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宠爱——by秦引

"庄主拔冗前来，莫非就打算这么看着我么？"
若真能如此，倒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幸事。沈极影心里轻叹，嘴上自然不敢说出来。"这两日庄务繁忙，怠慢之处，还望海涵--这两日住的可好？"
"不差。有劳庄主关心了。"
沈极影举步上前，侧立于颜轻身旁，目光从他脸上顺着移向窗外。看着几乎占了满眼的雪白碧绿。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心血之作。整个山庄他最珍爱的地方。眼中渐渐露出得意之色。
"颜轻，"他似乎是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你可知这满池白荷的来历？"
他大约忘了进这山庄之时，他便献宝似的已经给他解释过了，虽然稍嫌简略了些。"颜轻有幸，曾听得庄主提过。"
"那......你......唉，你可知怎样的地方，才能栽培出如此异种？"
颜轻没有接话，目光轻轻闪动，往沈极影脸上看去，却见他满眼的向往之色。向往......缥缈宫么？
"愿闻其详。"
"听说过缥缈宫么？江湖缥缈宫，人间桃花源。世人只以为缥缈宫只是流传于江湖的一个传说，我却知道它确实存在于世的--颜轻你可相信？"沈极影忽然转过头来，目光攫住颜轻的眼，无限锐利。颜轻坦然迎接他的刺探，微笑着四两拨千斤。
"庄主的意思，这些荷花，便是来自缥缈宫？"
"是与不是，还有人能比你更清楚么？"
无辜的眨了眨眼，颜轻依然笑得谦逊。"恕颜轻驽钝，庄主此话......"
沈极影却是不愿和他继续打太极。"颜轻，你如此人品，如此武功，世所罕见。可是你的出身，我费尽心思，却得不到半点蛛丝马迹--除了缥缈宫，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地方有如此能耐！"
不置可否的一笑，"天下之大，庄主察探不到的地方，怕不止缥缈宫一处。"
"是么？"沈极影微哼。极影山庄的势力，他从不用夸口的。"那你告诉我，你来自何处？师承何人？"
沈极影语势越见凌厉，大有不逼出他的身份誓不罢休的驾势。
颜轻微微垂了双目。想着要怎样回答才好。缥缈宫行事向来低调，门人偶尔出世也从不允许表露身份。这是创始之处便定下的规矩。他自是不能违背。可仓促间要他编出个名目来，又要能骗过这极影山庄的庄主，哪里又是那么容易的事？若是避而不答，岂非等于承认......
"大哥，大哥--"突兀的高亢女声，听在颜轻耳中无疑仙乐。两人抬眼向外望去，一红一黑两个人影，正以超常的速度向这边移来。倏忽之间，那红色人影已然到达门口。正要开口，身后那黑衣人期近跪倒，气息不畅的抢在了前头，"庄主恕罪，属下......属下拦不住小姐......"
这红衣女子，正是个性超常的沈家二小姐，沈惜影。
沈极影皱眉看着自己的宝贝妹妹，"惜影，你来这里作什么？"
"这里也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来？大哥，我听下人说你带了个美人回来，就是他？"沈惜影双眼往颜轻身上来回转了转，也不等他大哥开口，只管一径发表着自己的看法，"美人倒是个美人，怎么是个男的？我还以为自己要有个大嫂了......"
"咳。"
"惜影！"
两人同时发出声音，一人轻咳一人呵斥，都是忍不住的头痛。但是这两下暗示明示，显然辜负它们主人的期待，收效甚微，几等于无......
"干嘛，大哥？这是事实嘛～你还从没带过人回来呢，这次居然--啊，等等，我，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颜轻不知是否该觉得荣幸。还是替她高兴总算记性还未差到离谱的境地。
美人一双妙目上下来回打量着自己，努力想要记起是何时见过的面。只可惜显然没什么效果。
"在......在......"
"在南京。"他好心提醒她。
"对！"一掌拍向身旁桌子，显示自己的恍然。"是在南京。你和凌川--你认识凌川？"最后一句，声音不知陡然拔高了多少级。
"认识的。"颜轻平常声音。
"你和他......什么关系？"
"普通友人。"
"啊......"沈惜影哪里想得到他和凌川之间的复杂总总，闻言也就信了。"......你又怎么会认识我大哥？"
"呃......是令兄认识在下在先。"
"我大哥先认识你--啊！"于是一身尖呼。颜轻转头微避。沈极影侧目而视。"......大哥，你，你难道喜欢这个男的？你要娶他当我大嫂？！"
心头一阵拧搅，额角看不见的抽搐......颜轻这回连咳嗽都懒得咳了，眼观鼻鼻观心的努力平静心绪。却又好奇沈极影的反应，一抬眼，诧异的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薄怒红晕。奇怪，照理以沈极影脸皮厚度而言，承受力应不至于这么差才是......可是自家宝贝妹妹的言论，对于自己兄长而言，未免过于震撼了些......
惜影！你胡闹些什么--今日的女红，完成了么？"
"呃，快......快了，还有一点点......"
不愧为自己的大哥，一脚便踩住自己弱点。刚刚的声势立时黯淡了下去。作什么女红嘛，简直要她的命，偏偏大哥什么都宠她就这一点怎样都不肯妥协。
"是么？去拿给我看。"
"大哥......"难得的声音转了三个弯，倒是叫颜轻又一阵好忍。
"去！"
"哼！"软缠无效，泼辣本色瞬间恢复。美人一个转身，抬脚踢开脚边的凳子，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要看你自己来看。"
门口下人急急低了头跟上。沈极影目无表情的看着两人离开，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转头看了颜轻一眼，苦笑一声，"见笑了"，便也抬步离开了这里。
好端端的，这是演的哪一出？颜轻看得有些莫名其妙，脸上笑容淡了又盛。
凌川？他先前怎么没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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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沈极影，又是两日后的黄昏。
天色暗沉，细雨纷飞。
颜轻本来闲极无聊之下正摊开了纸张对着窗外的荷花作画。下笔没一会儿，便看见沈极影一手擎了把伞一手提了食盒缓步向这边行来。
荷塘。微雨。佳人。正是适合入画的好景致。
听到他进门的声响，他并未转身招呼。任由沈极影走来他身边，看他摊在桌上的才起了笔的作品。
只是一张荷叶而已。大写意的风格。笔意坚定洒脱。
沈极影却看了不小一会儿。
"你倒雅兴。"
颜轻闻言一笑，不语。只将画纸小心卷起。便回身走到屋子中央的小桌旁。
桌上一壶酒。一碟葱油春笋。一碟芙蓉鸡脯。一碟清蒸雪鱼。
都是极清淡的小菜。全然不同于前几日的山珍海味。不知是凑巧还是摸清了自己的喜好。
倒是难为他一庄之主的身份，竟还亲自送饭来。
一挑眉，"有劳庄主了。"
"顺便而已。"
......
两人对面坐下。似乎都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莫名的生出一股无形的张力。
颜轻看着面前的酒杯。三年来酒喝的不少，面前杯里的却是第一次见到。浅桃红的颜色，衬着薄胎细白瓷杯。极具媚惑力。
想要开口询问。沈极影已举杯。
酒到嘴边。两人都只浅浅的喝了一小口。
放下酒杯。执筷，却并不夹菜。
"庄主，是否打算开门见山？"
"开门见山？呃呵......"z
"惊雪呢？"既然山不来就他，他就去就山好了。
"何必如此着急呢？再过两日，自然就将人奉上。"沈极影微笑回答。
"哦？"y
"你不信我？"
"庄主言重了。"不信那倒也是自然的。"庄主手中有人，颜轻自然相信庄主的话......颜轻怕的是，若是惊雪人不在此，再过两日，庄主要拿什么奉上？"
"此话怎讲？"沈极影不动声色。伸手夹了一片春笋放到嘴里缓缓嚼着。目中一片诚恳之色。
颜轻看了一眼窗外。本就阴阴的天此刻渐渐黑了下来，白天景致无边的荷花池此刻失了颜色，风吹来魅影崇崇。收回目光，看着沈极影。
"你将我安置在这里，却又不限制我的功力。虽有禁足之名--你既认定我出身缥缈宫，难道以为凭你那些手下之力，可以拦得住我么？这里虽大，我若有心，找到个人想是不成问题的。"
"就这个理由？"
"不够么？"b
"那支玉簪呢？倘若人不在我这，我又如何能得到那簪子？"
"玉簪？"颜轻哂笑，"若非庄主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得到它，便是惊雪自有其心思。"他知道惊雪的聪明。两次见到他却留不住他，难保脑子不会想到别处去......
"哈哈......"沈极影突然笑出来，笑过之后凝目盯着颜轻的脸，片刻之后方道，"不错。惊雪姑娘确实不在庄内。至于她的发簪为何在我手中，你猜得虽非全中，倒也不远。"
"洗耳恭听。"g
"当日南京乌衣酒楼，我去之时，正好看到你与凌川离开，于是就见到了惊雪姑娘。相谈之下，她的目的是你，我的目的是凌川。恰巧我又知道你与凌川关系匪浅，便向她借了发簪一用......"
"然后，你以此迫我来极影山庄，再以我相胁，逼凌川与令妹成亲。事成之后，便联络惊雪将我双手奉上，可是？"
"呵呵，正是。"
惊雪呀......颜轻在心里叹气。
"倒可算是两全其美。庄主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敢不敢。本想再留你几日，却让你看了出来......"
"可是很失望？"
"失望？我为何要失望？"沈极影胸有成竹的样子，看得颜轻不禁狐疑。
"既然惊雪不在，我自然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我若走了，庄主算盘岂非要落空？"
"要你留下的理由固然是没有。不过，要你留下的方法，倒是有的......"
"什么意思？"
沈极影笑而不语。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眼中光彩奇异。
"你在酒中下毒？"颜轻看着他手中的酒杯，问得一派平淡。若真如此，他并不怕。自小在宫中异于常人的修练，他的身体对普通药物均能免疫。然而......
尝试一下运功，真气运行并无问题。
但身体为何如此乏力？
"寻常毒药怎会对你有效？"沈极影看着颜轻，捕捉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渐渐笑容泛起。举杯将其中仅剩的一口酒喝掉。放下酒杯，手顺着自己的目光，慢慢抚上颜轻依然镇定的脸。
他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
"沈庄主！"
"嗯哼"嘲讽般的一笑，"提醒我身份，让我自重么--连躲的力气都没有了？"手指沿着脸部的轮廓缓慢游移。"你喝的酒，叫女儿心。当年我用百两黄金从一名大食国商人手中购得的仅有的一坛--你可知它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若只喝一杯，只觉口感醇香，与寻常美酒无异。两杯入口，武功再高的人，全身力气也会消失无踪--而你，恰好喝了两杯......"
"沈极影，你用这种手段，不嫌下作么！"
"下作？我一向为求目的，不择手段。你应该很清楚才是......"极温柔的语气，仿佛情人间的清语浅笑。轻抚面庞的手向后伸去，拔下颜轻发间的木簪。一半黑发失去束缚，霎时披垂下来，流泻满肩。映衬得面容勃颈愈加苍白清绝。沈极影目光渐渐痴迷。
似曾相似的情景，轻易挑起颜轻心底某个不愉快的角落。他不愿回忆起的内容。他的声音冰冷。"沈极影，你的目的，不是凌川么？"
"原来是。现在......改了。我要你。"
简洁明了的宣告自己的目的。颜轻闭上眼。怒极反静。
全身用不上一丝力气。感觉却出奇的灵敏。颊边发际，沈极影手指滑过的地方，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那里皮肤的变化。下颌突然被轻柔而有力的托起。惊怒之下双眼一睁，又迅速的闭上。
沈极影满意的看着颜轻不甘但是无力的表现。当初那一百两黄金，花得实在不冤枉。
横在两人中间的桌子虽小，仍是惹人嫌的。沈极影起身斜移一步，空着的手揽向颜轻腰际，微一用力，身体便到了他怀里。强迫他与他面对面。鼻尖与鼻尖，不过隔了寸许的距离。目光迎向颜轻再度睁开的双眸。针分相对，一时电光四射。
"别这么看我，我不会愧疚的......"毫无罪恶感的呢喃般的声音，渐渐低沉，消散......头稍稍前倾，双唇轻易覆上另两瓣紧抿的唇。
真是......美好......
沈极影从心底感叹出来。却并不满足于仅仅双唇相触的浅淡滋味，舌尖左右游移，努力想要扣开紧闭的齿关。
"唔！"毫无防备的身体突然一僵，沈极影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离开自己双唇后退了两步洒然站立的人。
怎么......怎么会？他不是......
颜轻气极之下出手，连他的哑穴也不放过，一并点了省事。随后他好整以暇的看着瞬间如雕塑般的身体。心情立时恢复至平常水准。即便脸上淡淡的潮红还不及散去，神情却如雪后初晴一般。沈极影一时看得有些发呆。
但是显然发呆在此刻绝对不是明智的行为。他看着颜轻终于欣赏够了般从容优雅的坐下，优雅的拿起筷子，优雅的夹了一口菜，连咀嚼的动作都充满了举世无双的优雅......
他越是不急，沈极影心里不详的感觉便越重。
终于颜轻眼角一瞟，看到了那壶酒。百两黄金一坛的美酒呵--他漫不经心的拿起来，漫不经心的给自己倒上一杯，又为对面的杯子也添满。然后，欠身拿起对面那一杯酒，起身微笑着看着沈极影。
沈极影眼角一跳。心头的忧虑更深一层。不要......千万不要......
无奈他眼神传递的意思并不被颜轻所接受。
"庄主，你可知我这一生喝过的酒有多少？"呃......严格而言，应该是近三年吧，皱了皱眉......"我的身体对普通的酒早以没有了感觉。即便酒性特异如此......"停了一下，他看向杯中浅桃红色泛着粼粼光华的液体，没什么温度的笑容再度加深。"......对你若能维持一个时辰的效用，对我，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而已......如此，可解了庄主心中疑惑？"
沈极影此刻对此已无暇再去深究。他从颜轻眼中看到了不曾见过的神采。似乎有一点愤怒，但，更多的，是......类似恶作剧的顽皮......
"很抱歉在下无法帮庄主达成心愿了。不过下次我若见到凌川，倒不介意替庄主劝解劝解......行前这一杯，颜轻敬过庄主，多谢庄主这几日的款待--庄主想必不至小气到不肯喝？"
左手举杯与右手的杯子对碰一下。张口含口。一杯已经见底。
无视沈极影眼珠都要突出框外的样子，颜轻欣欣然托起他的下颌，手腕一番，一杯酒尽数进了他口中。
他既不能动，自己好心帮帮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呢？不过一段时间失去气力而已--比起当初他的动机而言，这不过是略施小惩。
终于好心的解开他的哑穴。他要骂就让他骂吧，一直瞪着眼睛，很辛苦的呢。
但是沈极影此刻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眼珠也不瞪了，只是灰灰的，充满了绝望的看着颜轻。为什么，要喝下那一杯酒！
颜轻心中奇怪，但并未想到其他。只觉得是堂堂庄主前所未有的受了委屈所至。但是自己的身体......似乎在发生某种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