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by无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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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错的是自己也说不定。
从来,他不是自己想要的,但却被迫接受。最後,自己屈服了,直到居然不能忍受他的离开。
很可笑,他口中的"爱"无法伴随自己一生,偏偏伤害可以。
无数个等待的日日夜夜,自己已经无法分辨出这种等待,究竟是为了爱,还是为了怨恨。
离开,是一种报复。
终於明白,或者这就是自己潜意识里的杀手!,希望如戏折子一般,被他发现自己的逃离,被他发现自己永远无法为他所得,然後让他追悔一生。
──释然。
没有谁一定要永远记得谁或永远忘了谁。
李逍曾经存在过,他在自己的身心都留下过痕迹。他扭曲了自己,或者说改造了自己。
一直认为,一个人的心,只有小小的一点,对李逍的怨念、迷惑与爱恋一定已把自己填满,可今天,他发现,一个人的心,有时候是可以很大很大的。
想通了,便无须再挣扎。人是自私的。他原来本不用去忘记李逍後再来考虑眼前的人,人经不起错过。
错过,纵使凄绝美豔也没必要亲身尝试,人之相与,每一刹那,都不够用来浪费。
正如同水云那时苍白而无力的手指,那茫然而悔恨的眼神。
她与胭脂错过了,在一刀之後。她的後悔是那麽明显,明显到让人怜惜。终於,多麽可怜的人,便有多麽可恨。
他不想似她。
胭脂醒了。表情空白了许久以後,她笑了。
听过一朵莲花轻轻绽开的声音吗?世俗人不会相信,那一刹,一个"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女人,居然也笑得超脱如神佛。
胭脂轻轻用沙哑的声音,讲了一个故事。
她说,这是两个妓女与一个嫖客的故事。
她爱她,她不爱她而爱他,他谁也不爱。最终,他给了她一把刀子,她将他刺入她身体里。
──好俗的故事。也许她会发现她爱她,正如她爱她一般。江枫淡淡的笑著说。
──一切都晚了,当那把刀子插入我的身体,就已没什麽好原谅的了。她淡淡的回答。
──那个他,人称公子白。公子白,公子白。苏白。
说完了这些,胭脂安静的睡著了。曾经,她为她背叛了所有人却被她背叛。如今,她们两清了。
江枫什麽也没说。即使胭脂曾经隐瞒自己,她仍是最值得珍惜的朋友,况且江枫从没受到伤害。当"公子白"这三字从胭脂口中吐出。胭脂就将上官水云,彻底抹去。一次背叛交换一次背叛。连伤害都两清。
将一切追查布置下去,江枫走出阁楼。
已近黄昏,残阳如血。楚寒洛就这麽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走上前,对自己微笑。
远处的夕阳映著近处精致的脸,江枫的心,不由自控的狂跳。
"江兄,与你在一起真的很精彩。作为回礼,我与你说一个故事。"
第二次坐到屋瓦上,身边一坛美酒。一个久远的故事,轻轻吐出。
──曾经有个男孩,在梨园中长大。因为最是顽皮,练功时老班主下手最不留情。於是有一天,他终於懂了,换上了个沈稳世故的面具,台上是戏,台下也是戏。
──其实老班主挺宠他,或说,老班主将他当作压箱底的宝贝。以至於他第一次登台的地方,居然让他目瞪口呆到说不出画来,简直太华丽了!
──於是,他顽劣的性子,让他趁时间早偷偷溜了一圈。不知怎麽,就到了一片竹林里。
──一个庭院里,居然有那样一片竹林,里面似乎还有淙淙流水的声音。
──於是,好奇心让他走了进去。
十六、
这麽多年以後,他仍旧想,是不是当时,他不那麽好奇,不那麽顽皮,所有的伤心所有的欢乐就都与他无关。
竹林,本来自有一种颀直高洁气质的地方。风,从竹叶中穿行而过,偶尔扶弄扶弄那柔韧的竹叶们。於是!一声,风也被这看似柔韧的竹叶们划破。
忽然──
"哪来的小孩!谁准你进来的?"清亮的嗓音划破寂静。
"什麽人?出来!"楚寒洛一惊。
原便一个人影也没有的竹林,因为这突兀的喊声显出了黄昏般的死寂。刚刚还顽皮的风如今简直是阵阵阴风。楚寒洛不受支配的想到了戏折子里的魑魅魍魉们,冷汗都冒了出来。
"呦,哪来的小孩子啊,这皮肉倒是光滑的......啧啧......"一双手从背後爬上自己的脸,楚寒洛已经吓得话也说不出来了。为什麽......怎麽会一点声音也没有......?!
"呵呵,小弟弟啊,放心放心。我现在不吃你。哪,看到这玉佩没有?拿著拿著,我以後会去找你的啊。你可别给丢了!"来人突然语气一变,简直如厉鬼一般,"要是丢了......哼哼,我可马上会出现吃......了你的!"故意的重音和断句。若不是此时动都不敢动,楚寒洛早就跳起来了。
"嘿嘿,小弟弟,本......咳......我走了啊......"当那个轻飘飘的尾音散在了空中,竹林的一切恢复平静。
於是楚寒洛头也不回的逃了出去,一直不停地喘著气,完全忽略了被系於腰际的玉坠子。
楚寒洛的第一次的登台,就这麽走马灯般匆匆而过,恍恍惚惚,视线都似被扭曲。
自己的表现如何根本已顾不上。只想著怎麽快怎麽逃,再不要来这鬼地方!
於是,也当然的忽略了,台下一双研究意味甚浓的眼睛。
"什麽?!留下?......什麽意思?"
老班主叹息的看著这个孩子。身子还是少年般单薄,五官清俊中仍留有少年的稚气,倔强、高傲,如何可以留在这样的王府里?
可想到那王爷,明明小小年纪,但却拥有让人臣服的威严和霸气。那般人物,自己如何拒绝得?寒洛啊寒洛,不是我不保你,实在是......唉......
"寒洛,王爷虽是留你於王府得小班子里,但这里毕竟不比咱们班里。万事要留神,改改性子。你是我手把手带大的,今天他若不是个王爷,我如何也要保下你,可如今......"
"班主你到底在说什麽?为什麽我一句也听不懂!"寒洛急了,老班主是什麽意思?什麽留下?"班主!"
"唉,你这孩子到一直是聪明的,相信也会保护住自己。当年大师说,我可渡你一时......也许如今......也就是你我缘尽的时候......"
老人家信佛,一番话说来虽让人颇摸不著头脑,可楚寒洛知道,有什麽事情,已经发生了。
也许毕竟是小孩子,除了开始几月的不言不语,最终,楚寒洛还是适应了这个新的环境。
这里确是好吃好住了,却各人冰脸相向,只有每次那个传说中的王爷出现的时候才会热闹起来。
许因他是新人,这几月从没登过台,对那传说中的王爷,也只是远远观望过几次。
虽然楚寒洛与所有百姓一样,对"帝王之家"充满了好奇与向往,但本能的直觉,让他并不想接近那个被所有男女们包围著的人物。
几个月下来,自己才知道这里的王爷是新君亲弟。小小年纪,居然因战功获得了亲王的名号。新君初登大宝便赐予其狂王称号。
初听人说到此,楚寒洛无不如所有少年人,对这少年英雄的真面目充满向往之情。但很快,也就只有复杂的感慨了。
皆因此人每次出场,无不是左拥右抱。初初见到,并不惊讶。不是说帝王家都是淫乱奢靡的吗?可是当看到美人中竟然还有男人,再回想每每此人到来,班子里的戏子们便个个争奇斗豔起来,不禁一阵发寒。也就再不期待上台了。
日子如此平淡的度过,没有预料中的天翻地覆惊涛骇浪,倒是连番打击,让曾经调皮捣蛋的孩子真心期待,生活能如此平淡下去。
十七、
"这是你的玉坠?"青年轻声的问,语气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温柔。
"呃......"楚寒洛也思考起来。
这块玉坠是......?没错,刚刚确实是从自己衣袖中掉出来的。可是......这是自己的......?
比起後来被强行留下的震惊,当时可怕的不得了的"撞鬼"也就不足道了。很轻易的就被楚寒洛丢到了天边去。自是不认识这玉坠了。况且,当时他根本连玉坠长什麽样子也没有仔细看过。
对面的青年很感兴趣的看著这个男孩苦恼的表情。手里轻抚著那不起眼的玉坠。
原来是他啊......那天突然被皇兄传唤入宫,又连著几天忙碌,居然就把这小鬼给忘了。
忆起小鬼当时相当有趣的反映。李逍突然觉得,接下来的日子,看来也不会无聊了~
是的,这青年就是狂王李逍。李逍长得并不英俊也不儒雅,但也不似行伍之人的粗犷伟岸,可却奇异的让人过目不忘。
李逍有一双极有神的眼睛,若将之比拟,就好比!翔天际的鹰,可那内藏的锋芒,却如那奔跑於草原的猎豹,隐藏自己的獠牙,潜於深草之中,找准机会扑将出来,一口撕碎猎物。
眼见楚寒洛还在思考,李逍有些不悦了。
冷哼一声,你还真是忘了?那就让本王看看,这是否又是一出欲擒故纵。
"小弟弟......我当时可是说了......要来找你的啊~~"李逍语气突变,声若厉鬼,一时间人间成地狱。
"找......找我?"楚寒洛脸色陡然煞白。想起来了!这玉坠是......那玉坠!他......他是那鬼?!
楚寒洛浑身发冷,想跑,但脚却似麻木,怎麽也挪不动一分。
对面的青年依旧笑著笑著,春风拂面的样子。楚寒洛却越是浑身冰凉,面无血色。
时间就这麽一点点过去,楚寒洛已经克制不住全身发抖。害怕恐惧或是什麽,都已分辨不清,唯一看见的,就是李逍那闪动著诡异光芒的眼睛,慢慢堕入绝望。
"王爷!"远处,一名戏子惊呼,待走进,立即把楚寒洛仍在呆愣中的身子打伏下去,"楚寒洛!见到王爷还不行礼?傻愣著干什麽?!"来人削弱身形一阵战栗。完了完了,这毛头小子要是不小心得罪了王爷,怕是他们全体都不得好过。
根本无视来人的眼神警告,楚寒洛仍旧是呆愣愣的抬著头,眼睛里茫茫然无焦点。
"你......就是王爷?"看到青年仍旧是含笑点点头。没注意那眼神里乐趣被打扰的恼怒。
"你......不是鬼?"无视身旁戏子的尖叫指责,仍旧看到青年继续点点头。
他不是鬼,他骗自己。他就是那该死的王爷,就是他强留下自己让自己面临现在这种前路未知的命运。
所以......所有的一切全部因为他......
一切都是他的错!!
"啊!"楚寒洛突然大叫一声,狂怒的整个人撞到李逍身上。李逍本还在恼怒这戏子来的不是时候,分心之余,竟给了楚寒洛可趁之机,居然就这麽让楚寒洛撞倒在地。
楚寒洛整个人骑在李逍身上,几个月来的困惑、混沌、委屈终於找到了出口。不要命的捶打著,根本已忘了这个是王爷,是可以眨眼间定生死的王爷。他只知道,发泄,他需要发泄!
身旁有人死命的拉扯著自己,随手掀开,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一切的感观都被封闭,只剩下脑中无止境的委屈与无由来的挫败感。
除了开始的怔楞,李逍首先感到的是狂怒。自己居然被这麽一个小孩子撂倒,自己怎麽会失去了防备?他居然敢?!杀意顿起。李逍眯著眼睛抬起头,危险地看著这个居然骑在自己身上打自己的人──
漆黑的眼睛,仍旧是没有焦点,却居然闪出红光,瘦弱的身体紧绷著,一拳一拳落在自己身上,对自己来说是不痛不痒,可看他骨节都发红都磨破居然仍没有停手的迹象。
他以为这小孩一定会哭,谁知道他即使全身都闪现出疯狂的嗜血的不要命的气息,即使整张脸都扭曲连嘴唇都不住哆嗦居然仍旧没有哭泣。
这一瞬间,他看到了一头小豹子。全身放出红色火焰的小黑豹──危险而美丽。
从来狠厉的狂王,居然用眼神喝退了众人,任凭肚子上的人往自己身上打著,直到这小小的身子虚脱的昏倒在自己身上。
十八、
楚寒洛睁开眼,就看到头顶华盖,只感到全身发软,一时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虚浮感。
......这是哪里?怎麽回事?
记得下午他准备回房,路上遇到总管,被要求送个信给厨子要他们准备好晚宴,王爷今个要来。然後......?然後就遇到了个男人,被戏弄,他说他是王爷......他是王爷,然後......?
甩了甩头,楚寒洛认真的想,最後也只记得自己做了什麽自己一直想做的事,发泄出来感觉很舒服......然後就轻飘飘的......最後便醒了......
难道一切都是自己做梦了?可是......这是哪里?
房间很华丽,太过华丽,自己所睡的床就更华丽了。一时间,楚寒洛只有害怕,隐约记得自己做的事情很危险很可怕。是什麽是什麽?!
再也待不下去,楚寒洛掀开被子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在院子里一阵没头苍蝇乱窜,好不容易找到戏班子住的地方。
因他是新员,新员没有单独的房间,十几个人一起住一间大通铺。
现在,他只想躲到自己的被窝里,什麽都不想的睡一觉。
推开门走进去,里面的孩子们见到他,霎时间安静了下来。空气一时间诡异无比。
平日里这些虽不亲近却也相处得不糟的孩子们看著他的眼神,就好像他脸上开出花了,千奇百怪。楚寒洛摸摸脸,近乎惊惶的拉开自己的被子钻了进去。
闻到熟悉的气息,安心的吐了口气。
见他埋入被窝,众人一时又热闹起来,楚寒洛却看到不时有眼神瞟向自己,不时有手指暗暗指向自己,他们的谈论不时夹杂自己的名字。
怎麽了怎麽了?!到底怎麽了?!
不安恐惧让楚寒洛连询问的勇气都没有,一把抓著被子盖过头顶,任凭自己被黑暗淹没。
"王爷,今天您专招我们前来是为了......?"
"杨丞相,您也不用跟我做表面功夫。今日招大家前来为何,相信你们自己也已有了主意。直说吧,愿不愿意帮本王这次?"
"王爷开口,下官岂敢不从?可......"
"有什麽事直说吧,今日一会,本王也交了半条性命於诸位手中。皇兄疼我是真,但若我与此事扯上联系,必不会放过我。所以今次我也给足各位信任,只盼各位能完成我这托付。"
"王爷折杀下官了!......恕下官直言,七皇子不是一直是陛下的心腹大患吗?为何王爷您会......?"语气中半是惊疑半是不确定。
确实,今日入了这门,便已是答应了这托付。狂王与万岁从来兄友弟恭,照道理不可能有反心......那麽......?
李逍苦笑:"放心吧,我并不是要放过他,只是求你们保全他一条性命而已。若皇兄追究,大不了我一死谢罪吧!"
他又如何能说出"七皇兄和皇兄是自己在这个帝王家唯二有感情的亲人"这种等同於示弱的话?
想起小时候七哥曾如何的宠著自己,总是偷来点心同吃,躲在假山後打打闹闹。那时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一切都结束在处死七哥母後及亲族时七哥怨恨的眼里。连"七哥"这个称呼,也在那时,被自己埋葬。那一刻,连同"哥哥"这个称呼......也消失在了自己的世界。从此,只有皇兄,只有陛下,只有万岁。
七哥的性格自己如何不知。太过纯粹无欲无求,太过心软。所以,皇位注定不是他的。
并不是反对哥哥的做法,却总归不愿走到这个地步......
本是同根生啊......
挥退众人,有些疲累的揉著太阳穴。可以预料,即使自己做到如此,七哥也不会感谢自己。但,只要可减少自己一点点愧疚,也就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