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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一张床——by平江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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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头一望,两个不畏风雨勇敢攀登破落铁门的人,映入了我的眼帘。

  『好破旧的地方……不会有鬼吧……』一路跑一边还在嬉闹著。年轻真好啊!

  『……』个子比较高的那一个没有搭腔,只是低沈著头,运足气力一脚踹开了斑驳的雕花木门。这锁……果真形同虚设了……

  『怎麽会下阵雨!』个子娇小的男孩有些嗔责,只是甩甩头。

  突然而至的轰雷一声,让两个人都有些惊愕。我隐在原处,只麻木地瞥著。什麽三头六臂的人物,在这个鬼天气到这鬼地方远足?

  『这幢房子……确实有鬼哦!』男子抬起头。闪电忽地照亮了半边天空,我看见一张如传说中鬼魅一般的脸。眼中迸射著邪惑精光,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

  『呃……白,不要吓人了……这就是你说的那幢家宅?你爸爸留给你的?』男孩子略微颤抖了一下,探头探脑地往里屋来,『竟然还有一张床耶!不是说早就清空了麽?』

  『……』只听到『噌噌』走过来的脚步声,我的心陡然一紧,该来的,总是会来。只是没有料想到会这麽突然。

  『砰……』原本就没有锁的房门轻松地靠向了墙,不用挣扎就缴械投诚。

  『竟然……还在这里……』充溢著惊讶的口气。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果然长得极像他父亲。

  『怎麽了?白……你的脸色不太好……』少年满脸忧色,只是尾随著进来,眼中透出惊恐不安。

  这个孩子是他的挚友?还是……隐约有些不好的感觉。当他状似亲昵地依偎进男子的胸膛时,这个奇怪的感觉便成了事实。他和他父亲一样,也和……我一样。

  十几载沈浮,当初的弱冠少年俨然成了伟岸男子,一声不响地离开,又贸然地回来。他是主宰,我……只是过客。

  『嗯……不要在这里……好奇怪……』少年似有百般压抑,却止不住发出似有似无的喘息。樱红的胸口两粒像熟透的浆果一般透出诱惑,在淋湿的薄衫下脱隐若现。

  充耳不闻,静观其变……我无法作出任何品评。这年少轻狂的年纪,做出任何越矩的事都是可以谅解。这竟是一场考验麽?忆及当年乍到时,我不也曾经想好好揣摩夫妻的趣事……现今果然实现了,只是主角换作他人。

  『白……白……』玉色肌肤在情欲熏蒸之下映出了淡淡红晕,年轻的肌体,蓬勃的生命之火……

  夜白终於长成了大人,不再单纯浅薄,不再迷糊失措。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唤作『夜白』的男人,与另一个人肉欲纠缠的真正的男人。

  我不知道这个时代还有没有所谓的礼教,只是隐约觉得,男男之间的苟合似乎仍然不是崇尚的主流。短短十几年,他竟然也堕入万劫不复中。

  地上有两人带来的雨水印记……更有从那娇弱少年体内淌出的猩红。那个脆弱的器官在男人狂风骤雨般摧残之下很快烙上伤痕。人,不该是因为喜欢,才和自己所爱的人同床共枕,共度春宵麽?为什麽……在这两人行同走兽般的行径中,一丝人情都看不到。

  夜白,回来的你,变了。你是在爱谁?还是在恨谁?


  『啊啊啊!』惨呼声也未将他从粗暴的蹂躏中唤回,少年由激情的呻吟转而开始吃痛地呼叫。白皙的十指深深扣住夜白的背廓。抓出的血痕清晰可见。

  终於,我开始受不了这场不知所谓的剧目,爬起身来,想要离开。

  『夜白……嗯……有……似乎有个……人影……啊……』我心惊肉跳,什麽时候自己连身形的掩藏不住了?难道真的和人类接触太多,虚幻的体魄有了绝对的变质?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又一次摆在面前。我急忙飘忽上楼。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男子只是纵贯驰骋,忽然,眼睛清明了一瞬,『你看错了!』

  『是吗?啊啊!』两人一齐飞跃了感观的高峰,紧紧搂抱著不再躁动。

  欣喜,彷徨,激动还有迷茫,化作一汪滚滚洪潮,向我的胸口涌来。不知道为什麽自己要做贼心虚地离开,只是觉得胸口憋闷的慌,呆在那里会疯掉。我已经是翻越过红尘浪尖的失败者,明明白白地知道,此刻心中的惴惴不安是什麽。

  只是它还在朦胧的,缓慢的滋生,没有破土而出。在我以为自己不会再被命运摆布的时候,却又被它狠狠捉弄了一把。婴儿时,可爱的夜白;儿童时,逗趣的夜白;少年时,倔强的夜白;还有此刻,英气逼人的夜白。在脑海中渐渐连成了一片海……挥之不去的夜白。

  终於明白,为什麽他在受伤那夜『我恨你』让我锥心刺骨,不是心虚,不是自责,而是我伤心……真是可笑,吃过红尘苦,却又落入其中。还是……一个被人托付照顾的人,一个讨厌我的人……

  这样的结论,除了自嘲还能如何……

  『轰隆……』由近及远的雷声不断。折磨的众人的耳膜。我的耳边却只有不远处两人热情如火的缠绵悱恻。若有似无的低低抽泣,还有喃喃的低诉爱语。听得不是很清晰,却可以辨得明。

  夜白口中一声又一声低吟的,不是『紫』。



  第十二章──紊乱

  当日也不知如何躲过那夜,只是有些恼人的心悸,盘旋不去。

  他回来了,他长大了,他……拥有自己的人生,这一切,不是早就明了的事?自己究竟在踌躇什麽?

  我是一缕徘徊的精魄,不该被人间再次纤绊,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如果没有那麽好奇,没有那麽同情泛滥,何必去招惹著揪心的情愫?!

  一手紧紧揪住自己左边胸口,没有温度的,冰冷的虚无,不知什麽时候有了实在的触感。著实让我害怕,现在这若有似无的身躯至少还能让我隐蔽起来,藏匿住这个毫无搏击之力的躯壳。一但,一但再也无法躲藏,我应该何去何从?

  听过那婆子绘声绘色地讲,有个女鬼与那书生一夜缠绵,最後沾染上阳气过重,回不得阴间……反被道士打个魂飞魄散。那是何等的凄楚?奉献出一切的女子,最终灭为离尘……无人记得她的存在。

  那时的我还在桥边洗著脚,一边绞著沾湿的衣襟,一边还在感叹:

  “人间一遭,比那炼狱还苦……谁要是淌过去,便是沾得一身泥泞再也洗不清了。”

  艄公老头也是哼哼附和两声,有些不屑。

  想是会料到,我这个黄泉路上不受束缚的游魂,最终会选择什麽道路。哈哈哈,自己也想嘲笑自己,紫,你这庸人!兜了一转,还是陷入了情沼,终於尝到自酿的苦酒,活该。

  他与那青葱少年在第二日天明相依而去,只留得我一魂萧瑟在阁楼上,有些惊恐不可预知的未来。花梨,你原是让我帮你,可是谁,又能来帮我呢?

  ◎◎◎

  『轰隆……』一阵机杼轰鸣,烦躁的响动让我有些熟悉。似乎在某个模糊的白昼,这样的喧嚣也曾出现过。

  飘上露台观望,摩肩接踵而至的人……有些汗颜。他们又是谁?他们来干什麽?!

  『快点!先生下周就要搬进来了,你们这麽拖拉,怎麽完成任务?!』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口涎飞溅地指手画脚。卖力搬运的,在院落清洁的都是清一色著装的人。

  新主人,是谁?!

  『砰!』车上下来的一人,身材高挑,戴著墨镜遮面。白色衬衣外面是黑色马夹,黑色的长裤笔直垂到一尘不染的鞋面。一臂上挂著外套与一条……似乎该称为『领带』的东西。白色尖领下松开一个扣子露出麦色的肌肤。头发一丝不苟,在日光下噌亮,唯有额前几绺不受拘束的发在微风下浮动。

  紧抿的唇是饱满的菱形,终於微微翕合:『好热!』

  耳际清一色地被『冯先生』所占满,我的心脏……如果那里还有搏动的话,被一根看不见的细丝狠狠勒紧了。

  是他,那身形轮廓,还有偏低声线……就是昨夜的不速之客。还有一个呢?不自觉地往後追望,破败的铁栅外,只有他宝蓝色的华贵轿车,没有一个人。怔怔看著他盯著门庭堆满的家什,皱皱漂亮的眉,挥挥手。

  手下的人很有自觉地开始涌动起来,一时间劳作的呼声一片。那半人高的草垛瞬间没了踪迹,生机,回来了。当我想拖腮打盹时,无意碰触到自己的脸──嘴唇是咧开的,我……在乐什麽?

  无趣地看了半天,终於不想对著下面这群挥汗如雨的工人再多关注了。有些忐忑地回到那间曾经的卧室,只希望不会被新主人折腾得太惨。最坏的打算……便是锯了紫檀,拆了床……

  这样也好,我可以彻底死念,与其这样像青涩少年一般惴惴难安,不如快刀乱麻,斩断一切。至少,回到阴间,动用一下人际,托上位的阴司给天界的那位捎去消息──紫努力照顾他了,只是……他不领情。嗯,还有,他似乎不记得前世与花梨的情节,种种……

  哈哈哈,可以解脱了,返回阴间继续潇洒,倏地心境一下子坦荡起来。就像来时那番清爽气闲,我抬头挺胸跨进大敞的门。

  这……

  眼前的景象有些让我目眩。

  没有支离破碎,没有更新换代。

  朱红的床榻被黑漆刷成乌黑色泽,白墙改称诡异的深蓝色,似乎是粘贴上去的一层壁纸……而一侧边上堆放的厚重的褥子──不知是不是这个名字,也是纯黑……靠枕,挂帐……都是妖冶的红色,血的颜色。他在想什麽?这个时代,推崇的所谓『潮流』,是这麽扎眼的东西?有些刺目。

  必定是跟不上他们的思维了,我是早已作古八股文秀,这些新生的东西,完全让我无所适从。

  『嗯,差不多……呵呵……我?在公司……』他摘下墨镜,挂在胸前衬衣领口,不羁的神情,似乎回到那夜……呃,我蓦地回神,躲开了他的一瞥。他应该看不见我……因为,他已经成人。只有无垢的少年,还有通灵的体制才能看见违背自然的东西。

  『现在是晚上吧?好好睡……嗯,乖……晚安!』不知道他在与谁交流,只是看见凌厉的线条也有一丝缓和,甚至透出一些温柔。已经……忘却伤痛了吧?

  或许那个古怪方盒子那头说话的正是昨夜那个少年?我唇角一挑,那个少年的心,还没有污浊……身体却已经被摧残了。

  『笃笃……』那个中年男人礼貌地敲门,『冯先生,东西都搬妥当,明天再让工人们来好好整修一下,那个门,还有各个房间……』

  『嗯,好!』他四下环顾,思忖些许,『一个礼拜,要完全像个别墅的样子。』
  『没问题。』陌生男人笑著哈腰。

  『还有事麽?』他不屑地扬著眉,有些烦躁。

  『这个工钱。』

  『明天……秘书会过来……你问她要支票。』

  『是林秘书对吧?好好。』男人笑逐颜开地转身离开。

  明亮的窗户,又可以看见户外的场景。清一色著装的男女,随著一辆大车,离开了院落。

  我看到,他在观望。

  『紫……』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惊觉,他还记得我?!他对著窗外,嘴唇中在哼吟著,『紫……紫兰。』

  再一次,心,瞬时由山尖沈落谷底……他唤的是另一个不知名的人。好似一个女孩子的名字,林紫兰。



  第十三章──炽雾

  一周的杂乱纷扰,一周的外人喧嚣。

  七天後,那个熟悉却有些陌生的声影果然如期而至。只是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不是那日一起欲海逐浪的少年,而是一个更为青涩的纤细男孩。

  几乎是白的透明的如瓷肌肤,黑亮的瞳仁仿佛林中初生的小鹿一般惊恐,怯懦地躲在某人的身後,不敢面对佣人的直剌目光。

  『紫兰……这里就是你以後的家……怎麽样……很漂亮吧。』我不认识的夜白,用著温柔恬淡的口吻对他轻诉著。

  『很漂亮……先生……』孩子嗫嚅道。

  他就是那个林紫兰,原来是个像陶瓷娃娃一般漂亮纯净的男孩。我的视线也盘旋在他身上,回转不开。只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从他身上透出,我也有些诧异。

  并没有……认识过这样一个男孩,怎麽会有……熟悉感。

  『进屋里来……』

  『先生,姐姐她知道,会不会生气呢?』孩子拉拉夜白的衣角,依旧是低垂著脸。

  夜白的唇浮出一抹笑意,弯著腰,抬起他的下颚,几乎贴近了那个俏鼻:『为什麽要让她知道呢?反正,林家也不会再要你了……』

  男孩眼中闪现著伤感,最终被面前这张俊美脸孔下的真诚所动容,点点头,跟著他走进了房子的大门。

  修葺一新的新院落,透出无限生机。再没有寥落破败,连原先的泳池也被改造成一片花海。新面孔不停轮换著,只有我这张老床,还守著原来的卧室。不知道,卧室是为谁准备的。

  紫檀木的香不再像原来那般浓郁盈腹,如今充裕在木床周围的是淡淡的漆味,还有人工添加的清香。不自然的……味道。

  时间,真是最可怕的东西。不仅洗去了一些伤痛,也洗去了尘封的往事。更是让周围面目全非。他该有……二十六七岁了?还有五六十年的光阴,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或许是不错的。

  ◎◎◎

  是不是年纪越大,越没有好奇感。总之,我是愈发对周遭没有探究的心了。终日窝在那个枯槁的躯壳中混沌瞌睡,唯有脑子还算清明。偶尔起身,也是在卧室周围转转,不想著楼上楼下徜徉了。

  『啪嗒……』新型的锁被打开的声音。

  『呃……好奇怪的……颜色呢……』稚嫩的声音传来,我仰起面来。

  『呵呵呵……』夜白的笑声有些自嘲,『但是,很适合这个房间。』

  林紫兰到这里的第三天,夜白终於舍得将这件屋子打开了。内心隐隐有些期盼,希望他是因为珍惜才不想将这里示众,但是理智又告诉我自己:怎麽可能!这里是他的伤疤,他会珍惜什麽?!过去?还是……你?

  『是吗?』男孩有些牵强得笑著,慢慢走了进来。一张更为面生的脸。不是林紫兰!?夜白,你在搞什麽鬼?041DE默:)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唰!』窗帘被主人拉开,刺目的光射进来。照在他与男孩的脸上。一个普通的午後,也许普通的卧室,怪异的氛围。

  『看来,这老床装典一下,还是很有情调……』夜白沈沈笑著,坐上了松软厚实的床缛,『乖,等我一下。』

  如此轻佻的口吻,亲昵的称呼……这个夜白,越来越难懂了。『出国』的意思,就是彻头彻尾的改造?

  夜白走进卧室一侧的卫浴间内。新破土建造的设施,搞不懂现在人的思维了……我承认,自己一天天开始老朽……

  『嗯,好!』少年轻松地应答。

  『滴答,滴答──』墙上的大锺是新添置的,走得神轻气爽。

  『阿爽!进来帮我擦背!』内室的声音闷闷传来。伴随著花撒中细细的流水声,让人有些异样的浮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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