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茶——by3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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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姓熊姓什么?猪还是狗?"他成心气我,一副要欺负到底的样子,笑的灿烂,如窗外的阳光。
"姓什么随便,过来,把你那脏爪子洗洗,得亏我折腾的是客厅,这要是折腾了卧室,你还不把脏全蹭我床单上!"我打开洗手间的门,如果能留住他的微笑,我想,我可以牺牲一切吧!
他拿着毛巾边擦手边在屋子里转悠,"我可以参观一下么?"
"当然!"我从冰箱里拿出一听汽水递给他,然后接过他手里的毛巾放回架子。
"这是你们一家人?"他指着柜子上放着的相框问。
"对,我爸,我妈,那是我妹妹,在外地读书呢!"我顿了顿,"怎么样,美女吧!给你介绍一下啊?"我故意逗他,他瞪我一眼,没搭理我,继续看台子上的照片。我知道他假装生气呢,也就没再说话。
"这是什么时候照的,那是文青吧?"他扭头问我,我拿着汽水的手抖了一下,照片里的我很快乐的笑着,手里正抱着和文青一起在什刹海钓的鱼,两个泥孩一样。那应该是大一的夏天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就是在那年夏天出的事。
"熊飞?"陆明觉察出了我的异样,有些不安的叫了一声。真是个敏感的家伙,我立刻浮个笑容给他,都过去的事情了,我能把照片摆出来,就说明我已经拥有了面对的力量。
"对,那是文青,怎么样,想当年是不是我更帅一些?当然,现在我也是挺帅的!"我没有让声音产生一点变化,笑的轻松,还不忘记夸张的摆个造型。
可是无论我这么做是敷衍也好,是掩饰也好,如果陆明真要是继续问下去,我担心我找不到答案给他。
好在,他什么都没有问,他只是很自然的看了我一眼,淡如清茶一样,然后就继续去看照片。我说过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他没有问却问了一切,我没有答却答了一切。陆明,你的心,怕是七巧玲珑的吧!
我领着他又在屋子里转了转,本来就不大的地方,很快就看完了,"你屋里确实挺干净的,我说真的!"他不忘强调一句,很真诚的样子。
我笑了笑,耸着肩说,"这又不是猪窝,当然干净了!"
"哼!"他撇撇嘴,知道我又在逗他,装不理我的扭过头去。
"这是你的画板?"没一会儿,他就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走到窗户前,真是孩子心性,风来的快去的也快。我点点头,走过去把立架上的罩单扯下来。
"我可以看看么?"他急切的样子,我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于是,他一页页的看我的画,而我,就一点点看眼前的他。
阳光逆打在他的脸上,笼出一张朦胧的剪影,窗前有微风吹进来,让他的长发滑到了胸前,一飘一飘的,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你为什么留这么长的头发?"我斜靠在沙发上问他,本来是最讨厌男人留长发的,但是刚才的那一刻,我发现,我已经开始不那么反感了,就因为是他么?我不知道。
"你想知道原因?"他从画架上抬起头看我,声音舒缓的如一杯茶,可是,却是凉茶。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但是逆光,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空气在顷刻间变的冰冷,我意识到我好像问了个最愚蠢的问题,那应该是同医院一样带给他痛苦的往事,而我竟然......
"不,不想知......"我急忙终止即将产生的所有伤害,但是话还没说完,他就打断了我,"没关系,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他的语调轻飘飘的,可是落在我耳朵里却无比的沉重。陆明,你要做什么?
"帮我画张画我就告诉你!"他从画架上取下笔丢给我,不是谈条件的语气,好像是我必须要为他画似的。
"画画可以,但是你不用告诉我原因了!"直觉告诉我他正在伤害自己,所以我是急忙阻止他继续的话语,我不要听了,无论什么样的原因我都不要听了。
"裸体的画也可以么?"他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我从来没见过如此媚惑的笑,但同时,我也没见过如此冰冷而孤独的笑。陆明已经在解扣子了,而我却震惊一样的僵立在原地,然后,是看着他在午后的阳光下,一点点褪下了身上的束缚......
九、
阳光很暖,风很轻。一切似乎都在梦境中一样,但那个不愿意醒来的人,是我,还是他?
陆明已经完全裸呈在了我的面前,修长而纤细的身体,我不是没见过男人,但是看到阳光笼罩下的他,看到那度了层金色光芒的样子,我发现,我正在脸红。
目光如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偷瞄他的眼睛,于是撞上了那如潭水般深沉而清澈的瞳孔,有那么一刻,我以为时间已就此停住。
"想知道为什么我留长发么?"他边问我边像汉字的"么"一样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声音平静而坦然。因为他整个上身都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只是看到那水一样的长发铺泻在他的背上,黑白映衬中,呈现给我一种极至的吸引力。
可是当他把头发如帷幕一样缓缓拉开的时候,那瞬间的震惊,让我以为当时的我会突然崩溃掉。
因为我根本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我更无法让自己去猜测是什么导致了现在的一切。那一刻的我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那裸露在发丝下的背脊上--整片灼烧后的伤痕。
不,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
"是不是很丑?"他把头枕在胳膊上,慵懒的开口。
心好像要被扭断一样,我看着那深浅不一的肤色纠结在他的背上,不能回答,也是不敢回答。那如蛛网一样满布的痕迹,罩住了他的背,更是罩住了我的心,陆明,我竟然狠心的揭开了你如此重的伤痕,我怎么会,怎么会......
"把我画下来吧!你知道,我自己看不到!"他微微侧过头来,轻声要求。如浮云一样的笑藏在阳光的背影里,我,不敢拒绝。
于是抬起握笔的手,虽然是在不可抑制的颤抖着,但也终于落在了画纸上。
"你说,人是不是只有在失去一切的时候才配谈论拥有?"他趴在沙发背上,单手托着头,好像在问我,又好像在问他自己。虽然我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但是这样的场景,我想象的到他凝望天空的目光--遥远的悲伤。
"你或许听说了我很多故事,但是你一定不相信,‘焚香居'的由来是因为我曾经想烧了自己!"他的声音还是清淡清淡的,不急不缓,可我听在心里,却感到无比的压抑。我似乎已看到了那跳跃的火焰里,他在烈火中冰冷回望的眼神。
"焚心以火,烧掉这颗心,连带也可以毁掉这肮脏的身子!"他继续开口,扯动着我握笔的手,"啪!"的一声,我低头,发现笔竟被我折断了。
"你体会的到,对么?"他没有回头,手伸在阳光下,把玩着指尖的光影。"其实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只不过你跟我不同,我的伤在身上,而你的伤,在心里!"我换了根笔继续在纸上画着,可他的话,却让我产生出了一种无法面对的痛苦。那段日子已经在胸口上澎湃的翻涌起来,耻辱,折磨,伤害......一切一切想要逃避的回忆都清晰的在眼前浮现,也许他说的没错,我治好了身体上的伤,但是始终没有让心里的伤口痊愈。
"有些时候,执着会让人更加痛苦,你坚守着自己的堡垒,其实最后困住的却是你自己!"他的话缓缓的飘在空气里,却让每一个字都落在了心上,苦苦的。
"就因为......我们已经失去了一切,所以......我们反倒会比别人......更懂得去珍惜......珍惜我们所能......拥有的一切......"很久之后他才开口,可是声音却逐渐弱了下去,我抬起头,竟发现他已睡着了。如果不是心里放下了所有的包袱,我想他是不可能有这样平静的神情的!因为,现在的他,已是如凤凰一样,在那次的烈火中得到了重生,更是如蝶蛹一样,在风雨后蝉蜕成了如今美丽的生命。
我望着画纸上空出来的那片后背,换了只笔,我知道,我要呈现给他一副怎样的图案了......
他只睡了一会儿就醒了,拉着盖在身上的毛巾被,他好像在不安自己竟然睡着的事实。我对着他笑了笑,阳光把他的脸照的红红的,是令人疼惜的纯净的美丽。
"把衣服穿上吧,别着凉了!"我边做着最后的修改边对他说。
"画好了?"他穿起衣服,问我,这时候才对自己裸体的样子感到害羞,我看着这样的他,会心的笑了笑。陆明,有些事情是知易而行难的,不过从今天开始,我想我会试着让自己走出内心的桎梏,因为你说的没错--失去,是提醒我们要更懂得珍惜!
我看着他走过来,"干吗笑的这么奇怪,你不会是把我画成妖怪了吧!"他有些紧张的看我。
"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我莫测高深的把画架转过去,然后在那个金色阳光的午后,我是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眼泪。
"熊飞......你,你怎么会,怎么会......"他哽咽的无法成言,白玉一样的手颤抖的覆上画纸上他赤裸的背脊,那上面,我已是将他原有的灼烧伤痕,换做了一大一小的两只蝴蝶。
及欲翩然飞舞,蝶翼满卷飘香!
陆明,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十、
之后的日子是如水一样在指尖轻轻滑过,天气慢慢热了,知了的叫声也开始逐渐在午后响起。一切似乎都在平静中流淌着,平和,无波。
而自那天之后,我与陆明便一直维持着一种很微妙的关系,比朋友深一分,比爱人浅一点,听网络上说,这种感情叫第四情感。我喜欢这样的称呼,很有意思,很直白,也很深奥。
我依旧会经常光顾他的店,去写东西,去画画,去看他......只是这次再不用跟他报备一声,彼此一个微笑,一个眼神,等语茶端上来的时候就含了一股特别的味道,属于他的味道,我流连,因为我已懂得珍惜。
八音盒的声音还是会在宁静的午后响起,轻缓的问候,我抬头看他,每每会见到他挂着微笑的嘴角,然后我就会下意识的喝口茶,起先有淡淡的苦涩,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苦味过后,留在舌尖上的是一点甜香。
于是我知道,我对他的依恋,已慢慢由澎湃转为平静。那也许不再是爱,但是我相信,那会比爱更加值得珍惜。
只是去过无数次,却总未能见到那个让他托付真心的人。想当初唯一与之接触的只有那个陌生却充满关爱的声音,我虽然替陆明感到欣慰,但也仍旧好奇那个能让他依靠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过,直到我最后离开,他也再没有出现。
而我和陆明之间的故事,也意外的在那年夏天的午后,悄无声息的画上了句号......
那是北京最热的几天,我正打算去陆明的店里赶三天后要交的稿子,却突然接到了老妈从新西兰打回的国际长途,虽然电话里她只是说爸的身体不太好,但是我听的出来她的担心与焦急。
于是立刻在电话里安慰了几句,告诉她我会尽快飞过去,妹妹有文青照顾,让她不要担心。
查询航班的结果是被告之最近的一班在第二天的下午三点起飞,我看看表,还有差不多24个小时给我准备。
所有的一切都似乎被突然打乱了,我先电话通知了文青,还好他这两天因病在家休息着,只是把所有的烂摊子一下子交给他,我仍旧有些不忍心。
"咱俩谁跟谁,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客套了!"他鼻音很重的嘲笑我,"小妹有我呢,你放心过去吧!如果没什么大事我就先不告诉她,她快考试了!"
对于我这个妹妹,有时候文青会比我更疼她,我本就该更加放心的!"稿子我就差个结尾了,明天一早给你,只是剩下的工作还要麻烦你!"我补充,想着尽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再走。
"你唐僧吧你!"文青开始在电话那头叫嚣,但是下一刻,"阿嚏!"
"看,观音姐姐惩罚你了吧!都不用我动手!"我立马把话跟上,电话里,我们都听到了彼此的笑声。
挂掉电话,我环顾这个就要离开的家,目光不期然的落在窗前的画架上,我走过去,是再一次看到了那天给陆明画的画。
原画我送给他了,这是他走后,我凭记忆重新画给自己留念的,
只见温暖的阳光下,一个润玉般的身体斜靠在沙发上,长发铺着半个肩膀,发丝掩映间,两只荧蓝的蝴蝶正翩然欲飞。
我的手慢慢盖上画里的人,仅仅是一个背影,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他所呈现给我的那片伤痕。
心里猛然间涌起阵悲伤,那是害怕失去的悲伤,因为我不知道这次离开还会不会有再见到他的机会。
于是决定再去一次他店里,就要走了,算是让自己别留下什么遗憾吧!
坐在我惯常坐的位子上,陆明端来一杯语茶,但是却没有立刻走开,"你有话要对我说?"他坐在我对面轻声问道。
"我要走了,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离别总是痛苦的,即使无关生死,也难免伤怀。我没有说出让他送行的话,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是否能承担的起那一句短短的"再见"。
"暂时离开?"他交握着手,依旧平静的目光望过来。
"不知道,爸爸身体不太好,要我过去看看!"我留恋着他望我的眼神,浮云若水,忘的掉一切忧伤。不想让他再分担我的烦恼,我吸口气,从身边拿出个文件袋,"送你的礼物!"我说。
"送我的?是什么?"他诧异的边打开边问。
"你看看就知道了,还希望你会喜欢!"这是我一直藏在柜子里的东西,本来不打算拿出来的,但是就要走了,我想给他留下些什么。
"这......这些都是你画的?"他翻看着袋子里的稿件,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那些都是我在他店里喝茶时随手画的他,有些写实,有些写意,更有一些,是完全用漫画里Q版格式画的娃娃,很可爱,还原着他的天真与纯净。
离别的气氛被我送给他的画稿渲染成淡淡的轻松,我端起面前的杯子,一口属于他的咖啡语茶,陆明,我会一生铭记的。
机场里,文青陪着我坐在候机厅里等着登机。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我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他说话,时间慢慢流逝。
"他不会来的!"当我再一次看腕上的手表时,文青有些安慰的对我说。
我一愣,随即冲他笑了笑,我知道他说的是谁,正如他知道我现在的心思一样。可仍旧不愿放弃最后的希望,我期待的是什么?相见么?还是离别?
广播里在通知登机了,我跟文青一起站起来,"到了那边记得给我打电话!"他吸着鼻子嘱咐我,感冒还没好的样子。
"我知道了,家里窗户上放了盆花,你别忘了抽空给我浇水去,我回来可是要检查的!"
"罗嗦!大不了死了我买新的赔你!"
...... ......
"好了,再见!"
"恩,拜拜!"
最后再看了一眼大厅里穿流的人群,我终于还是抱着一丝失落走向了登机口。
...... ......
在新西兰呆了近两个月,等再回北京的时候,已经是夏末秋初了。
我站在焚香居的门口,萧瑟的风卷起我的衣角,原来的一切竟已是物逝人非。
文青曾经在半个月前打电话告诉过我的,陆明因为工作的关系被那个证券老板调去欧洲分部做了执行总裁,我其实根本没有任何道理难过的,但空间上的距离,我知道,其实我对他还有着无法磨灭的思念。
一年后,我跟文青还有我们各自的女朋友在泰国普吉岛度假,阳光很温暖的照在身上,海风轻柔,俩姑娘在水里闹的正欢,我跟文青靠在躺椅上,讨论着是不是这次回去就把事情给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