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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紫禁城——by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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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已然顾不得父子间的礼节,步步紧逼,"在这生死悠关的时刻,国家的命运、皇上的重托,还有我们兄弟的期望,你都全然不顾?云飞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最尊敬的人,竟成了一名可耻的叛徒。"
昊康仿佛身处梦魇,不敢正视一夜间判若两人的父亲,"额玛,您为什麽要这麽做?您为什麽要出卖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了您的皇上?您为什麽要站在那拉氏一边与新政为敌?"
"够了!"荣倚把鼻烟壶猛地摔在地上,大声吼道:"小孩子家懂个鸟?你们可知道这大清国谁主沈浮?你们知道多少紫禁城里的你死我活?你们难道忘了有句话叫做‘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所以你就叛主背德,不惜出卖自己的人格,牺牲天下百姓的幸福去换取你头上的顶戴花翎。"
"住口!"荣倚大手一挥,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在云飞的脸上。
云飞眼冒金星。他顾不得火辣辣的面颊,朝屋外冲去。他只有一个心愿:快快回到同志帝的身边。
门外,兵士密密麻麻,像一排排的潮水堵了个严严实实。一时间,云飞脱身不得。想起紫禁城里翘首期盼的同志帝,想起储秀宫里凶残毒辣的那拉氏,云飞如箭穿心。刀光剑影中,面对黎明前的茫茫夜色,云飞的心底腾升起一声声强烈的呼唤。
"皇上,保重啊!"

(八)
宫外,风声滚滚。宫内,同志帝显得烦躁不安。天将放亮,仍不见云飞和昊康归来。隐隐间,同志帝的心头爬上了一丝丝挥之不去的阴影。
乌云压城下的决定、迫不得已的选择、无不使同志帝为黎明前的黑夜揪心。
同志帝正要派贴身小太监王尚去探个究竟。谭葆光大步流星的进了宫。他神色慌张,连礼数都已不顾,"皇上,怕是情形有变!现在,整个京城到处都在调兵谴将。我这一路过来,见紫禁城内灯火通明,荣倚的新军正像潮水一样涌入大内。"
同志帝闻讯,整个人呆住!刹那间,他的不祥预感再次得到了证实。这样的证实,残酷而严峻。
"皇上,如果臣没估计错误的话,咱们走得这著险棋......"
短短一夜,形势急转直下。同志帝几欲不支。但,只持续了片刻,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出事了!问题一定出在铁狮子胡同。"同志帝的眉紧紧地纠缠在一起,脸色冷得可怕!"我们善良的想法终究还是被残酷的事实打破了。这会儿,不知道云飞他们怎麽样了?"
"虎毒不食子!想必荣倚一定会在‘西边'面前为他们说话。皇上,眼下最危险的是您。依臣之见,您还是先去洋人的使馆避一避吧。"谭葆光心急如焚,催促著同志帝火速离开紫禁城。
同志帝摇摇头,索性在椅子上落坐下来,"不!朕乃大清一国之君。所做所为皆为国为民。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对得起黎民百姓。朕决不做缩头乌龟。事已至此,朕就坐在这里,等著她的到来。"
同志帝慷慨激昂模样,谭葆光为之感动,发誓要与同志帝共存亡。
同志帝摆摆手,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万事有朕一人独挡。太後对你早已恨之入骨,决不会放过你。留在此,你命休矣。你速速出宫,避往海外去吧。日後,总还有机会再向天下人宣扬变法革新的道理。"
谭葆光悲伤难禁,一时呜咽。
伤感气氛中,同志帝的脑海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迭现。此刻,紫禁城的暗夜,凄清凶险,身旁,同志帝多麽渴望能有他的陪伴。
"朕有一事拜托。你出宫後,尽快前往铁狮子胡同,想方设法转告云飞和昊康,叫他们保重自己,万不可贸然行事。你告诉云飞,就说朕很想念他、想念长江边的那个夜晚,无论朕未来的命运如何,朕都会带著他的‘临江仙'笛声去度过一个个漫漫长夜的......"
风起云涌之际,同志帝竟置个人生死於不顾,为他人牵肠挂肚,谭葆光不禁泪涌。
同志帝指示王尚送谭葆光从後门出宫。
乾清宫外,有脚步声纷至沓来。叫声喝斥声由远而近。渐渐地,烛火映红了大半个天空。
"万.....万岁爷,她......来了,快躲躲吧?"
王尚吓得舌头已不听使唤,人哆嗦成一团。
同志帝命王尚搬了把椅子出来。面对著宫门端端正正地坐下。神态镇定凛然。
"王尚,去!把宫门大开!朕要看著她们进来。"
脚步声愈来愈近,像是层层叠叠的乌云,要阻踏太阳的东升。烛光愈来愈亮,红的恍若流淌的鲜血,欲扑灭迎接黎明的热望。兵器撞击声中,一排排黑色的人影潮水一样的涌来。像鬼魅。

第九章 烈火瀛台
(一)
荣倚将昊康和云飞封锁在房里。守以重兵。他深知,慈喜盛怒之下,兄弟俩的命,随时有人头落地的可能。昊康,他的血脉至亲。云飞,他早已视同已出。凭心而论,伤到谁,他都不能接受。虽然,这些年来为了云飞的身世之谜他承受著巨大的压力和风险。但,这个白衣少年的善良和清纯时不时地勾起他对远年往事的回忆。有时,还带著一份难舍的眷恋。当然,对云飞的这份感情,他的内心深处还有著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天之内,慈喜下了十几道懿旨。朝野上下、京城内外,无不为之震动。
兵权在握的荣倚从来没有像今天这麽殚精竭虑地效力过大清国。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慈喜竟突然有意无意地追问起云飞的身世。这使他如坐针毡。十几年来的秘密,难道再也无法隐瞒?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又该如何去向多疑善变的慈喜解释......
回到荣府,已近午夜。荣倚见福晋两眼哭得红肿,心火顿起,"整个头发长见识短,你没瞧见太後正在气头上,就连自个儿的亲生儿子都不肯放过。要是由著咱家那两个小兔崽子,还不得跑去大内送死?我这麽做,还不是为他俩好?"
福晋心疼云飞和昊康,愈发啜泣不止。
荣倚答应去和两个儿子好好谈一谈,福晋才止住了泪水。

(二)
一窗冷月的余辉,把云飞的身影斜斜地拉在地上。长夜难尽,他感觉,前所未有的漫长。
昊康劝了多次,云飞没有半点睡意。伫立窗前,他的思绪早已飞离了躯体,飞入了紫禁城的高墙深院。
整整一天,被禁闭的云飞得不到一点点外面的消息。同志帝的近况,他比谁都想了解。可门外如林的兵士,阻挡著他和他的距离。险恶的形势下,身为整个事件的主角,同志帝的处境比任何人都来得岌岌可危。
荣倚阴暗的表情一次次地再现,一次次地使云飞颤栗寒心。短短一夜,云飞突然看穿了平素那张向来高贵向来堂皇的脸的背後,竟是何等的丑陋和卑鄙。一时间,云飞有了难抑的厌恶和悲愤。
人性之莫测,云飞方知了一二。
云飞凝视著被乌云遮掩的月,想著乾清宫里的人。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夹裹著兵器的撞击。
昊康刚想去门口探个究竟,後窗响起急促的拍打声。云飞带著疑惑跑过去,快速地打开窗。惊见谭葆光从天而降般地出现在窗外。

谭葆光示意他俩别出声,翻身跃入房内。
"谭大人,您怎麽进来的?"兄弟俩不约而同地好奇。
"先别问这个,时间紧急,"紫禁城里的风云突变,谭葆光一口气叙遍。同志帝的关怀,云飞听了心颤、昊康听了感动,"荣倚告密後,慈喜连夜发动了政变,把皇上囚禁在中南海的瀛台小岛上。"
"瀛台小岛?"云飞连额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皇上现在怎麽样了?"
谭葆光摇摇头,无奈道:"渺无音讯。瀛台四面环水,又有重兵把守。所有皇上的消息都被慈喜封锁起来了。"
"皇上有生命危险吗?"云飞关切地问。
谭葆光的眼神满是不安,"深宫如海,什麽事都可能发生。"
云飞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向窗外。窗外的苍穹,乌云遮月,像是要重重地压下来。透过层层的乌云,云飞恍若看见茫茫的水面上,瀛台小岛像一艘随波逐流的小船,承受著风雨的不尽吹打。滔滔的浊浪喧啸狰狞,就要将小船吞噬。寒窗冷屋,孤独著同志帝无助的岁月,折磨著同志帝虚弱的身体......
云飞感觉心胸无与伦比的闷堵。他恨不得身插双翅,立刻飞入中南海、飞进瀛台小岛、飞到同志帝的身边。
"不救出皇上,云飞誓不为人!"云飞斩钉截铁的决定。
谭葆光惊得张大嘴巴,为云飞的想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无疑以卵击石。大内高手云集,这是不可能的事。"
"不可能也得为之。"云飞一派不容置疑的神情,"决不能让皇上身陷囹圄,饱尝屈辱。成功了,云飞陪皇上天涯海角。失败了,大不了云飞一死。云飞此生,不能没有皇上。皇上的未来,不能没有云飞。如此,即便前有刀山、後有火海,云飞亦非去不可!"
昊康和谭葆光被云飞的豪情感染,决意与云飞同往。云飞婉拒了谭葆光的要求,"此行艰险,谭大人又是个文弱书生。尊皇上的意思,您还是速速避往海外去吧。"
谭葆光无意离去。云飞恐时长生变,不由分说,拉开後窗,催促谭葆光快快逃生。
"谭大人,再不走,怕来不及了。"
谭葆光拗不过云飞和昊康,咬咬牙,准备翻窗而去。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风送进来一个阴暗的身影,亦送进来一声严厉的喝责。
"走?往哪走?只怕你来得去不得,"荣倚身後的兵士齐刷刷地涌上来,将谭葆光团团围住,"谭大人,你来得正好!荣某奉圣母皇太後懿旨正在搜查你等维新派的下落。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谭大人既来之、则留之。"
"额玛,您想干什麽?"昊康用身体挡住了谭葆光,"你害了皇上,现在又想害谭大人吗?"
"此等乱党贼子,岂能放过?"荣倚一把推开了昊康,叫道:"圣母皇太後有旨,维新乱党,格杀勿论!天助老夫,今有谭贼送上门来。这就把他押往刑部大牢。待我禀报太後处置。"
眼见谭葆光就要被抓捕,云飞一招"秋风扫落叶",将冲上来的兵士悉数击倒,锐利如锋的目光直刺荣倚,"你如果还是云飞的父亲,你就放了谭大人!你如果还配做云飞的父亲,你就不要再助纣为虐!"
"他本来就不配做你的父亲!"
有一个振聋发聩的声音恍若自天外飞来,震惊了所有人!如林的刀剑中,杀进一个人来。
谭葆光指著来者感激地说道:"云飞,正是这位李壮士引开了把守的兵士,谭某方能与你们再见。"
荣倚感觉来者不善,喝问:"什麽人?胆敢协助乱党夜闯本府?"
李长清冷笑两声,直面荣倚,"好一个风光八面的荣大人,平头百姓,你自然不会认得。可有一个名字你不会不记得。"
"什麽名字?"
"白云泰!"
"白云泰?你是何人?"荣倚神色立变,不由倒退了几大步。
李长清显得不慌不忙,"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你是谁?"
"你想干什麽?"
"要撕开你的真面目,让天下人都瞧瞧,你,堂堂的荣大人,究竟是个什麽货色?"
云飞和昊康一脸迷惑地看著李长清,等待著未知的谜底揭晓。
李长清抚著昊康的肩,说道:"云飞不是汉人,你也不是满人。你父亲本不叫荣倚,为了掩盖他不可告人的卑鄙行径,他才改名换姓,成了那拉氏死心塌地的走狗。"
"住口。不许你胡说八道!"荣倚暴跳如雷,指挥兵士捉拿李长清。
李长清反应神速,一个箭步跨过去,刀架在了荣倚的脖子上,"谁过来,老子就先宰了他。"
昊康喝令兵士退下。虽然,他怕听到李长清即将破解的答案,但,他又渴望知道事情的真相。
李长清的眼前,又浮现出十几年前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那个血腥弥漫的夜晚......
"当我的师弟白云泰从他的拜把兄弟马林川那儿接受了除掉那拉氏的任务後,我们‘四大高手'怎麽也不会想到,等待著我们的竟然是风云突变後的死亡陷井。‘卧虎岗'一战,杀得昏天黑地。我们兄弟死得死、散得散,惨败得不明不白。我问自己,这等绝密大事天知地知,为什麽那拉氏会知?难道,我们内部出了叛徒?十几年来,我李长清四方奔走、八方查寻,就为了有一天能解开这个石沈大海的谜底。老天不负苦心人,今天,这个谜底终於水落石出了。"
"你们别听他胡说......"荣倚挣扎著辩驳。
李长清一发力,刀封住了荣倚的嘴。
"就是他!就是这个道貌岸然的荣大人,在最紧要的时刻,变节投敌,出卖了肃中堂、亦出卖了我们兄弟。使得有恩於他的肃家老少五十余口血流成河魂断菜市口。使得和他有拜把之交的云泰师弟身入陷阱、断送了自己师兄们的性命。更使得那拉氏大权在握、将大清国带入了水深火热之中。‘辛酉政变'後,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顶戴花翎,也为了掩盖自己的丑陋行径,他改名换姓,妄图瞒天过海。"
李长清字正腔圆的声音,像穿云破雾的惊雷,震荡著每个人的耳膜。人们屏息敛气。
"为了保住肃中堂的血脉,云泰冒著生命危险,在慈喜的刀剑下救出了他的小公子肃司伦。他带著司伦入荒山避追杀,度过了一个个风风雨雨的不眠之夜.....司伦一天天地长大了。云泰一边教他识字传他武功,一边以卖柴为掩护,追根溯源,苦苦地求解著心中不灭的疑问。有一天,他卖柴回来的路上与一队便轿相遇。那轿中安坐著的人正是失踪多年下落不明的马林川!马林川见云泰现身,为怕自己的丑事暴露,亦为了去向那拉氏邀功,表面上,他约定云泰於郊外的乱石岗面叙,私底下却早埋下伏兵动了杀机。乱石岗一见,他的花言巧语被云泰识破。这个狼心狗肺的马林川,趁云泰不备,狠下毒手。可怜云泰师弟身中乱箭,冤死在自己拜把兄弟的刀剑之下......"
李长清老泪纵横。云飞昊康痛心疾首。
"如今,同志皇帝为国为民图强革新,这本是兴我中华民族的大好事,也是马林川将功赎罪重新做人的绝佳机会,没想到,在这大清国何去何从的紧要时刻,又是他,出卖了同志皇帝,断送了革新之路,再一次成为了人人唾弃的无耻小人!"
"师伯,难道马林川就是......"云飞惧怕自己的耳朵听到那个不想证实的名字。
"荣倚!就是那个忘恩负义变节求荣的叛徒---马林川!"
屋里的空气在长时间的凝固後猛然地爆炸开来,炸得云飞昊康目瞪口呆,炸得荣倚不得不低下头去。
云飞一步步走向荣倚,就像走回到远年的过去,"我爹有恩於你、肃家有恩於你、云泰义父有恩於你、皇上亦有恩於你,你为什麽要这麽做?你说!这是为什麽?"
荣倚不敢正视云飞,臃肿的身子止不住地哆嗦,"云飞,相信我,我也是没有办法。那天我受肃中堂之命和云泰接头,早被安得海跟踪。我被安得海秘密绑架......我不想死!我要活!为了生存,我别无出路别无选择......云泰死後,我厚葬於他。从他口中,我得知了你的下落。我连夜摸上山,终於找到了你。我用谎言骗过了你,把你悄悄带回了家。我发誓,为了报答肃中堂的大恩大德、为了忏悔自己犯下的过错,我一定要善待於你。这些年来,我冒著危险,隐瞒了你的过去,甚至置圣母皇太後为索遗诏密令追杀你而不顾,将你视同已出,抚养成人......"
"你只是为了安慰你自己一颗罪恶的心,害怕黄泉路上那些屈死的冤魂来向你索命,"李长清打断了荣倚的表白,"假如你真是良心发现,你就不会再助纣为虐,葬新政於繈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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