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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如歌——by小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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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个叫Ramend,说他和小波。。。不过都是Ramend一面之词,小波看见他好像没那么开心,不然不会摔酒瓶子。。。" Jacky也含糊起来。
"他到底说什么?Ramen?"Rob吼。
"他说小波跟他睡过。"
"是多久之前的事?"
"他们好像是开会认识的,没多久之前,几个月吧。。。。不过现在应该没事儿吧,好像已经没关系了,上回在酒吧,那个人骚扰小波,小波还砸了酒瓶子。。。。"
Jacky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Rob却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
Rob没感到愤怒,也没感到伤心。Rob就只感到不解。
对小波不解,也是对自己不解。
Rob本以为自己完全了解小波,但此刻,他弄不明白,当小波用力抱紧他,把鼻涕和眼泪都蹭在他脖颈上时,小波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生气,我只是不明白,我也不伤心,我就是不明白。。。"Rob不停地跟自己说着。
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不是早就下定决心要和小波不再见面?
不是片刻之前还在担心小波为了他而痛苦和失眠?
杞人忧天。临死的人在忧天!
把小波忘了吧!把那个可怜虫忘了,然后去追求自己的快乐!
一个天字第一号的可怜虫!去广州享受自己最后的快乐吧!
Rob攥紧了拳头。他仿佛已置身窗外,正从这座公寓的六十层,向着曼哈顿的水泥人行道,坠落下去。
正如Rob所想象的。也许在芝加哥的那家中餐馆,当他第一次见到小波时,一切就已注定。只是他自己直到此刻才意识到。
一切从那一刻开始。而一切亦从那一刻便画上句点。

第十章
1
广州的一月不太冷。
当Kevin走出机舱,走在卫星厅的引桥上时,他立刻呼吸到潮湿而温和的空气。
最近的两次飞行,都是往返于成都和广州之间。其实在圣诞之前,调度就曾经问过Kevin,问他要不要把广州的任务换成北京的。公司的同事差不多都知道Kevin在北京有些特殊的事情可做,虽然没人知道具体是什么。
但当时Kevin却真的不太想去北京。因为每次都要在Ray和老季之间周旋,这让他很是厌烦。
然而,仅仅三周之后,Kevin与这两个人都没关系了。
现在,Kevin很想去北京。因为他知道小波住在哪里,同时也担心着小波是不是又跑到酒吧买醉去了。
不知为何,从圣诞到新年的短短几天,从医院到酒吧的两次会面,令Kevin有种预感。他说不清那是什么预感,他只知道:某些事情似乎将要发生。。。
一些似乎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突然离他很近。好像就在墙壁的对面,只需找到一扇门推开,一切便在眼前。
所以当Kevin走下飞机,走进白云机场的时候,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明天飞回成都,一定要和调度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立刻飞北京。
机场的玻璃门正在Kevin面前开启,潮湿的凉爽空气扑面而来。
"他不在北京?你说小波不在北京?" 一片嘈杂之中,Kevin突然听到这么一句。
这句话从何而来?Kevin猛地站稳脚跟,转身在人群中搜索。
人来人往。也许他听错了,也许此小波非彼小波。
但那声音继续:"物业说的?有快递送飞机票到家里来?去哪儿的机票你知道么?"
于是小波看见那三十多岁的男人,在他身后不远处,正举着手机,有点儿气急败坏。
如果就那么在大街上碰上,Kevin或许想不起什么。但此时此地,听着他的声音,Kevin却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不是就在Jacky家的照片上看到的那个人--美国财主?
他就是小波的男朋友?
"小凯,走不走啊?车来了!"
机组的小女生站在马路边,正回头向Kevin招手。
"你们先走吧!有个朋友来接我!"Kevin也向她招手,随即闪到一侧,为人流让开大门。
Kevin用眼睛的余光注视着打电话的男人。他突然有点紧张,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男人把电话塞进裤兜里,径直走出机场。
在等待出租车的队伍中,Kevin就排在他身后。
Kevin上了出租车,对师傅说:"跟着前面的出租就可以。"

2
Rob走进公寓酒店的大堂,这里他来过不知多少次了。每次他走进这里,都会感到一种亲切。
喷水池,沙发,灯饰,花花草草,一切都和四个月前一样。
电梯里却只有Rob一人。
说来有些希奇,小波那么瘦的一个人,少了他,电梯间里竟突然空荡荡的。
电梯仿佛正直升上去,冲破屋顶,冲上云端,冲入寒冷而缺氧的太空。
怎么又想起小波了?想他干吗?此刻该做的,应该是开心地找到Lydia,找到其他的朋友,聚在一起打上几天几夜的麻将!然后再到广州的同志酒吧和桑拿去爽个够!他从网上把酒吧和桑拿的电话都查到了。
可Rob还是在眼看就要踏出白云机场的一刻,给Sam打了个电话。他说:你能不能去我家看看。。。。
一切都发生在一秒钟之内,甚至没留给他思考的余地。手就那么自然地伸进口袋,拿出手机,拨动号码。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意识控制之外。
"看看他是不是把东西都卖了!"Rob这么说着,仿佛是要说服自己的。
然而,Sam却告诉他,前天和Rob通过电话后,他就去过Rob家。门锁着,车子却还在车库里。保安告诉他,小波已经走了好几天了,拉着拉杆箱走的,还请保安替他叫的出租车,去首都机场。
小波到底去了哪里?
当Rob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飞奔而过的熟悉街道之时,他曾想:管他去哪里了,不是已经决定要结束了?
然而,当Rob走进酒店,走进空荡荡的电梯时,他却再也无法回避这个问题:小波他到底去哪了?他带的钱够么?带的衣服够么?
可他怎么就能在此刻出门去呢?是工作?还是旅游?和谁旅游?
他还有心情旅游?那些眼泪,那令人窒息的拥抱,那颤抖着的身体,那在地板上慢慢扩散开的牛奶。。。他却有心情去旅游?
是不是跟着什么Ramend一起去的?
到底还有多少关于他的事情,我不知道?
我怎能就这么算了?让他把我当个傻瓜?让一个临死的人杞人忧天?
Rob的手微微地发颤。他努力克制着自己。
房间的门已经打开了,行李员正站在门口,一脸谦恭的微笑。
Rob掏小费打发了行李员,关上房间的大门,走进卧室,正要一头倒在大床上,他突然看到那厚重的天鹅绒窗帘。
又是完全不受大脑控制的,Rob向窗帘走去。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掀开窗帘。
窗帘后面,是空荡荡的窗台和巨大明亮的窗。窗外是广州拥挤的街道。
但他仿佛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在他耳边,歇斯底里地说:
"我。。。我把戒指弄丢了!"
Rob不禁伸出手,向着空荡荡的窗。
突然,一个念头划过Rob的脑海。这想法令他忍不住浑身一振。他以最快的速度,转身奔跑到电话机前,给前台拨了个电话。
"江小波,是吗?请稍等。。。。。。的确有位江小波先生,是九天前入住的,现在还没有check out,他在1342房间,您需要我帮您把电话转过去么?"
小姐的声音非常清脆甜美。
"不必了!"
Rob几乎是颤抖着放下电话。他一屁股坐在床上,用一双生满茧子的大手捂住脸。
Rob的脸正滚烫着,他的双手却冰凉。

3
江小波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座饭店里住了多少天了。
当生活一成不变,周而复始时,计算天数便成为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每天早晨,当第一道晨曦照亮床头,小波便从梦中醒来。他不记得梦的具体是什么,只知道那该是一个甜蜜而辛酸的梦,否则不会在醒来时,心里还感到莫名的幸福和悲哀。
然后,小波会到早餐厅去,做第一批光临的食客。他的早餐非常简单,只有一杯牛奶,和一盘煎鸡蛋。他却常常根本吃不完,只面对着盘子发呆。
之后,他便坐到大堂拐角的沙发里,捧着一本书,却几乎没翻过几页。
小波就一直坐在那里,直到日落,直到夜深,看一波又一波的客人入住,又离店。
当大堂的清洁工把最后一张桌子擦干净,并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才站起身,拖着麻木的身体,走进电梯。
这便是小波的一天,他甚至连手表都不用戴。
时间过得很慢,时间似乎又过得很快,太阳是最会愚弄人的魔术师,在小波心中,一切却似乎停留在一点,不进也不退。
所以,他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天。但直到这一天,他却突然不想起床,也不想再到楼下的大堂里去。
这一天早晨,他醒得很晚,醒来时,头却隐隐作痛。对于昨夜的梦境,他竟一点也没有感觉,不开心,也不难过;不幸福,也不伤感。
窗外是嘈杂的车声。
楼下的大堂,仿佛是个骗局。这饭店也是个骗局。一切都是骗局,是什么人制作的骗局,一切都不存在,一切又都存在。一切掌握于谁的手里。一切曾经见过的和将要见到的人,其实都并不真实,他们都在幕后化妆,背台词,等轮到他的时候,突然的登场,在车站,在饭馆,在机场,在酒店,在一切小波到过的地方,向他背一句台词,同他演一出戏。
然而,就在那酒店的大堂里,一切戏剧都落幕了。该上场的人不再出现。只剩小波一个人,独自在幕前,对着空荡荡的剧场,不知所措。
所以,小波没起床。就连牛奶和鸡蛋说不定也只是道具。他宁可呆在梦里。
当小波再次醒来之时,晚霞正把窗玻璃涂成金色。
小波平躺在床上,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夕阳仿佛丢进温水里的黄油,正一点点的融化。
门外有脚步声,来回走了几趟。
也许是收拾房间的人吧。整整一天都没让人进来打扫过了。小波这样想着,翻一个身,正对着晚霞。他把被子抱进怀里,用脸贴住它。那上面仿佛涂抹了夕阳的热度。
两秒钟后,小波却猛地跳下床。他突然有种直觉,让他不得不飞快地冲向房门,打开门,走出房间,光着脚。
小波站在走廊里。他看见走廊的尽头,有一个人,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面对窗外正在渐渐沉入地平线的夕阳。
小波的双眼立刻模糊了。夕阳如冰,正在他的眼睛里,渐渐融化。

4
从门外看,这家桑拿和广州其他任何一家低档的澡堂子没任何区别。
Rob推开挂着大莲子的小门,门背面挂的一串铃铛哗啦啦地响。
小波跟在Rob身后走进来。从酒店的楼道里,一直到酒店外的大街上,穿过宽宽窄窄的街道,最后来到这家并不起眼的桑拿门前。小波就一直跟在Rob身后。Rob一言不发,小波也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不论他说什么,Rob都不准备开口。Rob只一心一意地走路,好像跟在他身后的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但小波仍要紧紧跟着。他不能放弃。在那间公寓酒店里,他都不知自己等了多少天。小波甚至几乎忘记了自己要等什么。直到Rob在楼道里出现。
尽管Rob没解释为什么会站在小波这层的楼道里,尽管Rob没解释为什么正对着窗外的夕阳发呆,尽管Rob转身径直走过楼道,走向电梯,尽管Rob把小波当成空气,小波却依然跟着他。如影随形般的。影子不会说话。小波也不说话。不发出任何声音。他只跟紧Rob,走过华灯初上的街道,直到这家桑拿门前。
桑拿前台的男人,用怪异的眼神在Rob和小波身上打量着。他问:"两位?"
Rob漠然不语。小波点点头。
另一个男孩儿拿出两双拖鞋,和两套手牌和钥匙。
几分钟后,在一间并不宽敞亦不太明亮的更衣室里,小波和Rob脱光了衣服。更衣室里有些穿着一次性浴衣的男人进进出出。小波感到一双双同样怪异的目光正向着他张望。小波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再也抬不起头来。
小波尾随着Rob走进淋浴房。靠墙的一圈喷头下都站着人,只有屋子中间的几个喷头还空着。别无选择。
小波站在喷头下,仿佛站在众目睽睽之中,如空旷的草原上,一头孤独地等待着捕杀的鹿。
小波专心致志地冲澡。水有点凉,如夏季的暴雨倾盆而落。
幸亏Rob还在身边。Rob就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浑身精炼而黝黑的皮肤都暴露着,Rob的目光正漠然地射向浴室的某个角落。
小波想求Rob带他离开这里。但他不敢开口。他害怕Rob突然跟他翻脸,把他独自留在这令人尴尬的地方。
Rob为何会带小波到这种地方来?
难道他是这里的常客不成?为何这么多年,从来没听Rob提到过这里?
可这没关系--小波对自己说--这没什么。即便Rob每次到广州来,都会背着小波光顾这种地方,都没关系。小波相信对于男人而言,爱情和性本不是一回事。
就好比小波,在五年前,当他第一次见到Rob之时,Rob并不性感,亦不能让他产生爱意。而五年后,小波却为了他来到广州,并在那公寓酒店里住了不知多少天。
Rob正对着喷头仰起头,张开嘴,让水流进嘴里。
小波偷偷注视着Rob赤裸裸的身体,这该是一个结实而性感的身体,此时正吸引着许多贪婪的目光。小波了解那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胜过了解自己的身体。小波却丝毫不觉得那身体性感。
五年之前,Rob超重二十磅,一张微微浮肿的脸,比实际年龄还要老着许多岁。在任何人看来,他都不性感。
五年之后,Rob身上没一丝丝的鳌肉,脸上的皮肤平整了很多,眼角的皱纹儿只能为他增添男人的魅力。几乎每一个遇到Rob的人,都称赞他成熟而性感。只有小波,从不觉得他性感。
这便是情人和亲人的区别。情人最敏感的,是对方的外表,而一旦成为亲人之后,对方的外表却似乎变成透明的,再也观察不到。
Rob虽不性感,却已变成永恒
Rob却突然关了水龙头,走进蒸汽室里去了。
留下小波,独自一人站在众目睽睽之下。
小波的目光始终跟着Rob的背影,直到蒸汽房的门关闭。小波眼睛的余光里包裹着许多双贪婪的目光,来自许多各异的裸体,有胖有瘦,有老有少。小波不敢仔细去看他们。
有些蒸汽趁着蒸汽房门开关的机会,偷偷地弥漫出来,此刻正渐渐消散。
小波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那蒸汽房会不会有另外一个门,而Rob正穿堂儿过。
此刻Rob会不会已经回到更衣室里,他正穿上衣服,走出这桑拿去?
如果Rob真的把小波丢在这尴尬的地方怎么办?
小波突然紧张起来--Rob到底为何要带他到这里来?
小波连忙关了水龙头,走向蒸汽房。
蒸汽房里水雾弥漫,一片漆黑,小波只能隐约看到许多躯体,站着,坐着,靠着,抱着,喘息着,呻吟着。。。。。。
空气中弥漫着人肉的气味。小波几乎要窒息。
突然,一只手落在小波屁股上。小波连忙把那只手推开。
又有一只手,落在小波腰上。他连忙用另一只手来保护自己。
然后又一只手,直接切入主题。
又一只手,又一只手,许许多多的手。小波猛转身,冲向蒸汽室的门,什么人却突然从身后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吟:"急什么?等一等再出去吧。"
小波挣扎着,那双手却抱得更紧,并用力把他向后托。
有人正从前面靠近他。
蒸汽室的门越来越远。
又有几只手落在他身上。小波有种将要窒息的感觉。他想大叫,可却又不敢叫出声,仿佛叫声将引来的,非但不是拯救,而是更多的贪婪。小波使出全身的力量,企图摆脱这些手。Rob在哪儿呢?他是不是已经出去了?他怎能就这样把他留在这里?
蒸汽正慢慢变淡,小波的双眼也正渐渐适应黑暗。他看清面前的人,是个上年纪的胖子,一脸横肉仿佛泡了水的花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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