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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策——by佟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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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两个人,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特别是穿着淡青蝉纱的那人,无论是以男人或女人的眼光去看,都可说是倾国倾城。
杜夏两人只觉得眼前一亮。
他们两人见过的美人不少,本不该如此吃惊,但到来的两人风格如此特别和鲜明,只需看过一眼,你便不可能忘掉。
大概是守门的童子已通报过,这一青一白两人到了大厅前,便很自然地走了进来。
"不知两位清早造访,所为何事?"说话的是那穿着淡青蝉纱的男人。
他说话的声音非常清脆,仿佛是山间随着地势跳跃的泉水。
杜传略放下茶盅,站起身来,拱手向两人一揖,"想必笛神医还未忘了杜传略吧?"
"尸神医"是江湖上对笛长歌的戏称,在本人面前--特别是你还有求于他时--是无人会如此称呼那白衣人的。
身穿白麻衣的笛长歌用那双星目扫了面前两人一眼,脸上浮起一个冷淡甚至略带嘲弄的笑容。"夜帝出事了?"
"正是。"
"既要速成,自然要付出代价,他想必也是知道,所以才不再找我,你们又何必多此一举?"笛长歌一边说着,一边领着旁边的男人坐到主人位上。
那种恭敬着紧的程度,仿佛他是那男人的侍童。
那柔美的男人很自然地接受了笛长歌的伺候,坐下后拉着后者,让他坐在自己旁边。
"你又如何知道帝君已经放弃?"杜传略一皱眉,"他只是要事缠身,暂时来不了而已。"
笛长歌眨了下眼睛,说道:"夜帝精算之名,果然不虚。"
夏古月问:"此话何解?"
笛长歌一笑,还是那种冷淡的笑容,"我这里有几句话,是当年他传给我的。说若那功夫失了效,又有人来求我的话,便念与此人听。"
杜传略紧张起来,"是......什么?"
笛长歌略略一想,道:"不许来,否则就要有失去性命的觉悟!"
这句话说出时,笛长歌是模仿着梁十三的语气的。他仿得极似,令人仿佛真的看到梁十三用那种居高临下、强硬无理却又让人信服、无与伦比的气势在杜夏两人面前说了这句话一般。
不许来?!
否则就要有失去性命的觉悟?!
夏古月当场便脸色大变,"他打算做什么?!"
笛长歌很是悠闲,回答道:"我不知道。"
得到这个等于是废话的答案,杜夏两人相视一眼,都不明白梁十三打的是什么主意。
最后还是夏古月定了主意,"无论他说什么,这一趟隐月谷,我是去定的了。而很抱歉,我需要你的帮忙,若有什么条件请说吧。"
杜传略再看了一眼夏古月,也默认了他的做法。
不曾听到笛长歌传的那句话,说不定他们还不会这么迫切地想赶到隐月谷去;而正是因为梁十三的阻止,两人的意愿才更加坚定。
笛长歌看了两人半晌,终于挑眉道:"要我去也不是问题,只是你们也知道,现在我不是孤身一人......"说着看了旁边的男人一眼,再笑道,"若我离开了,时丹有什么差错,那可麻烦。"
夏古月心中叹一口气,稍微为自家老头默哀一下后,道:"笛神医说的是户部侍郎三子之事吧?放心,稍后我会让方留衣留意他的,绝对不会让时生阁出大问题。"
要说最近玫坊十二街里最头等的八卦,大概应属围绕在时生阁阁主时丹周围的风波。
京城里仰慕时丹之姿的达官贵人多得难以数清,之前由于时丹生了一场大病后宣称身体不适,不再待客,从老鸨手中接下了现在的时生阁,又有夏芳、秋糜、冬炅三位只在风韵上欠少许火候的红牌坐阵,这些好面子的贵人们才没什么不满。
然而自笛长歌一年前在时生阁住下,除非他陪同,否则原本就少在阁里露面的时丹更是几乎足不出户后,这些位高权重之人就开始不满了。
幸好笛长歌身负神医之名,救过的朝臣侠士不少,自身武功又不弱,这样那些有权的浪荡子弟们才没直接使用强硬的手段。
但那个户部侍郎的三子董玉便不同了,这段时间他与笛长歌之间几乎都已演变成需要一决生死的僵硬地步。
这些事情,是夏古月离开武侯府之前本着知己知彼之意向宫慈打听到的,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了。
只是,若让武侯府掺进这淌混水里来,想必那老头子会有好一阵子的麻烦--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必须在梁十三再干出些什么蠢事之前赶去隐月谷!
老头其实说得对,自己是个傻子,彻底的傻子。
傻得心甘情愿、傻得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
得到夏古月这样的保证,笛长歌似乎很满意,他转头,向时丹温柔道:"这一段时间我不在,你还是要好好保重身体。阁里的事是要管,只是......"
"只是能留情处且留情,少些进里堂,少近那些秽气......"时丹淡淡地接下去,伴着一抹仿佛在宠着孩子的笑容,"我都记得,你该去便去吧。"
"嗯。"笛长歌终于露出一个有温度的笑容,与之前的冷淡相反,这笑容热烈得连夏古月与杜传略也能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感情。然后他转头,又恢复了平时那种神态,"你们等我一会,我需要把一些药物收拾一下。"
"好的。"
笛长歌点点头,又带着时丹离开了大厅。
见总算踏出救梁十三的第一步,不管怎样,夏杜两人还是很高兴。
"不知笛长歌愿不愿意像你那样不要命地赶路?"杜传略突然道。
"平常的话,从京城到隐月谷到多久?"提起时间这个问题,夏古月也关注起来。
"普通的话,大半个月。"杜传略叹一口气。
"那快马呢?"
"十天。"
听到个比想象更糟糕的数字,夏古月双手握紧了又放松,最后叹气:
"十天啊......"

六月十五,戌时。
"先生,我们到了,石土使与麦火使都在谷外等着。"在马上赶路赶了一天的竹吟,声音有些虚。
"嗯。"马车中传出唐漾人的回应,然后很久后,马车的门才慢慢地打开。
抱着全身包着布单的梁十三的唐漾人出现在月光下。
夜风吹起他的发丝,在空中扬起一道道美丽的弧线,那张张扬美丽得妖魅的脸上,散发着一种神秘、威严和从来未在梁十三面前展露过的光芒。
"唐大哥!"
"金使大人!"
"漾人大哥!"
几种不同的称呼声响起,而唯一相同的,是喊出各种称呼的人,全都单膝跪地,神态恭敬。
"起来吧,大家不需这么拘谨。"唐漾人轻道,又看了怀中被包得几乎快成一只粽子的梁十三一眼,"帝君情况不是太好,我要在帝町伴着他,教里有什么事你们传到那里去吧。"
"是。"
众人什么也没说,而是自动分开一条通道,让唐漾人慢慢地走了过去。

走进极少家具放置着的帝町,唐漾人把梁十三放在床上,这才慢慢把包在他身上的布抽去。
昏黄的灯光下,梁十三的双手被粗韧的绸丝反绑在背后,十只手指都被人用纱布包了个实透,双腿则是每两尺距离用同样的绸子绑着,几乎动都不能动一下,嘴里更是塞着一个布包。
而那些用来绑着他的丝绸,全都斑斑点点,东一块西一块地分布着些褐黑的块痕。
似乎是干掉的血迹。
这番景象,怎么看怎么悲惨。
但梁十三一双眸子却依然清亮、依然高傲,仿佛自己身上的束缚并不存在一样,混杂着那些不时出现的茫然,和控制不住的痛苦--
眩目得惊人。
媚惑得惊人。
美丽得惊人。
"真是的,这么犟,苦的却是自己。"唐漾人怜惜地说道,伸手轻轻抚上对方的脸。"把眼睛闭上罢?"
梁十三轻轻摇头,再眯了眯眼,似乎要挤出个笑容,却因为嘴里塞着的绸巾而失败。
因为他这番动作,嘴里的丝团吐出了些,突然身体一个抽搐,梁十三嘴一磕,竟又咬破了嘴。
那本已褐黑了的丝绸又重新鲜艳起来。
唐漾人皱着眉,眼里已有了痛楚。
由于这些痛楚是由内力的反噬引起的,因此,他不敢随便点梁十三的穴道去阻止后者那自愿或非自愿的自残,只能用不会勒伤身体的粗韧丝绑紧了梁十三身上一切可以动的地方。但梁十三又岂是这些丝绸所能绑紧的人?回来隐月谷的路上,他已不止一次挣脱开,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受伤、流血。
从一旁拿过一个新的纯白的丝团,唐漾人定定地捏住梁十三的两颊防止他咬到自身,再把里面那个已经被唾液和血丝染得不成样子的丝团换了出来。
做完这些以后,唐漾人又仔仔细细地把对方身上所绑着的绸丝一一检查一遍,最后自己也脱鞋坐上梁十三的床,把他轻拥入怀。
"快子时了......恭喜,你就要挨过了。"
说这话时,唐漾人笑了,异常凄惨地。
凄惨得几乎让人以为那笑容是在哭泣了。

38浓夜隐月血腥风
"古月,不许来。"
黑暗中,有人这么说着。
那声音很温柔,仿佛春天吹拂着的和风。
"来了的话......"
来了的话?来了的话会怎样?
想知道下文,但那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四周只剩下一片孤寂。
夏古月皱眉,这种天上地下只有自己的感觉非常糟糕,他不太习惯。
不由自主地,他伸出手、伸向黑暗中。
然后手指似乎碰到什么,下意识地,他反手一抓,把那似乎是人手的东西拉了过来。
那的确是一只人手,连着一具他很熟悉的身体。
但那身体,此刻却染满了鲜艳夺目、红彤彤的血液。
那浓稠的血液,污了这人的手,污了这人的身,污了这人的脸。
虽然这样并不妨碍夏古月看清楚对方的相貌,但在看清楚的那一刹那,夏古月甚至宁愿自己是个瞎子,永永远远看不到那个人变成眼前这个样子。
空气中突然充满了属于血的铁锈味,那种浓烈的程度甚至令人有种肠胃翻滚的强烈呕吐感。
被夏古月从黑暗中拉出的梁十三穿着平日的那种玄衣,但那件衣服上已经结满干凅的血液,一块一块地,稍作移动,便"唆唆"地掉下许多血屑。
这衣服的主人,身上有数不清的伤口,深深浅浅,纵横交错。
而且那血液还仿佛永不枯竭般汩汩地往外淌,这次不止是梁十三的衣服,甚至连夏古月穿着的衣服,也开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那双仿佛能一直掩藏着自己的感情,再演变出各种各样或高兴或悲哀的光芒的黑眸,此刻竟失去了一贯的光华,只是仿佛两颗无暇的珠子,再看不到哪怕只是一丝的属于人类的生气。
夏古月怔怔地看着怀中仿佛一个被破坏了的娃娃般的梁十三,动弹不得。
心脏仿佛突然被一只手狠狠地捏住,肆意蹂躏。
--痛得几乎呼吸不过来。
"十三......"
面对着这个样子的梁十三,夏古月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只能......颤抖着手,把他拥得更实。
"十三......"
"古月。"意外地,怀中的人竟然有了反应,而他的语气依然如平常般镇定、冷静、平和、柔得一如情人耳语。"所以说......不要来......"
"什......十三!!!"夏古月正想询问,却惊恐地发现怀里的重量越来越少。
怀里的梁十三,一点一点地消失着。
夏古月睁大眼睛,双手一收,正打算把对方抱得紧些,却在下一秒发现自己把那个正慢慢变得透明的人捏碎了。
化作漫天血花,散落在整个黑暗的世界里。
夏古月没有反应,他呆呆地看着那些血花,呆呆地站着。
慢慢地,这些血花漫过了夏古月的膝、腰、胸......最后是头。
那些浓得让人喘不过气的血花,一点一点地渗进夏古月的口中、鼻中、耳中,令人恶心和发晕的腥甜味充斥着四周,与那些突然变得粘稠的血液一起,渐渐把夏古月的五感、五官都掩盖起来。
直至窒息。
......
......
......
夏古月一下怔醒过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那些漫天飞舞的凄美绝伦的血花,那种甜腻得令人发晕的味道,全部都消失无踪。
"梦......吗......"夏古月把自己的脸埋入双手中,颤抖着呢喃道。
全身都被冷汗湿了个透,简直令人有种溺水的错觉。
嘴里不禁逸出一丝充满自嘲意味的苦笑。
从小到大,曾几何时他会被一个虚幻无据的梦吓成如此模样?!
"梁、十、三......"
夏古月一字一字地念着那人的名字,仿佛思念、仿佛诅咒。
太可恶了......
"这样的痛苦......这样的心情......你肯定没有过吧?"
你这个......爱折磨人心的鬼蜮!

整理好心情,夏古月才从床上起来。
然而经历过那个梦后,他还是觉得自己心里一片虚空,有种无可寄托的感觉。
摇了摇头,夏古月把那些无用的思绪丢开。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了--这么想着,他走出这个房子。
房外,宫慈早已等候多时。"少爷,你托的东西已经送来了。"说着向夏古月递上一个大约十一至十二寸的长形纸盒。
夏古月把那纸盒接了过来,拿在手里掂了掂,感受着那久违了的重量。"辛苦你了,这么远把这东西给我送来。"
宫慈笑了笑,"不麻烦,能为少爷做事宫慈很高兴。另外,少爷要的人也准备妥当了,老爷那边有方留衣稳着,少爷你随意做吧。"
夏古月正是因为要等宫慈这句话,才在灵山坪的客栈里待了一天,才有空余时间,做了那个惹人嫌的梦。
"那便开始吧。"夏古月摊开一张因"恶名在外"终是没有来的杜传略画的地图,开始指点。

六月二十六,深夜。
隐月谷的演武场上,气氛异常地凝重。
数不清的火把燃烧着、跳跃着,从演武场一直延伸到天边再望不见的地方,看得人眼也花了,心也沉了。
唐漾人笔直地站着,双手随意地贴在身旁。
他今天穿了一件暗红底银金边的衣服,十分贵气--若不是左边肩间有道刚才与夏古月甫一交手便被割开了的缝子,而使他显得有丝狼狈的话。
那裂缝刚好开在衣服纹理的边缘,衬着上面染得鲜红的血花,不认真看还会以为那是专门镂空出来作的装饰。
不过,尽管身上有血,唐漾人却并未受伤。
那些血,不是他的。只不过是夏古月割裂他衣服之时,铁骨古木扇带上去的。
唐漾人身后,站立着密密麻麻的夜圣众人,穿着五种不同颜色的衣服,整齐地排着个似阵非阵的架式。
他们都与唐漾人一样,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些不请自来、入侵速度飞快的恶客,没什么表情,沉着脸,很有拼死一战的势头。
与唐漾人对着站立的夏古月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手中好久不见的铁骨扇子,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百无聊赖,又或是漫不经心。
他身上少了点江湖人的洒脱和飘荡,倒很像一位翩翩的官家贵公子。
这样的贵公子,应该闲闲地在京中挂个一官半职,无聊时上个酒楼、会会朋友、吟一下诗歌、叹着"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而不该此时此地,以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甩着染进扇子骨上纹理的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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