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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曲三千——bydn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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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的一声,无镜握在手里的金币落到地面上,撞击声在寂静的阁楼上久久回荡着。
染丸拔出刀刃,飞快地离开阁楼越过围墙,直接来到正殿,几个僧侣装扮的男人正在门外扫地。
看到满身是血的染丸出现在眼前,每个人都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是这种表情还来不及转为敌意就已经被一片血光所淹没了,染丸的刀锋穿过这几个男人的要害,迅速有效地把他们送下黄泉,几乎连惨叫声都没有,猝不及防的对手很快就倒在了干燥的地面上。
转过转角时,净光正从那里过来,两人迎面对上,但是染丸的动作比他快得多,一下子就伸手扼住他的喉咙,把他推倒在地上。
他用膝盖顶住净光的腹部,手肘压着他的肩膀,举起的刀尖对准了那因为事出突然而剧烈起伏着的胸口。
净光扳着他的手腕,怒目圆瞪仿佛想说什么话,但是染丸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手中的刀刃落下,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一阵仿佛要把手腕捏碎的力量传来,渐渐又归于无力。
冷风吹过,血腥味飘散开来。
出乎意料的顺利,染丸在净光的尸体上平息着自己的呼吸,背脊上浮起了一层冷汗。
他知道自己刚从生死边缘回来,柿右卫门并不是个无用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昨晚的事令他对自己产生轻视,并因此而掉以轻心的话,躺在地上的尸体会是谁还很难说。
如果没有无镜,想在这短短一天时间里找到那东西也是难如登天,本来到这个风来寺中,他就做好了随机应变的准备,现在不管无镜是出于什么目的,爱也好欲望也好,嫉妒或是利用也好,总之确实帮上了忙。
染丸伸手摸到怀中的卷轴,又慢慢地站起来,他走到院中的水井边,装满了两桶井水又走回正殿。
本尊圣堂的正殿外倒卧着刚才被杀死的寺僧,流出的血通过地板的缝隙淌满了一地。
他放下水桶从怀里取出卷轴放在廊下的白沙地上,自己走进殿内跪下,抬头望着金身的千手观音。
佛像低垂眼帘仿佛也在看着他。
染丸提起一桶冷水,往自己的头上浇落,冰冷的水珠混合着血色流淌下来,紧接着第二桶也冲下,他丢开木桶,双手撑地慢慢弯腰伏下,直到额头碰上湿漉漉的地面。

第三十九话?心言
血洗风来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那古野城的尾张藩主耳中。
这件事连同长久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叛乱军以及因为地震而花费了大笔金钱的修建工作搅在一起,都是令人很不愉快的事。
听到这个消息后,就连城中的气氛也有了微妙的改变,即使碧空万里的大晴天也让人觉得有些黯淡无光。
那座虽然建造时间不长,却也颇有些名声的风来寺不但遭到血洗,而且动手的人事后放了把火,甚至连调查都无从入手。
从久马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秀家在门外投进来的日光下蹙眉,他的目光往旁边坐着的清次看了一眼又收回去,问道:"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现在还不知道,柿右卫门负责搜集情报,因此而惹来什么仇家也是有可能的,虽然他的能力出众,性格方面却是个毫无操守的男人,把这样一个人丢在寺庙那种荒凉的地方,即使没有人找上门来,迟早有一天还是会出事的吧。"
听完了久马的话,秀家的目光又一次看向清次,仿佛在等着他说话似的,但是清次却什么都不说,眼睛望着庭院里只有树叶的樱树连动都不愿动。
"这件事先放着,久马,最近要你监督城中重建的事宜一定很辛苦吧,也要好好休息。"
"谢谢您的关心。"
久马低头行礼,当着清次的面,以前那种比主仆更为亲近的态度和言谈都没有办法尽情地表达出来,一边说着冠冕堂皇礼节得当的话,一边感到十分别扭,大概连秀家都察觉到了,可是却没有对此作任何表态,也没有让久马回复原来的样子。
对于这些微妙的变化,清次是浑然不觉的,他好像根本没有在听他们说话,只是不停地看着外面的樱树。
"秀家殿下,今天晚上母亲大人从江户请来能剧名人,要不要一起过去观赏呢。"
秀家笑了起来,问道:"演的都是些什么剧目?"
"初番目胁能鹤龟,二番目修罗能敦盛,三番目鬘能松风,四番目杂能班女,五番目尾能红叶狩。"
久马一一回答,秀家想了一会儿说道:"好啊,那就过去看看好了,晚上也不必回来,住在你家里吧。"
"万分荣幸,那么我先告辞,回家稍做准备。"
久马抬头看了清次一眼,这个一切别扭的来源也根本没有把这番话听进去,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
他转身走出门外,经过清次身边的时候又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有开花的樱树有这么好看么?"
秀家也把目光投向院子里的樱树,看到的是一片绿意。
马上就到秋分日,天气也会转凉了,但是要等樱花盛开至少还得过上一个冬天。
清次看着看着,忽然回答道:"一点也不好看,我只是在想,用那叶子做樱团大概会很好吃。"
秀家愣了一下,在他看不到的身后笑了笑,又抬起头说:"刚才我和久马的话,你都听到了没有。"
"嗯......大致听到了,我看是忍者吧。"
"什么?"
"风来寺的那件事,多半是忍者干的。"
秀家盯视着他的眼睛:"你怎么知道?"
"那是秘密,我不想告诉你。"
"那么放着这件事不说,前天一整天,你都去了哪里?"
"可以不说吗?"
"我可不是在求你。"
"去舞风了。"
秀家的眉梢一动,慢慢地道:"去找谁?"
"女人。"
"没有经过主君的允许擅自出去,你觉得是不是应该给你惩罚。"
秀家想了想说:"这样吧,今天晚上陪我一起去久马家里看能剧,即使觉得无聊也不可以退席。"
清次随口答应了一声,但是却并不以为然,与其说这是惩罚,还不如说邀请比较恰当,但是看久马的样子,大概是不会欢迎他的。
从这一层上来看,那倒确实有些惩罚的意味,要一整个晚上都在那种充满了敌视的目光中度过,即使是清次这样不拘小节的人也感到有点不自在。
虽然向秀家信口胡说了去舞风的事,实际上却是去小豆和弥九郎见面。
让那个从事情报屋的男人说出清井城附近有忍者活动的迹象花费了二两金子,随后又说到有人打听矶磨茶屋老板的养子小竹音四郎的事,本来只说闲聊,可是后来说漏了嘴,弥九郎吵着什么说出来的话不能收回,更不能做赔本生意,于是又骗走了一两。
在清次看来,他多半是故意的,只是为了以后还能从那里得到消息,所以也就随便地让他蒙混过去。
"那个打听消息的人,不就是监察柿右卫门的部下么?"弥九郎一边用干枯的手指托着酒盏一边悠然自得地说道:"风来寺那边很快就有大事要发生了吧。"
这个男人不知道是天才还是真的得到上天启示,说出来的话倒有一大半会变成事实。
所以今天听说了风来寺被烧毁的消息,清次也没有感到吃惊,甚至可以肯定是双叶他们干的。
为了能让势力坐大,双叶是会不顾一切的,清次曾经和她面对面地交谈过,也曾经看过由女人眼中迸发出来的强烈战意,下定了决心的冷静和不择手段的疯狂交织在一起,也许比那些为了野心和欲望而战的男人还要可怕得多。
"院子里的八重樱,什么时候会开?"
他喃喃地开口,好像在问自己,又好像在问秀家。
听到这句问话的人,目光也被那毫不美丽的绿树所吸引,回答道:"明年的卯月,还有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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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子从江户请来的能剧名人,是四座一流的弟子,因为技艺高超打算推荐给藩主,所以特地请秀家先来观看一次。
芝居式的舞台搭在院子里,久马及其父森助一郎中务少辅以及众位家臣坐在一起,秀家居于正中的位置,清次则坐在他身侧。
女眷们以绿子为首,坐在另一边。
第一场是月宫中千年鹤龟起舞的剧目,秀家看了一会儿,把目光转向身边的清次,却看到他十分认真地望着舞台上,一点也没有露出无聊的表情。
即使是早就远离了这些东西,原来身为松前藩武士的修养还在吧。
秀家把目光转开继续看着台上。
能舞结束,中间是令人捧腹的狂言。
秀家第二次把目光稍稍转过去的时候,却恰巧看到清次露出了十分愉快的笑容。
在周围一片嬉笑声中,虽然清次只是微笑,却不知为何引起了秀家的侧目。
秀家搜寻记忆,回想自己什么时候看到过他的笑容,得出的结论却是从来没有。
至少没有过这样毫不拘束,发自内心的。
大概是发现了秀家在看着他,清次也把目光收回来投向秀家的双眼。
他英俊的脸上笑容未退,也没有掩藏的意思。
"有趣么?"秀家忽然问道。
"很有趣。"
"是吗......"
秀家转头去看着台上,不自觉地也露出了一个微笑:"的确很有趣。"
有趣的当然并不只是狂言,在这个晚上,有很多事都让人觉得十分有趣。
凡事之所以有趣,是因为不合常理,和平常相悖,从来没有见过,没有听过,没有经历过,甚至没有想到过。
最后一场红叶狩跳完之后,差不多已经是戌半的时候了,家臣们纷纷告退,秀家则让侍女们领着进了事先准备好的寝所。
那是个十分幽静的地方,回廊干净,庭院幽雅,走在路上不时地能够闻到沁人心脾的清香,如果是白天透过隔扇,院子里的风景一定像画一样美。
即使在这样深沉的夜晚,院落的格局也丝毫没有失色,反而在月光下显现出一种独特的美来。
侍女们从两边打开隔扇,垂首跪在门外道:"请您好好休息。"
"嗯。"
秀家看着她们正要关上隔扇,忽然说:"等一下。"
侍女们于是等着他说话,秀家想了想才开口:"去把我的侍从找来。"
"是。"
隔扇合上后,又过了一会儿才重新被打开。
清次在门外行了个礼,就听到秀家叫他。
"你进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走到距离秀家大约有一间的地方停下。
"再过来一点。"
清次一愣,于是又走近了一些。
虽然刚才饮了几杯酒,但是秀家并没有一点醉意,清次更是非常清醒的。
他们有足够的理智来进行交谈,可是却和往常一样僵持了很久。
原本以为这几天把独处当作公务来看待已经比较不那么拘束了,可是一旦从日常中去掉那一层关系,就又立刻变得无话可说。
清次不知道这个时候秀家把他叫到这里来究竟要说什么,关于风来寺和刺客的事也没有必要急于一时,如果说是私事的话......
他在心里苦笑,他们之间有什么私事可以聊的呢?
"我有一件事,一直想问你。"
秀家端坐在被褥的另一边,眼睛望着清次。
他的目光闪烁不定,但却一直都没有离开清次的脸。
"你对若鹤,是付出了真情的么?"
清次怔住,在这个时候,这样的地方,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秀家郑重其事,问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啊......"他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是有还是没有?哪一个?"
清次笑了起来,反问道:"那你呢?有没有?"
秀家好像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两人沉默不语,彼此看着对方。
他们谈论着一个女人,但又完全避开这个女人,只是互相试探着,要找出什么重要的东西来。
以往也有过很多次这样的经历,不断地勾心斗角,企图先撬开对方的心门,但是每一次都是没有结果的。
也许这样继续下去,永远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了。
秀家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忽然用一种令人奇异的冷静语气,一字一字像是要雕刻上去似的说:"那一天,在舞风的竹之间,为什么要那么做?"
如此清晰稳定的一句话,却像是电闪雷鸣的雨夜忽然而至的一道闪电一样,迅速而激烈地窜过清次的心头,令他一瞬间感到心跳加快,热血上涌。
这么直接的问话,简直不像是从秀家口中问出来的,但是问话的人却好像生怕他错过了重点,又追问了一句:"究竟是为什么?那个时候,你应该是被派来杀我的吧,为什么却没有动手?"
清次久久地凝视着他,他虽然想开口,却感到喉咙一阵干燥,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在内心和脑海中反复回响,余音阵阵令人头痛不已。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那么现在,就请你当着我的面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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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
卯月:四月。

第四十话?羽化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那么现在,就请你当着我的面告诉我。"
有种难以形容的美。
清次望着他,美并不是用来形容人的,所谓的美,在现在这个时候看起来,那是通过薄薄的纸隔扇透进来的月光,在地面上划出一小块一小块发亮的方格,还有静坐的影子,角落里摇曳不定的烛光融合在一起形成的境界。
他没有说话。
虽然秀家一直在等着他开口,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任何语言都会破坏了这种让人无法动弹的美。
清次好像是用尽了全力地站起来,他走过去缩短彼此的距离,用一种仿佛在舞台上表演的役者那样一丝不苟的,坚定的,不容有错的脚步走过去,在秀家的面前停了下来。
然后慢慢弯下腰,让自己跪他的身前,伸出双手抱紧了他的肩膀。
就算下一刻会被斩杀也没关系,他认输了。
即使被一把推开也无所谓,自己的心意已经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他了。
这是从来都没有对女人用过的方法,是找不到任何足以付出真心的人能够施加的手段。
其实早在秀家发现他的身份时就有足够的理由可以杀了他,但是他们深陷在那种互相要让对方屈服的游戏之中,谁也没有发现那样做的后果其实是适得其反地让时间磨平了甲胄上的倒刺和棱角,让他们能够更接近对方,近到无法忽视的地步。
秀家的身体任由他那样拥抱着,没有推开没有拒绝,没有厌恶也没有发怒,只是用一种不确定的声音问道:"这就是答案?"
"嗯,对着女人就能很方便地说出口,对着你却不行。"
秀家沉默着,他感到身上的力量越来越重,几乎要把他压垮。
但是他却没有阻止,甚至没有想过要阻止。
那身体与身体之间只有衣服而没有其他隔阂的感觉是那么遥远陌生,却又令人舍不得推开。
他感觉到清次身上散发出的灼热,并且因为那灼热而影响了思考,变得昏昏欲睡。
那么长时间的对立,矛盾的痛苦和悲哀,流过血,互相伤害,最后却变成这样的结果。
秀家伸出的手也抱住了清次,什么都没有想,一切也只是出于最自然的反应。
不用去想谁来继承家督,不用去想谁要谋反,母亲的事、兄长的事,还有句月的事也全都抛在脑后,那些纷乱复杂的问题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和这个人在一起的话,就可以把烦恼全部驱赶出头脑,只用一个举动来解释一切,却又如此动人心魄,轻易地就说服了他。
清次轻轻地吻着他的耳廓,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好像初尝滋味的少年,生怕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惹来对方的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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