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色——by篱岛

11
易家做的不是百分之百的规矩生意，这我一直都知道，规矩的生意赚不到大钱，就跟规规矩矩的做人是成不了大气的一样。投机取巧是必须的，现在早已经不是淳朴诚实闯天下的世界了。除了制造日常贩售的药品，私底下家里也跟一些特殊的地方有商业往来，具体有什麽交易我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我知道这些交易品需要反复实验──当然不是用动物，是用人。
普通的药品在初步制成之後需要一些志愿者来临床，以此观察药物的作用，做记录，志愿者的报酬很高，拿钱也快，因此来做这行人从来不缺，而且大多都是精力旺盛的年轻学生──理由很简单，他们爱用钱，又缺钱。家里从来不料理付钱之後的事，有没有後遗症，对身体有什麽不良影响，都跟我们没关系，临床实验完了就走人，彼此再无瓜葛，这是一向的原则。
不过也有例外的，那些不能公开交易的药品，就需要特殊的志愿者，为了在规定时间内制出成品交出货，有时还需要用些强迫手段，最简单的就是通过黑市买来年轻人，作为实验用小白鼠，实验完了是死是活，一方面由易家说了算，另一方面全凭运气，别成了实验的失败品了。
这样的人自然需要一个长住的场所，这个地方要安全，人烟稀少，还要大，便於配备相应设施，成为一个完备的实验场所，一直以来大哥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找这样一个地方，他虽然和家里关系不算好，但是需要帮家里干活的时候，也不能推脱，毕竟是长子，没了亲情，还有责任在身。
在这个城市里如此完美的地方并不好找，因此大哥得知鹿尧家就是全城最大工业园区的拥有者时，立刻就下了决定，要从那里开辟一块地方给易家用。
制药和工业听起来风马牛不相及，却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那个被称做厂区的地方口碑一直在绝佳和很差之间交替，绝佳不用多解释，厂区是全城工业的支柱，而城市少不了工业的支持；至於很差，则是因为它的环境，厂区的实际占地面积虽然不大，但是周围方圆好几公里都渺无人烟，日夜不断的噪音和漂浮的粉尘自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一直有人说住在厂区周围的人，寿命都很短，还有很多人染上不明不白的疾病，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这些虽然都是传说，但是厂区在建立短短几年内就赶跑了周边无数居民，却是不争的事实，它硬生生的把一块本来还很繁华的边缘商业区改造成了人迹罕至的荒郊，除了为厂区工人配备的一些小店，那里几乎成了个无人区，如果能在那里开辟出易家的实验场，一部分事业就能好好稳定下来了，近几年各处对非法药品交易一直查的很严，可私下需求量却越来越高，如果能把握好机会得到厂区的一部分土地用来建立全封闭的实验场，对易家的长远利益也有很重要的影响。
听了二哥的解释，我只能不停的点头，这个机会的确来之不易，一定要好好把握。
"现在还不知道尧尧对他家里的事知道多少，有多少权力，要继续出手还得等一段时间，只能先跟他交朋友吧。"二哥说。
"那万一他没有权力怎麽办？那家夥看起来可一点也不象有经商头脑的人啊。"我说的可是大实话。
"他们家只有两个孩子，未来的产业总是给这两个宝贝的，我知道尧尧不喜欢自家干的事，不过也没有人能代替他了，再说，他这种对继承权上犹豫的态度刚好给我们一个机会，能钻空子。"
"要是尧尧生在一个普通家庭就没这麽多事了嘛。"
"没办法，什麽样的父母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就像你，给我们好好的演戏哦，否则，"二哥嘿嘿一笑，"就把你拿去实验场做实验。"
我背脊一凉，怨恨的看著他那张笑脸越来越近......
又是一场暴虐......
怪兽......怪兽......怪兽！！你害死我了！
城中的商业街人头攒动，逛街的个个喜气洋洋满面春风，只有我黑著脸，拖著步子往前走，每走一步，後面都像是在上刑似的抽痛，早知道就不问他尧尧的事了！现在後悔都来不及......我实在是低估了那家夥的功力！
"白零？你身体不舒服吗？"小鹿回头问我，满脸疑惑，我只能硬扯出一个笑容，"没......没事......大概是鞋子太紧了......脚有点疼。"
我总不能说是前几天被哥哥上的太久，到现在屁股还在疼吧？
"那我们找个店坐一会儿好了。"小鹿关切的说。
还要坐？妈呀这太折磨人了吧？我欲哭无泪，硬生生的被拖进咖啡店继续受刑。其实这样的状况根本不该跟谁一起出来买东西啊，可是人家打电话来了，陪著去就是我的任务了，现在可要抓住一切机会跟鹿家的孩子们搞好关系啊。
想到这里，再狠的疼痛，也只好忍住了，大不了回家用力拿指甲掐那只怪兽几下，再叫他买点东西补偿我。
恩，好好榨他一笔！
"下次我们再一起出来吧，跟你在一起好开心。"小鹿对我笑。
我认真的看了她几秒锺，严肃的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她愣愣的"啊？"了一声，奇怪的盯著我："白零，你说话怎麽像我们学校里那些老不正经的男孩子？"
"其实我是男的。"
小鹿扑哧一声大笑起来，弯著腰不停的抹眼泪，半晌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好有趣............"
我摸著头嘿嘿的傻笑。
果然又失败了，每当我心情好的时候想说句老实话，总没人相信，怎麽人都这样。
不过，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尧尧一样纯洁明朗，不加修饰，不象别的大小姐们，要笑还捂著个嘴翘个兰花指憋著，我看著都累。
而且她也没有化妆，也不穿什麽希奇古怪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好舒服，惹的我刚才跟在後面的时候不停的盯著她的背影看，并不是美女才能吸引男人的视线，现在我可明白了，好女孩的吸引力更大。
12
"你怎麽会想到找我出来买东西啊？"我突然觉得很奇怪，开口问面前可爱的女孩。
我们认识才没几天，她又一直住在城里，不像尧尧是刚从国外回来的，应该有很多可以一起玩的朋友吧？
小鹿没有马上回答，沈默了一会儿，低头小心的抿了一小口咖啡，轻轻的说："别人都不会愿意的。"
"为什麽？你来请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别人怎麽会不愿意？"我更奇怪了。
她又笑了起来，却像不想让我看见似的侧过头："近几年已经没有人愿意跟鹿家有什麽私人往来了，我们家私底下的口碑实在太差。"
这我倒有些吃惊，要是因为太富有又抛头露面太频繁遭人嫉恨倒是可以理解，可怎麽也轮不上连私人来往都不愿意吧？难道别人不懂跟鹿家不相往来会失去多少机会？
可别人的事也不能问太多，我看鹿舜没有继续解释的意图，也就不好意思再追究下去了，想了半天只能说："那......要是你想找人出去玩就找我吧，反正我也没事。"
可爱的女孩又呵呵的笑了起来，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额头："喂，我骗你呢！"
我眨了眨眼。
"你这人看起来好狡猾爱欺负人，实际上对别人没什麽戒心吧？居然就信了。"她笑著问。
"我才没狡猾爱欺负人呢！！"我争辩，明明已经互相问过生日，知道我大她小，居然还装出一副姐姐样来评论我！
"好，好~"小鹿应付似的点点头，"那以後不要再欺负我哥哥啊！"
"上次你不是还说他欺负起来有趣，我们要一起欺负吗？"
她扭了扭肩："上次是上次嘛，我突然同情他了。"
累，女孩子的心思真难琢磨，我知道这话背後肯定有原因，可就是想不明白。一开始那个问题居然已经被她蒙混过关，根本没有正面回答，这种打哈哈的本事，倒是跟二哥有些像，要是他俩在一起，不知会出现什麽状况啊。"
"白零，你家里的赤零哥哥............"
我一惊，差点把面前的咖啡杯打翻，这家夥怎麽连我心里想什麽都知道？
小鹿怪怪的看著我："怎麽了？"
"没......没什麽，二哥怎麽了？"
"有件事，想拜托他一下啦............"
等到跟尧尧出去吃饭的那天晚上，我才总算是哪里都不疼了，神清气爽的大摇大摆在饭店里晃悠，尧尧的眼光不错，挑的地方很幽静，菜也好吃，要是在家里一个人的话，我早脱了鞋子扑上桌子拿手吃喝了，在外面当然就要装著点，即使再馋，也要憋著。
对面的尧尧忽然笑起来。
"笑什麽？"我盯著桌上的菜肴，没好气的问，他不动手我就不好意思动，看著不能吃，真火大。
"你像只狼，眼睛都绿了，这麽饿吗？"他笑问，在外面的店里，他倒很难得的不见了平时那幅呆样。老实说，他不呆的时候，长的还是满不错的。
我没心情研究他长的什麽样，只觉得脸上发烫，赶紧坐坐端正，围好餐巾："没......恩......你推荐的店我喜欢，你不高兴吗？？"
说到最後一句，我已经忘记刚才的失态，抬著脸向他示威。
"好好，你喜欢就好，"他说著便伸手拎过只大虾，仔仔细细的剥起来。
我一动不动的看著他挥动灵巧的双手把虾子剥干净，又装进盘子递到我面前。
"吃吧，你病刚好，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
我感动的热泪盈眶，也不顾形象了，手抓著沾了酱就吃起来，时不时偷偷抬起眼看他，看他一脸幸福的回看我。我难堪的松了手，讪笑著说："我的吃相很难看吧？"
他摇了摇头："没有，我还是很不喜欢一开始装腔作势，後来才慢慢暴露真面目的虚伪人。"
"那，喜欢像我这样天真无暇的孩子？"我顺著他的话往下说，这家夥还真老实。
那脸果然又红了，深深低下头去。
少爷，你不知道你这副样子特别想让人欺负吗？老是躲来闪去的。
"喜欢又怎麽样......"他小声说，"我又没有什麽很耀眼的地方，肯定比不上你其他朋友。"
我想了一会儿，拿餐巾擦了擦手："觉得配不上我就去找别人好了。"
他果然急了，慌忙站起来拉住我的手说："我说说而已你别生气啊！"
"我骗你呢！"我瞪了他一眼，瞥见餐厅有人朝我们这里望过来，连忙示意他坐下。
看到你这副窘迫的模样，谁都不好意思再生气吧？
不仅不生气，也许还会觉得很开心，就像我。
一种被人重视被人在意被人放在心上时的开心，还带著一点点骄傲。
我看著他牢牢抓著的手，忽然觉得被抓住的是我的一生，也许这一辈子，我都会和鹿家紧紧联系在一起。
对於这种预感，我并不能辨别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且跟他家联系在一起的也不一定仅仅是我，还有别人，最近每次回家，都看见二哥抱著电话机不放，今天也不例外。
我抬头看了看锺，都快午夜了。
"喂，你吃了兴奋剂啦？"我踢了他一脚，"跟谁聊呢？平时从来不理电话机，它都不认识你了。"
"小鹿鹿。"他回头简短的说了一句让我寒了半天的话，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哦，是鹿舜吧......我还以为他是在跟尧尧打电话。
"对啊就是叫你，"应付完我他又泡上了电话，"不喜欢吗？就这样叫你了，不管你喜欢不喜欢！"
喂，你不是在跟我说话啊，对外人也这麽独裁？
电话那头的小鹿似乎骂了他什麽，声音又尖又细，二哥却只管不停的笑，一点也不反驳，要是换了平时谁敢骂他，他早把人家电脑弄瘫痪了。
恩？............不~会~吧~？一股寒意从我脚底冒了上来，难道是我的幻想变成了现实，他们俩有继续发展的潜力？不对！是真的发展起来了？？
这样我不就惨了？有一个哥哥就够戗，又来一个跟哥哥差不多的嫂子，还有没有活头啊？！
果然是跟鹿家摆脱不了关系了吗？
对於我的担忧二哥一棒子打死了，还顺带狠拍一下後脑。
13
"你想哪儿去了？我们在说游戏的事情，随便开了几句玩笑而已啊。"
玩笑？哦，对了，二哥平时跟谁说话都是这样没大没小的，以至於别人对他的看法就只有"好喜欢"和"真讨厌"两种。
上次小鹿也的确跟我说她是有一些电脑游戏方面的问题要问我那聪明绝顶的赤零哥哥。
幸好幸好，幸好是我多虑了，摸摸胸口。
不过他们要是再走的近可没好处啊，大哥不知会有什麽意见。
我对二哥这样说，他却满不在乎的摇摇头："我心里有数，没事。"
接著就赶我洗澡睡觉，说是自己今天晚上有工作要赶，不让我捣乱。
切，一有工作就一本正经的，空闲的时候不让我睡觉没日没夜的纠缠我怎麽就没想到我的状况？
我噘著嘴蹬著脚去睡觉，也不想再去跟大哥汇报什麽今天的战果了。
可明明很累，却怎麽也睡不著。
最近有点奇怪，似乎没有二哥在身边，我就无法入睡了。人的适应性还真强，即使再讨厌的事情，成了习惯以後，就很难再改掉了。
我无奈的从床上爬下来，离开卧室想找点东西吃，却看见大哥的房门没关，从里面透出淡黄色的光线。很多个日夜我起来上厕所或是喝水时，总能看见这道温暖的光线，告诉我它的主人还在忙碌，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休息。
可是当早上起来时，大哥又早已在餐桌旁吃早饭了。
他永远都有忙不完的事，不像我等著别人伺候。无论大哥还是二哥，都是我不够喜欢却又无法离开的人，没有他们，我就找不到可以避风的港湾，过去是我自己自愿跟著他们走的，现在已经不好意思再回家去了。
路过大哥的房门口时，我听见里面有说话声，忍不住偷偷往里看。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跟谁在说话，肯定是那两位又在"谈心"了。
屋子里的灯光很暗，只能勉强辨别出两个轮廓，一个靠在另一个的身上。
二哥坐在沙发沿上，正搂著大哥的肩，大哥的双眼紧闭著，似乎很累的样子，无边眼镜被摘下丢在茶几上，让他的脸看上去多了一份陌生。
"你干吗老是把自己弄的这麽辛苦啊。"二哥的声音很轻很柔，不似平时的张扬。
"再忍耐一段时间，等这次的事情结束，就好了。"大哥闭著眼睛，轻叹了一口气，拉了拉二哥的手。
"每次都是这麽说，等这次过去了，肯定又会有下一次！"
大哥无力的笑了笑："那就等下一次结束了再轻松吧。"
"你这样身体会搞坏的。"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你只要做好我交给你的事就行了。"
"想的美！要是以後你生病了叫我来看望，我肯定不来！"二哥说著手忽然一松，站了起来。
"随便你啊，"大哥笑了笑，拾起茶几上的眼睛戴上，"不来就不来。"
我默默的离开了，不再去听他们接下来会说什麽，他们果然感情很好啊，无论是哪个都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的。不过也是啊，我又没本事帮他们处理工作上的事，怎麽说都只是个光知道玩的小孩子而已嘛，反正我也只喜欢玩，工作，听起来就好头疼。
不知道冰箱里有没有留下今天中午的烤桂鱼啊，去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