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by无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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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准备两间上房,行李麻烦小哥带上去。再帮我们找两匹好马备著。找张桌子,上两个小菜。"江枫伸出手给小儿手心放了几锭碎银子。
"好!!客官请上坐。下酒小菜,马上就到。"利索的小二哥一搭肩上的毛巾,伶俐的接口,"客官可还要什麽酒水不?"
"你们这儿有什麽?"江枫兴致一来,好奇的问到。
"咱们这里出了名的算是女儿红、状元红。客官可要尝尝?"小二哥灵巧的接口。
"既然有女儿红,那,我们就要花雕吧!"
"好!,客官稍候,您的菜马上就来!"
"来南方,就一定要试试看这里的女儿红,都是为了待嫁的女孩子陪嫁用的美酒,从孩子出世到花嫁,得埋十多年呢。"江枫看了看心情好转了一些的楚寒洛,"但是,我倒更好奇那花雕的滋味。花雕,花凋。花未开便已凋。酿酒,需用心用情。这般酒,会不会是咸苦的滋味?"
说著说著,整个人倒是云游天外了起来。
楚寒洛看这这般样貌的江枫,忍不住笑开来。
自从踏入洛阳城,楚寒洛的心,就一直不能平静。虽然他并不期待,自己能找到完全没有一点线索的亲人,但这座很可能是他出生地的城市,还是让他在陌生之余,生出一些期待、一些兴奋,也激起了一些落寞、一丝孤寂。
江枫似乎也察觉,所以自从进了城门,他又开始了初见面时,那种无赖书生一般的行事言语,似乎很想让自己开心起来。
前日里那些话,他知晓江枫体恤自己,一直当作从没发生过。
虽然即使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仍然会不好意思。但,江枫的坦荡荡,让自己少了许多的尴尬与局促。
一个这样的男子,用行动来告诉自己,偶尔的软弱,并不是一种屈服,坚强,不等於冷酷。
想著短短一个月来,自己身边出现的奇奇怪怪的人们,他终於知道了,什麽,才是一种强悍。这种强悍,不是外表的坚不可摧,不是意志的宁死不折,这种强,是一种生存的能力,是能够学会,在这个世界里好好生活,并且享受这种生活。
"既然,江兄将我带在身侧,那麽,我是不是能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什麽呢?先说明,如果有危险我可不干~"
"当然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嘛~寒洛真是不相信为兄啊!"江枫很开心的答到。这一路上,寒洛都很少话,现在终於出声了,而且似乎心情也开朗多了,怎能不让他欣喜。
"今天,我们就在这洛阳城中好好逛逛。虽然现在已经没有牡丹好赏,算是失了个最大的乐趣,但洛阳可是山清水秀、名胜繁多的地方。不愁没有地方去!"
一锤定音,於是两人很是兴奋的讨论起行程来。
"客官,您要的酒菜上来喽!"伴著小二哥大声的吆喝,美酒小吃就端了上来。
牛皮纸一掀,芳香扑鼻。
"好酒,果然好酒!"江楚二人齐赞道。
突然,一颗石子临空飞来,打中了江枫手中的酒坛子。酒坛应声而碎,楚寒洛皱眉看向来人,江枫心痛道:"可惜了,这可是一坛难得的好酒啊!"
楚寒洛看江枫如是神情,知道这人没什麽好担心的,也就躲开来,在确定自己不会成为江枫的负累之後,跟著哀叹起那坛子酒来。( |||)
"你!你们!"来人见到这两人完全无视自己的动作,看来是气得不轻,"江枫!上次若不是你,我秦家寨又怎会被官府围剿,我兄弟几个也不至於落得个如斯下场!这笔账,我今天就来跟你好好算算!"
"原来是你啊!"江枫一脸现在才看到他的恍然大悟状,"你怎麽还没死啊,我记得,你现在在黑帮和白榜上都挺值钱的啊,按以前那个价位~唉~老兄,你是看我江枫进来生意不好,给我当红包来著?"
"我操你个小白脸,老子看你笑到几时!"来人气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似乎从牙缝里逼出来一般。
似乎觉得多说无益,来人提起腰傍的斧子就劈了过去。
"!啷──!!"只见江楚他们落座的桌子,从中被劈成两半,而江枫,正在一旁慢条斯理的整理著被灰尘沾到的衣服。
"啧啧啧"江枫看也不看某位气得脸色发紫的仁兄,懒洋洋的说,"兄台说起话来粗鲁也就罢了,怎麽动作也这麽蛮横呢?看人家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心疼。"最後这一句,完全是李烨那极品花痴风格的翻版。
"哈哈哈"楚寒洛实在是忍不住了,站在一旁大笑起来。
"你!看你与这小白脸也是一路货色,敢笑老子,他妈的不想活了!"这人看在江枫手里讨不了好,干脆打起楚寒洛的主意来,一反身,就向楚寒洛冲去。
也怪斧子这种兵器太笨,这人又只有蛮力,楚寒洛发挥自己打小练来的灵巧柔韧功夫,侧身一转,躲了过去,有惊无险。
这人提起身子,还想再砍,怎知道一走到他背後的江枫,一张脸早已变得比黑炭还黑。(他要是看到了,应该会觉得挺有成就感的。)
只见江枫掏出怀中的铁扇,反手向此人後颈处一劈,待此人昏昏然间,又补一拳将其打至二楼栏前,再送上临门一脚。
!的一声,人体光荣坠地。
"看来,客栈是不能待了,跟我来。"
整个过程,江枫黑著一张脸,一眼也没有看向楚寒洛。
十、
楚寒洛现在很郁闷、很郁闷、非常郁闷。
第一、江枫一直黑著一张脸什麽都没说,自己没有做错什麽事吧,他凭什麽跟自己苦大仇深的。
第二、江枫带他来的地方,居然叫"倚红楼"!没错,就是青楼!
第三、江枫居然还跟这位美妓一副很熟的样子!(人就是这样,你不喜欢他,还不准别人喜欢他是咋了?)
"公子,干什麽一脸怒气啊?是不是奴家的琴弹得不好?"女子开口,声音柔媚入骨。
"这得问你身边的少爷是在发什麽脾气啊?"楚寒洛气愤!江枫看到自己这麽说居然还给我躲开?我有这麽可怕?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委屈。
好不容易,自己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为什麽又成江枫闹起了脾气?
同样一个人,在他表白喜欢你之前和表白之後,对你的意义是不同的。人们永远没有办法无视喜欢自己的人。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楚寒洛还是知道,江枫的情绪,是会影响到自己的。
这些日子的混混沌沌,在一场打斗後清醒了过来。自己,是真的入到这江湖了。
他知道,经这一役,在江湖人眼中,自己与江枫的联系,是卸不掉了。
那麽且不说江枫是现在自己唯一可接触到的朋友,就是一个不熟的人,恐怕也不会有人喜欢被他完全无视。
"胭脂,通知黑白两道,秦家寨千金斧秦厉现在在洛阳,要他们即刻来拿人。赏银和中间费用我们一分也不会让。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干,我就自己收拾了这只。到时候,他们骨头也不会有。"
"江少,你不是开玩笑吧。自己处理?可怜的他怎麽得罪你了?"女子掩巾而笑,一时间媚眼如丝,脉脉含情。说话间又往江枫身上"挂"去。
江枫一时间,只顾躲闪楚寒洛的视线,哪里意识到应该推开这小妮子的恶作剧。
"胭脂,给寒洛在後院准备一间房间,清净一点的。"
"胭脂明白。那麽公子就照旧留下来让奴家伺候你吧。"
不去看胭脂暧昧的表情,不知是不是她故意的重音,一个"照旧",听在楚寒洛的眼中,说不出的刺耳。
"那寒洛就不打扰二位了,江兄......"江枫居然还是不看自己一眼!"胭脂姑娘,请。"
"秋月!"一名黄衫女子应声而入,胭脂笑著吩咐,"将这位公子带到内院我胭脂楼好好照顾著,不可怠慢。"
"秋月明白!"不似胭脂的妖媚,黄衫女子笑起来嘴角有对甜甜的酒窝。
看著楚寒洛离开,江枫紧绷的表情才算放下来。
当看到那枚斧子就这麽向楚寒洛劈过去。江枫真的愣住了。前一刻,他真的忘记了身边还有寒洛。
这种以前应付惯了的场面,从来没觉得这麽惊险过。而就在自己怔愣的这一刻,斧子已劈到楚寒洛面前。如果不是楚寒洛侥幸逃脱,他......
他甚至不敢想象,当预感到要失去的那一瞬间,自己那巨大的恐慌与悔恨是从何而来。
想不到他也会有心慌意乱到如斯地步的一天。江枫苦笑。
至少现在,他不想看到寒洛。在他还无法应对这陌生的情绪之前,不想。
"平生不识相思,才识相思,便害相思。"胭脂这时才开口,语气中倒尽是调笑。
"胭脂,你觉得是......?"语气不无虚弱。
"公子,相思不易。不易始,亦不易得。胭脂只能说,公子好福气,公子好晦气。"两眉轻蹙是远山如黛,其间云雾缭绕似点点轻愁。
"胭脂,近日不见......你怎麽,落得憔悴了?"
"呵呵,这不是,害相思嘛~!"语气半真半假。
江枫笑笑,要他相信,很难。就他所知,他们这群人中,就数胭脂,最是多情、也最是无情。
半生风尘,过得逍遥,也过得凄苦。
他们几个,即使从不在意她的身份,但也都有过给她赎身的念头。可从来,她都只有一句话。
"赎身了又如何?婊子赎了身也成不了三贞九烈。若是要赎身,我早给自己赎了。婊子又如何?那些道貌岸然活著的,也不见得比婊子舒坦。"
没有半字虚伪,语气既不自嘲也不自怜,几人知她是真这麽想,也就在没有提起过。
本来,滚滚红尘,只要自己活得自在,皇帝又如何?婊子又如何?
"公子......"胭脂望向窗外,"滚滚红尘,最是一情字难寻。若是容公子你细细想来,慢慢冷静,那真情也得被您掰成假意。"
看著江枫啼笑皆非的表情,胭脂又道:"不用不承认。论无情,公子又比胭脂好到哪里?都是情薄之人,都是自私的可恨!
"也许公子没有注意到吧,在胭脂刚刚的试探下,这位楚公子也不是完全无动於衷。"
看著江枫明显明亮起来的表情,胭脂已知自己不用再多言。
那个楚寒洛,该是个多麽清澈透明的孩子。也许,今天推的这一把,会是那男子一生的灾难呢?胭脂解嘲的想著。
但是,即使只有一点机会,她也希望江枫能够得到幸福。一生中,她只重视过这寥寥几个人,不怪她自私。
十一、
"对了,胭脂。这次来找你除了隐藏行踪,主要是靠你和我们在洛阳的渠道,帮我找一个人。"
"谁?"
"三年前失踪的洛阳刀马门三公子──苏白。"
胭脂默默地走在後院的回廊里,任前院再如何醉生梦死,这里,仍然是安安静静的。
这种安静,对她们这样的女子来说,有时,是一种慰藉,有时,是一种荒凉。
苏白,苏白,公子白。
希望不是你。
这里很安静,徐徐的凉风,偶尔送来女子们的信手捻弦。每一个孤寂的音符,落在一个这样的夜里,都像平静柔和的水面被尖锐的石块硬生生切开,余波一荡一荡的袭来。
楚寒洛静静坐在亭子里。
这里很美。旁边是池水假山,可以想象假日里这些才女们,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
一阵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这个园子里很少花,有也是杂草中顽强不倒的几簇野花,连栽牡丹的花盆都无。
倒是多竹。竹子,本是忌讳栽在门口的,但似乎这里处处都是。
楚寒洛舒服的闭上眼睛。
这个时候,胭脂看到了他。
一身白衣,月光下,很显眼,很耀眼的白。
看到娴静月色下的他,胭脂突然就有一种,心动的感觉。
胭脂近看过这张脸。不是不美。可是,洛阳是什麽地方,这倚红楼又是什麽地方?他的美,毕竟不能称最。况且,他的美,从来缺乏一种存在感。
就像一缕烟,冉冉升起,又默默飘散。
可是这一刻,静静享受的水样夜色的他,就像被月光给充满了一样。忽然深沈起来。
於是这一刻,她心动於此时的他,突然就体谅了江枫,突然就好奇起来。
"公子,猜猜奴家是谁?"纤纤玉指轻覆於紧闭的眼睑上。
"胭脂姑娘......"听出来人是胭脂,楚寒洛才放松紧绷的身体。
"呵呵,公子答对了,可是奴家没有奖品呀~"甜甜娇软的声音。
"姑娘有什麽话,但说无妨。"也许是和醉心李烨处久了,楚寒洛已经很能理解这群"江枫的朋友"。
"公子是有故事的人。
"胭脂喜欢有故事的人。精彩的人物总是会背著很多故事行走。这些故事,就慢慢变成了包袱。放不下的,会被拖死,放下了的,终有一天会後悔,可是回头路不通,丢掉了,就是丢掉了。胭脂就是喜欢看他们个个挣扎痛苦,然後选择,然後停下,周而复始。"
"所以,你会喜欢待在这里?"
"公子真敏锐。没错,这里是最好的看台,若要比喻,就是後台。台子上的人物们或者英雄一世,或者倾国倾城,可是在这小小的後台里,没有虞姬、没有霸王。乌烟瘴气,却没有浓妆,没有面具。客人们从来不会在我们面前忌讳,再丑陋、再恶毒也不会被我们诅咒。看著这样放开来嘻笑怒骂的红尘儿女,怎会没意思?"
楚寒洛看到兴致盎然说著此语的胭脂,突觉得这人就像唱本里常有的路人甲。从来就是走过场,来来回回在英雄美人间穿梭,从不留名,却总在字里行间发现他们的脚印。
"如此说来,胭脂姑娘岂不是没有包袱?"
"呵呵,那是说笑的!个人的包袱个人背,就像公子的包袱胭脂不需要,胭脂的包袱公子也用不著。可胭脂好奇呀~
"公子,若是你,会选哪一种?继续让他拖死你,还是丢弃了却还是原地踏步?"
楚寒洛似乎真的闭目沈思了起来。等了很久,才听到他的答案。
"我曾经想,被它拖死也算了。可是,我终於学会放下。我以为松开手,就是一种解脱,却发现,一些人、一些事,从来没有从自己的手心落下去。我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单方面的结束,这个包袱当然也可以。可是我错了。
"现在知道,为什麽每个故事都要有个结局。居然就因为他是个故事,是故事,就不能没有结局。
"故事故事,那些都已经是故去的事了。可,是不是因为从来,没有结局,就不会结束?
"如果......没有那个曾经,我也会是一个正常的男子,也许会为刚才的你心动,也许就此穷其一生,对你追寻。
"当然,如果不是发现,自己似乎又揽上了新的包袱,也许今天这所有的话,都不会对你说,也许所有的词语,都在组成以前,就消失在了心里。"
最後一句话,楚寒洛莹亮的眼睛直视著胭脂,里面有感叹、有唏嘘,更多的,是无法名状的复杂。
胭脂苦笑:"公子好聪明。今晚上多有冒犯,如有不敬之处,还请海涵。"语气是一贯的半真半假,七分歉意、三分礼让。
"不管姑娘意欲何为,如果单为我与江枫,姑娘的目的,已经达到。"
十二、
"查不到?"
伏於地上的人,听到头顶隐隐含怒的声音,早已吓得双膝发软。
"跟丢了就已经够丢脸了,现在居然还告诉我......查不到?这是洛阳,我的地界!有你这种奴才,叫我在主子面前脸往哪放?"另一个声音插入,奚落得地上的人脸一阵青一阵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