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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归舟——by林寒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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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青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无意中触怒了他,对忽然变得不可抗拒的任听雨不解。他生来就是不肯屈服的倔强脾气,开始竭力反击。发现任听雨的力量强大到根本不能撼动,很快就在汹涌而来的痛苦中失去了意识。

慕紫在寒青身边的柜子上放了一个小小的暖炉。天已入秋,每天早晚,凉意很重了。这几天他眼睁睁的看着血色从寒青的脸上逐渐消失。楼主也发了狠,就将他发放在这里。
慕紫坐在他床前的椅子上,拿丝巾给寒青擦了擦脸。寒青厌恶他的碰触,虽然已经没有力气推开他,长长的眉却狠狠的拧在一起。
慕紫道:"公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倔强,楼主从来没有和任何人生气过。"
他不解:"你为什么要伤楼主的心,楼主不肯回来,在崖上坐了整整一夜。"
他是任听雨的贴身侍从,一向聪明机灵。任听雨为寒青伤心痛苦,全都看在他的眼里。虽然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对寒青十分不以为然。然而在心里认定,任听雨看中的人,就是他的主人,没什么可选择的余地。
看寒青听了自己的话没什么反应,继续道:"公子,你生了病,楼主为了救你,命都送给你一半,你怎么忍心和他生气。"
寒青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慕紫压住心中惊喜,接着道:"楼主自幼苦修,先楼主曾经说过楼主是历代云外小楼弟子中,第一个有希望在三十岁之前达到巅峰的楼主。可他为了救公子,将三成功力都给予了公子。公子垂危时每日都饮楼主的血续命,难道公子没有看见楼主手腕上的伤。"
寒青默默听了,却再也没有其他回应。慕紫深深的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走了出去。

宋尘远远的望着寒青的住处。他已经决定今天下山去了,却不知不觉的在这里站了一天。连任听雨走进院子也没有发现。
任听雨叫了他两声,宋尘转过头来。他这几天不大舒服,一直都没有出过这个院子,还是在断崖分别后第一次看见任听雨。
任听雨道:"宋尘,现在天气很凉了,你还是回屋去吧"
宋尘道:"我正要去辞别楼主,楼主亲自来了,就恕宋尘不专门辞行了。"
任听雨道:"我会派人沿途护送你。"
宋尘微微摇了摇头,请他进屋坐下:"楼主还有什么事情么?"
任听雨诚恳道:"宋尘,我本该让你见寒青一面再走。可寒青和我赌气,已经三天没有......"
宋尘猛的站起来,不能置信的看了任听雨一眼,飞快的跑了出去。

宋尘心里惊慌,他惦记寒青,短短的几步路,已出了一身的汗。他清楚如果只是三天没说话之类的琐事,任听雨绝不会说出来。
慕紫在院子里打扫,修剪花草的。看见宋尘冲进来,忙拦住他,正要张口训斥,却说不出话来。几乎以爲自己看见的是寒青。宋尘和寒青相貌本来就有七分相似,在一起时间久了,神态姿势加起来, 便足有九分了。慕紫幷没有见过宋尘,揉了揉眼睛道:"这位公子想必是楼主的客人,这里不......"
话未说完,已有下人送了食盒过来。慕紫接了过来,还要说话,已经看见宋尘身後的任听雨,任听雨示意他让宋尘进去。 
慕紫让开路,宋尘看见那食盒,取过来拿在自己的手里。

房门推开,一股温暖清新的香气扑面而来。雪白的床帐低垂,宋尘一步步走了过去。床上的人安静的躺著,宋尘一阵不能抑制的心酸。他把手里的食盒放在床边的架子上,胡乱的擦了眼泪,将床帐挂起来一半。
寒青渐渐出现在他的视綫里,苍白的似乎没有一点生气。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紧紧的合著,倔强的唇委屈的微嘟。
他睡觉的时候本来就十分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如今气息微弱,另添了三分凄凉难过。宋尘和他在一起时,从来也不舍得让他有半点的不快活,更不会让他受一点点委屈。
宋尘把床上另一个枕头垫在寒青的头下,让他的头部可以稍微高一些。拿小勺子盛了点水递在他唇边,缓缓的喂给他。
寒青微微摇头,睁开了眼睛。
宋尘冲他笑了一下,寒青望著他,迟疑道:"你是谁?"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清。
宋尘抱紧他,合上眼睛又重新睁开,沙哑道:"我是你的哥哥。"

寒青在宋尘的帮助下稍微坐起来一些,他想抬手,手指却微微颤抖。宋尘忙握住他的手。
寒青疑惑道:"我没有家,我的亲人在很远的地方,我的爹娘都去世了。"
宋尘把他的手贴在脸上,哽咽道:"你的爹娘去世了,可是你有哥哥。我是在很远的地方,可我来看你了。"
寒青想了想道:"那天在断崖上的人是不是你?"
宋尘心碎的点了点头。
寒青不明白,把手从宋尘的手里抽离。
宋尘不愿勉强他,松开了握住他的手。
寒青道:"你爲什麽不理我?"
宋尘柔声道:"因爲哥哥要回到很远的地方去,不会永远在你身边。我害怕你看见我就变得和从前一样霸道娇气。没想到你这麽不懂事,竟然用自己的身体胡闹,你真让人......"
他不舍得责备寒青,这一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完。

一滴泪落在寒青的掌心,滚烫的像是一直要灼热到心里去。
寒青不忍看他伤心,握住他的手,迟疑道:"哥--哥--"
宋尘抱紧他,哽咽道:"你爲什麽不吃饭?你受了什麽委屈?"
寒青快速的眨了眨眼睛,晶莹的泪珠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微微的闪烁。
宋尘低下头在他的睫毛上吻了吻,吻去了他的眼泪才惊觉自己在做什麽。
盛了一勺粥给寒青,柔声道:"你是我最亲的人,你如果出了什麽事情,哥哥就再也不能活了。"
寒青将那勺粥咽了下去,忽然道:"哥哥,对不起。"
宋尘手中的勺子叮的一声掉落在地上,他把碗放在旁边,抱紧寒青:"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是哥哥对不起你。"

寒青被他勒的咳嗽了一声,宋尘急忙松开他,心里酸楚难当。
寒青低声道:"我没受委屈,我在气他。"他甚至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睛:"他让我吃饭,我偏偏不如他的意。"只是这句话说到後来,已经明显的气息不足。
宋尘把手贴在他的心上:"你的病才好一点,下次别再这麽胡闹。"
寒青微微点了点头:"我口渴。"
宋尘转身去取杯子,桌上有茶和水。他倒了一杯水给寒青,慢慢喂他喝了下去。
第十二章(二)

寒青倚着被子床栏坐着,皱眉道:"我饿了。"
宋尘安慰道:"再等一会。"连忙把勺子拣起来,拿着水出去洗了。
寒青看见他的背影,心中一阵波动。他重伤初愈,又与任听雨赌气不饮不食,坐了一会便出了一身的汗。
宋尘把勺子拿回来,盛了粥喂给他。寒青吃了几口就摇了摇头。看见宋尘殷切盼望的目光,又勉强咽了几口。
宋尘看他的头发被额上的汗粘住了,知道他身体虚。把暖炉挪的远些,在床头拿了丝巾给他擦汗。
寒青伸手把衣带解开,宋尘忙给他系上:"天气又不热,别乱脱衣服。"他知道任听雨放暖炉一定有放暖炉的原因,擦汗无妨,却不敢让寒青遇到凉气。
寒青的手指软弱无力,宋尘暗暗伤心,也不用力和他挣。看寒青很快又出了一头的汗,更是心酸,由着他把他的衣服解开了一点。
寒青肩上的伤痕已经只有微微的痕迹,连颜色也浅淡的像是揉碎了的花瓣不小心沾上几点。

宋尘痴痴望着那伤痕,曾经的岁月轰地一声全都回来了。
那时候寒青还是宋尘的寒青。
那时候寒青的眼眉也是这样皱着,他中了毒,身上难受,却一句也不说。
那时候寒青最喜欢宋尘亲他,然后装作还没有睡醒。
那时候寒青说这辈子只喜欢一个人。

寒青看见他忽然呆住了,疑惑道:"哥哥,你怎么了?"
宋尘泪如雨下,不能自抑。
寒青被吓了一跳,强撑着坐的高些,伸手去给他擦泪。安慰他道:"我以后不闹了。"
宋尘勉强道:"不,不是。"
寒青叹气道:"我不喜欢看见男人哭。"

宋尘强笑了一下:"我是想起有一次,姑母偏向我,你就生气一个人跑掉了。"
寒青听的有趣,追问道:"然后呢?"
宋尘道:"后来我追上你,你又撒娇,又耍赖,说不想理我了。"
寒青道:"那姑母呢?"
宋尘怔了一怔,黯然道:"姑母去世了。"
寒青也露出了恻然的表情,然后了然道:"难怪你哭了。"他说了这么多话,已经感觉累了,但是看见宋尘,心里欢喜,硬撑着和他聊天。

宋尘看他听见自己说姑母去世,也没有什么异样。不知任听雨有什么神通,竟然真的让一个人对过去全无所知。
他担心寒青冷了,站起来给寒青系好衣带,无意间看见他身上青紫的印子,手抖了一抖。
寒青没有发现他的异样,问他:"哥你要去哪里?"
宋尘道:"我要去西域,看看关外的风光。"
寒青低声道:"我也很想去。"他美丽的眼睛合在一起,似乎已经睡着了。让宋尘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在他耳边道:"寒青、寒青、"
叫了几声,寒青没有回答。
宋尘伸手推了推他,寒青也没有回应。

宋尘惊骇欲绝,推开门冲出去。

任听雨在院子里坐着看远处已经模糊成黑影的青山。
听见声音回头,看宋尘表情慌张,忙道:"没事的,他每天这个时辰都会睡着,以减缓身体的消耗。"
宋尘松了一口气,也坐了下来。
任听雨倒了一杯茶给他,茶还是热的。
宋尘接了过来,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宋尘道:"任楼主,寒青从小就不知道母亲是谁,亲人怜惜他,对他宠爱非常,由着他胡闹,也不舍得管。只有一个父亲教训他,也是好时怎样都好,不好时就打一顿。所以性子霸道又娇气。其实全是孩子脾气,他要是有什么地方忤逆了你,希望楼主不要真的罚他。"
任听雨默然,良久道:"我没有罚他。"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微微清风吹动竹叶的声音。

任听雨道:"他肯吃饭了么?"
宋尘点了点头:"喝了半碗粥。"
任听雨道:"我和他......"
他实在不知道该这么说,说到一半又吞了回去。他这一生也没有这样的时候,挫败了皱了下眉。
宋尘低声道:"寒青已经是楼主的人了,楼主何必急在一时。他的脾气就是不肯服软,若是别人对他一分好,恨不得十倍的报答人家。"
任听雨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开口解释,又没有说,只是柔声道:"我知道了。"
第十二章(三)

宋尘道:"他连我的力气都禁不起了。"这句话已经在他心里转了许多圈,他没有想到那俊逸的少年有一天会变成如今的模样。真正酸楚难当。
任听雨道:"寒青喜欢随意自在,不肯按我要求的时间休息,否则现在已可与平常人一样了。"
宋尘心里略微安慰,站起来道:"宋尘告辞了。"
任听雨看他与寒青相似的面容上流露出掩不住的寥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宋尘明天来看他吧,他早上起来的时候,精神最好。"
宋尘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任听雨看著他渐渐远去,一个人在暮色中伫立良久。

屋内始终是温暖的,任听雨关上门,将外间的灯火吹熄了,走到里间去看寒青。
床帐内的明珠灼灼生辉,任听雨用挂在床帐上的黑色锦袋把明珠装了进去,只留下一颗微微照耀。把寒青的外衣给他宽了下去,把他的头发都轻轻拨到枕头的後边去。
显然这样睡觉更加舒服,过了没多久,就可以看出寒青感到了舒适,放松的躺在枕上陷入了沉眠。

任听雨坐在床前,伸手轻轻抚摸寒青的头发,他骄傲挺直的鼻子,倔强的唇。床边的小架子上还放著寒青喝剩的那半碗粥。
任听雨微微皱眉,躺在寒青身边,放下了床帐。午夜里暖炉的炭燃尽了,寒青本能的向任听雨的方向贴过去。
任听雨把之前因爲热被寒青拨到一边去的被给他盖好。伸手拦住寒青细瘦的腰身,已可察觉出寒青比从前消瘦多了。去病如抽丝。寒青的毒入经脉,损害著实不小。半年能恢复到寒青当初的状态,那是最好的状况。
寒青自己的武功已经全毁了,体内只有任听雨的那三成功力。纵然三分之一的任听雨便可算做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可也需重新学习云外小楼的心法才能融会贯通。

清晨寒青醒来,迷糊著抱住任听雨,低喃道:"哥哥"
任听雨微微皱了下眉,把他抱在怀里。等寒青逐渐从迷蒙中彻底清醒过来,看见是他,恼怒的挑起一边眉毛。
任听雨柔声道:"寒青,别气了。你生我的气,那应该吃的好睡的好。等力气恢复了,把屋子拆了,让我头疼才对。"
寒青道:"你早就想拆了重建,骗我做苦工吧。"
这还是他三天来第一次和任听雨说话,任听雨笑道:"你喜欢拆什麽就拆什麽。"
寒青看他脸上纵容的表情,握住他的一只手,低声道:"算了,我不生你的气了。"他望向任听雨:"听雨,很多从前的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是我不好,我真对不起你。"

任听雨抱紧他,微微摇了摇头。
寒青道:"我病了很久麽,你说我哥哥住在很远的地方,连他都来看我了。我生病的时候,你是不是难过极了?"
任听雨道:"我很难过,但是知道你还有的救,所以只是难过你受到病痛的折磨。你哥哥是真的难过极了,他没有救你的本领,又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把握救你,每天都提心吊胆。"
寒青道:"我从前脾气很坏麽?"他想不起曾经的一切,常常问任听雨这些琐事。
任听雨道:"不坏。"
寒青道:"哥哥说我很霸道娇气。"他皱了一下眉:"娇气?!"显然对这个应该用来形容孩子的词不满意。
任听雨揽住他的腰,把寒青轻轻压在身下,笑道:"霸道。的确是有一些,娇气,你觉得呢?"

寒青脸微微红了,窘道:"是你弄的我太疼了。"
任听雨难得有一次和他说话能占上风,坐了起来,把寒青的衣服给他穿好。
寒青道:"我哥哥呢?"他疑惑:"哥哥来看我,可是之前却不见我,也不理我。是不是我从前对他不好,他生我的气?嗯,哥哥说我因爲姑母偏向和他发脾气。"
任听雨道:"不会,他不生你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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