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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如歌——by小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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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北京飞往曼谷的XXX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请还没有登机的旅客马上到第三十五号登机口登机。"

"江小波先生,您乘坐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听到广播后,请马上到三十五号登机口登机。"
小波正坐在马桶上,双手捧住额头。
他想站起来,但脑袋里仿佛灌了铅,肚子里正翻江倒海。他毫无力气再站起来。
早晨一醒过来,小波便感到不妙。看来头孢并不如预期的管用。
可今天要工作,然后还要上飞机去泰国。他不能前功尽弃。头再疼再晕,他得忍住。肚子里再上上下下的好像跑火车,他也要忍住。他不敢看Rob,也不想让Rob看到他,他不能让Rob在临走前突然发现,他正在发高烧和拉肚子!
然而,今天的工作似乎是最漫长的一次工作。
从上午十点,一直到下午三点半,比预期拖延了一个半小时。
小波当然不想迟到,他甚至惧怕迟到。因此在会议的最后一个小时,他手心儿始终在出汗,这反倒让他觉得头没那么疼了,肚子里也没什么动静了。
然而,当他飞奔进机场大厅,看见Rob站在那里等着他的一刻,他长出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翻天覆地般的头晕目眩。
世界都在他面前翻转过来。
小波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站稳了。
可Rob在生气。这小波早就料到了。小波并不多语,也不解释。用不着他解释,解释只会让Rob更加恼火--"又跟我辨!你总有理!"
Rob却一溜烟跑进海关里去了。
小波赶不上他。小波只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腹痛。Rob的背影越来越远,很快就淹没在人群中。
小波坚持着走进卫生间。
然而,在马桶上一坐,就再没力气站起来。
这已是今天第六次上厕所了。每次都有要把肚子里的脏器都拉出去的感觉。但唯有这一次,小波觉得,自己再也站不起来。
更糟糕的是,当小波吃力地把手伸到大衣口袋里去时,手机竟然也不在那里面了。
小波找遍全身的口袋,翻遍书包。手机仍无踪影。
小波彻底的精疲力竭。
卫生间里似乎越来越黑,小波一阵一阵发冷。他把头靠在身边的挡板上,脑子里空空如也。
"最后一次通知,从北京飞往曼谷的。。。。。。"
广播仿佛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
小波挣扎着企图站起来。他脑子里正一片空白,只是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应该站起来。
卫生间却突然暗淡,小波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茫茫的无边的漆黑的旷野。

6
八个小时之后。
圣诞前的午夜,曼谷的街头,是灯火的海洋。
Rob独自走在这喧闹的海洋里。
这是一条独特的街,街边有许多披满霓虹的酒吧。酒吧门口有人在高声叫着:"Boys! Handsome boys! "
Rob走进一家酒吧,叫了些白酒。
酒吧里有个舞台,台前坐着一群只穿了白色小短裤的男孩,他们鱼贯地登上舞台,随音乐扭动腰身,并向客人投来暧昧的眼神。
如痴如醉。
Rob狠狠喝干杯中的酒。服务生立刻再给他填满。
嗓子口似乎在着火。
Rob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走进这酒吧来。
也许是为了逃避那潮湿而闷热的夜。那夜,令他透不过气。
令他几乎要窒息。
整整八个小时了。从飞机起飞,到曼谷机场的降落,到市区的酒店,到深夜之后,Rob独自走上街头。他的呼吸始终没有通畅过。
北京的夜,该有多么寒冷呢?
小波又会在哪儿?如此寒冷的夜,他会回家么?还是独自在大街上徘徊?
可这又能怪谁呢?都怪我么?我的脾气他是了解的。我就是这样的脾气,我能真的怪他什么?可我怎么就真的把他丢在机场了?
这想法突然来袭,Rob好像被人捅了一刀。
Rob再拿起酒杯,一仰而尽。
舞台渐渐朦胧。舞台上的男孩也渐渐朦胧。
人来人往,仿如闹事。
闹市的人都光着膀子,只穿了白色的短裤。
闹市的人都看着Rob,并向他投来妩媚的目光。
Rob在人群中努力搜索。他在寻找熟悉的那一张脸。
唯一熟悉的那一张脸,会不会正藏在他们背后呢?
渐渐的,Rob仿佛看见一张脸。年轻,清瘦,秀美。
那张脸正走下舞台来,向着他走近。
越来越近。
Rob伸出手。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第八章
1
圣诞前夜,北京的夜空飘起片片雪花。
Kevin挂断电话,把另一个五十岁的老男人留在电话那边,独自掉眼泪。
Kevin夹一根烟,看窗外的雪。雪花悠然而落,穿过殷红的夜空,融入灯火的海洋。
一个小时之前,老季突然打来电话,内容是这样的。
老季问:"到北京了?"
Kevin:"对。"
"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 Kevin泰然回答。
"干吗不告诉我?"老季微怒。
"不想打扰你。"Kevin保持平静。
沉默片刻之后,老季说:"接你的宝马是谁的?"
"你派人跟踪我?"轮到Kevin不平静。
"不用。毕竟是首都机场。你的一切,自然有人会告诉我。"
Kevin努力控制住自己。他说:"季哥,我从不向你提要求,请你也别限制我的自由。"
老季却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好啊,我不限制你。但工作你要做!你是空勤,你的机组什么时候返回成都的?你凭什么在北京多耽搁?"
Kevin:"好的,我今晚就赶回成都报到。"
"你!"
沉默良久。Kevin深吸一口气:"昨晚只是跟朋友一起玩玩,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最近几次到北京来,都是宝马车接车送!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么?"
Kevin狠心道:"季哥,既然你知道了,那我就不瞒你了。我是认识了一个人,跟他关系很好,不过我并不爱他。我们只是。。。。。。"
"你别解释了!" 季哥打断Kevin。
又是令人难堪的沉默。
Kevin打破沉默:"季哥,我们本来不是说好的么?我不求你回报,你也不用付出什么。我们并没有约定和承诺,我们在彼此需要的时候就在一起,在你不方便或我不方便的时候,就不在一起,这样不可以么?"
老季却说:"你怎能这么做?"
老季挂断电话。
Kevin并没听见电话里有抽泣的声音,但Kevin知道,老季落泪了。
一个五十岁的男人,一个管理着上千人的公司老总,狠命捏着手机,在无声地落泪。
Kevin也突然伤感起来。
这悲伤虽不浓烈,却很绵长,使泪水自然而然地充满眼眶。
Kevin并不想伤害老季。但他不能把一生寄托在老季身上。他不能把一生寄托在一个无法给他任何承诺的人身上。
Kevin的未来还很长。
可老季是个善良而可怜的人。Kevin并不忍心伤害他。真的不忍心。
起码要好聚好散。
Kevin坐在沙发上,给老季发一个短信:
"季哥,刚才是我态度不好,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谈谈好吗?"
Ray的沙发很大很软,坐在上面很舒服。Kevin按下"发送"键。手机很精致。这也是Ray送的礼物。Kevin并不稀罕Ray的礼物。但他犯不上拒绝。
如同Ray住的高级公寓,他也无需拒绝。这里总比酒店好。在这里,他不用在午夜,在那声"砰"的关门声之后,再走到街上去,找一间网吧。
其实,仅此而已。Kevin坚信,Ray也仅仅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尽管Ray许诺过,要在香港买一座临海的大房子,买一间闹事的咖啡馆,还要送他一张去英国留学的机票。但Kevin并不十分相信这些。
他若相信,便不是Kevin了,
他只相信,Ray迟早也要消失。
永久留在他生命里的,只有一张面孔。就是两年前,在成都科技大学的会堂里,那张年轻而儒雅的脸;在酒吧射灯下那张清瘦而温柔的脸;还有在他狭小的公寓里,在全无灯光的漆黑中,那张他用眼睛看不到,却能用心灵感受的脸。
不论时空相隔多远,那张脸永远留在Kevin的记忆里。
"Merry Christmas! "
房门打开了,香港人夹着公文包,笑嘻嘻地走进屋来。
Kevin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
香港人凑到Kevin身边坐下,Kevin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气。
香港人说:"今晚去哪里吃呢?找个酒吧附近的地方,吃完我们再去酒吧,今晚一定很热闹!"
一股无名的烦躁,突然如潮般袭来。
Kevin站起身:"今晚你自己吃吧,好吗?有个朋友突然有点急事找我,我得去一趟!"
"朋友?什么朋友?"
"我同事。病了。我得去看看他。"
"噢?严重么?我开车送你去吧?" Ray坐直身子,睁大眼睛。
"不用。我很快就回来!"
Kevin飞快地穿上大衣,抬头一笑,并不直视Ray,却径直走出大门。
马路上,雪色正浓。
清冷的空气,反让Kevin觉得舒服。
偌大的北京,绚丽的平安夜。Kevin却突然不知该到哪里去。
Kevin掏出手机,拨通Jacky的电话。
"又到北京啦?"
"是啊,你在哪耍呢?"
"唉!耍你个鬼啊,独自在家喽!" Jacky叹气。
"你老公呢?不在家?"
"唉!那个倒霉鬼人,他还在医院哩。"
"加班?"
"不是,给人当义务看护撒!唉!本来讲好一起吃圣诞大餐哩!"
"是吗,哪个朋友这样重要?"
"还能有哪一个啊?美国财主撒!"
"噢?美国财主病了?"
"不是,是他bf。发高烧,急性肠胃炎,刚好到Sam医院那儿去看病,遇到Sam撒。"
"江小波?" Kevin脱口而出。
"呦!你么样晓得他名字的?"
"你讲过的啥。" Kevin斩钉截铁。
"噢,我不记得了。你记性很不错啊,说一遍就能记住?"
"嘿嘿!" Kevin笑而不答:"美国财主呢?没去医院么?"
"没有。不晓得他在哪里。Sam说江小波发烧烧得有点儿糊涂,问他老公在哪里他也说不清楚,往他家里打电话,也是没的人接。"
"烧得很吓人?我说的是,发烧和肠胃炎也要到医院住?Sam要在那里搞几久啊?"
"哪个晓得撒?反正Sam说很严重,要留院观察。"
"Sam在哪个医院上班?离得远不远?你要不要过去陪陪他?"
"哎,我才懒得过去,远得捏,在机场那边儿呢,大山子医院。诶,你在哪里撒?要不要一起去酒吧?"
"我?我约了人了!哪个晓得你有老公的人,圣诞之夜居然会有时间撒?"
"那你给我打电话做啥子哩?"
"我到了北京,哪里敢不通知你喽?哦,好家伙,时间不早了,不说了,我得走了!"
Kevin匆匆挂上电话。
他连想都没想,抬手截住一辆出租车。
大山子医院。去干嘛呢?
干嘛不去呢?
管它呢!
出租车屁股后面吹出大股的白气,在浅浅的雪地上留下两道湿淋淋的印子。

2
Kevin在医院的走廊里见到Sam。
Sam似乎费了些力气才想起Kevin是谁来,脸上立刻浮现着微笑。他连声说:"噢!噢!噢!是帅空哥吧?又到北京啦?哪儿不舒服?怎么到医院来了?"
"是,刚到北京,有个同事身体不太舒服,陪他来看看!"
"噢!是吗?他怎么了?在哪个科?我帮你找个人吧?"
"不用不用,就是有点感冒,已经看完了,开了点药。没事儿了!" Kevin忙推托着,随即改变话题:" 刚才还跟Jacky通电话了,他说你还在医院,没想到这么巧遇上了!"
"是啊,嘿嘿,那个怨妇,是不是又抱怨我不陪他过节阿!你说圣诞有什么好过的?又不是咱中国人的节日。"
"是啊,不过他没抱怨,他在表扬你呢,说你学雷锋。呵呵,不是在照顾朋友吗?"
"嘿嘿,哪儿啊,别寒碜我了。的确有个熟人来看病,病的还挺厉害的,你说搁谁不得留下来照顾照顾?"
"你就别谦虚了,Jacky表扬的没错!不过也别总让人等,毕竟是过节啊。你这位熟人病的很厉害么?要陪一夜?"
"那可说不准。他烧得挺高的,还有急性肠胃炎,有点儿脱水,血压就只有50/70,弄不好得观察一夜。"
"那你不是太辛苦了?要不你告诉我有什么要注意的,我留在这儿帮你照顾他,你先回家。"
"喔!我太感动啦,呵呵,不过就让我把雷锋做到底吧,再说这儿我熟,要做个检查什么的,都方便。"
"那好,我先走啦,你忙!"
几句寒暄之后,Kevin和Sam告别。
但Kevin并没准备走。他只躲在楼道拐角,默默注视着Sam的背景,直到他在某房间门前消失。
二十分钟后,Kevin站在那间观察室的门外。Sam此时正在另外一层,和几个医生护士聊天,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下来的。
Kevin踌躇了许久,轻轻把房门推开一条缝。
透过缝隙,Kevin看见洁白的隆起的被单。
Kevin将门再推开一些些。他看见一只清瘦而苍白的手,手背上插着细细的管子。
Kevin突然有些呼吸困难。
已经整整两年了。在两年前的某个夜里,他曾紧紧握住这只手。
Kevin索性秉住呼吸,再把门推开些。
一切终于呈现在眼前。
那个人是小波么?他正躺在床上,闭着眼。他的脸色似乎比墙壁还苍白些。
Kevin不敢再推门。他不敢再弄出一点点声音来。
小波似乎睡熟了。
这两年曾有多少回,Kevin在脑海中看到小波那张清秀的脸。
然而这一刻,绕过虚掩的房门,病床上那白色床单后露出的苍白的脸,那果然是小波么?
两年里的每一天,Kevin都觉得小波距离自己很近,只要他一闭眼,一伸手,便可触摸到他。
然而此刻,Kevin却突然觉得,那门缝后躺在病床上的,却是另一个小波,一个距离他很远很远的小波。
要不要立刻推开门,走进去,走到他身边?
咫尺天涯。
Kevin钻紧了拳,额头出着汗。
不是有许多话想跟他说么?
那还犹豫什么?
下定决心吧!
Kevin正待抬手,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祝你早日飞上蓝天!"
Kevin低头看看自己。毛衣,牛仔裤,一身休闲。这与两年前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
"我不能这样去见他!"
Kevin转身跑出医院,打了一辆车,赶回Ray的公寓。
Ray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Kevin旋风般一路冲进卧室,边说着:"今晚我得飞回成都去,紧急通知。下礼拜见吧!"
Kevin用最快的速度,脱掉衣服,换上白色的衬衫,打好黑色的领带,穿上笔挺而合体的西服上装,穿上西裤,换上黑袜子,蹬上黑皮鞋,拨弄一下闪亮的胸针,穿起大衣,拿起大檐帽,拉起拉杆箱。
Ray站在门口,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Kevin却根本听不见。他自顾自地匆匆走出大门,留Ray不知所措地站在客厅中央。
可当Kevin赶到医院时,观察室里却空着。
护士告诉Kevin,病人没什么大事,所以已经回家了。
Kevin站在观察室门口,手里握着一束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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