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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断——by寒雨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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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落却似乎听不到似的,还是那样子断断续续地说着,渐渐变得模糊:"对不起......我没用、对不起......明明不相信,为什么还、会喜欢上......对不起......可是,好喜欢、好喜欢......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喜欢到,想到他就心痛......真的,好痛......为什么会这么痛?好想他......好想好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只是不断地道歉,泪水像是缺堤般落下,无法抑止。
花无颜渐渐觉得不对劲了,连连叫他,他却没有回应,只是不停地道歉,然后开始咳嗽,停不下来。身上的衣服和薄被渐渐染上了一抹嫣红,是血。
花无颜一惊,飞快地点了他的穴道,拿出银针,小心翼翼地扎在几处重要的穴位上,见他沉沉睡去,伤口似乎也没再恶化了,才缓缓地舒了口气。
蜓儿在一旁一直看着,这时才战战兢兢地走上前,询问地看向花无颜。
花无颜摇了摇头,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他身体底子太差了,半个月来晚上都不怎么睡,再好的身子都撑不住......现在......"她垂下眼,不肯说下去。
"不怎么睡......什么意思?"蜓儿忍不住问。
花无颜苦笑:"小落以为我不知道,他晚上......很多时候只是坐在床上而已,我好几个晚上经过他房间,到第二天早上再见,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而且......他根本没察觉我经过。"
外人也许不知道,可是蜓儿心里明白,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小落的听力,是可以听得很远很细的。除非,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听。
一个男子,爱上另一个男子吗?她知道这是唯世不容,只是,不也一样是爱吗?一样是肝肠寸断,一样是磨人至深,情与爱,到了深处,其实都是伤人。
※※※z※※y※※b※※g※※※
东篱暄觉得自己的手脚在发冷,弟弟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囚犯在等待判官的宣判。
门外走进来的人,竟然是宫中的李御医,他一脸的惶恐,在门外迟疑了好一阵才走了进来,这更让东篱暄觉得不安。
他不动声色地道:"原来是李御医啊,昕也真是的,应该在外面好好接待李御医嘛,怎么直接把人带进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东篱昕看着自己的哥哥,笑道:"那是李御医的要求,他说有件事,一定要马上来告诉你,我刚好从皇上那出来,就跟他一起回来了。"
"不知李御医有何赐教呢?"
李御医像是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正要开口,却被东篱昕阻止了。他有点无措地看向东篱昕,只听到他说:"李御医,请稍等一下。"
"昕?"
东篱昕笑了笑,问:"哥,我最后问一遍,寒落在你心中,究竟算是什么?"
东篱暄脸色微微一变:"昕,你也太奇怪了吧?他不过是江子寻派来的人而已,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你从前不也提防着他吗?怎么现在一直问这些奇怪的问题。"
"哥,你是因为他骗了你,才这样说吧?如果他说的都是真话呢?"
东篱暄脸色越来越差:"没有如果,他只是个骗子而已。"
东篱昕摇摇头,低下头去叹了口气,东篱暄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轻轻地道:"哥,你就是疑心太重,总不肯相信别人......一旦认定了,就不肯再想别的可能,宁愿伤害别人,宁愿失去也不愿正视那些明明可以寻到痕迹的疑点。以前和沾衣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东篱暄心中一紧:"你说什么?"
"没什么。"东篱昕轻轻应了声,如同叹息。"李御医,你说吧。别担心,真正的错不在你。"
李御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东篱暄,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道:"暄少爷,实在是很抱歉!"
"怎么回事?"东篱暄皱了皱眉,那压在胸口的不安又涌了上来。
李御医低下头:"是半个月前,暄少爷让老夫到府上的事。那位公子的眼睛......"
"他的眼睛又怎么样了?"东篱暄忍不住冷笑一声,"不会是李御医你打算告诉我,你那天看错了,他其实是个瞎子吧?"
李御医的垂得更低了,却没有退缩:"是的,真的非常抱歉。"
东篱暄走上一步,看着李御医:"是谁让你这样说的?你那天的话,似乎不能改得如此绝对吧?"
李御医跟着他退了一步,却似乎更坚定了,抬起头,看着他:"上次见面,老夫一直觉得那位公子眉目间有一丝熟悉,再加上暄少爷说他是失明的,可经过诊断却发现眼睛完好,所以老夫回去以后一直无法释怀,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东篱暄面色微微发白,盯着他,没说话,等着他说下去。
"十几年前,老夫也曾经像这样被人请到羿王府去替一个小孩看病。那小孩据说是羿王之前一位宠妾的儿子,那宠妾后来与人私奔,十个月后被找到,男的被活活打死,女的当时正碰上分娩,生下小孩后只来得及起了个名字,也跟着去了。羿王府当时有些下人在议论,那小孩,究竟是羿王的呢,还是那奸夫的呢。"
李御医说到这,东篱暄忍不住道:"李御医,请说重点。"
"暄少爷少安毋躁。当时老夫被请去的时候,那小孩才三岁,被人从后殿里带出来,手上和脚上都有些旧伤痕,很浅,应该是有一段时间的了,他的眼睛很空,什么都没有,如果是常人看来,那肯定是个瞎子,错不了的。可是羿王非要老夫检查一番,老夫也不能违抗,结果一检查下来,才发现那小孩的眼睛完好无损。"李御医顿了顿,似乎在为自己过去做的事而迟疑一般。"当时老夫据实回复了羿王,就像半个月前回答暄少爷一般,随后被带着厚礼送了回宫。只是......三天后,羿王府遣了人进宫请御医,当时正是老夫当值,于是便去了。结果看的还是那个小孩,老夫赶到羿王府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原来他竟然是被人吊起来饿了三天三夜,才三岁的小孩啊,羿王实在够狠心。之后听当时照看他的下人说,羿王将对那宠妾的怨恨,全都发泄在那小孩身上了,小孩一出生就被带回了王府,羿王对着小王爷说,那就是他的玩物,然后就不闻不问了,后来羿王出征,就更没有人理他。而当时,小王爷做的第一件事,是把他新得到的腰带绑在了那个出生才半个月不到的婴儿眼睛上。一直到两年多后,羿王回京,才将那腰带给拿了下来,可是,那小孩却说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东篱暄听得怔在了那儿,好久才理清了头绪,勉强道:"这也太可笑了吧?因为绑上了腰带,所以看不见?怕是天生就是个睁眼瞎子吧?这跟寒落有什么关系!"
李御医摇头:"老夫的母亲,就是天生失明的,老夫年幼时学习医术,其中一个志向就是想让母亲看得见,所以对于眼睛,特别关注。那小孩的眼睛,如果只是诊察,他是能看得见的。只是,那小孩却又真的看不见。"
东篱暄也没跟他争论,点了点头:"那又如何?"他不知道,自己问话时,已经带着迟疑了。
李御医头低了下去,说:"那天见到那位公子,又听到了暄少爷的称呼,所以想不起来,只是后来回去想了很久,虽然一直觉得,从前那小孩应该是一直留在羿王府的,而且,名字也不一样,只是想来想去,却觉得更像了。"
东篱暄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声音微微颤抖:"说这么多......你的意思是......寒落就是你说的那孩子?"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一些东西似乎在他脑海中不停窜动,仿佛答案早已存在一般。
李御医点了点头:"那孩子,小王爷唤他作一儿。"
一儿。
小王爷羿宵。
"不可能......不可能......"东篱暄摇着头,仿佛要否认些什么。
可是事实,摆在了面前。
李御医的话,不能是假,因为那是在太医馆有记录查的。
还有,花无颜刚才说的话。
她说,羿宵将寒落,叫作"一儿"。
她说,羿宵要寒落"回去"。
是......回去。
心中似乎有什么,在一瞬间,被摔得粉碎,然后渗出了血,眼前是一片嫣红。心中,很痛很痛,还有,无法命名的情绪。

第二十章 忆起
李御医是什么时候被送走的,是怎么送走的,东篱暄根本不知道。他只是坐在那儿,烛光就在头顶上晃动,一如他的心。
--那孩子,小王爷唤他作一儿。
--哥,你就是疑心太重,总不肯相信别人......
--宁愿伤害别人,宁愿失去也不愿正视那些明明可以寻到痕迹的疑点。
--以前和沾衣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李御医的话,弟弟的话,似乎就在耳边交错。
......以前和沾衣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沾衣......"东篱暄呢喃着,这个名字,总是有人说起,寒落说过,那是他最爱的人。"怎么可能......"
东篱昕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哥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时才轻轻地唤了一声:"哥。"
"昕......你说,我们和葬花楼渊源很深,你说他们的楼主很恨我......为什么?"东篱暄抬头,看着弟弟的眼神带着一丝乞求。
东篱昕别过脸去,枯涩地一笑:"寒落不都跟你说过了?那是真话。"
东篱暄猛地捂着自己的嘴,仿佛不这样,就会有什么话从嘴里吐出来一般,心里很难受,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却无法解脱。
--我告诉你雪沾衣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真话,你要相信我。
那是,真话。z
仿佛间,同样的话似乎总在重复,问他,江子寻究竟想如何,他说"不是要你爱上我,而是要我爱上你。这是真话";问他是否想念,他说"想,这是真话";跟他约定,一旦爱上,就说出他恐惧的原因,他说"好,这是真话"。
他说了,那是真话。惟独这些,没有一丝欺瞒,没有一丝杂志,都是真的。
东篱暄突然从喉咙发出一声叫喊,因为手捂着嘴巴,没有出口,却更是凄厉。
他说了,那是真话。他答应的,一旦爱上,就说出恐惧的原因。
--小落将心捧在你面前了,为什么你不要?
花无颜的话在脑海盘旋,他终于明白,原来,在很久以前,寒落早已将心捧在了他的面前。只是他,太偏激,从来未曾细细去想,那背后的意义。
"落......"名字似乎早已在心,只一张嘴,便溢了出来,无法挽回。
他猛地站了起来便要往门外走,却被东篱昕一把拉住了。
"昕?"东篱暄瞪了他一眼。y
东篱昕淡淡地道:"哥,你不过是悔恨罢了。"
"我不懂你说什么,放手!"z
"三年前的事,我绝对不会让它再重现。"东篱昕一字一句地道。
东篱暄回过身,看着自己的弟弟:"三年前的事,你们不愿让我知道,我也不记得。可是现在,我必须去。"
"哥,你真的爱寒落吗?或者只是因为对他有所亏欠?或者,只是沾衣的影子在你心中,影响着你。"东篱昕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哥哥,问。
东篱暄愣了愣,苦涩地一笑:"我不知道。"z
"那我绝对不会让你去。沾衣早在三年前就死了,现在那个人是寒落,无论外表如何相象,他都是跟从前的沾衣不一样的人。如果你......"
东篱暄没有让他说下去,只是笑了:"昕,我不记得雪沾衣这个人,在我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只有寒落。"
东篱昕看着他,久久才呼出一口气,摇头,轻笑一声:"你真的爱他吗?你从来没有相信过他。如今,只不过是知道自己错了,觉得对他有所亏欠罢了。"
"昕,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特地让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却又不让我去找他。"
"因为你见到他,就会忘记了自己的心。"东篱昕低下头,"现在的他,说什么都有可能,你会被迷惑的。如果你连现在也不明白自己的心的话。"
东篱暄看着自己的弟弟,好半晌,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却又顿了顿:"我真的不知道是爱或是因为后悔,只是我知道,我的心很痛,很痛很痛,从我知道他是江子寻派来的人以后,无时无刻都在痛。我想,这大概不是悔恨。"
说着,他便往门外走去。
"哥!"东篱昕突然在后面喊。
他没回头,似乎东篱昕再说一句阻止的话他便要离开。
"你知道芙蓉谱在哪落脚吗?"看着自己哥哥转过头来,东篱昕无奈地一笑,"我有办法引开花无颜。"

东篱暄落在门口时,房间里是一片漆黑。
里面很安静。那种安静,是静得几乎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东篱暄下意识地抓了抓胸口,仿佛那里藏着些什么让他极不舒服。
风吹动园子中的树,树随风而动,发出轻微而频密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什么,让人心中烦躁。
东篱暄的手停在门上,迟疑了很久,终于轻轻地推开了门。
"东篱暄?"黑暗中一个声音突然幽幽响起,显得分外清晰。
"你......"东篱暄愣住了,那是寒落的声音。
"‘你不是昏迷不醒吗'......你想这样问吧?"寒落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戏谑。
东篱暄心中一紧,没说话。
"所以你觉得你应该来?还是说......你听说了些什么了?"
他的语气竟有点咄咄逼人,东篱暄握了握拳:"我听李御医说了你的事,你是......"
"那都是无颜姐找人骗你的。"寒落打断了他的话,轻笑一声,似乎一切早在预料之中一般。只是,声音很轻,如同云中烟雾,瞬间消散。
"你!"东篱暄猛地瞪大眼睛,大步走到床前,才隐约看到床边的帐帘落了下来。
他伸手要掀,却被寒落先一步阻止了:"别动!"寒落低喝。
东篱暄的手僵在了半空。两人都没说话,隔着帐帘,一快一慢的呼吸声交织在了一起。
"东篱暄本是愚人,既然如此,我这走了,你可别再放些疯狗来绘世山庄乱叫了。"东篱暄咬了咬牙,转身欲走。
帐帘内是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暄,你总是这样。"
东篱暄脚步一顿,心中泛起一抹不安。
又听寒落软声道:"别走,听我弹一曲,好么?"
东篱暄怔怔地站在那儿,半晌,才"嗯"了一声,走到桌子旁,点了蜡烛,这才看到床上的帐帘中若隐若现的,寒落似乎是靠着床边坐着,头发没有束起,只是散落了下来。
"柜子上......那琴,帮我取来,行吗?"
东篱暄转头向四周看去,便看到一旁柜子上放着一个普通的古琴,走过去拿的时候,看到了一旁还放着一物,用一块绸细细地包裹着。仿佛也是一琴。
下意识伸手去翻,手却在半途僵住了。那是一个断琴。寒落的挽玉琴。
"东篱暄?"寒落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东篱暄猛地清醒过来,抱起那古琴,走到床前。
"放床上就好。"
依言放下了琴,东篱暄站了一会,回身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你要弹便快弹吧。"
床上那人仿佛沉默了一阵,轻轻掀起了一线帐帘,将琴拉了进去。
琴声如流水般响起,很熟悉的曲调,感觉却不一般。
东篱暄觉得自己的心在剧烈地跳动,那首曲子......那调......那是,落花怨。
江南春早三月雨,落尽桃花,落尽桃花,莫问寒城何处家。断桥魂归无觅处,枯藤枝败栖鸦。更向北风吹雁去,何处根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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