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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抱花歌——by绸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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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没有答应呢。"陵衍绯的表情很干净,干净到绛姜汗颜,现下好像是自己不点头就好像对不起他一样,点头之后又发现他看不见,便说道,"好。"声音出了口,才觉得有些涩。
陵衍绯笑开,真的好像身旁就是一地苍白槐花。然后他的笑意变了变,冷了些,在浓香之中,只是嘴角挂起笑来,"不愧是魍雀,血能倾城。"
魍雀虽然凶暴异常,可是却常常有人铤而走险猎取魍雀,因此而丧命的人不计其数,只因它与普通妖兽不同,鲜血不带腥气而是异香弥漫,历久而不消,若取足五只魍雀的血练成凝珠丹,价值连城。而此地,又岂止五只魍雀尸身......
小院之内寂静异常,再也无尖戾高叫,风止花静,一切都在寂谧之中,却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气氛,连呼吸都压在喉间。
薇娜回首,语带询问,"二楼主......"
陵衍绯手抬酒壶,一条银链自壶嘴而下,正好是倒入酒杯之中,没有半点溢出,好像他根本就没有瞎一样,对绛姜道,"喝一杯,如何?"

3.
鼻间香气扑鼻,浓却不腻,清香的好像可以压倒魍雀的血气,刚刚小狐狸在外面所嗅到的香气,应该就是这酒。
薇娜不再做声。
绛姜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眼前这个陵衍绯并非无知者无畏,他是眼盲心明。
若是普通人,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早已是吓的魂飞魄散,哪能如此闲适,况且刚刚薇娜又唤他作二楼主,他到底是什么人?
"酒能壮胆。"陵衍绯垂首自酌,言道,别有几分深意。轻风拂开他眉旁垂发,露出一颗红痣,在如玉的脸庞上露出几分妖异。
绛姜心中一惊,为什么会这么巧,他也会有这么一个红痣......,竟然是和洛尚卿眼旁的红恙位置一模一样......
绛姜心中动荡,刚想开口,一阵恐惧感便排山倒海而至,只觉得心脏都被紧紧压住,连呼吸都无法顺利进行,那种恐惧含混杀机,却无杀意,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害怕,潮水般从骨子里面缓缓透出来一般。这让自己想起当年还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狐狸时,被猛兽追逐的感觉,但是那时与现在却又有天壤之别。
额前已然是冷汗淋淋,本能告诉自己要逃,快点逃,可是脚下却是移动不了半步,咸涩的汗水自眼眶流入眼中,又刺又痛,手指也是半分都动不了,连汗水都没有办法抹去。
本是一直傲立于他们身前的薇娜,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孔上也是苍白到吓人,掩在袖下的手指竟是轻颤,强作镇静。
只有陵衍绯轻笑,"终于到了。"
笑声未消,一匹银色身影飞降至他们面前,形似马,长鬃似雪,脚有浮云,双眼如琥珀,流传出妖艳的光芒。
駁......
专食狼虎狮等等凶猛野兽,传说之中只需要一眼便能令猛兽俯首的駁。魍雀,福姬亦是它们的食物。
绛姜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遇上駁,駁是异兽,但也是妖兽,它天生便有能力可以降服其他的妖,寻常小妖在它面前莫不俯首,根本不能也无力逃开,只能乖乖沦为食物。难怪自己会怕到这个地步,绛姜不由苦笑,现在他就可以来验证一下传说是否正确。
站在他们身前的薇娜不自由主的后退,踉踉跄跄。
陵衍绯冷笑,"薇娜,你退了吗?"
薇娜没有回眸,硬生生的止住了退势,强撑着说,"薇娜不敢退。"
"好极了。"
薇娜咬着下唇,血从她的唇间滑落,而本就已经被落院魍雀与福姬血液刺激到的駁此时双眼圆睁,异光更盛,也愈发的夺人心魄,它开始缓缓沿薇娜踱步,步伐优雅,落地有声。抑扬的声音响在青砖面上,本是悦耳,在此时却不异于一首催魂曲。
一人一兽便就此僵持,只是駁的态度更像是猫戏老鼠,步态轻盈。薇娜心下一横,手中余下的左剑起势,剑气惊鸿,直刺向駁。
绛姜惊住,看那如虹剑气惊涛般扑向駁,可是它却不躲,双蹄轻叩,连身形都没有挪动多少,便将那道必杀的剑气消弭于无形之中,反倒是还微微侧头,如雪的鬃毛拖曳于地上波浪般,好似在嘲笑眼前的女子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薇娜脸孔一白,还不待她发出第二招便蓦然发觉脚底已经被白色鬃毛缠住,她大骇,忙回剑便斩,宝剑落在鬃毛之上发出金石相击的鸣声,那片雪色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愈缠愈紧,且如藤蔓般缓缓却又笃定的缠上她的脚踝,小腿,然后是腰间。
那片雪色如茧,细细密密,似像飞雪又如绵丝,耀目至几乎让人已然看不到这世上其他颜色。
駁的双眸微眯,眼中的妖气愈发明媚,如若不是看到它的所为,恐怕人人都会为其如水般的眼色而沉失心智,它缓缓靠近薇娜,女子的眼神也渐渐溃散,好像快要沉入睡梦中般。
这一场胜负已分。
"薇娜!"绛姜情急之中叫道,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中了摄心术么?
与他的喊声同时,一条鞭子如灵蛇出洞,破空而去,斩开那苍白如梦的感觉,竟是在駁身上狠狠打出一条血痕,駁猛然吃疼,一声哀鸣后放开薇娜,前蹄高扬,竟是要将薇娜踏死于足下。岂料那鞭子竟在回撤之时缠住薇娜脚踝,正好借力于白衣女子跃起飞刺,剑插入妖兽眼中,力道十足又加上落势,竟是将剑自駁下颌穿出,压得妖兽曲膝,将它钉在地面,那最后一声惨呜连同它口中血沫一起被压在喉间。
薇娜的黑发湿额,一缕一缕紧紧贴在脸庞,刚刚那一仗赢得凶险,再加上鞭身上有倒刺,此时她的一只脚早已鲜血淋漓。
"多谢二楼主。"虽是痛极,薇娜却是冷面惯了,面上丝毫没有太多表情,半拖着身体朝陵衍绯拱手跪下。
陵衍绯垂眸,如玉般的脸庞看不到半点表情,"起来。"回眸向已经汗湿衣衫的绛姜笑了笑,将鞭子放到他的手中,"多谢你,姜子。"
绛姜呆愣看着手中的那只由酢浆草幻化而来的鞭子,竟然半点都没有发现是他何时拿了过去。
陵衍绯踱步至异兽駁面前,妖兽虽受重创,却死而不僵,还兀自想抬起身体,可是不知道为何,那只剑竟然是将它牢牢盯在地上,再挣扎也不过是徒劳无益,鲜血反而越流越多。
它另一只未伤的眼睛,怒火四溢般凝视眼前的人,另一只眼血流不止,那副模样看起来甚是可怖。
陵衍绯的手指轻抚在它的额头,极其温柔,好似怕一不小心再碰痛駁一般,那份柔意几乎让駁也缓了缓眼中恨意,绛姜看在眼里不由好笑,想不到连眼前的这只妖兽也颇吃陵衍绯这套,混然忘记谁害它至此。
他俯身拂开駁额前雪鬃,露出一枚如月光般的宝珠来,一时之间,莹白光芒几乎刺伤人的眼睛。陵衍绯眼不能视物,自然不受影响,只见他曲指,便自駁的额间将那枚宝珠硬生生的挖了下来,駁的真正要害被损,竟是连钉住它的剑亦挣断,一口鲜血混杂哀号冲至云霄。
陵衍绯退开,银衣之上不沾半点兽血,附身将宝珠装入随身的锦囊之中,轻轻一笑,眼中流光异彩,半点都不像是眼瞎之人。
駁气绝身亡,风只过,只余一地白灰。
小狐狸这才觉得身上重压解除,顿时跌坐回一旁,觉得身上没有半点气力。
福姬以人为食,魍雀捕食福姬,駁又以这两种兽为食,环环相套。再观这座小院,虽是不大,可是五行八卦,相生相克,布下的阵法竟是以吸为决,而且此阵加盅,凶狠霸道,但凡是附近有妖物便会被吸引至其间,而自己站的地方竟是唯一的生门。
"你知不知道,这阵法很险,一但出意外,小院身处闹市,会连累多少无辜?"
陵衍绯回首,他没有解释。
小屋之内重又有风吹动,花动而清香,若不是一地的妖尸,根本看不出来刚刚发生过什么。
陵衍绯立在绛姜身前,伸手抚了抚他的额角,替他擦干尚未干透的汗水,温柔的像情人,"姜子,抱歉。"
绛姜不知道如何回应,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因为那阵才走进来,但是却知道自己是因为陵衍绯牵他站在唯一的生门之中才得回一命,可见他并非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否则,刚刚这世上就少了一只叫做绛姜的小狐狸,而现在,面对他的诘责,又是坦坦荡荡的一声抱歉便不再言语,......,看着一直以来微笑以对,好像就没有其他表情的陵衍绯,绛姜心中五味杂陈。
"现在没事了。"陵衍绯对他告别,"我也要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我跟着你一起走。"绛姜猛然回过神来,忙乱之中抓住他的衣袖,不管猜不猜得透陵衍绯,他现在势必都得跟随在他身旁。
"什么?"他讶了一讶,手下意识的托住小狐狸的手。
"二楼主,不可以!"薇娜急忙拦道,"他来历不明,居心叵测,更何况楼主他还......"
陵衍绯回眸冷然道,"你留下来善后。" 薇娜脸孔一白,知是僭越便缄口不言,一身被染成腥红的白衣沉沉压在她的身上。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对着绛姜,陵衍绯的语气又恢复往常,温文问道。
小狐狸笑开,"这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陵衍绯看不到,却好像感觉到他的笑意,手伸向绛姜,"好吧,这个故事应该可以在我们回去的路上听完。"
绛姜牵住他的手,陵衍绯接过薇娜垂首递来的灯笼,突然回头问绛姜,"你不问去哪吗?"
"你去哪,我去哪。"绛姜不假思索。
陵衍绯失笑,"去观风听雨楼。"

四.
观风听雨楼不是一幢楼,而是一片,真真正正可以用楼宇来形容的地方。白雾缭绕的山脊之中,隐约可见飞檐斗拱,与山势一同起伏,山下便是波涛汹涌的怒江,白练般绕山奔涌。
绛姜仰头看着朱红铜钉的大门,舞狮龙吻,暗叹,不愧是世人口中所说的一楼一阁一苑中的一楼。
所谓一楼一阁一苑,他曾在东奔西走的两年中听说过,分别是观风听雨楼,占春风阁,落风薇苑,三家本是没有联系,不过是因名称之中都有风字才被相提并论,相较起善毒而鲜少有人敢惹的占春风阁与行医奉行慈悲为怀的落风薇苑,观风听雨楼不事声张,但行事诡谲,故在世人眼中更显神秘莫测。
陵衍绯与绛姜刚刚停在门前,门便被打开,绛姜不由一愣,旋即便倒了毛。
一朵艳红的山茶探出头来,乌发如云,摇曳生姿,轻笑如银玲般,女子倚在门上,素手提着盏紫绢灯,"二楼主。"她掩嘴而笑,眼睛弯成弦月,福个万福,"二楼主此行辛苦,福姬已经为您备好茶水。"
"多谢。"陵衍绯有礼,福姬又笑,笑的妩媚万分。
见他们两个之间似是颇为熟识,绛姜只是皱眉,暗暗觉得古怪。
福姬的眼睛在他身上由上而下扫一眼,嘴角漾起丝笑意,便转身为他们带路。
天气已暗,紫绢灯一盏幽火,独独罩住三人,迤逦而行,多树的观风听雨楼冷肃异常,一路上,唯有绛姜脚上的金铃隐隐约约在空旷的回廊中响动,转过暗含阵式的长廊后,一行停在一栋小楼前,此楼虽不大,却精致轻巧,题为观雨。
福姬待陵衍绯与绛姜走入后,便吹熄了绢灯,离开时,绛姜看到她的眼前闪过一丝压抑下的杀意。
一个爱笑的福姬,一个会说话的福姬,一个会克制自己本性的福姬,一个叫福姬的福姬......,原来观风听雨楼竟是玄门修道之人,而且看起来还并非是什么名门正派,难怪行事会诡谲,喜欢险中求胜。和尚道士们可不会在自己住的地方放养这些一不小心便会反噬的妖兽。
绛姜蹙眉,难道洛尚卿知道陵衍绯会在这种环境生活,所以让才给了自己一个什么十八年之约?是来保护他吗?可是陵衍绯能够翻手击伤駁,覆手便取出宝珠,此种能力还需要自己相助?
"在想什么?"手落在蜷成一团的小狐狸头上,绛姜抬头看他,陵衍绯已然解下披风搭在一旁,小狐狸干脆贴过去搂住他的腰,陵衍绯有些诧异,却未曾反对。
观风听雨楼在深山之中,气温颇低。一室黄杨家具却透着股温意,又被垫上厚厚的锦垫,蜷在上面很舒服。突然之间,绛姜觉得坐在他身旁会很安心,两年以来一直找不到人的惴惴不安消失无踪,于是干脆把头靠在他胸前,手足相抵,宛若并蒂莲,纠缠于榻上。
小狐狸伸手勾住他的头发,陵衍绯的发丝轻软,像丝,一手一手的纠缠在指间,又滑至锦榻之上,一片黛色。
"你想要我如何报恩?"绛姜唇角勾起笑意来,"金银财宝?"
"我从来不缺这些。"
"那就是荣华富贵?"
陵衍绯失笑,捏他一下,"小狐狸,这些不过是一场浮云。"
小狐狸揉揉鼻尖,这人世间最诱人的两样他都不要?眼底滑过狡黠,绛姜站起身来临高居下凝视陵衍绯,见他不解,唇角笑意更浓,分开双腿跨站在陵衍绯腰侧,然后撩开衣摆半跪下,虽是没有真坐在陵衍绯身上,却是在他的腹部若有若无磨磨蹭蹭,红纱自陵衍绯手背滑过,映出艳红,绛姜撑在他的耳侧,气息尽在耳畔,"既然你什么都不要,那......,绛姜自荐枕席可否?"
榻上一片旎逦莫名,添上几丝媚意,檀香便自香炉燃起,袅袅轻烟似雾似幻,在这浓香之中,陵衍绯眼旁一粒红痣竟是别样的妖媚,平常如槐花般干净的笑意也变的盅惑异常,他的手指在小狐狸脚踝的金铃上滑动......
细碎的金铃声好像只是不经意间发出,却是缠绵,绛姜心中一窒,手指自他胸中划过,"你是不是更喜欢南方花魁的如水温柔呢......?"伸手将缠发的簪子除下,随着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垂落,绛姜一身红衣也尽褪成淡青,少了红的浓艳,多出许多干净清爽,楚楚可怜。
陵衍绯却扶住绛姜,皱眉道,"姜子!"
"不喜欢?"
"是你不喜欢。"
"胡说。"小狐狸竖眉道,现在是自己主动要求被上耶。
"我本就看不见,所以你若是喜欢,又何必装作他人。"
绛姜语塞,收起法术,又是一眼的红艳,他瞪着陵衍绯气道,"你到底要不要!"
陵衍绯不答,只是看起来既无奈又无辜,小狐狸泄气的从他身上爬起来,他这不是按着狐狸精的风俗习惯一套一套往下走么,那里有错啦?唉......,被人从身上赶下来的狐狸精,好没面子......
小狐狸委屈到不行,闷气道,"那你就要的是娇妻美眷啦。"冲冲的说出口,心中却是猛然顿住,惴惴不安,"......,是不是?"
陵衍绯微微一笑,"这一点不用你操心。"
那意思就是说有啦?......,小狐狸愣住,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好像被揪成一团,疼痛难忍,久久,才从喉间迸出一句,"这也不要那也不要!那......,我还有什么可以替你做呢?"他已经有妻室了,绛姜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又添了怒气,"难不成真的要我替你端茶递水洗衣叠被不成?"

五.
一室沉香缭绕,如白雾般环住两人,陵衍绯挑眉不语,看似竟然是在认真考虑一般。小狐狸心中顿时委屈,气恼道,"不管怎样,这份情该还的,一分一毫都不会差了你。"
陵衍绯笑道,"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大的气。"
绛姜瞪圆了眼,"我活过五百多年,你在我面前不过是小辈而已。"他凭什么叫自己作小孩?
"姜子,你性属火名字中又含绛字,乃属火狐,是吗?"
"没错。"
"那就对了。火狐同玄狐一般,千年过两劫才只能算是小有成果,刚刚你自己说不过活了五百年。叫你一声小孩,不算冤枉。"这是实情,小狐狸顿时语塞,陵衍绯笑着揉揉他的发,"而且,小狐狸多可爱,蜷在手上像猫似的,暖暖和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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