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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雪断相思——by平江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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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摇着头,将布帛放在烛焰上燃尽。
“……”风声一起,那鸟远去。只剩下我在那里踌躇,若是不下手毒杀冷亦寒,天心会有生命危险,可是下手毒杀似乎又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好了么?”茅厕外突然传来他的声音,有些欣喜。竟然能让大堡主候在茅厕外,梦红豆的命换得值!捏着蜡烛挪出去,毒发的痛楚过去,也恢复了常态。
“深感荣幸。”调笑一声,往寝室去。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两人相谈甚欢也不该在茅厕边上吧?
“我答应你下山,却不是想让你妄想给赫连碎尘什么机会。”背后冷冷刺来的话让我止了坦然的步子,“梦红豆,不论你哪句真哪句假,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反悔。”
“不错,我一直在说假话,救你也是计划……连着喜欢你也是假的。”脖间被狠狠卡住,用力用力,直到张开口喘息,“呵呵,可是相思的坟冢真的只有我知道,因为……我却是他曾经的贴身小厮。”
谎言、真理,自己也糊涂,我的话是真是假?我的存在是真是假?掐死我好了,这样就不用背负着痛苦,这样就能摆脱尘世的淹煎。
“雪……”低吟一声,那人蓦地瞪大双眸,放开我,离去。

倒在原地急促的喘着,双目呆滞。
其实我还是怕死。当那冰凉的指尖狠狠抠进皮肉总觉得呼吸紧窒,那张嗜血的面孔变得如此狰狞陌生。印象中的意气风发,英姿飒爽俨然不在,究竟为什么屡次对着我这个小人痛下不了杀手?难道真的对我有了一点点不同?
我呸!该死的红豆脑子,已经不要你主子了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记得冷亦寒的点点滴滴,只记得与这个赫连碎雪的纠缠,放弃了某人的可笑暗杀,放弃了相思临终的嘱托,只是追随着这个冷漠男人的身影,追随他的不屑眼光。
临危之际,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依稀记得那个时候只有公子会柔柔地唤出这个名字,每一次都是在犯了错之后让其顶罪,每一回都是娇憨酥骨地让他为其开脱。庄主不敢责罚皇子,庄主亦不知烧了柴房的那个人是公子,也不知道偷了相思雀煮了的也是公子。
再如何出尘风采,少年毕竟是少年,公子也有好动的一面,他也爱胡闹,喜欢调侃,正是这样肆无忌惮的冷相思,让身出宫闱的赫连碎雪动了心。
像公子那般喊了“雪”,救了梦红豆的贱命一条,运气。

无人理睬,冻了一宿。
“阿嚏!”揉揉鼻子,双手抱臂狠搓了几下。短短一夜,便是由养尊处优的少爷打回原型。啐!就是下人的歹命!
摸摸腰间那个名为毒药的凸物不由叹息:这人武功高强不说,又是观察入微,碎尘还真是看得起我,这么重大的使命都能交托。也不知道那个假相思其后落得什么凄惨下场,只希望我不会死得比他难看。
醉相思啊,不知是巧合还是怎地,连你的名儿都带着相思,听着刺耳。害了我腹中绞痛坐卧不安不说,竟然又要用作害他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把你放到那厮的吃食里去,估计是没戏了──因为,我不想他死。
“执迷不悟!”传来的声响却是耳熟,扭头探去,原来是换了一身骑装的堡主大人。精神矍铄的风貌,依稀也能窥见眉尖的褶皱。
贫贫一笑:“堡主早!”
“莲都的集市繁盛,那里该有你想要的东西。”转身便走,似乎多望我一目便会染上什么怪疾。回到原点了,被厌恶至此……白忙活了。
跟着迈进的步子很快到了大门。仿佛从未见过这个朱漆大门的魄力,站在门槛边停滞了好久。想当初跨入第一步的时候想到的是什么?是功成名就地打道回府?还是死无全尸命丧孤堡?记不得了。只是那个时候还有个貌似叫冷傲天的男子总是用奇异的眼神盯着自己,莫名地追随自己。同眼下的自己追随这人的窘态无异。
“啧!”见我笑得猥琐,正经过分大人拉过仆人递过的马缰,狠狠道:“做什么?!还不上马?”
“哦。”急急奔过去,装作熟捻扯过缰绳,硬着头皮应承着。
“嗤──”一个响鼻,面前的长脸畜生发了话。奶奶的!愤然抹着面孔的湿热,瞪着这个第一次见面便不善的家伙。明明与我一般低下的身份却不正眼瞧我,该死的畜生!
“……”莫不是眼花就是幻象,好似看见主子眼中闪过笑意。
尝试了三次,终于还是泄气。高头大马毕竟不适合我这样的矮子,还是不要故作风雅了,索性扭头傻笑:“堡主,小人实在不中用,就让我随您步行……唉!”
惊呼一声,只是面颊两边生风。一阵天旋地转下,被人揪着领子提上马背,死死按在马鞍上,身后贴来一个燥热的身躯,不禁一抖。
“量你在我眼前也耍不出什么手段。”
“……”没有作声,可是,您能告诉我,搁着我屁股的硬物究竟是什么?吞咽了口水,臊红了老脸,沉沉低下头。只当自己不是活物,全然是幻觉。过了这遭,这个人就与你没有任何交错。不需胡思乱想,更没有必要长吁短叹,结束了,终于要结束了。你该庆幸能解脱才对。怎么笑不出来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面上的笑已经不是从心里涌出的,只是为了敷衍而生成的假相,不知什么时候起,梦红豆彻底变成了行尸走肉。
我是梦红豆?梦红豆又是谁?
突然脑中一片茫白,几乎是看不清眼前的任何东西,歪歪软倒下去,被身后的人扶住。
“又在搞什么鬼?”背后沉沉一问,胸腔被激得振颤。那个人俨然失了耐心让我研磨,相思,我难道真就取代不了你?
“我是下人,何曾骑过彪悍大马?……”何况相思也不会骑,碎尘自然不要我学什么骑马。后半句话硬生生吞回肚子,用余光睨着背后隐约的身影。
仆役闲杂等识趣退下,心中难免一些疑虑:这人出去不用随行?堂而皇之地摇去大街也不避讳?
“驾!”耳边炸雷,堵住我胡乱的思绪。
风袭面,沙侵肤,一身颇为像样的合身锦袍好似要急于脱离我的肉身,向着逆风的方向狂舞。一路上光顾着抓着马鬃,压着衣襟,竟忘了看沿岸的风光。虽是呼吸不畅还夹杂着灰尘,毕竟是堡外的天地,充溢着自由清新的气息。

莲都原是离这里不远,快马加鞭竟然不消片刻便看到熙攘的人流。
“是人!”不禁脱口而出。身后蓦地传来闷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呔!竟像是没见过活人的,右手曲了曲,只想往脸上扇个巴掌。
“好些日子未有离堡了。”也不知道他说自己还是说谁。
“……”你尽可以带那些娈童美人出门郊游,你的腿可没有人拴着。心里暗自骂着,脸上还是平静,还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正在倾听。
那人睨过一眼,又不作声。
唉,像我们如此诡异的出游也是少见的。两个铮铮男儿,也说不清是什么关系──主仆?仇敌?总不会是好友。牵着马,他迈一步,我跟上三步;他迈两步,我要小跑两步,这这这……这也叫出游?!我看像是比脚力。
“两位,打尖还是住店?”小二迎上前,谄媚的笑脸可与我媲美。一眼相中了我二人中玉树临风的那位,凑上去问话。
“住店,两间上房。”那人冷漠如昔,正是这样冷俊的颜面让在侧女子们微红了粉面羞赧窥视。这些莲都的女子却是有些姿色,让我也禁不住多看了几眼。想在落魄颠沛时,总是为了要饭奔忙;在恩善居时,更是出不了门。莲都,竟然是如此繁华热闹的地方。
对了,突然发觉那人在准备住宿啊!只是买个笛子……何必这么烦杂。

一路走得不顺畅,绝多的女子都偷偷看着我身边这位仁兄,而他装作无视,直挺挺往闹市行去。离他约摸三五步差距,站在一头止了步子观望:如果这时我消失无踪,他可会返身找我?罢了,在他心思不定时再火上浇油又是我这身皮肉受苦。搔搔头,继续跟上前。
“呃……”愈发频繁的作痛也是梦魇。肠子就像在腹中纠结盘旋的蛇,肆意蠕动作恶。只是一瞬间冷汗就从汗孔处涌了出来。步子再也跟不上去,看那个翩然的身形渐渐淡出眼帘,不由摇晃一下头。跌跌撞撞扶着路侧一堵墙,喘息着,三两个过路人闪身而过,就似我得了什么恶疾绝对会让他们受累。
十个指头狠狠扣住墙,身子慢慢滑落,蹲在地上几乎呻吟。轻轻哼了几声,支撑身子的两腿开始发虚,不停地战栗。终于知道什么时无能为力,本是身上的东西,真的,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隐约看到周围有人聚集,七嘴八舌聒噪不已。双目一黑,索性栽倒在地。

第十七章

从前有那么一条狗,普通的狗。日日为主人看守门户,任劳任怨。这个主子只是个不知世事的少年,总以折磨此狗为乐。可是狗依旧是忠狗,任凭浑身伤痛总是会回到屋门口守着。终有一日,少年出手重了,那狗被打得折了腿。
呜咽不已的畜生流着满口涎水,拖着流血不止的腿还是不紧不慢地爬去了屋外。那一夜,众人再没有听见犬吠。第二日,有人发现这狗死在了门外,默默地死在守护一生的门外。
只是我的狗,只有我能折辱它!少年喃喃着将它的尸身埋在后山的树丛下,呆坐了一日。直到斜阳映照伴着冷风萧瑟时才回过神来。
“我也不想的,我只是好喜欢它,好喜欢。”少年终于开始抽噎。
“喜欢就能肆意么?”身边还有一人,哀哀地叹着。z
少年低低的抽泣声一直绵延不绝,回旋在耳际不去。突然发觉,我与这条狗又有什么区别?
蓦地惊醒,这才发觉做了好长一个梦。难道是我童年时的记忆?模糊间又别样真切,究竟是梦还是现实,连自己也糊涂了。梦中的少年是谁?是我?
“嘶!”一阵头痛欲裂,捧着头咋舌。y
“什么时候中了毒?”那人的声线总是如此平和,连暴怒都觉得是格外施舍。冷亦寒,你我不是陌路,就不能多点人情?
“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否?”嬉皮笑脸打着哈哈,装作毫无所知的天真样子。
“赫连碎尘?”拧着眉猜测,好似完全未有听见我的提问。
“唉,只待你收拾了那厮,我也解脱。”装作扼腕,凝神望了望近在咫尺的脸孔。有些气恼的样子,是我打扰了你难得的好兴致,现在屈尊大驾来照顾我这病歪歪的人。
“他便是利用这点让你来刺探我?”b
“算是吧。”其实,他是用恩善居几十口人的性命要挟,如今连着逐出去的天心也被关押,若不是为了他们我为什么还要留在慕月堡──只为了伺机下手。
“他有解药?”g
“不错。”只是你取不到,因为……难。
“……”见他兀自思忖,心头一缩。连忙伸手上去,抓住他的袖口。
“堡主,还不陪我转上一兜?您不想早日寻得相思公子下落么?”俏生生一笑,也该有几分颜色,就是那张脸估计是蜡黄丑陋。唉,我这个花容月貌也是发挥不了十成十的功力,每一回反而被他鄙弃。
“相思。”目光闪烁了一下,还是动容,“你这样的情状还能行路?”
“啊!走上些许路还不是困难,我只要你还我笛子。”
他怔了,狐疑地望了过来。是否觉得可笑又可悲,梦红豆一向大言不惭,最后的最后竟然只有这么一个心愿。

转眼午后,草草食了些不入味的餐点,那人提着剑兀自前行。我追出客栈,跟上去。却是猛地回头:“你伤未愈,现在这里歇着。”
“呃……”莫名而来的温柔倒是让人措手不及,退后两步呆愣着。
“我去弄来你要的东西!”不等我反应,在周遭惊啧声中孤傲的男人径自轻功消逝。翩然的身姿看得痴愣,冷冷一阵人风刮在脸上。喃喃自语道:冬天过了,春天还会远么?

“噗!”买个笛子会要这么久?懊恼的踢开脚边的碎石,想着自己如何不中用。到了莲都竟然昏死街头。忽而心里有些想去看看恩善居,即便那里成了空楼。
脚刚迈出一步,这诺大后院听得动响。树影摇曳,气氛诡异。
“王爷。”满心不甘,卑恭欠身。是奴,亦是狗。
“还未下手?”慢条斯理的口气透着宿杀,这个人已经被冷亦寒击溃过一次,若此次失利,他的江山梦不保。
“王爷,冷亦寒已身入江湖,该是不会与你争夺天下。”他喜欢孑然一身,他喜欢随性自由,他……不屑于名利权势。
“啧啧啧,看不出你也会动情。竟是我看错了你们这些风月之人,哪一个都醉死在冷亦寒温柔乡中,哼!这倒是本王估错了!”
“王爷,我……”平时牙尖嘴利竟然能会因他一个“醉”而哽在喉中。巧舌干涩,只知道吞咽口水,没有辩驳。
见他大手一挥,一把噌亮的利匕跃然面前。
“午夜待你消息,若是有变,恩善居一干人等一个不留!”
“为什么?!”睁着双目,死死盯着笑厣拂面的艰险嘴脸,“为什么仅是我?!”换作是谁刺杀不好,让我这等没有武功的以卵击石?!
“因为你让他疏于防范……”心一缩。
“因为他让他有些动容……”心抽紧。
“因为……你是最适合的人。”凑上前来轻轻呢喃,热气飘散在耳际,却是让人浑身发怵。禁不住破口叫骂:“赫连碎尘,你卑鄙!”
“好说,你也非泛泛之辈。”悻悻摇头叹息,话中透着话。
“王爷的栽培。”嘴角一扯,拉出一分奸邪虚伪的笑意。
那人侧目瞥来,流露出与另外一人几乎是一样的眼色。不归是一父所出呵!那种目空一切的横肆,那种世人在下的睥睨,着实耀眼而刺目。

“终是没有和他一同去街市闲游。”有些不甘地抽出匕首,对着天空看。锋利而光亮的利器,可以轻意结束一个人的性命。只是对象是他就有些伤神。
我喜欢的人,蔑视我的人,捉摸不透的人……要我如何下手?我该如何下手?怕是刀未出,身先死。
“你说是不是?”一个人对着身边的树嘀嘀咕咕,吓得那路过的杂役急急奔走。
胸口闷得厉害,抽痛几下后也不见好。这副破烂身子骨是越来越不中用,呃,那人怎地去了这么半日,我可要出去闲逛了。对了!方才不正是要出外的时候被赫连给拦下了么。怎么忘了!一拍脑壳,拖着尚有虚软的腿死活扭去了外头。
“站住!”下意识身子僵直,真的就停在原处不动弹了。这该死的反应什么时候竟成了恶俗的习惯?!既是出了慕月堡,我还算他手下的奴役不成?
“啊……嘿嘿,有些发闷出去走走。”看到那人狠厉面色不由一抖,搔搔头皮,“我不会再昏倒的,堡主不用担忧。”
“你若是逃脱,我如何寻得相思的墓冢?”
啊,原是我误会了。他没有担心我,只是想着还能用我来引路,时刻不忘惦念着那个不存在的人。啐,丢人现眼了不是!
悻悻笑着:“哦哦,我这唧唧歪歪腔调该是跑不远,堡主多虑了。”不由地拢拢袖口,那个沈甸甸的暗器默默睡在其中。
“你要的东西。”一手戳过来什么眼熟的物事,仔细一瞅,却是寻常不身的竹笛。
“啊,哦。”讷讷接过去,右手缓缓摸索着这新笛。
“尚……不尽你意?”看我丝毫没有平日的喜形于色,他面上两道浓眉狠狠揪在一起,好似我又触怒了什么。
“岂敢……堡主,红豆是下人,知足。”人不能太贪心,我怎么能奢望和你并肩在一条街上徜徉,怎么能奢求你能将我视如己出。我只是希望你多在意一丝一毫也罢,切切!十足的娘们儿心思,难道是被压着的缘故?若是贱命够长,希望留个机会压压人,抖擞一下我梦红豆的男子雄风,嗯嗯,就这么决定了!
捏了捏拳,抬眼一瞟,骇人!他竟莫名其妙看得人发毛。天哪!为什么会留心于他啊!每每为了猜他心思都要揪落头上一片杂毛,长此以往,年岁不大,头发日渐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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