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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弄竹马——by月色如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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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黄色的薄纱被风掀了起来,跳舞一样,调皮的在指尖拂来拂去,纤薄而柔滑的触感,捉也捉不住。风很凉,夹着淡淡的花香,昨夜刚刚下过一场好雨,清香的泥土味里还散发着浓浓的水汽,正是早春好时节。
明黄色的流苏从车窗边上垂了下来,一摆一摆的,突然被一双纤细的手掌拨到了后面,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刚刚露了出来,转眼又被那明黄色的薄纱遮掩住了,只有一双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和寺庙截然不同的世界。
两边的行人都被挡得远远的,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那些高大的房屋,却是怎么也挡不住的。灰瓦红墙,和寺庙如出一辙,只是少了一份山林的宁静。悉悉窣窣的声音,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扰得人心不安,不喜欢他们打量自己的眼神,悄然放下了薄纱。
闷闷的坐在一旁,听着马车轮子碾在地上的碌碌声,端了一杯茶。忽然马车停了下来,身子一倾,茶杯险些儿掉到地上。
被人扶住,转眸去看,原来是那个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少年,对他笑了一笑,轻轻的道:"多谢你了。"
清风是宫里的小太监,一向不惹人注意,不知道为什么李总管忽然指了他的名儿派他到寺庙去将太子接回来。心中一点儿也不在意,既然是奴才,伺候哪个主子都是一样的。
到了寺庙,礼官宣读了圣旨,接旨的是主持,那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小太子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众人慌慌张张的去找。他掩住了笑,也随了众人胡乱去找,心中却开始猜测起这个小太子来。
信步乱走,不知不觉来到了一片竹林,碧幽幽的,听不见一点儿人声。脚下的竹叶沙沙作响,头上的竹叶也沙沙的响,比起什么钟鼎之乐更悦耳动听,忽然看见一个小小孩童靠在一竿竹子上,倚着一块大石头,石头上冒出的小花儿挡住了他的脸,看不真切。光亮从竹叶缝隙里透了进来,紫色的微光,照在他的脸上,真真吹弹可破,长长的睫毛就像一个小小的蝶翼,兴许是哪只蝶儿遗落在他脸上的。
不敢再动,唯恐吵醒了他!
痴心的想,怎生撒个什么谎话,瞒过了那些人。
最后他们还是找到了这里,把熟睡的孩子轻轻送到了马车上。
清风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他醒来,安静的听他说出第一句话。很好听的声音,就像山涧里的小溪撞击着岩石,叮叮东东的。
"这是奴才的本分,太子这么说真是折杀奴才了!"看着太子,清风觉得自己应该教会他一些东西,虽然他以后也会学会,但早一些学会,便少了许多伤痛。
太子眨眨眼睛,"什么奴才?你不是和我一道往皇宫里去的么?"
点头,"是啊,以后就是奴才伺候太子了。"
似懂非懂,太子毕竟是在寺庙里长大的,那里的日子很安静也很单纯。虽然也有僧侣帮忙,可是能做的事还是由自己去做。除了念经诵佛他不用去之外,平时都是和僧侣们一起度过的。有时候还会偷偷溜出寺庙,到山下的溪流旁看着小孩儿们抓鱼。或笑或闹,玩得疯起来还会把他按在地上,可从来没有人像眼前这个少年一样,开口奴才闭口奴才的,一脸的恭谨小心。
很不舒服,"皇宫里的人,也都像你一样的么?"见清风不懂,咬了咬下唇,"皇宫里面没有人陪我玩了么?"
清风想了一想,"有的,太子有很多弟弟,皇子们会和太子一起玩的。虽然兄弟和睦,还是要注意身份。"
太子不说话了,从被风吹开的帘子往外望去,又是另外一番光景。明黄色的屋顶,海洋一般绵延到远方,阳光照在上面,金灿灿,真像金子一样,晃花了眼睛。十个人才能合抱过来的楠木柱子,高高的支撑着大殿。一条雪白无暇的汉白玉长阶,贯穿南北。
下了车,改乘轿子。清风也不再陪着他坐,只有自己一个人,大大的轿子空荡荡的,着不到边的孤寂。靠在窗边,迷茫的看着窗外的景致,过了几个正殿,转过了一道角门,再进了一个月牙儿似的园门,弯弯曲曲的路,不知到了哪里,只能愣愣的由着那些人抬着。
忽然听到哭泣的声音,一下子又听不见了,以为是自己听错,但隔了一会儿,反倒清晰起来,嫩嫩的声音,真的有人在哭泣。
掀开帘子,远远的一丛迎春花开得正艳,明黄色的花朵,合该生在皇宫里,黄色的小花旁,立着一个孩子,约莫六岁的模样。初春的天,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衫子,正举着袖子拭泪。
命人停下轿子,问清风,"他是谁?为什么不多穿点儿?"
清风看了一眼,"那是八王爷!"下面的话碍难出口,只能吞了下去,改道:"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兴许是师父罚他站呢!"
太子揪揪身上的大毛衣裳,"那他是我的弟弟了。"眼眸弯弯成月牙儿,很高兴,盯着那个孩子,"你去把弟弟叫过来,我有话问他。"
清风领着那个孩子过来了,单薄的身子,坐了两个人的轿子,还是显得空空的。那孩子坐在轿子的一边,盯着他看。眼睛黑嗔嗔,让他想起了寺庙后面没有人敢下去的深潭。两道眉毛皱在了一起,刀子一样,凌厉得很。
哪有人这样直直盯着人看的,清风心里嘀咕。八王眼眸转了过来,黑黑的眼珠子,很漂亮,却一点感情也没有,看着人就像看着没有生命的物体一样。这怎么会是一个人的目光?清风低下了头,真想不出一个半大的孩子竟然也会这样看人。
八王一点儿没有把清风放在心上,他看的还是太子。
全身都被毛大衣裹了起来,很费力的露出几点莹白的指尖,就连一张小脸儿也被颈上的围巾遮了好多,整个人简直就像一个毛团儿。突然觉得吹进的风很冷,真想将那个毛团儿抱过来搂一搂,瞧瞧是不是像绒毛般柔软舒服。
嘴角不自禁的带出点笑意,眼神也温和了许多。
太子看他一上来眼睛就盯着自己的衣裳,便慢慢挪过去抱住了他。八王吃了一惊,他本不喜欢和人接触,更何况是这么个初初想见的人?身子一偏,就要躲开。却没想到太子占了衣裳大的好处,袖子一摆手臂便搭在了他身上。
软软的绒毛刷过他的脸,舒服得让他不想再躲。靠了过去,那人顺势偎依过来,笑得温暖,"这样就不冷了!"
原来他是想帮自己取暖,往毛毛里面蹭蹭了,扁扁嘴道:"还是很冷,你把毛衣服脱下来给我穿。"
太子乖乖的哦了一声,真的去解自个儿的衣服。
八王瞪大双眼,"你是傻子么?这么冷的天,我叫你解开衣服你就乖乖的去解了?难道就不怕冻坏了么?真是傻子!"
太子笑了一笑,露出细玉一般的牙齿,"不是你叫我解的么?你穿这么单薄的衫子站在风里,你才是傻子!"
八王哼了一哼,眼睛倒没有别到一旁去,定定看着这个好看的孩子。圆滚滚的一团,雪白雪白的衣服,雪白的脸蛋,唯一不是白色的只有那夜色一般的眼珠子,流墨一般的眉毛,乌木一般的发了。忽然想起皇后娘娘养的猫儿,也是这么圆滚滚的一团,连爪子也伸不出来。实在看不过去,拉开了他的袖子,终于让那玉白的手露了出来,软软的握在手里。十个小小的指甲发着圆润的光,浮着淡淡的红晕,可爱极了。
脱掉了外边的大毛衣裳,里面居然还有一件厚厚的袄子,裹了这么多的衣服,难怪他连走路也难。
见他还要把里面的袄子脱给自己穿,连忙替他拢了起来,还很细心的替他扣好扣子,生怕有一丝丝风钻了进去。口中却大声地道,"谁要你的衣服,难道我自己没有么?"
太子偏了头看他,软软地道:"你这人真怪,方才说那样的话,现在却又说这样的话。"
八王忽然怒了起来,"谁说话怪了!你这个傻子!"呼了一声跳下了轿子,太子趴在窗口,见他跑出了几步又回过头,似乎想不到自己也在看他,小小的脸上忽然红了,竖起双眉,跺了跺脚,大声地道:"傻子傻子大傻子!"
他说自己奇怪,他可不比自己更奇怪百倍"再想不到连这么个小小的孩子也这样难相处,不过倒是天真可爱,没有像旁边这个少年一样开口奴才闭口奴才的。遂趴在窗口看着他慢慢跑远了。忽然想到一件事,便对清风道:"弟弟刚才是被老师罚站,他刚刚被我叫了过来,或许老师见了更生气了。你过去跟老师说说,让他不要罚弟弟了,好么?"
清风笑道:"主子跟奴才说话也不用这么客气的。既然主子慈悲心肠,发下了话,那些太傅们哪里又不依的?奴才这就去说,好教主子放心。"
太子趴在窗口,见清风往学堂去了,才放下心来。一路困倦慢慢袭了上来,眼眸不知不觉的合上了。
等他醒过来时,宫里已经燃起了蜡烛,侍女们正用银匙慢慢的将滴落的红泪挑去。问了清风,知道在他睡熟的时候父皇母后已经来看过他了,懊恼,怎么自己就睡着了呢!
一骨碌起来,匆匆套好鞋子,清风忙忙拉住了他,问他要到哪里去。他说要去见父皇。
清风笑了,"我的好主子,此时皇上正在会见军机大臣呢,哪里是你说要见便见着的?主子再等一等,兴许明儿皇上就会来看主子了。方才奴才在一旁瞧着,皇上娘娘可关心小主子了,瞧,这么多的东西,都是皇上命人送来的。哪个皇子能有主子这样的福气?"
太子只瞧了那些东西一眼,"我只要见父皇,父皇既然不来见我,送这些东西来有什么用?"话音一顿,摸摸肚子,可怜兮兮地道:"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清风连忙吩咐侍女到小厨房取去。
太子眼珠儿骨碌碌一转,"我要吃熬得化开的细肉粥,用荷叶包起来炖的,以前在寺庙里,我病了住持爷爷都是这么熬给我吃的。他们不懂怎么做,你去跟厨房里的人说。"
清风一路过来只知道这个主子是个安静乖巧的人物,却忘了他也是孩子,男孩子天性好动,再怎么乖巧也难免生出什么鬼主意来。一时忘了这个茬,听太子声音软软,便一口答应下来了,"奴才这就去办,主子稍待一些儿,宫里大,不要随便乱跑了。"
太子点头不迭,随手拿了一本书装样子,眼角却偷偷瞄着清风。见他出去了,马上穿好衣裳,说要在园子里散心,三步两步走了出去。那些跟着他的宫女们也和清风一样,满心以为这么个乖巧的主子再也不会让人费心的,都没有留意,只远远的跟在他后边。
忽然一块乌云飘过来遮住了月亮,待云散月明,园子里却不见了那个小小的孩子了。
太子身子灵巧,蹑手蹑脚出了园子,竟然也没人发觉。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胡乱在走着,直到离得那灯光远远的才放慢了脚步。他本性单纯,又是自小在山林寺庙中长大的,清净恬淡惯了,突然身边多出了这么多人,张口奴才闭口奴才,一脸的小心害怕。顿时满心的不自在,好容易得来片刻清净,恨不得手舞足蹈一番。
过了桥,在河堤上玩了一会子,腿脚有些酸了,也不管身上是不是穿着狐皮袍子,两手一张便躺了下来。河水波光粼粼,不时还有鱼儿跳出来,红色的鱼鳞在月光下闪闪发光,银白的水光像带子一样,缠上了河堤上刚刚冒出嫩芽儿的柳树,美丽极了。
隐隐约约传来琴声,望着天上一轮明月,难道是月宫里的仙子在弹琴么?
听了一阵,琴声断断续续,不成音调。摇头轻笑,月宫里的仙子怎么连一首曲子也弹不好,自然不是仙乐了。
起身,分花拂柳,顺着琴声一路行来,见是一所高大的屋子。一个小侍儿靠着门柱打盹。
走了进去,一个小孩儿正背对着他,拨弄着桌上的瑶琴。
听了一阵,笑道:"你这样弹,那琴是会哭的!"
那孩子呼的一声转过身子,淡蓝色的衣袍飘了起来,眼睛圆圆的,黑得见不到底。
"原来是你!"
八王怎么也没想到刚刚才挂在嘴边的人这么快便站在自己面前了。脱去了臃肿的大毛衣服,只穿了一件雪缎面的狐狸袄子,银白色的月光落了满身,纤细小巧。
哼了一声,他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呢,怎么竟叫他弟弟?该是自己叫他弟弟才对。
太子见他那两道小小的眉毛又皱了起来,以为他不喜欢自己,便轻轻地道:"你不喜欢见到我么?那我现在就回去。"说着转身就走。
八王抿了抿嘴唇,一步上去拉住了他,怒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的。"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慢慢放低了声音,"我们住得这么远,难得你过来......"生怕他真的要走,握得紧紧的,把他拉到床边。
"你的手好冷!"皱了眉头,拿过自己的小手炉,硬塞到他手里,"你宫里的宫女们都是做什么的,主子出门,连个手炉也不带上。"
黑色的眼睛蒙上一层怒气,像有一簇火苗在深潭底下隐隐跳动,要是那些宫女此时在他面前,他真的会一脚踢过去的。
看了看他,又垂眼去,"为什么你总是在生气,好像从来都不快活。"
八王愣了愣,笑道:"胡说,我从来不跟人生气。你去问问,谁不说我脾气好?"
他刚刚洗了澡,头发还没有干,水珠子滴了下来,弄湿了单薄的衣领。太子伸出手去,接住了它,"你一定是讨厌我,不然为什么每次见了我总是生气?今天下午也是,还骂我是傻子!"
八王嘻嘻一笑,"难道你不是傻子么?我还没见过谁像你这么傻的!"
太子瞪了他一眼,"我是哥哥,你不能说哥哥是傻子。"
八王哼了一哼,"我才不叫你哥哥呢!瞧瞧,身子单薄得风一吹就倒,凭什么做我哥哥!"
太子以为自己摆出了哥哥的架势就能镇得住他了,没想到反而被他奚落一顿,气得连雪白的脸蛋也红了起来。可是他读了这么多书,却没有一本书是教他骂人的。抿紧唇瓣儿瞪住八王,眼眸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
八王却很高兴,"你叫什么?"
太子没有细想,顺口答了,"父皇都叫我流翾。"话说完了才记起来自己在生气,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起身就走,"你不叫我哥哥,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八王笑嘻嘻的拉住了他,"还说我爱生气呢,瞧瞧,你现在不是在生气么?流翾流翾,很好听的名儿啊,比太子好听多了。以后我就叫你流翾了。"生怕太子觉得不公平,又道:"我叫文烁,你叫我的名儿,我叫你的名儿,两不相欠了。"
流翾偏头看他,那张小小的脸上一脸诚恳,要是不答应就是自己小气了,便点点头,"好,那你以后要听我的话,不许再惹我生气。"
文烁答得痛快,眼眸亮亮的盯着他,"好,以后我都不惹你生气了。流翾流翾,嘻嘻......"眯了眸子,弯弯的月牙儿里闪过一点芒星,"你低下头来,我有一句话和你说,要紧得很,不能让别人听见了。"
流翾自小相处的都是纯朴真诚的人,哪里会想到这个小小的孩童会算计自己?乖乖的低下头去,忽然面颊上一暖,怔然抬头,"弟弟为什么亲我?"
最听不得流翾叫他弟弟,眼中冒出怒火,一把拉下他来,又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正色道:"流翾方才答应我的,再不喊我弟弟的!说话不算话的人是小狗。"
流翾坐了下来,"嗯,是我不对。烁儿为什么要亲我呢?"
"你身上有香气。"文烁凑到他身上,闻了闻,"对了,就是这股香气,比什么香饼子香袋子还要香,像......像香桃儿,对,是香桃儿。我就想瞧瞧流翾的脸上是不是也是香桃儿做成的。"
流翾信以为真,摸摸自己的脸庞,"你胡说,怎么会是香桃儿做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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