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傅下——by东方零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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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位啊!
虽然我从不认为,为了那个冷冰冰又硬梆梆的位子,值得牺牲任何一条人命(为了一顿饭就值得),但是很多人却认为值得,他们可以为了它,葬送无数天下人的性命而不眨一下眼睛。而九王爷……他今天一整天是跑到哪里去了?!我不能说他完全没有嫌疑。
「云月你们终于回来了,有事发生……咦?!你中箭了!!」九王爷脸色一整。「发生了什么事……子夜怎么了?!」
「……我没事,子夜也没事,他只是喝醉酒,睡着了。」我又疲又倦,也懒得开口要他别直呼我的名字。心上的惊恐尚未退去,一时之间也忘了,自己该在人前对子夜用敬称。
「喝醉酒?子夜酒量还算不错的。」九王爷凑近嗅了嗅:「一醉解千愁?!他怎么喝了这么烈的酒?!酒味还这么浓,他是喝了多少啊?」
不好意思,你闻到的酒味有大半是我的。「你问他啊!!……对了!你刚刚说发生什么事了?」什么一醉解千愁?!这些人就是爱作怪,酒就是酒啊!要不就是米酒,要不就是小麦酒,取那么奇怪的名字做啥?
「喔!…那个等一下再讲,你的伤得先请人看过。」九王爷唤人来,可是叫了老半天却只听到一片惊叫声。他叹了口气,自行开了小门,示意我们跟他来。「算了!现下也没人会注意到这种小事,等会儿你们就先安置在我的府上吧!」
「……发生了什么事?」我狐疑地问。可是九王爷还来不及回答,我就看到了冲天的火光。刚刚没有分神注意,一时还以为是今日的蜡烛点得特别多,现下才觉得不对劲。从半开的宫门中,我终于看清了那照亮大半夜空的火光是从何而来。
原来不是蜡烛点多了,而是我住的房子在燃烧。
众多慌乱的人马,有一些是忙着逃走的,一些是忙着灭火的,但只有我一直静立不动。
……我大张着嘴巴,一直到九王爷动用他的玉手把我拉离原地,都没能恢复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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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里还抱着睡得不醒人事的子夜,就这样呆呆地被九王爷拖着走了好一会,这才醒过神来。一回过神,我第一反应就是甩掉九王爷的手。「你干嘛?」
九王爷愣了一下。我平常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看,却也没明着这么不客气过,但他随即对我摆出一惯的笑脸:「带你去疗伤啊!」
我左右看看,只看到月光、树影、空荡荡的建物、和干枯得只剩枝条的杨柳,兀自摆荡。人大抵都跑去灭火了,这边可偏远得紧。抱紧了子夜,我向后退一步:「太医院好象不往这里走吧?」
九王爷见我后退一步,几乎是直觉般地跨前了几步,手就要朝子夜伸来。我又连退几步,他才止住步伐。
「我知道太医院不往这边,不过得先找个地方安置你和太子。今晚风大,得找个偏僻点的地方,不然睡到半夜搞不好吹来些火星,那就糟了。」九王爷笑得一脸可亲:「快点,云月。过来。」
我睁眼直瞧着他,身子只是定住了不动。可是当他的手又伸过来时,我迅速地往后退。这一退,就退到了比较明亮的地方,原来那跳跃不明的光芒,是远处传来的火光。在火光的衬映之下,九王爷的脸依旧阴暗难明,偶有几抹火光在他脸上流过,却只是衬得他一张笑脸更加诡异。
于是我们在阴暗中对峙着。
我看来平静,但是心跳却是一波比一波快。
「云月,你背上中了三箭,抵不住多久的。不如让我抱太子吧!这样速度会比较快。」九王爷的声音柔和地传了过来,话中有浓浓的劝慰之意。他的话语中有一种力量,能令听到的人照着他的话去做。
但我只是后退了三步。
九王爷轻轻地叹了声。
「云月,你中的箭上有毒,得马上治疗。」
我的眼睛倏地睁大了。「……你怎么知道箭上有毒?」九王爷刚刚只是隔了一段距离看到我背上的箭,怎么会知道箭上有没有毒?!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了。我一个踉跄,直直往后退。
「云月?」他又前进了一步。这次话声中微带着急之意,连我也听得出来。
他到底在急些什么?
于是我身子侧了一边,这次是准备实时逃跑。
该死!早知道刚刚就不应该傻傻地跟来了。背上中箭处像有把火在烧,右臂膀整个都麻了,连些微的抬举都会牵动伤处,右臂等于是没用了,剩下个左臂能成什么气候?!可千万不要这时又冒出一堆黑衣人啊!我在心里暗暗祈祷祖先显灵。
原本我不祈祷什么事都没有,我一祈祷,周围突地冒出好一大群人来。我不禁在心中问候起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什么男的做鸭,女的做娼都骂了,等到我连扫灵堂的都骂过后,我才注意到,来人身上没穿黑衣,而是金光闪闪的甲冑──这好象是皇宫的卫兵穿的。再仔细一看。这些人,好面熟啊。
正当回想之际,其中一人倾身向前,身上一袭月色袍子,在这么多装扮得像甲虫的卫兵当中,特别显得突出。
「皇弟,管太傅,跟我来。」来人淡淡地道。
原来是四王爷。
不知为何,当我看到四王爷那张毫无人气的脸庞时,我却奇异地安心了起来。或许是他身上那似曾相识的气质,让我想起那个总是一脸恬淡温文的天月表妹。这次,我的脚是出于我意志,跟随着对方的背影。虽然这有点不明所以,但我就是直觉地安心。
……那……
……祖宗们,我…我刚刚骂得都不作数行吗?我只是一时气昏头,不是真的咒自己去做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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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後,我隔了三天,才被允许出外走走,这还是我用祖宗十八代(子夜在这时候抗议了:不够!还要加上全天下的美食)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再三担保、赌咒发誓自己已然安好,并答应由大批护卫陪同,这才被同意出去吹吹风。
没办法,射中我的那三箭虽然射得不够深,甚至无法让我因为失血过多而丧命,但箭上带毒。我在袁府喝了据说能醉死十头大象份量的名酒,中箭後又大量运动(在别人家屋顶上狂奔),导致血行加速,恐有毒入五脏内腑之臾……当天御医这麽跟四王爷说时,我坐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
搞什麽?连箭都还没拔起来,就说在那边滔滔不绝地咒我。拜托!箭上有没有毒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那三把箭现在还钻在我的肉里,不时晃啊晃著,真是痛到不行,你们还在那边讨论我的内脏!!
於是我趁著所有人不注意时,一把把箭全给拔了下来。一声痛叫,这下所有的人终於把注意力移回我身上了。一时之间,有人说要放血,拿把刀在我腕上搁著,被我一拳揍倒;有人说要剜下碗口大的肉,要人拿碗来量,我就用那碗砸他;有人说要刮骨──靠!你当我关公吗?这人马上被我踢得滚出厅外;还有人准备了一堆针要扎我,被这一扎还不成真豪猪?!我顺手抄起一把针,全数扎在他的头上。一时之间,厅内一片兵荒马乱,鸡飞狗跳。
这麽多人当中,九王爷算是比较冷静的,他开口道:
「那先把毒血吸出来吧!谁要吸?」
他话一出口,众太医马上连退三步,脸上皆是一片惊恐,什麽医者仁心八成都被丢到九宵天外去了。
我也拉起了衣襟,连著椅子直退三步,表情满是敬谢不敏。
开玩笑,那些太医刚刚讲话时,喷出来的口水都是臭的,要被这麽一吸,就算侥幸得不毒发身亡,我的伤口八成也会溃烂生疮。
「没有人自愿吗?」九王爷问。
众人摇头。
「那我点到谁,谁就吸。」九王爷如是说。
於是众人开始告假。「我老婆快生了。」「我家中高堂往生了。」「我肾亏。」之类的藉口像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突地拉开我的衣襟,摸一下我的背。我反射性地跳离椅子,一回头,只见四王爷满脸专注地看著他的手。还来不及开口抱怨,我就被他起手招了过去。
「你们过来看。」四王爷展开他满是血迹的右手──当然是我的:「是红的。」
我看了半晌。「当然是红的,难不成是黑的?!」怎麽?现在流行说废话吗?还是这是笑话?
「……可是刚刚是黑的。」九王爷隔了一会才接了我的话。
四王爷二话不说,从一旁拿了根银针,沾了我的血。观察许久,那针还是亮晃晃的银。「……没毒。」说完,他和九王爷对视一眼。
最後,众人把这种现象归因於可能是箭上抹的毒太少,所以我血一流,就把毒给冲掉了。最好是这样!我的血用喷的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效果。
其实我知道原因的,当然是因为我……运气好嘛!从小到大我的运气一直好得不得了,不然中了朱云掌还能不死吗?
众太医得知我没有大碍了,放心之馀,一个个又冲上来邀功,还说自己可以留在府上以防我的伤再有反覆。四王爷和九王爷久居皇宫,趋炎附势、人情冷暖皆已看尽,容人雅量之高,对此情况俱是笑然看过。不过我一向是没良心又爱记恨的人。
「咦?你老婆不是要生了吗?怎麽还能留在府上?」我故作疑惑问道。
「啊……」太医愣一下,忙陪笑道:「是啊是啊……是快生…快生疹子了。没什麽,小事一桩。」
「你呢?你家高堂不是往生了?你还待在这里作啥?还不快回去披麻戴孝?」
「啊……是啊,我家高堂是往生了…往生好几年了,不碍事,不碍事。」
「那你呢?你不是肾亏?」
老太医笑得一脸暧昧:「肾亏嘛……每个男人都会有的。」话才刚说完,就被九王爷遣人连夜打包送回老家耕田了。
後来经过一番讨论,我决定暂时留宿四王爷府上养伤。
子夜这傻小子一直睡到後天的傍晚才醒过来,一醒过来就直喊头痛。等到他不头痛了,就开始追问我那天晚上的惊险经历。明明他也是当事人之一,可是在这件事沸沸扬扬地传遍了皇宫上下之後,他却是最不清楚内情的人。没办法!谁教他睡得像头死猪。
子夜听我说时只听得津津有味,还要我将那群黑衣人一个个巨细靡遗地描述。我的观察力有限,不过想像力十足,所以原本体型就像他们的服饰一样统一的黑衣人们,在我的传述之下变得高矮胖瘦不齐,青面獠牙、眼若铜铃、开碑裂石者有之,估计江湖上的传说就是这麽来著。子夜听得津津有味,还缠著我说完了再补述上次我家遭窃到那一部分,可是听到我中箭的那一段时,脸色就变了。
「中箭?!怎麽会?」子夜一边说,一边扯开我的衣襟,我也由得他去。反正我的衣襟已经被扯得快破了,也不差他这一个。
「怎麽,你到现在才知道啊?真是後知後觉。身为一个太子这样行吗?」我任他扯著,一边抱怨:「小心!别碰到我伤口,我很脆弱的。」
「我怎麽会知道你受伤!你又没有跟我说!!没有人跟我说!!为什麽没有半个人跟我说一声?!」子夜说到後来,声音里隐隐约约带著怒气。
「我想是因为半个人不会说话。」
子夜瞪了我一眼。
我身上的衣物很快就被褪到腰部,寒风吹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其实扯开了也看不到什麽,伤口早就用布缠起来了。子夜看著缠得层层叠叠的布条,蹙了下眉头。
「……严重吗?」
「严重的话我就会躺在床上,不是坐在这里跟你聊天。」
「……很痛吗?」子夜轻轻碰一下。
「不会,至少不会痛过牙疼。」我实话实说:「不过很痒倒是真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时,总免不了这一环。要忍著不去抓它,比忍痛还需要更高深的功夫。
「……假如我醒著的话…」
「你醒著也一样!」我打断子夜的胡思乱想:「别想那麽多,凭你的三脚猫功夫,就算当时醒著也不济事,更何况对方的目标是你。我现在倒还庆幸你睡著了,不然你肯定没那麽乖,任我抱著回来。」
子夜微微嘟起嘴。
「……那好吧!现在你保护我,以後换我保护你。」
「以後的事谁说得准?话可别说得这麽满啊!」我点了下他的额头。
「我一定会变得很强很强的。」
「再说吧!」
「一定会强得可以保护你的。」
「哼!」
「……你这什麽意思?!」
「人啊!贵在自知。做事要挑自己的专长做,别尽做些班门弄斧的蠢事。」
「我以後一定会比你强!」
「得了吧!七八年以後你还记得今天说了什麽蠢话,就很了不起了!」我笑了老半天,终於注意到子夜滨临破碎的自尊。
看到子夜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我忍住笑意,摸了摸他的头。
「别想了,你还这麽小,被保护是应该的。」
子夜却阴著一张小脸,半晌,突地跑出去了,我连叫住他都来不及。
我摇摇头。
这小鬼,怎麽越来越奇怪了啊?别人家的小孩会这样吗?正当我沉思中的时候,子夜又跑了回来。这次,他脸色好了很多,甚至可以说是……满脸兴奋。
「云月,教我武功!」他兴高采烈地叫著。
……子夜有时候很有心机,什麽想法都藏在心里,摸不透也碰不著;有时又透明的能让人一眼看穿。
我现在就能一眼看穿他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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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历八年十一月八日,永庆殿遭祝融之灾,同日,太子于宫外遇刺,幸而无恙。天子震怒,下令彻查。
* * *
子夜遇刺后没几天,因为主谋者一直没找到,皇帝陛下天威大发,听说他将朝野上下从头训起,骂得那群人狗血淋头、屁滚尿流,吓得他们连夜告假,上朝人数立减。
没办法!光是骂得尖酸刻薄或许那群人还不会害怕,最主要看骂人的人是谁。皇帝陛下生气骂人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他会不会生气杀人,事关各人项上人头,那可就打紧得很了。
一般人对皇帝陛下如此反应,不脱三个推测。
一说就是爱子心切。因为眼见皇帝陛下如此地怒不可遏,子夜在他那皇帝老子心目中的地位可谓一目了然,也因此,自那天以来,上门巴结的多了,送礼也多了,子夜可说是因祸得福。
二说是皇帝老子的太子遇刺,也可以等于是对太子的不尊重,对儿子不尊重,对老子当然也不会尊重到哪里去。于是皇帝当然要抓到贼人,就地正法,以竖威信。
三说是太子所居住的永庆殿,是皇帝老子以前所居住的处所,皇帝从小生长的地方就这样被烧了,就好象自家的家乡来了群强盗杀人放火般,哪有不生气的道理,于是愤怒就转嫁到刺杀太子的贼人身上。
以上三种说法皆属再正常不过的推测,不过按我待在四王爷那里的那段时间看来,这些推测都偏离事实太多。事实上,我在四王爷那里听到一些不宜宣之于世的交谈,诸如「烧得好,正好重盖新的。」「遇刺?可以增加人生历练,反正又没出事。」这类缺乏责任感的发言。
我只能说,皇帝陛下不愧是子夜的老子,或是说他凌家的人都是疯子……这话由我来说好象没什么资格,仔细想想,要是我老家烧了,我老子遇刺了,我大概也会说出同样的话。一想到这里,我就无法苛责皇帝冷血无情。
不过,皇帝的确是很生气,但他震怒的理由为的可是另一桩。因为皇帝的心理活动不像白纸黑字可以摊开来看的,以下是我个人的观察。
因为有人放火烧了子夜的住所,所以子夜不得不找别的地方住;因为子夜遇刺我受伤,所以我们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以上两者加起来,就等于我们住到四王爷在宫内的处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