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by无树

"刀马门苏家啊。"楚寒洛从善如流。
"哈哈哈～寒洛啊寒洛，"眼神中，是骄傲而满足。"叫我如何赞你才好！"
洛阳 刀马门苏家
苏家所在，虽不是什麽山明水秀风姿卓著之地，却也自有其一番趣味。
"趣味便是这个？"楚寒洛的声音不知怎麽带著几分调笑。
"哎......可叹便是太过小心谨慎了。"此时的他，正带著楚寒洛穿梭在一大片的枫树林里，可叹这树木却如有生命般一层一层，挡住他们去路。
江枫苦笑，早该想到是落入阵法当中了。
江枫碍於营生，这世间种种，本就射猎甚广。这奇门盾甲之术虽是不得专精，好歹也是半个行家。奈何入到林间便想到与寒洛的初见，两人笑笑闹闹，居然就到了这阵法中来而不自知了。
如此容易被影响，怎能不苦笑？寒洛啊寒洛，李烨说我无弱点，可如今你便是我唯一的弱点了，怎能不警惕？
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阵眼，虽是弄得一身狼狈，到底是出得阵来。
相互看看，都是十足十的灰头土脸，便是脱困也笑不起来了。
"请问阁下是否自在公子江枫？"来人身作下仆打扮，利落严谨的作风，此时正恭恭敬敬的作揖向江楚二人行礼。
江楚二人面面相觑。此番前来并未递上拜贴，虽是失礼却也是自有打算，想不到人家倒是把自己算计得死死的。不由暗叹这苏门势力，想来手中资料虽多是以讹传讹却也并未夸大。当下心中更是计较，看来，此番来见，比预料中难办许多啊。
想是这麽想，两人面上却无变色，一律做老实矜持状，笑而不答。
可那仆役却头也不抬继续道："老爷已久候多时，江公子和这位公子，请。"
这下，江枫更是肯定，这苏门主是早就将他江枫查了个底儿掉。虽说即便是如此，关於他江枫的私事，他也不会知道的比江湖传言更多，但江枫还是懊悔了，似乎自己是过於轻敌了呢。
楚寒洛也是惊叹。连这老爷子的下人似乎都训练有素呢，见著绝对生面孔的他，不仅不询问，还甚是自然的主动邀请......
连下人都......
"呵呵，江兄，原便是我们私闯他派地界失礼了，如今看来，似乎更是连辨识人的眼光也上不了台面呢～"
"哦？怎麽说？"江枫甚是有趣的配合著。这寒洛，与自己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楚寒洛笑笑，转而面向那仍低著头的仆役："这位兄台，在下与义兄不请自来自是过分了，还请兄台见谅。可兄台不以真面目待我们便罢、还这般愚弄我们，小弟委实是不敢恭维啊......"
"......"这时候，这人才抬起头来，"哈哈，原来这江湖里还有小兄弟这样一号人物啊！怎麽就从没听过无拘无束的自在公子居然还有个义弟呢？"
此人这才抬将起头来，江楚二人暗赞在心，确是个风神俊秀的人物，皮相自是不说，光是那番气质，便也是令人称道的。
刚才楚寒洛一番话，实是说得江枫心中忐忑，却也不得不佩服楚寒洛的聪颖与识人的功夫。
这人装作是下仆来迎接二人，却又不全然掩饰自己的气质，表面看是戏弄下两人罢了，实则怕是有意试探。奈何江枫却无法找出个好措辞来，既点破他又不驳了他面子。
可楚寒洛不同，楚寒洛本便只是半个江湖人，兼以词句虽是不妥贴，语气却是无奈加之凛然的样貌，倒是赌了。赌这怪人欣赏他的便是他的不做作。如今看来，他们确是压对宝了！
有得楚寒洛一个台阶，江枫如何不下？
"想来兄台便是苏二少爷了吧，久仰，久仰！如今想来，果然是名不虚传了！寒洛说得是，我二人今日不请自来确是过错不小，还望苏公子见谅！"
"哈哈，早闻自在公子幽游自在，洒脱超然。今日得见，平生幸事。在下不才，便是你那口中的苏家第二子──苏云是也。"
廿八、
"哈哈，早闻自在公子幽游自在，洒脱超然。今日得见，平生幸事。在下不才，便是你那口中的苏家第二子──苏云是也。"此人自知已被认出，索性爽快承认，主动结交，倒也抵消了江楚二人心中不快。
於是一行三人在苏云的带领下进入苏家红叶山庄。
红叶山庄，自是得名於那庄里庄外随处可见的枫树。
将枫树栽於庄内可不多见，江楚二人甚是好奇的看著。这一细看，才看出门道。
原来这山庄里里外外都是用著枫树做的阵法，江枫本以为，山庄外围那阵势便已甚为精妙了，谁知这庄内之境才叫别有洞天。饶是江枫自问於这五行八卦应付功夫足矣也不禁汗颜。
著实庆幸，好在刚刚没有硬闯。
"江兄！江......江兄想什麽这麽出神呢？"苏云眼含深意的看著江枫，江枫一时语塞。
"江兄怕是在庆幸吧，庆幸这山庄不叫‘落枫'山庄啊！"寒洛机敏的笑了，阳光灿烂毫无心机的模样。
"寒洛！"江枫自装作不依不挠的样子，指节轻敲楚寒洛的头。
被他们这麽唬弄过去，苏云也不再说什麽，只是深深看了江楚二人一眼，轻飘飘的笑了。
江楚二人被他这笑容唬的发寒，一时也开不得口，三人奇怪的沈默著。回过神来，大厅已到。
看到堂上端坐的苏门主和苏夫人，江枫不是没有料到，但还是被这架势弄的怔楞了一番。
好容易醒过神来，忙迎将上去。
"晚辈江枫，见过苏门主，苏夫人。"
"不敢当，不敢当。"声未毕，人先至，转眼间苏老门主苏誉已走了下来双手托起江枫。"早闻自在公子自在洒脱别有一番风度，今日所见，果真是一表人才。请坐。"
将江枫执到上座，回头便道："来人啊，奉茶。"
一偏头，这才看到楚寒洛立处，忙道："......这位是？"
"容晚辈介绍，这位是晚辈义弟，姓楚，名字上寒下洛。实不是江湖中人，晚辈看洛阳风景优美，故带义弟出来见识见识。"
"江兄客气了呢～"苏云插到，"父亲，这位楚少侠虽是初出江湖却是少年英雄颇有灵气呢！"
"哦？"苏老爷子做势抚了抚胡须，笑问。
"是呀，儿子我可是刚领教过楚兄弟的辩才无碍呢。"
江楚二人听著这番言语，亦不好再辩，只得点头称谢。
江枫皱著眉头，这时才意识到将楚寒洛牵扯到这事中来也许并不明智。有些犹豫的抬头看楚寒洛的脸色。
偏巧，对面的楚寒洛也正抬起头来，看著江枫担忧的脸色，璀璨一笑。那笑容里分明是自信的，也是信赖的。
江枫明白，楚寒洛是要自己信任他，也告诉江枫，他信任自己。
这才放下心来。
"江少侠，你与令弟一路前来辛苦了，不如先让云儿带你们下去休息休息？晚膳的时候我让云儿去叫你们。"一直静坐著的苏老夫人开口。
老夫人一直笑吟吟的，如此话由她说来甚是亲切。
江枫这才忆起二人刚出阵时的狼狈样，不由低头细看，汗颜。
衣服多处破损，有几处早看不出本色。头发凌乱，甚至仍沾著树叶。可想自己现在是何等尊容。
──不由得脸红。
站起来恭恭敬敬抱拳行礼："是晚辈失礼了，还望门主、夫人恕罪。我们这就下去稍作修整。叨扰了，叨扰了。"
楚寒洛抿唇一笑，忙谦恭站起来，随江枫行礼。
"这是干什麽？不必了不必了。云儿，快带两位少侠去东厢房！"老夫人仍旧笑得宽容。
两人於是告辞门主，紧忙退下。
到了厢房，江楚二人各自好好整理一番。
楚寒洛推开江枫房门："江兄......"然後呆住了。
江枫此时刚沐浴完毕，正穿著单裤低头打理著头发。
水沿著江枫的裸露的皮肤滑下。不同於那市井莽夫硬邦邦如石块的肌肉，江枫是一身结实细致的肌理，皮肤是小麦色，此时覆著一层薄薄的水雾。
头发还没干，一缕缕搭在身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慵懒的却蓄势待发的气息。
楚寒洛滞了滞，一时不得开口。
等了半天没下文，江枫不由得奇怪，抬头才发现楚寒洛正呆呆望著他出神。
呆楞的傻模样哪有半点刚刚机警如山猫的样子，整个人木木然，甚是可爱。
许是刚沐浴过的缘故，脸颊还是一层淡淡的红晕，使整个人看起来多了许多血色。
来时的衣服怕是穿不得了，只怕换上的是刚刚苏云送过来那一套。
淡青色的底，只在袖边绣有一截竹，竹叶柔韧有力。
摒弃了楚寒洛往常爱穿的白色，却称的他气质温润许多。
人道是人淡如菊，那他，便是俊逸如竹吧！
一时，两人都细细打量著对方发呆，谁也没有动作。
──直到，目光终於相接。
顿时，两人脸色都是通红，慌忙偏转过头去，各自计较著心思。
终於，楚寒洛深吸一口气，平复著擂鼓般的心跳，微笑著开口："江兄，为何这苏家人这麽奇怪呢？"
闻言，江枫也不得不暗暗握拳，转过头来，敛声道："这苏家，怕是连我们的目的也一清二楚。方才大厅里明是对我们礼让有加，却单单对我们的目的完全不过问。看来他们早已有了主意了。"
微叹口气："只是不知道这主意对我们是由利还是有害了！"
"江兄放心吧，寒洛会小心行事保护自己的。"楚寒洛向江枫微微笑著。
江枫怔了怔，旋即笑开了。
"寒洛，为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了！"
廿九、
江湖，是一个有多少自由便有多少禁忌的地方。
红叶山庄，便是一个武林共知的禁地。
所谓禁地，并不一定需要有隐士高人或者宝物秘笈，这是一种潜规则。即使是一个很平常的地方，当被所有人中的大多数默认为禁区，那麽，它就是所有人的禁地。
红叶山庄即是如此。
但它的禁忌仍旧包含著与众不同的地方，比如，它与朝廷私底下维持的关系。
所以，江枫一开始选择的，并不是明访，而是暗探。奈何这道刀马门居然能掌握他的行踪......甚至，奉他为上宾。
刀马门对他一个小小武林贩子的礼让，不合理到了极点。从进入这庄园开始，事情便向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让人不得不防。
"刀马门在江湖中的名望，得益於苏誉苏老爷子的把持。江湖盛传，苏老爷子年轻时真真是个狠角色。江湖中做到大义灭亲的多，做到六亲不认的就少了。所以，即使他创立的刀马门，在其声名最旺时成为朝廷助肋也无人敢吱唔一句。"
楚寒洛听著，却实在无法把这些信息与今日堂上那弥勒佛般的老人联系起来。
看到楚寒洛困惑的神色，江枫笑了："这便是‘江湖险恶'了。在江湖中，绝不能以貌取人，也不要卸下防人之心，无论你认为那人有多值得信任。"
楚寒洛挑眉："哦？这麽说来......寒洛最该防备的岂不是江兄你？"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只见一灰衣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啪啪的边鼓掌边说道，"有意思，真有意思。难得看见自在公子不自在的时候，实在是欢畅啊。"
江楚二人这才看清楚来人，竟是苏云。心中均是一突，脸上却仍是镇定回礼："苏兄。"
"两位不必客气。寒洛啊，你原是不必信你义兄的话。江湖中，能多一个朋友便是少一个敌人。防人之心不可无是真，对谁都防便是没有必要了～"语气轻佻，语毕笑吟吟的看著江楚二人，这话语中的暗示自是不言而喻。
江楚二人对视一眼，江枫遂答道："多谢苏二少爷提醒。这江湖是非纷扰，我本不愿寒洛涉足，如今这骑虎难下也不是我二人自愿所受。只是不知......苏二少爷此番言语究竟是雪中送炭还是......落井下石了！"
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没什麽客气好讲了。江枫自是知这苏云不是个简单人物，也不想与之绕圈子，索性大家敞开天窗说亮话，也好过兜来转去被人耍著玩儿。
倒是这苏云听完不免愣了一愣。没想到这一鼻子灰说碰就碰，不由得著恼。这苏云本也是性情中人，偏生是个藏著掖著不外露的烂脾气，今次却被这二人误会了个彻底。
"江枫！我百般示好，本意是欣赏二位，想交个朋友，不想换个这般报应。也是我自找的，无甚好说，就当是一片好心喂了狗罢！"这话自是说重了，语气却拿捏得玩笑一般。三分真七分假，气氛倒是做了个十成十。
江楚二人没料到他竟真是诚意来探看，如今偏还这般唱作俱嘉，只差没拿个手绢儿拭泪了，这人，便是骂人也留三四分余地，圆滑的可怕了。
二人本与他三弟间接交过手，入庄时又被他有意戏弄，这苏门对他二人又态度暧昧，看他自是带著成见。如今被他这麽一闹，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还是楚寒洛心软，想来也是自己莫名驳了他面子，也不管他是虚情还是假意了，走过去抱拳："是我二人多疑了，还请苏公子见谅。"
苏云这才回过头来看看楚寒洛，笑得眼睛眯眯的："寒洛言重了。"
轻轻松便被原谅，但见他变脸神速，立马笑得开心。江楚二人突然觉得，这人，怕不是李烨的兄弟吧......
三人便在这诡异的气氛里谈天说地。想不到这苏云竟是个博学之士，有了他与江枫二人，便是什麽话题也聊得开心。
有了这次夜谈，苏云似乎真就成了他二人的朋友，得空闲便来陪伴二人。下下棋、看看书、聊聊天、喝喝酒，有时甚至缠著与江枫比划。
苏云的兵器竟是刀。他的刀与他性格倒是两极，意外的坦率凝练。招招直指重点，无半招累赘，颇有临阵对敌的兵将之风。
楚寒洛这才从江枫处知道，这苏云在武林中便以刀法闻名，不同於他大哥三弟。他大哥苏燮醉心於奇门盾甲之术，鲜少出现於江湖。江枫手中关於此人的情报并不详尽，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苏燮的拳脚功夫并不怎样，所以苏誉慢慢退下之後，刀马门一切事务，在江湖中都是苏云出面。而他三弟苏白，天资聪颖，使得一手好鞭子，本是替苏家增光添彩的人物，谁知竟在一次游历归家後便与苏誉闹翻，至此杳无音讯。
几次切磋下来，江枫对苏云的戒心便卸下了一半。
"要知道，刀剑是骗不了人的。习武之人，一招一式，凭的是真性情。他若不是有这利落豪爽的本性，必使不出这样的刀法。"
楚寒洛听罢，默默的点头。
不知不觉，来到这红叶山庄竟将近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苏誉亲自出现并不多，每每二人要问起关於苏白的事情，便马上被不著痕迹的转移话题。以江楚二人现下的处境，自是不好追问。倒是苏老夫人时时来探望，二人便是一肚子的火气也不好发作。
苏云倒是时不时来两人跟前转悠，可两人对这人，一是摸不著头脑，二是不放心，也就由著他天南地北话题绕著转，并不想去试探他。
这来来回回便是半个月。江楚二人自是烦闷，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直到江枫接到手下传来的消息，才有了笑容。
"江兄，何事这麽高兴？是不是事情有进展了？"
江枫笑笑的将纸条递予楚寒洛，楚寒洛看罢，抚掌一笑。
"好一个敌不动，我不动──以静制动。寒洛佩服！"
三十、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很是忙碌。
苏燮不世出的机关造诣果然非同寻常，连江枫的暗探都用了相当的时间才找到那唯一的通路。如今，阵法一经破解，山庄外的情报便纷纷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