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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策——by佟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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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血,全都属于他进谷之时,那些数不清的前来阻挠的夜圣教人的。
而那些人,此刻都已成了不会说话的尸体,带着身上美丽妖异的古朴花纹,静静地躺在地上。
那把铁骨古木......不,也许不应该再这么称呼它了,因为此时这把扇子上面的纸面已不见,剩下三十根黑澄澄透着凝重反光的扇骨。这些扇骨,边缘竟都磨到异常锋利,看着那些幽幽的反光,令人毫不怀疑它们能吹毫断发。
如今这把只剩下扇骨的扇子,尾端连接着的地方系着一根很细却很韧的天蚕银丝,银丝的末端则捏在夏古月的手里。
夏古月手上戴着两只看起来同样材质的手套,只露出十个指头,而每节指节上却又戴着个漆黑的薄铁环套,衬着他莹白如玉的手,实在有种残忍的怪异美感。
宫慈恭敬地站在夏古月身后,而他背后,则跟着一队队数不清的、萧煞的、装备整齐的士兵。
军队那常年厮杀形成的浓重血腥气与夜圣教人暗地里养成的凶狠残忍的浑浊气息撞在一起,竟额外生出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仿佛瘴气一般的气氛,粘瘩着、紧压着,不少人的额上已流出了过多的汗水。
"逍遥侯这算是什么意思?"唐漾人微笑着,那张缺陷却媚丽的脸因为黑夜里火光的照耀,显得明暗不定。
夏古月收回甩着的铁扇,像是要研究那些在扇骨纹路上的血迹甩干净了没,"在下刚才不是说了?让梁十三出来,在下要带他回去。"
说完这话,他很满意地抬头,再度看向唐漾人,因为扇上的血,已由着那些美丽的花纹尽滴在地上,扇身此刻就仿佛新造的一样,没留一点痕迹。
很多人以为他这把扇子边的纹路只是装饰,其实不然。
"兵王"烈百逸,从来不作多余的事情,特别在他打造的武器上。
"凭什么?"唐漾人冷笑一声。"官府的人难道就可以无故抓人了?"
夏古月没答话,反而是他身后的宫慈一本正气地道:"官府做事,何时轮到你这些刁民来插嘴?若再阻挠,就不要怨我们将你们看作外族细作而动手了。"
夜圣教义,的确是从西域传来的,官慈这一顶帽子盖下来,唐漾人却是反驳不得。
唐漾人眼光焯焯,突然大笑了出来:"哈哈!......逍遥侯果然有备而来,唐某佩服,只是帝君既为夜圣之主,除非夜圣之人死绝了,否则,休想碰到他一根毫毛!!!"
说着,手一扬,几样不知什么的细小物品,迅速掠过众人眼前,飞向夏古月。
唐漾人平时用的武功,大多在一双手上。今天夏古月出奇不意地换了铁扇的用法,使的都是远攻的功夫。一寸长、一寸强,加上夏古月那把扇子强横得令人难以接着,他这才吃了个闷亏,瞬息之间让对方得了个彩。
砍、挑、敲、点、转、刺、抛......烈百逸果然不愧有着"兵王"之头衔,这把自他手中打出的武器,竟有着这么多令江湖人想都想不到的变化,实在佩服。
因此唐漾人明白单靠一双手,他是敌不过对方的。
于是这次,他使出了原本打算一辈子隐藏、与梁十三系出同源的针。
不过他的针,与梁十三的又略有不同。与后者的相比,他的针更细,更小,而且--针头是幽黑的。
他向来追求一击必杀的效果,他的针的尖上,涂着黑沉沉的毒。
梁十三喜欢谋定后动,他则更爱冲动随势,当初也是因为这样,他成了掉落悬崖的那一个,而梁十三则跟着司徒放跟到最后。但跟到了最后,认识司徒放时梁十三胸中满腔的恨竟转成了爱,这点唐漾人自认忍受不到,所以若有选择,他还是会拿起尖刃,向司徒放捅那一刀。
这世上,除了那个救了自己又老是走在前面的无心男人,他不会去原谅、在意、喜爱第二人。
而无论那男人如何不理自己,但只要在自己身边、甚至知道他他身边,自己便已满足。
因此,若有人要从他手里夺走那男人,使尽一切手段,他也会阻止对方。
即使玉石俱焚。
即使粉身碎骨。
那飞去的几根毫针,在没有月光的夜色下隐蔽得很,若是常人,恐怕便这么被一插入骨,呜乎哀哉而去。
但夏古月右手吸过铁扇,手指一撩把扇骨展成圆花,旋转着在自己身体前中左下三个位置迅捷地挡了三下,只听得一连串"叮叮叮叮"的响声,他面前便掉落了数眼已经完全弯曲废掉的针。
夜圣教的众人在听到唐漾人的宣言后,本已呼喝着准备冲将上来厮杀--尽管他们当中已有不少人不再关心梁十三的生死去向,但此战事关乎夜圣名誉,所以谁也不敢怠慢--然而这响遍全场的针铁相撞声,却又稳住了这些人冲上来的脚步。
演武场顿时又恢复一片死静。
无视身边众人的变化,唐漾人赞叹:"好兵器。"
他不赞夏古月迅速的反应与准确的定位,而赞对方手中那把铁扇,话语中还饱含了十二分的戏谑,自然是在说对方如此厉害,靠的却不过是那把扇子。
夏古月微笑点头致谢,又道:"能衬得起这把扇子,一直是在下最自豪的事。"
三言两语,化掉了对方言语的攻击。
然后这两人便这么站着,对看着,不发一言。
他们身后的宫慈、领将、崔竹吟、五行使......也都看着对面的敌对方,一言不发。
说不清是谁开始动手的,也许是唐漾人的手微微震了震,也许是夏古月拿着的铁扇稍稍荡了荡,又或是其他人一口气突然吸快了、呼重了......总之,突然之间,演武场上爆发出一连串好像鞭炮一样响亮清楚又急速的兵器撞击声,中间再夹着两三种不同人所发出的惊呼和叫喊。
这场日后在官府方面被记载成山贼剿灭战、在江湖上则被传成为了一个绝世美女而起的混战,就此开打。

梁十三觉察到隐月谷有异动的时候,他正在品茶。
经过十一天的调理,他之前所受的伤早就好了。
没了"修神决"的抑制,过往内敛着的气劲这几天都异常张扬地外放着,任何人站在他身边,都感到一种口干舌燥的恐怖压迫感,因此帝町已经很久没人来访过。
这十天多来他一直一切自给自足,日子倒也算过得写意。
关于定心珠的事,那天子时过后,唐漾人便没再提起,只把那玩意留在了帝町,之后再也没踏进过这里一步。
那些争权夺位的事,教里也再没人提出,只是现在,夜圣教所有的事务,都转到唐漾人手上罢了。
一切,与梁十三所希望的虽有出入,却并无不同。
"我果然是个坏人啊。"拿起一杯不再是八分满的小石,梁十三推开窗,凭杆叹息。
但还没来得及继续伤春悲秋,他便从空气中嗅到一阵不同寻常的紧张感。
首先,是人群快速走动的脚步声。
然后,是远处传来的、偶尔一两下的兵器相撞的金属声。
最后,是众人混战,所发出的嘈杂叫喊声与建筑物燃烧倒塌的轰隆声。
梁十三皱起眉,继续叹气。
"明明我都警告过了、明明知道会没命的,还是要来吗?"
叹完气,梁十三又笑了起来,一口喝掉那杯热着的小石后,他睁开本来一直合着的眼睛,那双十多天前还很明亮的眼睛一如既往,但最中央的地方却仿佛缺少了什么。
大概,是一种称作焦点的东西。
随意地把手中的杯子丢掉,不意外地听到一声清脆的陶瓷破碎声,梁十三再扬起一个更显温和的笑容,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满满两手全部都长三寸的银针。
"好久没用过,也不知会不会生疏呢。"这么叹息着的同时,梁十三双手一抖,手里的针只剩下两根,其他的则全都收了回去。
做完这些,梁十三慢慢地站起身。
然后,他手一捏,两根银针就仿佛面条一般,被他捏成两个小银圈。
没再把玩这两个小银圈,梁十三反而把它们扔了出去,仿佛耍杂技一样,那两个小圈碰上什么东西又会自动地弹回梁十三的手上。
靠着这些探路的小圈,梁十三稳稳地往帝町外走去。

路上一直没什么阻碍。
夜圣教的人此时估计全都到那个最"热闹"的地方去了,梁十三走在以往人流不息的路上,有些感叹。
被他抛着的那两个小银圈一来一回地不停跳弹着,时而撞上些坚硬的东西,便会发出"的的"的响声,回荡在比平时静悄十倍的道上。
就这样,在这些像是诉说着什么的响声里,梁十三慢慢接近了唐漾人与夏古月正混斗着的地方。

39万夜浩劫君王临
本来平静无波、常年充满着阴郁气息的隐月谷,此时此刻,完全地沸腾起来。
夜圣教众与西营士兵仿佛两股汹涌着喷射而出的水流,相互冲击在一起,然后叠起千重水花,再混在一处。
原本界线分明的五色与藤甲,一瞬间糊成一团,难分彼此。
杀声斥天!
震耳欲聋!
逞凶斗勇本该是江湖之人的强项,但此时隐月谷内之战已非平日比武,众人相隔既近且密,一些繁复的招式俱都用不上,而西营战士虽然并未练过什么高深武功,但却懂得一套最快最省力的解决敌人之法,一来二往间,两边的人打得竟是势均力敌。
武功比众人高一层的五行使、宫慈和西营将领等人,则相互打在一起,一时间,谁也没占着什么便宜。
最后,本该是全场焦点的那两人,却穿入人群,融入人的海洋中。

被银丝牵着的幽黑的铁扇骨横过半空,追向唐漾人的背后。
眼看就要穿透那穿着暗红衫子的身躯,夏古月手却一缩、一转,硬生生地把扇子扯了回来。
"逍遥侯怎么停手了?直穿过来呀。"唐漾人张狂地笑着,身子却没慢下来,依旧在人群中左穿右插。
然后回头,谈笑间,又是一把毒针洒出。
"卑鄙。"夏古月冷笑一声,道出的话没有温度。"有本事便好好与在下打一场!左闪右避地拿士兵作挡箭牌算什么高手?"
伸手轻档下飞弹而回的铁扇,夏古月感到挡下扇骨的右手食指指骨一阵钝痛,却没有理会,只迅速地又把扇子抛了出去,左手牵丝一甩,那扇子仿佛风车一般转了起来,带走一大片洒来的黑针。
也解了原本在夏古月身旁混乱地打斗着的或士兵或夜圣人之危。
"哪里学得了逍遥侯的菩萨心肠?!"唐漾人一脸充满讽刺的笑意,脚下却不曾停歇。"又或者逍遥侯舍了那扇子与我打一场?哈哈!"
夏古月听了这话,也不答辞,一拍收回的铁扇,震走夹在其中的针,提气轻点地面,轻易跃过三人的头,在空中捏起扇子其中十三根扇骨,甩出银丝,以之攻击。
银丝末端系着个小小的铁坠子,带着银丝,去势凌厉。唐漾人一时没料到这下出乎意料的攻击,身形慢了一拍,不注意间,左手竟让那铁坠子碰上。
那银丝立时便如同银蛇,一下子紧紧地缠绕上他的手腕。
夏古月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然后手上一拉,趁着唐漾人新旧气交换之处把他的身子给扯了回来。
手轻轻一甩,另外一十七根可以自由活动的铁扇骨便顺着自然之理转到唐漾人的脖子上。
"终......"
夏古月一句话,不、甚至一个词也未说完,突然觉得身体内的气劲一乱,他不由自主地往西方看去。
同一时间,唐漾人也突然瞪大眼睛,明显地那双斜眸中闪过一丝散乱,但他没有如夏古月一般看向西边,而是运劲于左手,然后一狠心,硬是把自己被缠实的手腕扯了回来。
脚下两个拈步,他立刻逃离了夏古月的捉擒。
不过,左腕鲜血淋漓,颈上也多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这两道伤若再深一分,恐怕那精致的手腕和修长的脖子便会喷出更鲜更红的血液来。
得回自由,唐漾人却没理会身上的伤。
他反而与夏古月一样,望向了那个传来异常强劲内劲波动的方向。

"你们,在为什么而打斗?"一把平静柔和,但能让在场每一个人清清楚楚地听见的男声,平地响起。
隐月谷中数万人听得这个尤突的问题,竟都同时一顿,但挥起的刀、砍落的剑,甩出的鞭、举高的枪......都是不长眼的,那些人虽然心里一愣,身体还是按着惯性行动,谷内虽然突然没了人声,却没有安静多少。
到处依然是兵器碰击发出的金属音。
"若没什么意义,还是停下来吧。"那声音第二次响起,然后一条黑色的人影自西方一座矮房上跃起,姿态妙曼,仿佛是能随风飞翔、恣意穿梭的乌黑燕子。
那人影跃至最高点,在稍微停顿却还未落下的那一刻,扬手挥出漫天银雨。
风高夜黑,数不清的银色雨丝映着那些拿在人手里的火把、跌落在地上的火种、建筑物上燃烧着的火焰,一点一点、慢慢地扭曲,染上火颜、染上血色,再洋洋洒洒地降落尘世间。
一如上古神话里的那些美丽奇迹。
然后,就在雨丝落到地面,甫接触到那些相互丑陋地打斗着的人们时--
凡是接触到这阵银火雨的人们,突然都不动了,好像他们突然全都变成木石雕刻而成的塑像一般,虽然脸上带着个种表情,动作千姿百态,却全都是不会说话没有生气的死物。
他们每个人身上的某个部位,竟都插进了半根整个没入肉体里,从而封住了他们穴道的银针!
没等其他人有反应,那个缓缓落下的人影又是一纵,身形再次蹿高。
这次降落的却不再是雨丝,因为那人身上的银针虽多,甚至那些针都被他折断成两半了再用,但地上的人却不知是那些银针的多少倍,此时他身上可不再有武器了。
所以这次出现的,是狂风!
半空中无端出现的狂风,来得蹊跷,威力却大得惊人。
刚才那阵针雨,因为出现得过于安静,所以其实还是有很多人不知道演武场出了变化。
如今这一阵突如其来却强劲得能将人吹倒的风,终于惊动了所有人。
挥起的刀不再狠狠地砸下,砍落的剑不再机械地提起,甩出的鞭不再利落地收回,举高的枪不再无情地穿刺......
众人仿佛着了魔,呆呆地看着那空中的黑色人影,悠悠然地飘落。
狂风过后天空一片昏暗,几大片乌云不知从何而来,却聚集到了一起,地上的火有些被刚才的风吹熄了,但那些燃着的建筑物却反而因此烧得更厉害。
黑浓的夜、疯狂的火。
血腥满场、天地色变。
众人好象突然做完恶梦醒了过来一样,看着眼前这仿佛浩劫来临、又好像身处地狱的景象,没人说话。
面对着这几乎非人力所能为的景象,他们都惊呆了,即使身体自由,但神智却似乎已被人夺去。
甚至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长久的沉默过后,不知是谁,突然低吟了一句:
"万--夜--浩--劫--"
这一声虽然低沉,却拉得很长,然后这四个字便像瘟疫一样,瞬间在夜圣教众中传播开去。
万夜浩劫?
万夜浩劫!
是夜圣教的不传之秘--万夜浩劫!!!
江湖上都知道,万夜浩劫是夜圣教的专属武功,但除了知道它速成、威力大、风险高并且分成内功招式两部分外,并没有进一步的认知。
夜圣中人练的虽然都是这武功,但他们中大多数人其实只学了内功心法中的一点皮毛。
万夜浩劫的招式,据说没有顶重万夜浩劫的内功的支持,会反而噬食修炼者,令其走火入魔。
这种武功,据说当年的司徒放也没有练至极顶,所以,所谓完整的、极至的万夜浩劫,几乎已成为一个神话。
夜圣教中,只剩下一句人人都记得的话,来形容使出完整的万夜浩劫时的状况。
--如雪、如雨、如丝,似梦、似幻、似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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