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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抗——by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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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你跟你的同伴失散了吗?”镇长问,长长地叹息一口:“撒哈拉是个吞噬生命的地狱啊!”
我轻笑:“不,我只是到这里寻找一个朋友。”
“你的朋友在沙漠里?”镇长惊异地瞪圆眼睛,感到不可思议。
我摇摇头。整整十三年的追逐,我在世界各地寻找达斯狄埃尔的踪迹,可他象个飘忽不定的魂灵,怎么也抓不住,复仇的烈火燃烧着我的理智,我象个疯子似的发誓要把他千刀万剐,但当他悠然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却……
我告别镇长,向当地租了一辆卡车,回到开罗。
那是一个玫瑰色的夜晚,我根据线人提供的线索找到开罗附近的一间小酒馆,有人说达斯狄埃尔曾经在那里出现过,虽然这些年来类似的假消息我已经收到无数,可我不会放弃任何一扇希望的大门,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到那里,然而我的线人却因意外的暴力冲突而死于非命,没有人带路,我徘徊在开罗的街头,四处捕风捉影。
郁闷和颓丧终日纠缠着我,夜晚的开罗,并非象白天那样庄严肃重,它就象世界上所有的国际大都市一样,繁华绮丽,充斥着暗流汹涌的堕落,我还记得自己被一个陌生的、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抱着,拖进车子里,他的大手抚向我的腹部,在我以为他要实行非礼的时候,他却伸出一根中指戳向我的腹部,那是人体最柔软最易遭到攻击的部位,我顿时疼得颤抖起来,不由自主弯下腰,他趁机抬起左膝袭向我的下巴。
那个男人肌肉结实,就象用钢铁铸成的,一般人遭到这种攻击,早就连头骨都碎裂开来,我虽然训练有素,终究还是肉体凡胎,架不住这一击,所以我在他向我发动攻势的同时便一个猛得抽身,从狭窄的座椅上跳起身来,向后仰躺过去。
男人在拉我进车的时候,虽然烂醉如泥,可天生的警惕性也让我留了一手,我并没有关上车门。仰躺过去以后我撞开车门,一个翻滚到车的外侧,绕到车子后部,迅速从腰间抽出枪来,伺机而动。
男人一定也是有着武器的,只不过他伏身在车椅座位上,不敢贸然抬头,唯恐我的攻击,我们静悠悠的对峙着,直到停车场外驶来另一辆车,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另外一辆车的前车灯闪烁着,缓缓驶进来,我的神智有一瞬间的分神,就在这时候男人突然打开另一侧车门,先伸出一只手来向我射出两发子弹,在我躲避的同时他迅速跳下车来,弯身向我靠近。
子弹擦过汽车的保险框发出抨抨的声音,打在一旁的石柱上面,我看到男人的皮鞋,他已经离我非常接近,突然我一个轻盈的伏地,钻进车子的底部,尽量不发出声音,从另一侧钻出来,扶住车身一个跳跃,朝蹲在那里的男人射出子弹。
又是几声擦撞,伴着那男人的一声闷吼,我知道他中弹了,应该是右臂这部位,因为他中弹的同时手枪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虽然轻微,可还是被我捕捉到。我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时机,迅速跳过去,用枪指着他的脑袋,喝道:“别动!”
男人忙着捡手枪,他的指尖甚至还停留在扳机上面,可他不能动,因为在此以前我要他脑袋开花。
男人满头大汗,望着我,眼中没有惊恐,非常镇定的对手。
我上前一脚踢开他的手枪,近距离瞄准他:“你是谁?”
男人不语,他是典型的穆斯林民族,暗色的皮肤,幽深的眼眶,双唇紧抿鼻孔微张,那副严肃的神情仿佛在告诉全世界的人:我在执行一项极重要的任务,没有人可以阻止我。
这副神情让我马上猜到他的身份,我把枪口更近一步:“王子近来还好吗?”
他嘴唇轻颤,眼中却没有畏缩,这种受到地狱般特训的家伙,就连瞳孔中的真实都可以掩藏起来,然而他却还是向我透露出他的恐惧。
事情突然就发生了,那男人脸色惨白,五官扭曲,仿佛从鼻孔中间出现一个巨大的磁场,把他的五官吸附到一块去,他的四肢颤栗着,胸膛高高鼓起,象有什么激越的情绪要喷薄而出,却被生生扼制,嘣得一声他的身体就爆破开来,当然不是真的爆破,而是可怕地瘫软在地,全身软绵绵的,就象一块橡胶皮。
我愕然,把他的头翻过来看,他鼻孔里冒出许多红红的东西,起初以为是鲜血,可那些东西蠕动着,争相从他身体里涌出。
我明白那是沙漠里一种名为“血滴蛇”的小虫子,会寄居在人体内常达九年之久,不会影响正常的生活,关键时刻却可致人于死地。古时候经常被一些部落长老用来控制手下的仆役。巨大的母虫在长老那里,而小虫子则被强行植入人体内,幼虫会与母虫的遥遥呼应,一旦母虫被长老处死,寄居在人体内的幼虫会因悲伤而疯狂,导致寄居人血脉急速流动而暴死。
这古老残酷的手法,已经失落多年,还能够掌握的人,只有沙漠中最后一支民族,这血脉相传的民族现在拥有一位伟大的领袖,阿诺阿王子。
我还在怔忡之间,突然直觉有人接近,还未及反应,一阵遽然的电击已使我失去反抗,身体象被装甲车压过,扁扁地倒在地上。

醒来后有个模糊的人影望着我笑,可我却看不清楚。
“我们刚刚为你做了身体检查,以确定你没有携带任何沙漠‘病毒’回来。”他在“病毒”这个单词上面格外用力。
说话的是阿诺阿王子,他的声音清厉,带着不容人抗拒的威势,与达斯狄埃尔的轻柔如风恰恰相反。
我模糊地伸出一只手,确定他的位置,摇头笑道:“不是人人都有与王子一样奇特的‘兴趣’。”我学着他的音调,讥讽道。
在进入沙漠之前,我曾经向王子借阅过撒哈拉的地图,他是这世界上唯一保存有完整撒哈拉地图的人,美国的全球卫星虽然已经先进到可以把沙漠里每一粒沙子拍摄入镜,可那都是表面的东西,哪个洞窟里藏着毒蝎,什么地域容易出现流沙或风暴,沙漠是流动着,真理是永存的。这详尽的资料只有祖祖辈辈生活在沙漠的王子那里可以得到。
而就在我到王子的宫廷中作客的时候,虽然够小心翼翼,还是被他在身体里安放了跟踪仪。王子是个控制欲极强的男人,他不允许身边任何人逃脱出他的视线。
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当我进入沙漠腹地后不久,就突然从王子的监控中消失,可以想象他在监控室里大跳大吼的样子。
我微笑,对他深表同情,但那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应该知道我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当我一步步走进达斯狄埃尔铺设的网,他岂容另一只蜘蛛来分杯羹!
我突然摸到王子身上滑顺的丝绸,证明他已经离我很近,那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王子的声音慵懒,散发出情欲的气息,一个温软的嘴唇印在我脖子上,调皮的小舌逗弄起我的喉结。
我突感烦燥不安,轻轻推开王子。自从和达斯狄埃尔肤肌相亲后,我对旁人的肉体接触都觉得厌烦。那几欲癫狂的时刻,究竟是我驾御了他,还是他在我身体里下了咒?
王子疑惑地嗯一声,随即释然地笑起来,他很清楚在我们的关系中,肉体并不是最主要的,假如阿诺阿需要一个情人,会有多少俊男美女争相投  怀,数之不尽,他又何必来逗我这不知情趣的家伙。
“如果我没有猜错,水银这趟沙漠之旅,收获颇丰?”王子饶有兴致地问。
我正为此烦恼,他还偏挑这根弦来拔,虽然眼睛找不到焦距,我还是怒怒瞪他一眼。
阿诺阿哈哈笑起来,说:“我的手下告诉我,从撒哈拉回来的水银,就象被朱丽叶抛弃的罗密欧,恨不得饮酒自尽呢!”
我不理会他。
阿诺阿是个知情识趣的人,看我心情不佳,立即噤口,他转身从酒台上端一杯葡萄酒放在我手中,一饮而尽,醇香直涌心田,让我不由回忆起达斯狄埃尔,玫瑰色的甘美。
我居然长长叹息一声,害得阿诺阿好不惊讶。
我知道从沙漠离开之后,阿诺阿一定会出现的,因为我会进入撒哈拉与达斯狄埃尔交锋,原是阿诺阿计划的一部分,只是他未曾想到达斯狄埃尔早就绕到我们背后去。我刚刚进入沙漠,就从王子眼皮底下消失,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全面控制的撒哈拉地域,达斯狄埃尔仍旧可以游刃有余。
在那个时候王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背叛了他,他生性多疑,其小肚机肠时常让人觉得厌恶。
我知道再多的解释也没用,当我离开撒哈拉,就已经被王子的人监控着,他们急于找到我“叛变”的证据。
“阿诺阿王子,我不是你牵线下的木偶,不要妄想让我成为仆人。”我神情严肃,说实在的,今天的一幕让我感到恼火。
阿诺阿笑笑,摊开手掌:“这不能怪我,有一个达斯狄埃尔已经够头疼,若是水银也调转矛头,我就是逃到月球也得不到清静!”
我冷笑:“你认为达斯狄埃尔可以说服我?”
阿诺阿摇摇头:“我知道你与他的恩怨再过一万年也无法消解,这注定是场艰辛的对抗,予你,予他,也包括局外的我。”
“局外的你?”我讥笑:“王子莫非忘记他是怎么将你头顶那荣誉的光环摘下来的!”
虽然眼睛看不到,可我确定王子的脸色刷得黑下来,他向来最忌讳有人提起这件事,王子身边的人统统养成三缄其口的习惯,可偏偏一个我,总时不时揭开他这旧伤疤。
这家伙一定恨透我,倘若不是达斯狄埃尔的牵制,他早就用最残酷的刑法来惩治我,然而在我们三人生生不息的对抗游戏中,你、我、他,形成最坚固的鼎立之势,牵一发动全身,进退迂回,统统都要小心翼翼。就连手眼通天的达斯狄埃尔,张扬好胜的王子,也进退维谷。
和达斯狄埃尔只是短暂的交集,我就急切地离开,因为我怕。一则是恢复理智以后,我怕面对他--尤其是他冷静的态度,那让我觉得自己象个荒唐的三岁小孩子,做了坏事,在家长的眼皮子底下忐忑不安。
还有一点,我惧怕自己的行为已然打破这份平衡的关系。
沙漠是王子的天下,这里有着他最精良的部队和天罗地网的布控,达斯狄埃尔可以玩弄他一次,已经让王子暴跳如雷,接下来他的攻势将会扑天盖地,我们只有分散离开才能摆脱他的控制。
王子是个可怕的家伙,更可怕的是他从不将自己的野心和张狂掩饰起来,他想要得到什么,从来只有掠夺,得不到宁可鱼死网破。
也许是我太习惯达斯狄埃尔那种看似温柔、绵刀般的攻势,竟然象摆脱不掉襁褓的婴儿,对温室外的陌生世界感到恐惧。
王子咄咄逼人,他等着我老实向他交代事实,我的眼睛虽然看不到,却从来不懂得撒谎。
只有低下头,闪躲他的追击。
又想起达斯狄埃尔那温情脉脉的双眼,时常挂在嘴角的微笑,集万千温柔于淡淡一笑,却让人永远捉摸不透。
唉,他倘若能够象王子这样坦荡,也许我们不会走到今天。
这原本不是一场恶战,而是一碗温吞水,望上去清澈无比波澜不惊,倘若不去理会,也许会永远这么风平浪静下去。怎么也没料到,最安份的我,居然成为撕裂这伪善的刽子手。
我无法去回忆在沙漠中的一景一境,也许是连日来的灼热和焦渴令我失去理智,为什么面对达斯狄埃尔的时候,我非但没有往日切齿的恨,反倒被春意涌上心头,甚至做出疯狂的事情。
是啊,疯狂……疯狂到不能自己,不堪回首。
疯狂到我难以向人齿启。
那个时候我的灵魂大概已经脱离肉体,又或者--
我从未那么真实过。
我不知道,不知道。
王子看我呓语似的喃喃着,两眼发直,就连气也忘了生。他现在的脾气较之以前和善许多,我还清楚地记得,三年前王子手刃发妻的丑闻被媒体公布之后,在舆论中造成的轰动。
阿诺阿是一个野蛮部落的后裔,却有着欧洲宫廷人士的知书达礼,他是个优秀的领袖,战场的将军,人民的杰出先锋,调情弄意的高手,他是达斯狄埃尔以后与我最为“亲近”的男人。
尊称他为王子,却有讽刺他的意图,因为他早已经被他的国家和人民流亡,是个连国籍都没有的可怜虫。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继续豪奢而荒唐的生活,继续成为地下王国的首领。
王子表面欣然微笑着,可刻骨的仇恨无时无刻不在腐蚀着他的自尊,他无法原谅导致他流离失所的男人,达斯狄埃尔把王子从主席台上面揪扯下来,在万民面前践踏他的尊严,使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子,变成四处逃窜的地沟老鼠。阿诺阿甚至逃窜到满是毒蛇和食人花的美洲山区,结果还是被达斯狄埃尔找到,那一瞬间他只想扑上去撕碎这个男人!
达斯狄埃尔并没有俘虏他,反而极礼貌地把王子释放,阿诺阿知道以后,本想与他拼死一搏的决心突然松懈下来,就象被人碰到兴奋点似的,浑身酥软神智不清,他甚至想去拥抱达斯狄埃尔,也许他在那时候已经爱上这个玫瑰色的男人。
王子和达斯狄埃尔之间的恩怨,在我看来十分古怪,一个以风流著称的王子,一个以犯罪闻名天下的恐怖份子,究竟怎么碰撞到一起去的。
王子用极粗俗的语言大骂达斯狄埃尔,颓然地坐在座位上面,在那个时候我明白这个有权有势的王子可以成为我征途上最重要的伙伴。对付达斯狄埃尔,不是单单有决心就可以的。
和王子合作伊初,他十分怀疑我的能力,虽然他知道我是国际刑警内部受到组织严密保护的六名警员之一,但与他手下训练出的赤胆忠心的组员相比,我究竟有几分强势?我笑笑,王子,我不需要证明,如果你不合作,明天我就会让你出现在海牙的法庭上。
让王子感到威胁的人,我只是№2。

第四章
王子所能够提供的后备支持令我如鱼得水,包括在地中海沿岸的许多国家,他权力的利爪倾天覆地。我不明白的是,即使这个国家的所有民众都认定他是穆斯林的罪人,他仍然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入公共场合,甚至参予国家级的典礼,世界政府的公义与法制去了哪里?
虽然我是一名刑警,还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何况王子的特权,为我提供了极好的庇护,我尽可以把达斯狄埃尔之间的缠夹不清置之脑后,象一条漏出网中的小鱼,躲在清凉的洞窟中清静片刻。
我太累,实在太累。
整整三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找寻达斯狄埃尔的影踪,我最大的愿望便是在他胸口狠狠捅上一刀,看那鲜血汩汩而出,浇熄我仇恨的火焰,将我们的恩怨冲进历史的洪流中去。我无数次想象达斯狄埃尔那象牙般的脸庞,被鲜血浸染之际淋漓尽致的凄美,也许正在这种夜以继日的臆想,不疲不休的追逐之中,我爱上这个男人,爱上这个带给我伤带给我痛,用他的游戏贯注、穿插我整个生命的男人。
我无数次回忆他坦荡而冰冷的胸膛,温热而紧窒的身体,他是一股诡异的能量,同时暗藏着天堂的花枝,地狱的烈火。
是痴是狂,是醉生梦死。
宫廷调酒师递给我一杯用梅耶斯朗姆酒兑成的朗姆鸡尾酒,入口先是一阵凛烈,其后是陶醉身心的酥绵,我的醉意和眼泪一起涌出眼眶之中。
王子的地下宫殿冷冷清清,在这里啼哭或笑,不到一分钟你可以听到自己无数的回音,声声都是对自尊恶意的嘲弄,你会发现自己是世界上最自命不凡的笑话。
王子的侍卫和侍女统统沉默不语,他们被要求不准透露任何有关王子的消息,我怀疑他们在送来之前已经被割掉舌头,只是一具具听话懂事的木偶。
可憎的是,这些木偶们凭什么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我。
那侍女手里捧着一盘晶莹欲滴的果品,迷旎的脸掩藏在轻薄的面纱之间,笑意盈盈,一双眼睛明澈有神,她是这里最美丽的姑娘,但我肯定,她以及她的同伴,任何一个都可以在三秒钟之内让一名大汉命毙当场,即使她的体态看起来柔弱无骨。
王子并没有监禁我,他只是要从精神上面控制我,他知道在彻底恢复从前那个敏捷果敢的水银之前,我不敢走出这里,因为我现在甚至无法应付一个三流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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