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老外完全听不懂这个一脸捍色的男人再嚷些什么,吴宜学吓地赶忙道:"叶靖生,你疯了么?!手术成功不代表他就能马上清醒过来。他昏迷了那么久,能说醒就醒?!"
"我不管!你们统统不许走,小龄什么时候张开眼,你们什么时候能回国!"叶靖生一扬手,"我叫人围了你的医院!一个也不许走!"
吴宜学拿他的蛮横没办法:"靖生,叶龄能醒过来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们尽力了,剩下的只能看天意--"
"放屁!亏我拿你当朋友,姓吴的你敢和我说这种话?!"叶靖生吼道,却被一旁的杰仔一拉手腕--"滚开!"--杰仔用力一拉,指着叶龄到:"你看!!"
病床上躺着的人的脸色依然惨白地象毫无生气,但是叶靖生看到了,一直蜷缩着的手指在微微地颤动。
"小龄!"他握住他的手,却又被吴宜学拉开:"他有反应是好事,可现在我们不能肯定是真有了意识,还是纯粹的物理反应--"
叶靖生愣了好久,才松开他的手慢慢地站起身来:"他一定会醒过来--他是我叶靖生的弟弟。"
病床终于被推走了,几个专家又围了上去做术后的检查。杰仔拍拍他的肩膀:"阿生,小龄会回来的。"
叶靖生隔着人群远远地看着那个依然没有声息的身影,眼眶微热,轻轻地道:都是我欠他的。
走廊的拐角处,金发女郎撩起头发,不紧不慢地道:"叶靖生果然是爱弟成痴,叶龄迟早会成为他的死穴,这样还怎么在这条道上混啊?"
阴影处的男人靠在墙壁上,慢悠悠地道:"既冷酷又重情,叶靖生本来就比谁都矛盾活着。"
"裴先生。"微微安道,"这次香港方面为了防止黑道大火拼而向WUP请援,只怕裴先生会欣然领命,也是因为叶靖生吧?"
就是他们不求着我来,香港,我也是一定要回来的。裴浚冷冷地道,我不会再失败第二次。
如心有灵犀,一直侯在医院外的方扬摁灭了最后一跟烟,突然抬头望去。
此刻,香港夜未眠。
16
黎明时分,叶靖生终于走出医院,一直跟着他的杰仔买了一杯热奶茶给他。叶靖生敲敲他的后脑,勉强地笑着接过来,示意他上他拦下来的的士。
一直到喝完了奶茶,看着杰仔的车连影子也看不见了,他才捏碎纸杯,一甩手,远远地丢进垃圾桶里。而后,他转身,坚定而毫不迟疑地向前迈步,来到那辆一直停在树阴下的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前,拉开车门,弯腰,落座。
驾驶座上的方扬没有诧异,他低头苦笑:"在你面前,什么样的伪装都没用。"
"因为我是野兽。"靖生平静地偏着头,看向远方的晨雾迷茫,"野兽的直觉通常很准。"
"那你的直觉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到这来等你?"方扬的语气再平常不过,好象压根不记得他们几天之前才刚刚吵过一架。
叶靖生没有如往常般与他斗嘴,反将手盖住眼皮,慢慢地倒在椅背上。方扬也没去打扰他,只是从怀里摸出一只烟,吸了一口后,递到叶靖生的唇边。靖生张嘴咬了,慢慢地呼出几丝缕烟雾,突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骚刮着自己的脸颊,他只当方扬闹他,一张眼,却见到一文书横在眼前。
他扬高眉,单手挑过,随即挑唇笑道:"这算什么?给我的报酬?从此两清?"
股权让度书--他一直想要的不就是这个么?z
有了它,他以后也再也不用过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了,叶龄也醒了,他该功成身退了--FUCK!为什么他得到一切了,心里还象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咽不下吐不出,一腔的闷气?!
"这是报酬,不过不是给你,是给你弟弟。"方扬平静地说,"香港不适合他,送他出国,让他读书也好,创业也好,做份正经营生。而你,却是永远无法和我两清了。"
叶靖生张大眼:"什么意思?"y
"我上次说的是认真的,阿生,留下来,天下就是我们的。"他缓缓地道。
"笑话。小龄刚刚清醒你就想我们分开?"叶靖生哼地一声,"我没理由答应你。"
"你认为叶龄会喜欢现在的叶靖生?他以前看不惯你的行事作风,难道现在就行?叶靖生,你根本就是一个安分不了的人,而他现在单纯地有如一张白纸,你何必再让他想起过去的一切血腥?!等到有一天这里的事尘埃落定了,再让他回国,不好么?"
叶靖生低眉一看,让度书的签名栏里,赫然并列着两个签名--
"琛哥也是这个意思。阿生,留下来,此后在鸿运,有我的一份就有你的一份,你一样有话事权--男儿大丈夫,当立一份丰功伟业才不枉此生!"
叶靖生沉默了,将仍在燃着的长长的烟烬,在自己的手心里摁灭了。b
一只手伸过来,慢慢地拨弄着他的头发:"你该知道,这样安排是最好的,可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执意要你留下。。。"
他的嘴唇贴了上来,咬着靖生的下唇,一点一点地濡湿边角粗糙的起皮,舌尖悄悄地潜入,缠在一起,迫使原本有些游移躲避的对手不得不正视它,面对它--迎接它。呼吸逐渐地急促起来,喘息间,彼此灼热的气息侵入晕染着对方每一处的毛孔,而使得两个人都应和着发出濒临窒息的绝望却消魂的呻吟。
方扬松开他,气息不稳地盯着叶靖生略微有些红肿的嘴唇--"现在,知道了么?"
叶靖生偏过脸去,竭力使自己能冷静如昔:"给我点时间准备。"g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不再是单纯追逐者之间的决斗和互别分头的义气之争了?
是在裴浚的枪下他为他挡了一枪的时候,还是在巴拿马运河上,他与他一起相携跳海的时候?
他竟记不清了,只觉得自己莫名地陷了进去,终至灭顶。
他有些恍然,这种汹涌且未知的感情,对方扬,对他自己,都意味着什么?
他不知道。
"我知道现在的情况,可你们也要理解我们的处境!"钟庆林一捶桌子,"两边咬的这么紧你们一旦撤回去,就不可能再打通香港的运输线--山下先生总要知道,我对于亚洲的毒品生意,比陈琛,方扬那些人要有兴趣的多!!"
"钟先生,你冷静点。我们自然希望你取代不识好歹的陈琛,成为鸿运的新当家,可是如今的形势看来,即便你集结了这么多对鸿运有所不满的小帮小派,依然抵挡不住他们的攻势,无论情理上你们说的多么可怜,陈琛如何排除异己使你们无立足之地,可比真理更重要的是强权。所以我们不得不考虑,是否应该终止合作,毕竟我们山下组不会去一再地同情一只落水狗而去浪费自己的力气。"渡边托托鼻梁上的细边眼镜,狭长的双眼眯了起来,"真和鸿运撕破脸,山下先生是不愿意的,若钟先生再令我们失望,那我们也只好再觅途径来寻求合作了。"
钟庆林腾地起身,脸色难看的很,从来没有人说他是"落水狗"!"渡边先生刚刚来港的时候好象不是这么说的?!"他本想先下手为强,联手其他的帮派指责方陈二人清洗同道,大失信义,可谁料到这两小子全然是不要命地硬拼,山下那边根本就不是真想撑他,不过是找个能替罪的傀儡罢了,现在见势不妙,又迫于压力甚至想要将外援撤回日本,来个死不认帐。该死的小日本,有甜头就一窝蜂上来抢,见着风声不对溜的比他吗泥鳅还快!若不是扎奇斯倒台了--他发现自己几乎是在思念这个虽然毫无人性但好歹言而有信的"老朋友"了--哪里轮的到这些趁火打劫的小日本来分甘同味!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离开山下的支持,他只怕一个月都撑不下去,只要这帮小日本还有那么点想借道香港,染指东南亚黑道交易的野心,他就还没输!
渡边呵呵地笑了出来:"钟先生先别急啊,资金武器,我们并未说就这么撤走,只是要提醒钟先生一下,我们从来不站在弱者一边。据说,他们手中还握着你当年和中美那个恐怖分子扎奇斯一起贩毒洗钱,倒卖器官,武器走私等等的证据,若不是怕毁了鸿运的基业,只怕他们早交出去了,那此时钟先生应该要上电椅,而不是坐在这里与我讨价还价。"顿了顿,他捏起一张照片,递过去:"这个人,你认识么?"
钟庆林怔了一下:"叶靖生?"
"据我们所知,这个男人已经正式成为鸿运的三把手,方扬退居幕后去协调各方关系,由他,担负起几乎所有的正面交锋--"
"他不过是陈琛和方扬养的一条狗,拿钱听命而已,算什么!"
"你这么认为?"渡边站起身,轻手抖落沾上自己衣裤的烟灰,慢条斯理地道,"一只狗可以拿到鸿运百分十的股权,钟先生,你不觉得你也太可怜了点么?"
钟庆林脸色顿时由煞白转至通红:"不可能!这两个小兔崽子!怎么能--怎么能把--?!"
"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怕这个男人会成为你成事与否的关键。话说到这,我也该告辞了。你的海外帐户不日还会有一批款项转入,但是你要记住,日本人一般都没什么耐心,一而再再而三地等你。"渡边转过身子,两个保镖立即跟了上去,在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了脚步,又道,"最后提醒一下,钟先生,咱们都是刀口上讨生活的,一念之差就是肝脑涂地,可我近来觉得,你与传闻中的笑里藏刀杀人无形有所差距啊,对付比自己强大的敌人要怎么样做,不用我教你吧?当年你爬上这个高位,所用的手段倒叫人现在想起来还倒吸一口凉气,如今,竟是没这胆子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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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庆林一直等到庭院里响起的引擎声逐渐消失,才僵着脸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他原是一个嗜酒如命的人,从他20岁开始混黑道的时候就是了,可十年前信了佛后,他便绝少饮酒,每一次沾酒,都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
他根本不该去求这些令有所图的豺狼野兽,可除此之外他竟没有退路了!方扬,叶靖生,哪一个都不可能善了!还有那个陈琛!他执着杯的手有些发抖--他为鸿运打打杀杀地拼了三十多年,比起陈氏父子,他更有资格拥有鸿运!那祸害还在美国的时候就该斩草除根的,而不是仅仅杀了一个没用的女人!怎么当年就让他给跑了呢?!他烦躁地捏了捏紧皱的眉心,又想起十三年前,他透过扎奇斯重金请到曾经为黑手党效命的首席杀手去解决陈琛母子,他原本以为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和女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可那个杀手再没能回来复命,就这样人间蒸发,死的只是那个少年爱子心切的母亲--他不知道其间发生了什么事,更没想到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会杀死杀人不眨眼的顶级杀手,可是当陈琛越过大洋回到香港,伤痕累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就没有一天是睡的安稳的了。虽然这个看来荏弱的少年在他父亲生前对他毫不顶撞,总是隐忍地从不轻易对他发一言,甚至近年来,更咄咄逼人的是他亲自提拔的方扬而不是他,但钟庆林依然觉得心惊。
会咬人的狗不叫,绝对的真理。
陈琛,方扬,叶靖生。。。这三人,谁是真正的关键?
"生哥。"黑皮推门刚喊了一声,便迫于靖生森冷的眼光而自动消音。他自然知道叶靖生的忌讳,为了他弟弟,他甚至连从不离身的"眼镜王蛇"都不带进病房。靖生扭过头,给病床上的叶龄掖了掖被子才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并带上门。
事实上叶龄恢复的情况没有想象中的好,虽然开始对外界有反应了,但清醒的时候却少的可怜,就是对着叶靖生,也根本认不出他是谁。叶靖生冷静过后,倒也并不急了,若叶龄能醒过来,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他愿意等。
叶龄每一次短暂的清醒,总能看见一个胡子拉渣甚至有些邋遢的男人,静静地坐在他的床前,惟有野性十足的双眼半眯着,带出一点罕见的温柔。
他便有些安心了。
其实逐渐地习惯又何尝不是一种痊愈。对于叶靖生而言,这样足够了。
他不能再重蹈覆辙。
"又他吗的什么破事?"叶靖生敲了黑皮一个爆栗,"我说过不许在医院里说鸿运的事!"
黑皮吞了口口水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叶靖生皱了皱眉:"他吗的,姓方的不是说可以请人摆平那些小日本,叫他们少管闲事的么?前些天的兄弟们都白死了?!"
"钟庆林那分明山穷水尽了,谁知道那些小日本到现在也不肯放手--上次把他们和那帮泰国老的交易透露给条子,已经让他们够折本了,居然还不怕死。"
"不怕死?"靖生嘿嘿地冷笑一声,"咱再闹大一些,看他怕不怕!"
"可上次的事已经有违道上的规矩,传出去只怕不好,而且条子最近也不知怎么的盯的特别紧,据说是上头换了个人,悍着呢,又是个要硬碰的。"
靖生正要说话,病房突然开了,吴宜学摘下听筒周出来,半埋怨地道:"你们小点声行不行?叶龄醒了。"
叶靖生忙示意黑皮退到墙角,吩咐道:"我是个横的,没你们扬哥琛哥那么多顾虑。黑皮,再找几个不怕死的,今晚再挑几个场子,我亲自动手,不怕不把那些龟孙子吓死!"
走进房,果然见叶龄把靠在床边,精神倒比前几次好些了似的,靖生换了副神色,笑道:"醒了?又昏睡了十几个小时,越来越象猪了你。"
叶龄轻轻皱着眉:"刚才。。。好吵。"叶靖生立即闭嘴,生怕又惹他想起以前不快的事,忙转移话题道:"小龄,肚子饿么?哥给你买深井烧鹅?"吴宜学在后冷道:"他目前只能吃流质食物,或者注射葡萄糖,如果你非要一意孤行--"叶靖生一头两个大:"好好好,不吃不吃,都听医生的。"叶龄歪着脑袋,微微地扯了扯嘴角。他本是绝少讲话也绝少表情的,这一笑,激动地叶靖生什么似的,又讲了好些笑话给他解闷,可怜叶靖生哪里是个会说笑唬人的,叶龄也根本有听没有懂,却是说不出的和乐融融。
叶靖生笑着口风一转:"小龄,想不想出院啊?"吴宜学怔了一下,有些紧张地看向靖生。
叶龄不置可否地偏了偏头,靖生笑着摸摸他的头:"香港的天啊,总是灰灰的,我们去海边玩好不好?看看真正的碧海蓝天--要去很久的,哥叫吴医生陪你一起去,你就不怕寂寞了。"
吴宜学于是明白,叶靖生已经决意要送走叶龄,在香港闹个天翻地覆了。
昏暗的PUB里,震耳欲聋的摇滚似乎还不够男女们发泄自己多余的精力与欲望,热舞,汗水,蛊惑的喘息呻吟,都是诱惑,都市里最不缺少的是灵肉交缠。华小杰一口干了杯里的伏特加,辣的一吐舌:"爽!"
"杰仔,酒量越来越厉害拉?呵呵。"一个相熟的男人腻了上来,"怎么不在自己的店里,大老远跑这来,想我了是不是,恩?"
华小杰烦躁地一掌推开他,今晚旺角一带要清场,叶靖生早带人叫他今晚离的远远的,免得遭殃。现在他总觉得,自己似乎离靖生越来越远了。
那个男人还在死粘,华小杰挣不过只能被他强灌了三杯酒,眼前却突然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琛?他怎么会在这里?!华小杰一个激灵,忙跳下吧台,在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有闲心来这种地方?而且这个男人出了名的克制禁欲,都快能当和尚了,怎么也不会。。。。
陈琛走到2楼的贵宾室,开了瓶红酒,没喝几口,一只手就从后抚上他的脖子,慢慢地流连,往下--陈琛一把攥住他的手,制止他进一步的行动。男人绕到他身前,蹲了下来,笑道:"琛哥,你很久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