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起袖口擦了擦额上的汗，诺恩爬起来倒了一杯水猛灌了几口。
看着即使离开恶梦却仍旧抖个不停的手，诺恩有些愤恨的捏碎了手中的杯。
如若当年不是伊莉娅德将他带离契族，他恐怕早已魂归九泉。虽然那个恐怖的女人给他了更多恶梦，让他即使听到她的名字就害怕得发抖但他仍旧感激她。不过这一点无论如何不能让那个喜欢得寸进尺的女人知道，否则他有生之年就别想有一天平静的日子可过。
——只要不去想得到就不会痛。
诺恩想起幼年时自己时常说的一句话。
只要无欲无求就不会体验失去的痛苦，更不会体验撕心裂肺般得不到的痛楚。
但现在这样的自己又算什么？
嘴上即使不断重复“讨厌他”，眼睛却仍旧跟着他转，甚至一段时间不见就觉得空虚；无论如何刻意的逃避他，身体却还是会本能般走到他的房间，凝视他的睡颜；表面上装做满不在乎，可仅仅看到他冲别人笑就忍不住想用爪子将那个人撕成碎片；冷静的自己希望他能离开，但胸中沉睡的自我却恨不得用铁链将他拴在身边……
“我应该讨厌你才对啊！”
诺恩苦笑着，手却无比温柔的轻抚着镜中人的影像。
无论是那双清澈单纯的双眸还是一看就是幸福长大才养成的毫无防备都不恰恰是自己最讨厌的部分吗？更别提第一次见面时，那双祖母绿般剔透的眼中那赤裸裸的同情和毫无掩饰的怜悯，那都是他最厌恶的。
他不需要同情，他一个人就可以活得很好。
可以活得很好……
现在自己也能肯定的说能活得很好吗？
恋上了那双绿色眼眸中散发出来的温暖的自己还能那么肯定吗？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放弃？”
镜中的人露出了灿烂到让阳光也会失色的笑容。
即使只有一半也好。
杰斯紧闭着双眼。不睁眼他也知道身边的人是谁，知道他每晚都会坐在他身边看着他。
一半也好，只要能像这样陪在自己身边。
见不到面又如何？讨厌又如何？只要还有一半喜欢，能让自己像这样感受到他在身边。
他知足了。
十一、引诱
——“有些东西即使强求也不一定能得到，所以即使再不甘愿也要放弃。”
这句话是什么人曾经哭着对杰斯说的，是谁早已不记得。
“一半果然还是不够。”
将手中摇晃的酒一口饮尽，杰斯已然半醉。胃部突如其来的抽搐让他清醒了几分。胃痛的原因很清楚，却不想管。谁让他从回宫起喝的酒就比吃的东西多，胃会闹也是理所当然的。
摸摸手腕处的金链，落寂的苦笑布满杰斯清瘦的脸。
虽然恨他的无情，却仍旧舍不得怨他一分。
“明日我就要回去了，也许……这辈子就这样再也见不着了，所以你能不能……”
纵然每晚都会在自己身边，但像这样面对面却从契族回来也不过三次而已。杰斯贪婪的看着诺恩僵硬的背影，激动得说话也说不利索。
“不能。”
“你都没听我说完，不要那么干脆的就拒绝！”
杰斯上前一步拽住诺恩的衣襟后摆。
“放手！”
一手挥开，诺恩面若寒冰。
被打开的手臂刺痛得发麻。
连正眼看一下也不愿吗？
“……我明白了。”
收回手，杰斯扯出一个笑容。
“这一年来承蒙您照顾。谢谢！”
“果然最终还是要放弃啊！”
拿起酒瓶，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今天的月亮还真是亮。是不是啊？杰罗德。”
“二哥？”
杰罗德有些诧异的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一手酒瓶一手酒杯的杰斯。
“这些日你也试过无数次了，结果还不是一样。死心吧！你逃不出去。”
从被强迫抓回来起，杰罗德就一直想要逃出去回到那个曾经照顾他一年的人身边，却被父王一次次拦截。现在全国戒严，每晚都有数倍于以前的士兵巡逻，想要逃出皇城，谈何容易？
“二哥，你也想回去吧！是不是？”
杰罗德扯了扯杰斯的袖口。
这一年里二哥的变化最大。虽然大哥瘦到让他几乎认不出来，可那气质没有变，依旧还是那个善良的大哥。二哥就不一样了。以前阴暗的感觉消失了，温柔、孤寂还带点邪气的气质让他本来就偏中性化的样貌更加的显眼，尤其是在晚上，月光下简直就像是妖精般美得惑人。
“回去？哈哈～回哪去？”
像是杰罗德说了什么笑话般，杰斯笑到腰也直不起来。
“二哥……”
“你呀！真的是很傻。就算再想走，也不要那么着急吧！等些时候，等父王气消了，戒备不是那么严的时候，二哥会帮你离开的。”
杰斯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弟弟被父皇打青后还未消的脸颊。他得不到的东西，他希望弟弟能得到，可不是现在。
“二哥……”
杰罗德有些吃惊。虽然记忆中两个哥哥都很疼他，但二哥就像是有洁癖般不愿和人过度亲密的接触，更从来没有像这样触碰过他。
“乖，听二哥的话！”
“嗯。”
杰斯撩起身边艾露丽公主的一缕发丝凑到唇边，撩拨般印下一吻。
“真是漂亮的头发啊！”
艾露丽霎时被电得满脸通红。
“听说殿下喜欢收集头发，如果您真的喜欢的话，艾丽露愿意将头发送给您！”
“真的吗？不过我还是喜欢长在可爱的艾丽露头上的发，香香的，软软的，却又充满了活力……”
杰斯肉麻的赞美让艾丽露公主激动到差点晕厥。正当艾丽露准备乘机扑进杰斯的怀里时，杰斯却被陪同她前来的四哥拉走了。
“罗斯利德！把杰斯殿下还给我！”
“才不要呢！杰斯要陪我去打猎！”
罗斯利德头也不回的将杰斯拉离了妹妹，在拐了数圈以后才停下来。
“为什么那样对艾丽露？”
“我什么也没有做。”
杰斯无辜的笑着，温文的态度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明明答应和我交往，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别人？”
罗斯利德气恼的吻上杰斯，直到将杰斯柔嫩的双唇折磨到红肿才恋恋不舍的放开。
罗斯利德第一眼看见杰斯就被他那柔媚的眼，温文的笑还有淡淡的孤寂所捕获，甚至不惜同他最疼爱的妹妹抢人。
妖精、妖精！你让我心心念念的全是你却和别人亲热来折磨我！
“罗斯利德殿下想必是误会了，我当初答应和你交往是指做朋友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我想……”
罗斯利德急切的表白被杰斯一个指头按在唇上制止了。
“你我都是男子，更是皇子，所以根本不可能有结果。这样就好，什么都不要说。”
杰斯柔柔的笑，似阻止更似勾引。罗斯利德按捺不住的将杰斯紧紧的扣在怀中，重重的吻上杰斯的唇。
“啪——”树枝折断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亲热。
“谁？谁在那？”
罗斯利德将杰斯推到身后。
“杰斯殿下，国王陛下正在四处派人找您。”
恭敬到几乎没有顿挫的声音从树丛背后传来。
“麦尔吗？”
杰斯从罗斯利德的身后走出。
“是。”
“出来吧！”
“是。”
从树丛背后走出一俊朗的青年，青年见到杰斯后恭敬的单膝下跪，手中还有一件天鹅绒的长披风。
“起来吧！”
“是。”
麦尔起身将披风轻柔的披到杰斯的肩上，并细细的为他扣好宝石扣。
“起风了。请您注意身体。”
“还是你想的周到。罗斯利德殿下，对不起，我有事要先离开了。”
无视因为麦尔的举动而气到脸色发青的罗斯利德，杰斯转身离去。走出百米后，杰斯笑着对身后的人开口。
“麦尔，你时间把握的真的是越来越好了。”
“谢殿下夸奖。”
“待会叫厨房做些玫瑰甜羹送到我房里去。如果法兰王子找我，就说我在睡觉，让他等上一个小时再放他进来。”
“是。”
“麦尔，你觉不觉得依照现在的进展来说太慢了？是不是需要下点狠药呢？”
“殿下多虑了，现在的进度已经很快了。
“是吗？”
花园中盛开的玫瑰昭示着五月的来临，从杰斯三月回宫至今已经两个月了。从一个半月前策划实施到现在，勾引到手的人快突破百个，但真正向父王提亲的却只有一位8岁的小皇子。
看样子要引起争斗还要些时日。不过，时间还真是过的很快啊！果然还是要找些事来做才不至于老是想他，像现在那份淤积在胸口的痛已经化解了许多，照这样进行下去会淡忘吧！
可是，真的会淡忘吗？
“麦尔，你说到时候父皇会不会气得将我逐出宫？现在想想，我是不是要开始学点生存技能免得被赶出去了以后饿死街头呢？”
杰斯半打趣般询问着身后的人，却得到了对方一本正经的答复。
“即使殿下被逐出宫，属下也会追随殿下，照顾殿下，绝对不会让殿下受半分委屈。”
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让杰斯愣了一会，随即又笑了。
“好啊！到那个时候就麻烦你照顾了！”
就在杰斯殿下答应属下的“求婚”的时候，海中央某个岛上，我们的另一个主角正在发脾气。
诺恩红着一双眼睛将视野内能砸的东西全部砸了个稀烂，水晶般的长发也被他绞成了一段一段散了一地。
刹血有些害怕的从门缝中偷偷的观察着屋内的情况。自从杰斯殿下走了以后，这样的情况几乎每天都要来上个三五回，但最近一个多月尤其恐怖完全和最初摔杯子砸凳子不是一个级别。
今天似乎更严重啊！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诺恩哭一般的喊叫着，举起手中的剑在墙上疯砍。
刹血无奈的看着自己的主人发疯。
有什么办法，当初是主人他硬是冷着张脸拒绝了杰斯殿下最后的请求闹到连朋友也做不成。可人才前脚走，他老人家后脚就从镜子里偷看对方的一举一动。看到对方将自己的头发当宝般装进坠有金盒子的手链中成天摸时，特地留了头发；看到对方因为想他而喝得烂醉时，一脸心疼。这会看到对方对别的男人好，就开始妒火中烧乱砸东西。
既然喜欢当初就不该放手，既然放手又不愿对方另觅他枝。
唉～真是要不得的别扭脾气。要是那么不想看见大可以把镜子砸了，砸个什么墙啊？
在房间里又开了一个大门后，诺恩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
最近一个月里杰斯四处拈花惹草，上到四十岁，下到八岁，只要跟他接触过，无论男女一律中招。
74名情人，28名女性，46名男性还包括一个刚8岁的小皇子。与126人拥过抱，和65人接过吻，让14人亲吻过颈部以下部位，和那个好色的小鬼睡了2个晚上全身上下被摸了个遍，还在刚才说那种该死的“求婚”台词的护卫面前裸体。
诺恩一想起来杰斯答应那种变相求婚就气血再度上涌。他不是不知道杰斯想做什么，也清楚的明白那些都只是逢场作戏，可正因为知道所以当杰斯答应那个护卫时他才清楚的认识到那时杰斯是真心的。
瞬间爆发的怒火也掩盖不了他此刻的心虚与不安。害怕杰斯会忘了自己，更害怕杰斯会喜欢上那个护卫。
就在他极度不安时，镜子里爆出了惊叫声。
“杰斯殿下——”
诺恩冲到镜子面前，只看见杰斯惨白着一张脸了无生气的倒在了麦尔的怀里。
“杰斯——”
十二、人鱼的礼物
“那个……陛下……”
老医生颤颤巍巍的不知道该不该说。
“二哥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杰罗德焦急得差点没冲上去揪老医生的胡子。国王像是老了十岁，一旁三位爱妃更是哭的惨惨戚戚。
要知道杰斯虽然瘦小但三人中就数他健康，从小到大就连感冒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如今竟然不明原因的昏倒，你说怎么能不让人心焦。
“那个……杰斯……殿下……怀孕了。”
一屋子人石化中。
“所以过度疲劳再加上营养不良，才会昏倒，调养几天就没有事了。”
医生收拾东西想走，却被杰罗德一把拽住。
“你刚才说什么？”
“过度疲劳再加上营养不良，调养几天就没有事了。”
“不是这句。之前那一句。”
“杰斯殿下怀孕了。”
“怎么会——”
喃喃着，三位妃子昏倒了。国王也直挺挺的昏了。
“你叫他什么？”
杰罗德指着床上面色苍白的杰斯问医生。
“……殿……殿下。”
“是啊！殿下！一位被称为殿下的人怎么会怀孕呢？他是我二哥！二哥！哥！不是姐！”
杰罗德吼了起来。
“恕属下愚昧。属下真的不知道杰斯殿下为什么会怀孕，但他怀孕了是事实。”
“你个庸医！你还说！”
杰罗德举起拳头准备揍人，吓得老医生抱着脑袋求饶。
“住手！杰罗德。”
细弱的声音生生的拽住了杰罗德的拳头。
“放了他吧！”
“可是，二哥他说……”
“放了他！”
杰斯撑起身子，冲老医生露出虚弱又有些邪恶的笑容。
“相信老先生不会到处乱说，除非他不要脖子以上的部位了。”
老医生顿时使劲的摇头。
杰罗德这才不情不愿的放手。
等到老医生走远了，杰斯瞟了一眼倒成一堆的父王和母后们轻声对杰罗德说：“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二哥……”
“那个医生说的是真的。我怀孕了。”
与此同时，通过镜子观察的诺恩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我要当爸爸了？怎么会？”
是夜，二皇子怀孕的消息得到了本人的证实。
国王瘫坐在椅子上，出气明显多于进气。此刻他心中喜怒参半，喜的是很快他就要做祖父了，怒的是堂堂一个儿子竟然弄得要生孩子。
“我在岛上居住的时候被那里的雌人鱼喂过一颗淡蓝色的珠子，当时没有什么异样所以并没有太在意，这些天身体有些不适便查了些资料，才知道那个珠子能让人怀孕。”
杰斯轻飘淡写的将原委讲了一遍，忽略了是从下面的洞喂进去和孩子的父亲是谁。
“孩……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
干脆，利落。
“你真当父王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老实告诉父王，是谁？”
“都说是我。”
“不说？”
“……”
“那好！本王自己查！”
国王拂袖而去。
第二日，宫内因为彻查乱成一团。当晚三皇子乘乱逃出城，去向不明。国王紧急将大皇子召回。
另一方面，诺恩得知杰斯怀孕后就一直瘫坐在地板上对着镜子到清晨。
对杰斯，诺恩一直就很矛盾。一方面讨厌他，另一方面又被他吸引；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又想要得到他；借口变身后意识不清占有了他，却又不想和他纠缠……一切归根结底都源于诺恩的害怕，害怕杰斯有朝一日会离开自己。正因为害怕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的事才让诺恩裹足不前，可如今原本就已经够复杂的情绪还要加上要做父亲的不知所措，诺恩彻底当机了。
“我要当爸爸了。”
诺恩对清晨来打扫的刹血如是说道。
“啊？”
扫把掉地，刹血变化石。
“杰斯怀孕了。”
“咦～咦～～～”
半天后刹血才反应过来，但也仅限于单音节。
主仆二人愣愣的瞪着镜子。
镜子中杰斯正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一口一口的吃着帅哥侍卫喂进嘴里的食物。
“麦尔。”
“什么事？殿下。”
杰斯将口中的苹果粥咽下，舔了舔嘴角。
“你能接纳怀孕的男人吗？”
“如果是殿下您，麦尔会。”
麦尔舀了一勺粥，吹凉后递到杰斯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