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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雪——by安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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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
PUB里到处弥漫着放肆的元素。混乱的烟草味,纷杂的香水气味,蒸腾的酒精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特有的糜烂气息;随处都能听见放浪的娇笑声,轻浮的挑逗声,粗俗的脏话声,只属于堕落的声音......
我伏在包厢的栏杆上,向下看着那群兀自在舞池中疯狂摇摆身体的人们,耳边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嘈杂音乐。看着那一张张年轻却空洞的脸,我轻笑,多么麻木的表情。
身后站着一圈男女,我知道他们脸上的表情却很丰富,每个人都在那里挤眉弄眼,撇嘴皱鼻,甚至还有放声干吼的。他们需要眼泪,在半小时前我将一叠数目足以让人留口水的钞票扔在桌上,告诉他们今天谁的眼泪能让我动心,这些花花绿绿的纸就属于他。半小时后,那叠钞票还在桌上,我却失去了看戏的兴致......当然他们当中是有人流下眼泪的,只不过有谁会对那么拙劣的演技动心?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她扭动着裸露的腰肢,粘到我的身边,掐尖了的嗓音撒娇道:"枫......你真坏,干吗叫人家哭,我看到你高兴都来不及,哪来眼泪哭啊~"
我睨着她那张画得妖娆的脸许久,勾起嘴角轻轻笑着,一语不发。
"枫,你又在玩什么?"Ken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我的小提琴。
我昂起头看着他,还未等开口,便有媚女争先告状:"Ken,枫就会欺负我们......"当然,比起这个温文和气的老板,我简直是个无恶不作的邪神。
早已习惯我恶劣喜好的Ken,看了看桌上的钱和空酒瓶,立刻知道我在为非作歹,不动声色地拉起我:"轮到你上台了。"
我懒洋洋地由他拉着走,出门前对留在包厢里的人指了指那叠钱:"都是你们的了。"
听着身后的卑微的欢呼声,我不禁冷笑,钞票真是好东西!
"枫,你整天耍着别人玩。"Ken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
"我没有。"
"那你在干什么?"
"找乐,我出钱找乐,他们凭本事赚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不叫耍人叫什么?"Ken回过头来啼笑皆非地看着我。
我不语,毫不客气地接过他手中小提琴,向舞台走去,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几乎可以听见他的轻叹。
直到舞台下,我站在黑色的超级大音箱前,感觉每个音符出来都可以让心脏和血液一起颤动。回头看见Ken,像往常一样站在靠墙的楼梯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我突然对着他大声叫:"守春,守春!严守春--"
尽管我用尽所有力气,但是声音还是被那对超级音箱中放出的音浪所淹没,没有人知道我叫了些什么,只有他,因为这是他的名字,除了我,没有人知道的名字,他的本名。
记得当初我足足笑了一个钟头,谁会知道高雅好看的Ken老板竟然有这么耸的名字......可是我喜欢,就象喜欢他这间叫狂雪的PUB一样。那以后,我总喜欢时不时地大声喊他的名字,每次喊完看到他苦笑的脸我都会很快乐,因为Ken是所有人的,而守春只属于我一个......
我站在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舞池中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每个都仰视着我,眼中闪着狂热和亢奋!来这里的人有着一半以上是为了来一睹狂雪的枫拉起手中小提琴时的风采。
当一曲变奏的Hungarian狂野地响起时,人群开始沸腾!他们随着节奏忘情地摇摆,用各种各样的姿势不停地挥霍汗水。只有此刻他们是如此简单的活着,嚣张而真实地活着,不必理会第二个人的思想,只是为了感到快乐而活着!
炽白耀眼的激光灯打在整个舞池中,如电光般闪闪烁烁,一切变的激烈,狂放的旋律如同烈火燎原!点燃每个人天性中的激情分子,让冰凉的血液瞬间升温成奔腾的岩浆,爆发出来!
随着越来越疯狂的节奏,造雪机用干冰喷出了满天绒花似的人造雪,伴随着原本就弥漫的烟雾,被鼓风机吹出的风席卷着,回旋在半空!在激光的照射下烟雾和飞雪犹如白色火焰在空中肆意燃烧!
我在燃烧的飞雪下,用去所有的心神拉着手中的小提琴,用最奔放的热情去演奏,一首接着一首,完全忘却烦恼,忘却自己的身份......因为我知道在某个角落,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我,深邃幽潭似的眼睛,令我沉溺的眼睛!
汗水顺着发梢滴落下来,随着每一次的摆动和旋转洒落在舞台上!
黑暗也好,颓废也好,狂热也好,贪婪也好......一切都不再重要,倾尽全力只盼望他能感受到奔流在我血液中的激情。
也许......也许,正因为这会燃烧的飞雪,我才会如此留恋这座空气混浊的舞台,才会如此留恋这间狂雪,留恋着他!
※※※z※※y※※z※※z※※※
晚上回家永远是Ken开车,因为我喜欢在拉琴时喝点酒。Ken说上警察局保我是件很麻烦的事。
"喜欢哪个我?"我总是这样问,台上还是台下。
"都喜欢。"他总是这样回答。
但我知道这不是真的答案,他的眼神出卖了他,不上台时他看我的眼神中没有痴迷,而我,喜欢他认真看着我的样子。
"把隐形眼镜脱了吧,眼睛有点红。"每天到家的时候Ken都会这样说。
我的眼睛很脆弱,视力也差到失去镜片只有无法辨认的模糊,这是小时候那次意外的后遗症,永远无法治愈的缺陷,为此,我孤独地在空气清新却有如牢笼的山上祖屋中度过了剩下的童年甚至少年的所有时光,也是从那时起,我喜欢上了小提琴只用耳朵和手指就能控制的感觉。
通常Ken说了,我就会乖乖去做。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瞒着他不脱去镜片,那样我才能在半夜里静静地看清他熟睡的脸,不过那样的机会并不多,多数时间我总在半夜看见他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抽烟,目光落在夜空不知名的某点......
我很好奇那时的他在想什么,却从来不敢问,仅仅是揣测他想的里面有没有我而已。只不过即使没有我,我仍喜欢被他认真看着的感觉,在我离家出走之前的岁月里从没有人认真看着我听我说话。
"不再回去了吗?"我躺在沙发上用遥控器不停地转台,Ken这样问我。
我摇头。
那里有我没我都是一样,而我却不愿意从新做回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总要经常打电话报个平安。"他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拿开我手里的遥控器。
"你希望我走?"
"你是我的摇钱树。"他笑。
我淡淡地看着他,不相信在他心里我只是一棵摇钱树,因为没有人会深情地注视一棵树就象欣赏世上唯一的珍宝。
"在想什么?"他俯下身认真地看着我,用我最喜欢的神情,他的气息那么近,我从没在他身上闻到酒味却总是无法自拔的沉醉。
"想你为我唱摇篮曲。"我拉低他,迫使他侧躺在身边,紧贴着他的胸口感觉微热的体温。
Ken的指尖婆娑着我的面颊,他当然不会唱摇篮曲,他甚至不会讲故事,所以他只得背诵圣经,这是他从六岁起几乎每天都读的一本书。
我贴着他的胸口安静地听着从那里传来的声音,意识模糊地猜想,他一定知道我并不是真的想听歌,我想听的只是他的声音,那种温暖的从容而又安稳的音调,可以直达梦中驱散黑暗和彷徨......
※※※z※※y※※z※※z※※※
深秋的街道看来萧瑟,Ken一早去近郊的酒庄选货,我则在秋日街头游荡,仔细地听着鞋底碾过路边落叶的声音,很慢很慢地碾,很仔细很仔细地听......
"心情不错?"突然眼前的落叶上出现一双皮鞋,名家的设计,光用看就知道很舒适。
"我们认识吗?"他背着光,而此刻的阳光让我的眼睛很难接受,我承认自己讨厌阳光。
"嗯,过了今天就认识了。"来人似乎看出我的症结,立刻改变站立的方向,"我在Ken的店里见过你,我姓萧。"
原来是Ken的朋友,我礼貌地向他点头微笑。
"喝杯咖啡?"他站在那里一派轻松。
我有些犹豫,我不喜欢和Ken以外的人单独相处。
"你有别的事情?"他有些失望,"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也许有些唐突......"
Ken常要我多交一些朋友,他怕我一个人的时候会很闷。通常Ken说了,我就会乖乖去做,所以我决定交一个朋友。
"换成红酒我就喝。"我重新看向他。
他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当然。"
跟着他走过街口,在一间格调高雅的小店门前停下,显然时间太早店主尚未开门营业。萧拉了拉门框边的铜铃,很清脆的声音,我一下子对这个店有了兴趣,至少店主也许和我一样讨厌声音俗不可耐的电子门铃。
半晌有人来开门,睡眼惺忪卷发蓬乱的慵懒美女,裹着苏格兰格子的披肩,丝缎睡衣在阳光下光泽柔和。颇具姿色的老板娘明显与萧是熟识,风情万种的水眸在我脸上来回打量:"萧,想不到真能被你找到这一类型。"并嘴角牵扯笑意,用手轻拨我的头发。
我立刻后退一步,厌恶地盯着她的手。z
"哈哈哈,小家伙脾气不太好。"她讪讪摆手,优雅地打了个呵欠,转身径自上楼:"要什么你们自己拿吧,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大家太熟了,所以说话比较随便。"萧有些歉然地向我微笑,"不过这里的红酒的确一流。"
我沉默,旁若无人的找个靠窗的沙发坐下,安静地看着萧选酒拿杯。
五分钟后我从萧的手里接过斟着美酒的杯子,一口一口地喝着,依旧沉默。
"很少有人大清早就喝红酒。"萧坐在我的对面,窗外透进的阳光让他的微笑看起来很和煦。他是个有气质的男人,穿着舒适却极斯文,面相端正,举手投足很有修养,特别是他笑起来,竟然有点像Ken。
"我正在修炼噬酒神功第九重。"我托着脑袋严肃地回答。
萧微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你真会说笑。"
是吗?从没有人这样说。y
我晃动着手中的酒杯,透过杯中红色液体看窗外。我不是酒鬼,对酒也不是很懂,喜欢红酒仅仅因为我觉得它象Ken,那种深沉的颜色,那种内敛的醇香,还有那种不可忽视的后劲......呵呵,Ken若是知道我这样想一定又会啼笑皆非地看着我。
"我听过你拉琴,拉得不错。"萧说。b
我一口喝尽杯中酒,然后说:"任何琴艺班都能找到大把我这样水准的人。"
"他们的音乐有技巧,却没有灵魂。"萧又将那瓶不知年份的红酒替我斟上。
没想到这么有气质的萧竟然也说这样老土的对白,我笑不可遏,想起不久之前某个酒气冲天的客人在我走下舞台时拉着我的手说,枫,你的琴声让我着迷,我对你不可自拔!
萧好涵养地等我笑完,认真地看着我:"我想为你灌制唱片。"说着,递上一张名片。
原来他是制作人,我看着名片上的英文名字,忽然意识到面前坐着的人竟是被奉为天才的金牌制作。
我摇头:"我只在狂雪拉。"因为我只想在那个人面前表演。
萧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片刻后点了点头:"好,若是你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找我。"
他倒是个识时务的人,于是我们继续喝酒,有很长一段时间萧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我喝着。
不知喝到第几杯我忽然有了聊天的兴致:"你认识Ken多久?"
"嗯......在他开店之前。"g
"你有没有和他接过吻?"听说Ken在圈里很有名。
萧明显地愣了愣,随即轮到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瞪着他,不认为自己说什么了不得的笑话。
"枫,即使同为圈内人也不是随便两人就能接吻。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会吻你却不会吻我,而我也宁愿吻你却不可能吻他。"萧收敛一下笑容,尽量婉转地向我解释,"你还小,以后便会明白。"
什么话,人人拿我当小孩,Ken这样,现在来个萧也是这样。
"他从不吻我。"我瞪他一眼,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些。
"哦?这真是......意料之外。"萧一副诧异的表情。
要是我告诉他,这一年半来我和Ken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即使同在一张床上也仅是各自睡觉而已,不知道他会不会下巴脱臼。

其实我有时也对Ken这样的态度感到奇怪,他对我的纵容似乎毫无企图,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每天替他拉琴揽客?鬼才相信,我不是鬼,我不信。
"你们如何相识?"萧替我倒尽瓶中最后一滴酒。
如何相识?我眯起眼睛,思绪漂移:"他在路边捡到我,给了一餐温饱,于是我甘愿为奴为婢,替他卖艺赚钱。"
哈哈哈,好像古戏文中公子侍婢的暧昧。
"枫,你醉了。"萧有些无奈地看着我。
醉?怎么可能,我只是心情很好而已。
行动电话响个不停,接通后传来Ken的声音:"小枫,你在哪里?"
我呵呵地笑:"Ken,Ken,你猜,猜中奖你小红枣。"
"枫,你喝了很多酒。"聪明如Ken一听便知道情况。
刚想说话,电话被萧接了过去,我迟钝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不相信他竟如此轻易得手。
"抱歉Ken,是我的疏忽......"
他们在电话里嘀嘀咕咕,我已经睡意朦胧。
三分钟后,Ken已飞车赶到。
我看着他进屋,并对他微笑。
萧已经站起身来,一脸歉意:"实在抱歉。"
这人甚是无趣,此话已在电话中说过不下三遍。
"不怪你,他的酒量一向糟糕。"Ken的声音无论何时听起来都那么诚恳温和,他仿佛从来不生气,也很少责怪别人。
我不肯站起来跟他走,其实我并没有醉如烂泥,甚至自信尚可走出条直线,但我现在就是不想自己走!
Ken俯身抱起我向萧告辞,我却偷偷向他做鬼脸,我看见萧无奈的苦笑。
上车后,Ken 依旧象往常一样把车开的平稳安全:"枫,现在学会连我也耍着玩。"知我者莫若Ken,他根本知道我方才装腔作势。
我不理他,故意将头重重枕在他的肩上:"刚才萧说宁愿吻我也不可能吻你,可你为什么不肯吻我?"
Ken没有回答,神情专注地开着车。
"喂,你听到没有?我在问你话。"我昂起头,倒看着他的侧脸。
Ken还是全神贯注地样子,仿佛是世界上最认真的司机。
"萧说喜欢我,他爱上我了!"我提高嗓门在他耳边嚷道。
可惜再大的音量都象是石沉大海,我完全变成对着空气祷暗纳倒稀?
时间就在我们的僵持中一分一分地过去。
Ken有一句话没说对,我并没有学会如何耍着他玩,因为他永远知道该如何对付我的一切举动,我根本没有成功的机会。
我慢慢坐直了身体,将视线转向窗外,不再说话。
车开进静谧的高级住宅区,在他的住处门前停下。
熄火后,他凑过来在我耳边问:"生气了?"
我不语。
他索性掰过我的脸:"看着我,枫。"
我不得不对上眼前的那双深邃的黑瞳。
"爱和不爱,不在表象,喜欢和不喜欢,也不取决于一时。任何珍贵的情感都需要经历时间沉淀和反复确认,有很多感觉会让人产生冲动,而错误往往紧随其后。"Ken的声音无比沉稳,认真的望着我的眼睛,一直望到很深很深。
"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从刚认识的时候就是。"我说。
"你还小,对这世界认识得太少。"Ken微笑着用手拨弄我的头发。
又是这句话,我承认我以前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接触的人少的可怜,但我清楚自己的感觉。"我已经拿到身份证了,够大了,我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赌气地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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