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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春桢——byvag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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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对他产生包含倾慕在内的严重好奇。对年轻的莲和樱而言,传说中的首领大人跟仙女故事里的雪白独角兽也没什么区别。鹤说瑶二的姿态和莲华很像,一直有灵活逼人的感觉,在某个肉眼几乎不能捕捉的时刻却会突然安静,一刹那的玉雕雪塑。猜不透下一步行动。
但年轻孩子最心折的却是莲华神情举止中又放松又优雅的味道。虽然葵死不悔改地一直叫他大叔,他也不恼。
他总是微笑。很少说话。眼睛是东方人常见的烟晶色,瞳孔乌黑,清透空荡。他常出现在训练场附近。偶尔看着樱和莲上课,并不接近。Inuki和Shiva明显都知道他的存在,也不招呼。那种气氛很像心知肚明的猛兽,互相划下国界两不相干。也许是本能。葵想,在他们那种身份而言自然而然弥生的距离。但神气里,葵感觉莲华对他们两个是尊敬的。
于是孩子们喜欢找他聊天。知道他身份的除了四人组,也只有夜一和春桢。他并没有刻意隐瞒,但似乎也只愿对他们几个公开。心照不宣。有些事避而不提。比如他的伤。或者关于樱组。
他在阳光下眯起眼睛轻柔呼吸,神态里有微弱的天真。倾听着孩子们的谈笑,偶尔轻声细语地回答他们的问题。声音低低的几乎不凝神就会忽略。春桢和夜一参与他们,很少开口。莲华也几乎不同他俩说话。
鹳说,我从前以为首领大人该是个声如洪钟表情阴沉的老男人。
"外加言语乏味面目可憎。"莲华微笑。葵哈哈笑,"大叔你真幽默。"不过言谈举止实在有点柔弱。
瑶二瞪他一眼。莲华保持那个笑容,轻轻说,"这伤作祟,不大方便。"
他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伤。瑶二沉默半晌,终于问,"什么程度?"
"还好。"
他还是不肯细说。葵想着。有些不开心。莲华看了天色,"我出来太久了。"
他撑着手杖,步伐极慢。葵懒懒打了个呵欠,"大叔,我们送你回去好了。"
莲华一怔。
鹳嗤笑,"你不会想让佟坐脚踏车吧?"
葵翻了翻眼睛。你叫的倒顺口。"不行么?"
瑶二耸肩,"别闹了。"
莲华却淡淡一笑,"好啊。"
大家都怔住。
"来荭馆玩吧。我那里有中京带来的点心。"
鹤喃喃说,"只为这句话,大概也有人非去不可了。"
葵威胁地瞪他一眼,扶起脚踏车示意莲华,"大叔你先坐上来,嗯,慢一点,当心。"回头对大家耸肩,"走啦。"
迎风,头发被温柔梳理,葵灵巧地骑着,滑行般流畅。"大叔你坐稳一点。"
莲华轻轻揽住他,微笑,"谢谢你。"
葵嘿了一声,加速,有点想要甩下同伴的意思。风扑得紧了些。莲华轻轻咳嗽起来。葵吓一跳,赶紧放缓速度,小心地问,"大叔你没事吧?"
"气胸好的慢些。不碍事。"
"喂,怎么回事啊?"
出他意料,身后低柔声音淡淡回答,"刺伤。伤到了肺。"
葵哦一声,不敢再问。风转个方向从身后吹来。他再次闻到莲华身上淡淡的清香,忍不住又开口,"大叔你用的什么香水啊?"
莲华怔了一下,笑出声来。葵知道自己问得冒失,连忙补充,"大概我闻错了。"
他明知莲华这种人恐怕根本没有那个习惯。但他很难怀疑自己的嗅觉。那是麝香和苔藓的味道,木质系,清新典雅。葵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
"大叔你打算在这儿呆多久啊?"
"看情况吧......"他忽然笑了笑,"或许,留到你们明年毕业,也不一定。"
葵静下来,默默骑车。身后有人喊葵哥哥,他吓一跳。瑶二赶上来,后座上南南鼓着脸笑个不停。
葵咕哝,"倒还真疼他。有好吃的就带来凑热闹。"
莲华微笑,"不会让你不够吃的。"
葵苦着脸,"大叔,不要鄙视我......你可答应了啊,我要双份。"

荭馆向来空置,四人组从前偷偷来玩,只觉冷清。有了人住,多了活气,却是很幽雅的一处庭院。葵记得原本庭园是枯山水,这次来却变成了池泉式,四下花木葱茏,水上小小的游廊新净味道还没褪。
瑶二安静地说,"这是为了你来住,新整修的吧。"
莲华但笑不答。
屋内布置也变了很多,尽是散漫随意味道。葵坐下便可怜兮兮看着莲华,众人都忍不住笑。开始吃东西时下仆又送来蜜汁藕粉羹,白瓷小碗上点着几瓣樱。
南南说,"好吃。"瑶二顺手拿过他咬了一半的芸豆糕,送进嘴里。莲华看着,只笑,靠在窗边一张楠木书桌上,慢慢搅动自己那一碗藕粉羹。
葵塞得两腮鼓鼓的,呜呜噜噜,"大叔,多吃点东西好的快。"
莲华微笑,只说,"你爱吃豌豆黄,回头带些回去。"
葵乐得大笑,险些呛到。
夜一坐在春桢身边,悄悄打量。窗下阳光极好,映得莲华脸上有了淡淡血色。他不明白莲华为何还要走上很远到柳岸那边。当然不会只为了晒太阳。
莲华头也不抬。"三月时,这边似乎出了点乱子。"
春桢手一抖,猛地握住夜一。夜一将手指插进他指间,安抚地拍了拍。
"说起来啊......大叔。"葵挑着眉看他,"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莲华笑了笑,"我也很想知道。"
鹤不动声色地看着众人。目光和夜一轻轻交换。
"那是梅园的人,不在我统辖之下。具体怎么回事,总部那边还在调查。"
"你是不是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莲华倏然抬头,宁静目光落在春桢脸上,又仿佛被那张玉版纸般白皙过分的脸庞灼伤似的,慢慢收了回去。他笑了笑,"难道你知道。"而后转过身去。
春桢的手指愈来愈用力,握得夜一疼痛。他忍着不出声。春桢的声音很低。
"他死的时候,头已经被轰碎了。"
葵一口噎住,连连咳嗽。
春桢似笑非笑地看着莲华,"如果不知道那是个人,你会以为那是团浸透了血的破棉絮。他们用绷带把他裹了一下,免得抬走时内脏流得满地都是。
想想也真奇怪,如果用宽幅胶带,说不定粘合起来会更体面一点。"
没有一个人作声。连呼吸都压到最低。
南南呆呆看着春桢,缩在瑶二怀里,大眼睛瞪得像要滚出眼眶。啪一声半块萨其马滑到地上。
良久,莲华轻轻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你......"
他按住嘴唇低咳。一只手按在桌上渐渐收紧。纸张揉皱,沙沙作响。
春桢冷冷地说,"你当然知道拿狙击枪近距离扫射一个人的后果是什么。"
莲华突然拗弯了腰,愈咳愈凶。瑶二忙过去扶住他。葵也跳起来冲过去,不经意一眼投到书桌上,陡然一声低呼。
莲华淡淡一瞥他,按住胸口说不出话。脸色如冰,又渗着层惨灰。瑶二掏出手帕接在他唇边,立刻溅上几簇血丝。
葵吓得头发都要竖了起来。瑶二在后面用力勾他一脚提醒他。两人扶莲华进卧室,鹤早叫来仆人。瑶二拽葵出来,对着大家恶狠狠下令,"我们走。"
葵冲到书桌旁一把提起那张揉皱的画纸,压低声音,"这他妈的怎么回事?"
一眼看上去,淡淡素描笔迹潦草,却极传神。画中人一双秋水空蒙的眼,柔柔瞥出一片空荡。
鹳打个寒颤。"......雒玉宠?"
瑶二轻轻哼了一声,上前从纸篓里捞出个皱烂纸团摊开。
一模一样的画。
众人盯着纸篓里满满的纸团,不由得呆了。

"十年前他们就在一起。"
所有人齐齐盯着瑶二,他不动声色地哼了一声,"奇怪么。他们从小就认识。雒玉宠那妖模妖样的人......"
葵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扶莲华时,无意间握住了他的手。莲华的手指修长冰冷,手心微微的潮湿。那种感觉现在也没有褪去。
鹤安静地说,"他大概什么都知道。"
葵跳起来,"知道什么?!"
"雒玉宠的事。这样说的话,他当真不是为此而来的么。"
葵瞪着鹤。几个人的表情极其相似。除了瑶二和春桢。春桢离开荭馆便收起那似笑非笑神气,脸色冰冷。夜一始终没有放开他的手。
沉默半晌。葵咬牙哼了一声。
"他要是敢找Inuki的麻烦......就算他是樱组首领又怎么样!"
鹤轻轻鼓掌。瑶二却微微皱眉。

就是那么回事。葵想着,一边轻轻拨开拉门上的插销。轻而易举。他几乎要吹口哨。
半夜三更单身跑来荭馆大概不是个好主意。然而后果没有出现之前葵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坏处。他闪身入内。白天来过一次,室内陈设记得清清楚楚。
一盏灯都没有开。葵呆在黑暗里疑心莲华是否不在......抑或已经睡了。
虽然心里默念这样不大好不大好对方还是病人,依旧轻巧利落地模进了卧室。记得那张桃花芯木床的位置。窗帘的遮光性却未免太好了些。看不真床上是否有人。葵无声地靠近一步。
黑暗中他陡然闻到淡淡麝香。这一刻原本雅致的香危险得带有挑诱味道。他骤然撤身,喉头一凉,再不敢动。
台灯亮起。莲华轻轻咳着,单手握一柄细长轻剑。葵低头看指在喉头的剑尖,这么稳。一个病人的手还这么稳。
佟莲华到底是佟莲华。葵想,怔怔凝视眼前人。和白天装束丝毫不同。自己房间里他只随便穿着黑色长袖棉恤,袖子卷到肘弯。旧牛仔裤。赤着脚。这打扮让他看上去比二十六岁更年轻,当真一身清秀学生气。
葵脱口而出,"你这么穿好看。"
说完他就想抽自己耳光。
莲华看着他,突然露出一个笑。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大概是无意的。莲华。可那个笑,陡然间竟然又诡谲又妩媚。那让葵有点不安。
葵那时还不知道的是,十年前的浅香瑶二,在某个他终生难忘的夜晚,看到过一模一样的笑容。

"去那边拿椅子坐吧。"
"......喂!"
一瞬间他又恢复成原本的那个佟。葵心头无名火起,大叫一声。莲华不理他,反手收回长剑插进手杖,径自起身去拿外套。
葵瞪着他,"大叔,你到底干什么来的。我警告你,别打歪主意。"
莲华似乎笑了笑,拿了件看上去很暖的对襟毛衣。"关于什么?你暗恋的教官大人?"
"KAO!"葵跳起来。莲华微笑,"好大的火气。"
葵不作声地扑上去,自背后,的确不大光明正大。不过他也不想伤人,目标是那柄随手被放在床边的手杖剑。被抵住脖子太不好玩,他决定让莲华也尝尝这滋味。
指尖还没碰到便被扣住手腕。葵反手拧过去,利落翻身,本以为这一下能扣住莲华的手,却不知对方究竟用了什么技巧,指节一麻。莲华冰冷的手指滑到他腕上,扣紧脉门顺势一摔。葵扑通栽倒,还要挣扎。莲华用力捏紧他脉门,手臂动都不能动。
他听见莲华淡淡地说,"你比瑶二快,可是没他稳。"
"......哼!"
莲华笑了笑,放开他,披上对襟毛衣,又是几声轻咳。
"我只是来养伤的,没别的目的。"
葵瞪了他半晌,"大叔,那家伙是你的人吧?雒玉宠......"
"那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喂,他死了啊!"
"我当然知道他死了。我还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而死。"莲华重新坐到床上,裹紧毛衣,怕冷地把双脚藏到毛毯里。
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葵,轻轻一笑。
"我这伤,就是他下的手。"

三十五 静水流深

"我不是怕他也不是讨厌他,我只是不想看他笑。"
夜一无语。他抱紧一点情人。春桢叹息着吻他肩头,渐渐加上尖利齿尖。那让夜一兴奋起来。他翻身压住春桢。月光下少年的身体蛇妖一样透着惨丽的白,柔滑的引诱的。他一点都不像他的哥哥。夜一想起他那样说过。的确如此。但那有什么所谓。他渐渐狂热。春桢缓慢顺从地闭上眼睛。
"他是雒玉宠的情人......可惜不是唯一的情人。"
重新安静偎依在一起时春桢那样说。轻轻喘息着,他把脸颊贴在夜一心口。夜一依旧沉默。
你说,我听。
你不说,我不问。
你说,我信。
春桢并不叫雒玉宠哥哥。很久之前他叫过但那也不过为了隐瞒这个名字。他宁可叫他雒。
"雒求他把我送进筇园的。你不是想不起我是怎么来的么......大概没有人会记得吧。他们两个动的手脚。佟莲华处理了我的档案。雒......用他那种能力,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好像什么东西附在我身上一样。从第一眼被看到开始我就可以成为你们当中一员。那种感觉,很奇怪。"
他们在一起很久很久了。也许在我还未出生之前他就开始了这样的人生。
"雒。他就是那样的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死......就去死。"
他翻个身,埋进夜一怀里,低低说,"他算是再也不用管我了。"
夜一把手指插进他发丝,用力抚摸。"你还有我呢。"
春桢轻柔地笑了笑,"原本我也不稀罕他管我。他那个人是很奇怪的。我从来都不懂他。"
"他为什么要杀冬青。"
春桢动了一下,抬脸看着夜一。"他就是那样......这次是为了找Inuki的麻烦吧,大概。"
他忽然笑了笑,"看起来,鬼束君不会放下这件事的。"
"已经结束了。"
春桢静静地说,"可是我知道绿名不是他杀的。"
"为什么?"
"当时我太不镇定了......那不是他的方式。他不会那样做。那根本没有必要。何况我猜,他应该不愿意在那里杀人。他不会想把那里弄脏。"
那里原本是他的地方。他还在梅园而佟莲华还在筇园受训时,他们私下约会的所在。
夜一仿佛叹了口气,"你知道那么多......当然你早就见过佟莲华。"
春桢轻声冷笑,"从前......我在他们身边待过一些日子。他们两个不瞒人的。"
他低下眼睛,轻轻说,"我对不起绿名。"
有人借这个机会杀了她。她有什么错。她只是爱错了人,她情愿付出,我却受不起。倘若她从一开始就和我无关,以她的身手,或许可以在决战中活下来。那么坚强美丽的女孩子。她应该活下来的。
夜一不语,轻轻拍着春桢肩头。
"不知道是谁做的......谁那样恨她一定要杀死她。不......根本不是这样。"
春桢坐起来,凝视天边新月。少年线条优雅的肩头镀着一层淡淡苍白茸光。夜一淡淡地看着他。
"我还是不要误导自己了。"春桢转头笑了笑。夜一皱眉。那笑容带着种奇异的自信和悔恨,让人不适。
"她早就想死了。只是我一直都不敢相信而已。她说过她会偿还我,女孩子为什么要这么骄傲。"
春桢无力地躺回夜一身边,重复,"她为什么这么骄傲。"
她说,她宁可死,也不想伤害我。
"雒是那样做的。我懂他的意思。我的一切,他从来都知道。他想死,在那之前,他想把我和绿名拴在一起。绿名说过,她不会杀我,即使在最后的决战。那就是他的想法。雒玉宠......他是为我好的,他想要我活下去。他让绿名看到那些,告诉她那些。还有什么比秘密更能构筑同盟。他要我依靠她,要她束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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