回权利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就算左丞相和太尉还是太后的人又如何?皇上原来不就找好接右丞的人吗?有那些......"
"子含!"
我吓了一跳,他又生气了。
"朕要是把那些人找来,等以后让太后杀吗?她已经做过一次梦,杀过数千人,她还可以再做一次,甚至无数次。"
我不甘心的道:"可是......"再一次被他截断。
他压过来,问:"朕的小子含不甘心?想做青史留名的明相?"
我被他压在下面,空旷的大殿令人畏惧,我手忙脚乱的推着他道:"臣是佞臣,早已天下闻名了,只是不想皇上背着昏君的名号!"
他停下乱摸的手,那一忽儿只有我的急促喘息在大殿内扩散......
他忽然又笑了:"好啊!子含想玩,朕就陪你玩这--君臣戏?"说着站起身大笑。
我翻身跪着,气息难平,手和脸都是烫的,他不再回头,甩着步子走了。
那天晚上昼锦果然来了,君无戏言......
来就缚了我的双手在床上,变着法子的折腾到三更天,到我记不清是第几次求他罢手时,他才满足的自行沐浴更衣回宫了。
我磨了大半个时辰才把手腕上的绳子弄开,等把自己打理干净,也到上朝的时辰了。
我累得走不稳,左丞相居然不嫌弃的扶着我入了朝,昼锦倒是专注的听完了所有上奏的事,又处理了几件。
但我觉得他的目光一直看着这边,等无人再有事呈报时,他不说话也不走,只靠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我几乎要流汗下来--他在等我撑不住的时候,那这个游戏他就赢了。
我真的很累,很想坐下,哪怕跪下也好,我知道我可以,我甚至可以直接说:"皇上,好累,不玩了。"等他来抱我,然后就能安心的靠着他入睡。
可我坚持,不为天下不为大魏。
当我开始晃的时候,他传令宦官退朝,打着天大地大的哈欠走了,我一下坐倒在地,吓得一帮子官儿上前抢着扶我。
此后,昼锦天天早朝,哈欠渐渐少了,眼皮下的黑色也在渐渐散去,每日不止是上朝,他换了几个二品的侍郎,散朝后,就会命我和左丞相到书房去,集了一屋子的人商议国事,左丞相虽无用,有他却可以免了太后疑心。
我不懂治国,不过他们都知道,昼锦一时三刻必定寻隙爆发的脾气只有我挡得下来。
我也不是只有这一个用处的,那一年的秋试就是在我的主理下进行,考策论、考天文地理、考治水攘夷,除了边关鄂族的隐患不断,除了太后不愿交出兵权,我以为,一切都是好的。
秋试刚过,梅妃诞下了龙子,太后喜出望外,就连昼锦也高兴得夜夜伴着梅妃......不再到我这里来了。
整个邯州都在为龙子的百日庆典做准备,没想到,太后竟误听了国师的妖言,把雁州来的急报拦在了城门外,我那时忙着和三部的官员审卷,也忽略了雁州的事情。
国师在小皇子满月时呈上了一件宝物,是个晶莹剔透的玉盆,四面雕刻精美,内里映着栩栩如生的二龙戏珠图,那天呈上时我也亲眼见到了,俩条龙像活物一样在玉盆底部蜿蜒游动。
明明是件人间难见的宝物,我心里却隐感不安。
昼锦得了麟儿,又得到这么个宝物,终日呆在梅妃那里,朝政又荒废下来。
待我放下了皇榜才想到雁州的奏呈,着人遍查不到,这才进宫见昼锦。

"你说雁州的军报啊!太后说派人截了,那些带着血腥气的军士不能进宫,国师说那对麟儿不好,等麟儿百日后,朕自会处理的。"
我惊得呆住,他怎会相信了一个道人的胡言乱语!?
"皇上!军情不可误,臣想知道雁州的军报上都说了什么?"
昼锦笑着拉我坐到他腿上,摸着脸颊说:"子含就省省心吧!雁州还有十万大军驻守着呢!看这阵子忙的,朕也没去看你,怎么就瘦了呢?还是你想叫朕心疼?"
我凝眉推他,"皇上......"
"不高兴了?"他嬉皮笑脸的凑上来亲,"朕知道冷落了你,放心吧!梅妃就是生下孩子也比不了你在朕心里的一分一毫,朕的宝贝儿只有你,好不好?嗯......加一个麟儿,你不会跟麟儿吃醋吧?"
我心里发急,那么大的事情他还有心在这里调笑!手上发了狠,把他推开了。
我跪下道:"皇上!军情要紧!"
他立即拉下脸,一挥袖子回了内宫。
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叫府里备了马车,每天也不去朝堂上空等了,赶到城外二十里守着,如此守了十数天,终于给我抢到了一份急报。
拆开一看更是火烧眉头,便传了几个侍郎和我一起进宫。
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昼锦和太后,还有梅、荷二妃一起在御花园逗小皇子,我们在书房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人来,心里发急,我便带人直闯御花园,仗着他素日的宠爱,一路上没有人敢拦。
到了御花园见他就跪下,他吓了一跳,笑吟吟问我:"怎么了?这满头的汗是哪来的?来人,给丞相端碗冰镇莲子汤来。"
"皇上!雁州告急!请皇上过目!"我低头将军报双手呈上。
太后叫起来:"别拿过来,那东西上不知有多少晦气,麟儿怎么受得住!?"
我高高举着军报,咬定了牙定要给昼锦看到。
昼锦的声音不温不火,"朕说了,麟儿百日后朕自会处理的,丞相何故送到御花园来,真有事为何不在书房等?"
他以为我借故来见他吗?原来不管过多久,做多少事,在他心里我还是开了门等他前来宠幸的那个不堪的小倌。
我的手颤起来,我做这些是为什么?
"皇上,军报臣已经拆看了,雁州守将在上面说城外大营粮草被劫,雁州西门年久失修,不日就要、就要......丧之敌手!"我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小皇子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太后和两个妃子都忙着哄。
"哦?"昼锦的口气仍是不以为然,"母后说军报上不过是老样子,鄂族烦不胜烦,朕打算着明年开春就开始筹措反攻的事,子含,回去吧!管好你府里那只顽皮的猫儿,别等朕以后去时不听朕的话了。"
我高举着军报纹丝不动,心里不停的求:昼锦,看一看吧!
他不耐的说:"退下吧!"
说完就去哄小皇子:"不哭不哭,麟儿看这里,父皇给你看样好东西......"
我抬起头,昼锦已经侧过身去逗小皇子了,看他模样,任我跪多久他都只当我是胡闹,这就是身为佞臣的悲哀吧!
小皇子躺在他臂间张圆了小嘴哭着,他指着玉盆给小皇子看里边的游龙,庄公公不停的对我打眼色,我只定定的看着桌案上的玉盆。
就是这个东西让昼锦信了那道士的妖言,什么晦气,什么百日!
雁州是关外到邯州的唯一屏障,雁州要是被破了,快马只要二十天左右就到邯州城下,连左丞相那种蠢材也知道鄂族的马快,等我接到军报,雁州不知还保不保了?邯州呢?
小皇子终于被逗笑了,小脸上还沾着泪水,抓住他父皇的一根手指"咯咯"笑着,真是可爱啊......
太后和周围的女眷尖叫起来,我突然起身冲过去把军报塞在了昼锦手里,不待他回神又抢了案上的玉盆举起猛的一砸--
碎玉四溅,两道青烟散起,破碎的底部已不见了游龙的影子。
太后惊呆了,女眷们抢过小皇子团团护着,看我的样子好似看什么妖孽。
昼锦在听到小皇子骤起的哭声后喝道:"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君王了?来人!押闻书去天牢!"
太后满脸的惊怒,可在我被侍卫拖出去时,我分明看到她眼底的笑意。
活不了了吧?我是胆小的,我都给忘了,闻书不是什么良臣贤相,从来不是,就当是为了做过的梦,为了醒来的不甘,我向着越来越远离的昼锦喊:
"皇上,子含求你看一看军报......"
有人捂住了我的嘴,我喊不出来了,只能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掩在了怒放的月季花丛后......那是开在明媚秋阳下的绝色,明媚得晃花了我的眼。
他会展开那军报看吗?那上面还有我从城外一路赶来流出的汗水,一重重城门,一重重宫门外带进来的。
我在通常关押朝廷大臣的牢里只呆了半天,也许只呆了一个时辰,然后就被丢到了水牢里,空空的房间,四壁都是石头,只有一个"井"字样的木头架子竖在过膝深的水中间。
双手被绑在架子上时,我得以看清了这里,然后唯一通向亮处的门就死死关上了。
丞相的朝服被脱走了,官帽与官靴也被扒了,只有颈间昼锦亲手挂上的兵符还在。
最开始我竖着耳朵听四下的动静,这是死过很多人的天牢,死在这个架上的就不知有多少?连手腕触到的那一块也凉幽幽的渗着寒意。
后来泡在水里的双腿渐渐冷起来,我不敢略动一动,那样虽然可以稍微暖一暖,但水声在四壁回旋,像是有什么东西也在这黑寂的水牢里,正看着我......
再然后腿脚开始胀痛,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没有办法计算时间,我想动动腿脚暖暖时,双腿已经不会动了。
时昏时醒中总有个人点着一根蜡烛来喂我吃东西,他把蜡烛点在绑我的木头上,不管我怎么吐,他都很耐心的一勺一勺强喂下来。
我哭、我喊,我还哀求,我是个最没骨气的佞臣......
昼锦......求求你了,放我出去,我怕这里,怕极了!又黑又冷,还总有些东西在周围看我!
放了我吧!以后乖乖的,再也不敢尝试激怒你了......
求你了,皇上......

什么东西撞碎了?那么清脆,那么刺耳,好像我摔的那个玉盆--
我微微张开眼睛,立即有人大叫:"单于!醒了!醒了醒了!他睁开眼睛了!"
好刺耳的声音,我歪头看过去,一个带毡帽的姑娘指着我大喊大叫,然后我听到有人喝止她,这个声音好熟......
有人摸着我的脸颊让我躺正,我瞧着那个人的脸,似乎见过,似乎很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满脸的大胡子,跑去把正对着我的一盏灯熄了,周围的光亮柔和下来,他才跑回来坐在床边柔声问:"子含,看得清楚吗?"
我认识他,可我还不能确定,我转开眼睛看屋子里的其他人,却没有一个是认识的,他们......都有蓝得好像天空的眼瞳。
"达尔罕......你回来了么......"我伸手要拉他,才笑到一半,手腕上的剧痛就把神志夺走了。
好痛啊!没有梦的沉睡里都还在痛,我怕,我想逃,但是手脚一动就痛得我呼吸几乎断绝,只好哀求......放了我,皇上,求你放了我......
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我是从有没有点灯上面看出来的,灯罩内是黑的,但屋里亮得刺眼,这就是白天到了,后来有人在窗上挂了厚厚的帘子,我还是能从缝隙里漏进来的白线看出是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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