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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雪——by安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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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还没退。"我看着手里的体温计,皱了皱眉,"明天再不退就带你上医院。"
"不......"枫把脸埋在被子里哀号。
"反对无效。"我打断他的抗议,拉下他蒙在脸上被子,"先吃药。"看着他认命地吞下药片,又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
"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知道他不喜欢牛奶,所以不等他说完便绝了他侥幸的念头。
"Ken。"耍赖不成又换上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我。
我却无动于衷,拿着牛奶的手未动分毫。
"严守春!"眼见无望,他咬牙切齿地连名带姓吼我。
"叫什么都没用,快喝。"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语气坚定。
他赌气地接过牛奶,大口灌下喉咙,把空杯子往我手里一赛,倒头便睡。
我轻叹口气,倾身用热毛巾,替他擦了擦嘴角,轻拍他的脸:"小枫要快点好起来我才安心,乖乖睡,我在这里陪着你。"
帮他掖好被角,拉过把椅子,守在床边。
不一会,他从被窝中探出头,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Ken......"
"嗯?"我俯下身认真地看着他。
"下个星期你生日。"
"阿,你不说我倒忘记了。"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他亮晶晶的眼里有一丝得意。
我笑了:"我要怎么谢你呢?"
"唱摇篮曲给我听。"他又提出要求。
现在的小孩个个都这么难哄吗?我伤脑筋地按了按微疼的太阳穴,我哪会唱摇篮曲,我甚至不会讲故事,不过我猜他想要的只是人的声音,他一向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小时候的遭遇让他很怕孤单,这种时候有个声音在耳边,会让他感到自己不是孤独的,睡得也会踏实一些。于是我只得背诵圣经,对我来说,这恐怕是最熟的一本书了。
果然,没背几节,他已经熟睡过去,呼吸均匀,神情平和。
我闭上嘴,静静守着他。
"嘀--"
电话铃声在寂静的深夜中响起,如午夜催魂的音,令人轻颤。
"喂?"
"......"
电话那头响起许久未曾听过的声音,是他?!
我看了看似乎没有被吵醒的枫,然后起身走进了书房。
"有什么事吗?"开口,是连自己也无法预料的平静。
"我在国外这一年多,听说你捡到了一条流浪狗。"明朗的声音中充满戏谑。
我不禁皱起了眉。"他是你的弟弟。"
"你还是没有搞清楚,他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野种。"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语。
他的声音又起:"还是,你对我依然没有忘情?"
我怔了一下,忽而笑了。
"你笑什么?"z
几乎,我就可以想象出他此刻不悦的皱眉,他是天之骄子,从来受不了别人的轻视,包括我。
隔了几秒钟,我才说:"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可惜我从来不是这么长情的人!"
"哼!"他不高兴了,却又突然笑了出来:"不是最好,省得我还要头痛你对我余情未了,借着一个野种来排解寂寞,不过,你的眼光似乎变差了,那样的货色你也看得入眼?"
"咔嚓!"极微的轻响入耳,我微微一颤:是枫!
"如果没什么事,那我要挂了。"心里只想着枫,我完全失去了回应他的心情。
"你......好!"电话被挂断了,我露出一丝苦笑,他就是这样一个唯我独尊的人,只有他不要的,绝不允许有不要他的。
放下电话,我快步回到房间。房门半掩着,我推门进去,床铺还是温的,却没有看到应该躺在上面的人。
"枫?"y
花了十分钟,我把家里仔仔细细地找了个遍,然后确定:枫走了。
他在电话铃响起时就醒了,却一直装睡,在我离开卧室后用分机偷听了我的电话,然后......知道了他不应该知道的事。
我飞快地穿上大衣,开车出门沿着街道找他,百货店、咖啡厅、街心花园......一切他可能去的地方,直到找遍附近所有的地方依然不见枫的踪影。
他究竟去了哪里?我有些烦躁地将车停在路边,燃起一支淡烟深吸一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智分析。这个时间PUB也已经打烊了,而他也不可能回去原来的那个家,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带钱没带行李,这座城市中他能投靠的除了我,就只有......
对!怎么会忘记还有这个人!b
我猛地醒悟,立即翻出电话,还没等我打过去,电话铃已经响起。
"喂?"g
"Ken,枫他......"
是萧。枫果然去了他那里。
紧绷的心弦顿时松了下来,面对萧的疑问,我沉默了一会,才简单地说:"枫有点发烧,先让他好好休息吧。"
"什么?"萧不可思议的重复着我的话,"你们......"
我无奈地笑了笑:"好好照顾他。"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不知道要怎样向枫解释这一切,于是选择了再次逃避。

我身边的人都叫我"天才",他们总是说:"萧,由你做出来的音乐仿佛有了生命。"
其实在我眼里音乐本来就是有生命的,死的是乐谱和声音,活的才叫音乐,使无生命的乐谱和声音成为灵动鲜活音乐的不是我,而是些演奏者,一个成功的演奏者是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注入音符之中的,有了生命力的音符,才能成为音乐。
我在Ken的酒吧里发现了枫,三分钟后被他的琴声吸引,五分钟后喜欢上他和他的小提琴,十分钟后对他的音乐迷恋得无法自拔。我发誓要将他捧为天王级巨星,因为他的琴声是活的,他和他的音乐融为一体,他的琴声随着他的心情流淌,神奇地拥有了独特表现力。快乐时演奏悲哀的曲子会让人感到绝境过后的希望,仿佛有暖阳透过云层消弥阴霾;忧伤时演奏欢乐的曲子会让人感到幸福极至的悲凉,好似烟花绽放苍穹下一秒迎来消亡......在他手里演奏出的曲子不再是呆板地表达乐谱起伏的形式,而成了传递情感鲜活灵动的精灵,每一个音符都敲击着聆听者的心弦。
不光是我,来酒吧的人几乎有四分之三为了听枫的小提琴,他们说他的琴声有魔力,而我知道那是因为小提琴已经成了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用生命拉着自己深爱的琴,并用它来对自己所爱的人诉说缠绵。
如果没有Ken我想我一定会追求枫,不过,也许没有Ken,也就没有了如此迷人的枫。
枫的纯粹清澈与Ken的沉静温和是那么般配,我喜欢看着他们俩在一起的样子,我喜欢看着Ken牵着枫的手静静走在落满黄叶的街道上,我喜欢看着枫在沙发上象猫咪似地窝在Ken的怀里,我喜欢看着他们一道靠在窗台上看书,我甚至喜欢看着他们为了小事拌嘴。
所以我总是在跟在他们身后,悄悄祈祷,让这甜蜜的日子长一些......再长一些......
因为枫终于肯答应我的制作计划,我总是觉得未来的日子里会有很多未知的喜悦等待着,这样想着,就连这个城市冬天惯有的阴霾都不以为然了,所以这个冬天对我来说充满了期待的兴奋感,直到--枫半夜冒着寒冷的冰雨站在我家门前。
我将呆立在门前,兀自冻得发抖的他拉进屋子,用干爽柔软的毛毯裹住,并从厨房端了一大杯热可可塞进他冰冷的双手:"出什么事了?"
他低垂着眼帘,黑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对我的话毫无反应。
"Ken呢?他怎么让你一个人这么晚出来?"我追问,可是他却完全不理。"枫,到底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枫一径沉默着,眼神虚渺地落在地板的某处,裹在毛毯中的身体轻微地发着抖。
好长一段时间,我们俩就这么一站一坐地僵持着......正在我开始想找个什么轻松的话题打破僵局时,他用有些沙哑的嗓音问:"我可不可以住在你这里?"
"当......当然可以。"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我有些无措,他竟要离家出走,这让我感到惊讶,在我印象中他从不曾离开Ken超过4个小时。
他和Ken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而且是令他难以承受却不愿说的,看着他黯然绝望的样子,我也不忍追问。
我知道,要了解其中缘由除了他,还有一个人可以问--Ken!
※※※z※※y※※z※※z※※※
原本打算找个时间去找Ken好好问个清楚,不料他倒是先我一步打电话约我在美丽老板娘的店里见面。
飘雨的清晨,我裹紧大衣,用力拉响门边的铜铃。不一会,风情万种的老板娘迷蒙着妙目,顶着一头蓬松卷发出来开门。
"Ken来了没有?"我着急地问。
"来了来了,也只有你们两个敢在这种时候逼我开门,我真是交友不慎。"老板娘半怨半嗔地横了我一眼,往店里一指,"他在你们上次坐的那个靠窗位子等你,快去吧,别来惹我的起床气。"
我冲她抱歉地笑了笑,便径直来到Ken的面前。
"坐,要咖啡还是茶?"Ken向我打招呼。
我脱了濡湿大衣,在他面前坐定:"你和枫怎么了?"
Ken神情淡然,低着头为我冲茶,直到一杯清香扑鼻的茶出现在我面前,他才平静地说:"枫偷听到了那个人给我打的电话。他生气,所以离家出走。"
那个人?难道是那个曾令Ken沉溺的人!我有些诧异地看着Ken:"你们还有来往?"
"不,他打电话来是为了枫......"面对我的疑惑,Ken顿了顿,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他和枫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一句话,让我的心感到震惊,久久不能平静:"难怪,难怪我总觉得枫和他很像......"忽然我想起了什么,"可听枫说你是从街上把他捡回去的。"
"没错。"Ken深深叹了口气,"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枫母亲的事情,自从他母亲出事之后,枫的父亲出于道义把枫带回了家。可是他的正室太太也就是那个人的母亲并不愿接受枫,于是就以山上的空气好,有益于枫的眼睛为由,把他送去偏远的山上祖屋,不再理睬。枫与世隔绝地住在山上,一住就是十二年,唯一陪伴他的是负责修剪花草与打扫祖屋清洁的老仆人,枫的小提琴就是跟他学的,枫的第一把琴也是他送的。枫十五岁的时候老人家因为年迈,告老还乡了。"
"那......后来呢?枫怎么会被你捡到?"我追问。
"同一年,枫的父亲死了,枫被接下山参加父亲的葬礼,披麻戴孝为他送终。也就是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了父母双亡,被兄长们称为野种的枫。那天,他一身黑色礼服,与身周人的悲伤截然相反的满脸漠然,甚至,我还看到他嘴角泛起一抹讥诮的讽笑,视线中根本没有别人。"Ken喝了口茶,继续道,"虽然在看到他的表情时我的心被狠狠地撼动了一下,但当时我关心的只有那个人而已,我和枫并没有交集......直到三年之后的一个雨夜,我晚上回家,发现有个瘦小的黑影蹲在路边的屋檐下躲雨,马路上闪过的车灯照亮他的脸时,我认出了他,原来他不堪被本家的兄弟欺辱,逃出来流浪已久。"
"所以你就把他捡回家,一直照顾到现在。"认识Ken这么久,今天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真正了解到他和枫的相识经过。没想到,枫有这么坎坷的身世。
"枫并不知道我和那人的关系,我也一直没有提过。"
"Ken,那你对枫......"我有一丝迟疑,不知道究竟该如何问他。
"你想知道我对枫到底是怜悯还是拿他当替身?"聪明如Ken,很清楚我想问什么。
我默认。
"我不知道。"Ken说得很直接,"起初我只是单纯地怜惜他是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但是渐渐地,我感觉到枫对我的感情,我之所以还不能接受他,就是因为无法确认自己是否已经对那个人彻底断了情,我不希望把枫当作他的替身......当然,更大的原因是我怕再次尝到感情煎熬的滋味。我就象根火柴,只能擦出一次火花而已......"他低着头,认真地看着手里的茶杯,看着茶叶在杯中载浮载沉。
说最后那句话时,他的眼神是脆弱的,尽管只有一瞬间,我依然看得真切。我知道Ken从第一眼,就被那个人飞扬的神采迷住了,并几乎摒弃理智地爱上了他。那的确是个出色而骄傲的人,但并不是一个专情的人。交往不到一年,那人就向Ken提出了分手,他喜欢上了另一个男孩子,那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那人从不避讳承认自己的多情,也从不在乎带给别人的痛。与他的分手几乎令Ken崩溃,没有人会知道Ken在他身上投注的多深......分离,于Ken是最真实的"切肤之痛"。
静默了片刻,Ken从身边拿出两个包递给我:"这些都是枫的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还有药。枫对海里的东西过敏,别给他吃太多海货;他不喜欢喝牛奶,早餐的时候给他橙汁;他喜欢泡浴缸,可泡着泡着就容易睡着,你看他洗澡超过半小时就要敲门,否则第二天他肯定感冒;他想睡觉的时候喜欢有人陪着,你懂音乐,一定能满足他对摇篮曲的要求,不过......我还是把圣经放在里面,也许他听惯了,想听也不一定,他喜欢穿棉织的衣服,睡衣更是要棉的,否则整夜都难受,不过他睡觉不老实,你晚上费心多看两次;还有每天别太早叫他起床,他睡不饱脾气大得很,而且一上午反映都会很迟钝。哦,对了,最重要的--留意枫的眼睛,医生曾说过枫的眼睛太过脆弱,不能过度疲劳,一有异常就得及时治疗。"
我盯着在对面滔滔不绝的Ken,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
"怎么了?这么盯着我看,突然不认识我了吗?"Ken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
"还说呢,Ken,我认识你以来,你今天说的话最多。你说这番话的时候简直就像......就像......"我要了摇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Ken,你还说自己不爱枫,你根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他无微不至了,我打赌从没有人象你这么细心地爱护过他,所以枫才对你动了情。Ken,为什么你不肯试试接受他?"
Ken怔了怔,再次沉默不语。
我失笑地看着他,这么聪明、细心的男人,却偏偏看不清自己的心,难道这就叫当局者迷?"Ken,别封闭自己,找一天和枫好好聊聊,他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早点来接他吧。"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拿上东西,离开,将若有所思的他独自留在了店里。

回到家,客厅空无一人,我怕枫又独自出走,连忙叫了几声,枫才慢慢从工作室探出身子,手里还拿着曲谱和笔。
我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不在呢。看,这是你的东西,我帮你拿回来了。"我将手里的日用品放在宽大的茶几上,"看看还少什么?"
枫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几包东西,眼神中有着复杂的光芒,半晌才轻轻地问:"是他给你的?"
"是啊,Ken特地拿来给我的,这不都是你平时必需的东西么。"我笑着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开始当着他的面整理东西,"这是换洗的衣服,他说‘枫喜欢穿棉织的衣服';这是你的睡衣,他说‘枫睡觉不老实,你晚上费心多看两次';这是你惯用的沐浴露,他说‘枫喜欢泡浴缸,可泡着泡着就容易睡着,你看他洗澡超过半小时就要敲门,否则第二天他肯定感冒';这是过敏药,他说‘枫对海里东西过敏,别给他吃太多海货';他还说‘枫不喜欢喝牛奶,早餐的时候给他橙汁;每天别太早叫他起床,他睡不饱脾气大得很,而且一上午反映都会很迟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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