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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照青衫冷——by梓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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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吗?"那人贴身抚住了他手,在他耳际吞吐着热气。
"痛。"晏青衫僵直了身子:"不过习惯了。"
那人沉默,不过呼吸却益发滚烫起来,唇触碰着他颈,手指穿越衣衫,直接刺入了他。
手间狼毫落地,晏青衫身子前倾,被强按上了桌面。
"在你心间我也是如此吗?"他长吸了口气道:"不过是活该被享用的工具。"
"那么你就不觉得受用吗?"那人反问,胯下坚挺蠢蠢欲动。
"不!"晏青衫答,口唇间很快被那人手指填满。
"如果痛你便咬。"那人一个挺身,利剑贯穿他皮肉:"我会尽量温柔。"
言毕就开始抽送,如急浪来回撞击礁石,哪有半分温柔。
晏青衫松了口,没在那指间留下牙印。
有种苍凉至极的感觉,可悲到只想笑,他忽然想起了那首藏头诗。

--王梁旧梦短,玉阶去路寒,别君三千里,夜冷照青衫。
不自觉里他将这二十字一一念了,唇角上扬,可悲到只想笑。
珏别夜,若那夜诀别,两人间便永不会有这些不堪了吧?

"珏别夜。"
身后那人不自觉里也应和了这三个字。
心如被利斧劈中,所有动作即刻中止,他仓惶后退,一路退到墙角。
"对不起。"他道,呼吸急促,发现原来有些感情他也担当不起:"我是疯了,我不该如此。"

晏青衫不语,只是缓缓直起身,整理好衣衫拾起了笔。
原先脑中分明的线条突然隐去了,笔尖开始犹豫,很久很久才勾画完最后一笔。
"画好了。"他将手卷收拢搁在桌前:"现在你要我留下还是离开?"
身后那人继续沉默,眼盯住脚尖。
晏青衫转身,看了他片刻,直到眼眸间冰雪消融。
"那么我回去。"他道:"你呢?你有什么法子脱身?"
"我?"那人扬眉,掸了掸衣衫,回复一贯潇洒镇定。
"我自会在这里赏山玩水,最后从城门正中扬长而去。"他笑道:"难道你以为我这种天纵英才会学丧家之犬,从狗洞仓惶逃窜吗?"

这一笑便似足了晏青衫记忆里的玩伴,干干净净的那个从前。

不复当年,不复当年的又何止一个晏青衫。
在这局棋里,其实谁人不在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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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住所后一行人很快收拾行装返京,照萧骋的话说,这里是燕国旧都,宿仇太多,总之是不便久留。
路上晏青衫元气倒是逐渐恢复,能下地走动,偶尔心情大好,还能和锦瑟说些笑话解闷。
不觉中已到了洪都,宫墙内栀子飘香,到处可见那丛丛白花。
车马落在乾靖宫前,那里早有人守候,是齐楣的贴身宫女婉平。
"圣上。"她在宫门前叩首:"请无论如何去东宫一趟,小王爷出生已三月有余,却还不曾见过圣上一面,娘娘难免心寒。"
萧骋应了声好,安顿好晏青衫后方才离去,但步履却不免渴切急促。
不管和为娘的感情如何,这世上男人,还是鲜少有人不爱子嗣。
"生个儿子了不起吗?"锦瑟恶狠狠直翻白眼:"早晚我找个机会,掐死那小王八蛋。"

傍晚时分萧骋回转,手间皇绫裹着个婴孩,白胖胖的,每个手指下都有个小小漩涡。
锦瑟顿时忘了自己早间说过的话,将他托在手间,先是强吻了他粉嘟嘟的小嘴,再然后开始扮鬼脸,出尽百宝逗他发笑。
"囡囡乖,囡囡你怎么不笑呢?莫非你是个白痴?"她捧住小孩絮絮不休。
"他不叫囡囡。"萧骋也凑过来逗弄那只胖手:"叫龙吟,他娘亲起的。"
"龙吟......"
桌前握住酒壶的晏青衫默念了这两字,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冷笑。
"若是想活的长久,便改个名字吧。"他起身,看住那双漆黑晶亮的小小眼睛:"这名字起的未免太过张狂。"



夏天是晏青衫最最轻松的季节,因为热意难当,他旧创很少发作,就这么平平静静的过了三个月,人也微胖了些。
只可惜夏天很快过去,秋也好像转瞬没了踪影。
冬来了,只是眨眼之间,北风呼啸着凝冻了河川,顺便也凝冻了晏青衫的骨节。
他在床间静卧,看着院落雪一分分积厚,然后又一分分消融,每日落睡两个时辰,生活规律的紧。
萧骋的生活则是忙碌不堪的。
大旱大荒,老天似乎在和他赤国作对,自和萧凛一战后国力始终不能恢复,官仓内几乎没曾余下过一颗稻粮。
奉署殿内彻夜灯火通明,在梁思回转之前,萧骋夜夜难安。
彼时兖州的城关已经竣工,梁思升任工部侍郎,被派往灾区抚平民怨。
不断有消息传来,说他克己奉工和灾民同苦,而且颇有治军才能,协助武将平息了几桩民间起事,眼见就要扶携赤国渡过这一季寒冬了。
萧骋庆幸自己当日留下了这么一个人才,在他功成回宫后设下酒宴,恢复他梁府爵位,由他承袭世爵,封为瑞王。
一夜君臣把酒甚欢,散席时萧骋有了三分醉意,步伐趔趄来到乾靖宫。
宫内一枝烛火通明,晏青衫和衣而坐,正静静打量窗外月色。

"天光杀暗的时候,雪是淡紫色的。"他道,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于萧骋。
语声无比冷清寂寞,萧骋本想开口安慰他两句,但到底不胜酒力,栽倒在床很快去见了周公。
醒来时晏青衫还在看雪,神色平和:"天微微亮时,雪也是淡紫色。"
这窗外雪落无声,他竟是怔怔看了一夜。
"别看了。"萧骋握住他肩,只觉心酸无限:"寻个别的消遣,写字弹琴或者唱曲,总之别这样。"
"写字弹琴?怕是不能了。"晏青衫道,左手摊开,掌心一道长长疤痕,五指如何也不能握拢。
回京途中他伤口发了炎,如今唯一的这只左手也废了一半。

大半年过去了,这是他第一次跟萧骋提起。
"你当日又何苦来的救我。"萧骋握住他手,那疤痕如在他心,灼烧的他烈烈疼痛:"受那一剑我也未必有事。"
"圣上几次三番救我,青衫也是人,心也是热的,总不能眼见着圣上溅血当场。"晏青衫淡淡回应。
心间有些波澜荡漾,他低了头,不敢看萧骋双眼。
做戏,来来去去都是戏,可为什么到头来他依旧心绪难平。

"可是来日漫漫,你不能握笔奏曲,又能靠什么打发时光呢?"那头萧骋幽幽问他。
"能做的事有许多。"他答:"比如说静养,比较说等死,所幸这过程不会太过漫长。"
"不要否认这是事实。"他止住萧骋话头,冷静安祥到可怕:"我这样的人,总归不会寿与天齐。开春我生辰,咱们就热闹一次吧,能多热闹便多热闹,过得一次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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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青衫生辰是二月末,春是还不曾降临洪都,可到底有了些暖意,他骨节松动,已能四下行走。
皇宫内这日大张筵席,琉璃彩灯从朱漆门前铺开,一路招摇数里,照得漫天星辰都相形失色。
晏青衫破例穿了件新衫子,衣襟上扣子一色翡翠制就,最高的那粒在他颈边,因着他容光映衬,绿的越发莹润,仿似随时都能化作一池碧水。
席是流水席,各色菜肴依次呈上,端的是流年似锦满庭生香。

"这是雪莲羊乳羹,炖了有两天三夜,不仅晏公子,小王爷也可以尝尝。"
席至末尾时各色甜店承上,内侍总管躬身推荐一例乳白色羹汤。
萧骋兴致甚高,闻言挥手发话:"那就让小王爷也尝尝吧。"
齐楣抱着幼子在席尾端坐,下颚高扬,并不打算领情。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席间豫亲王起身,拿帕子仔细抹净了手,又接过晏青衫跟前一只高脚斗彩小碗,盛了汤羹准备亲手奉上,也好平息了这场尴尬。
"娘娘抱着孩子不便起身,就由小王将汤羹奉上吧。"他道,笑意盈盈。
"我看王爷整夜不曾进食,不如这碗汤羹就先赏了王爷,圣上您看如何?"
案后晏青衫突然发话,身子前倾也笑意盈盈。
豫亲王瞳孔微微收缩,眸间寒芒一掠而过。
很快他又收拾起心情陪笑:"小王最近肠胃不适......"
"一碗羊乳羹而已,不会对肠胃有什么妨碍。"晏青衫挑眉:"豫亲王坚持不肯,不会是这碗汤羹有什么名堂吧?"
"公子说笑了!"豫亲王仰天长笑,抬手将汤羹一饮而尽,倒的确有几分胆色。
可他到底年少,这豪迈也未免太过着相,本来喧嚣热闹的席间突然的一阵安静,各色人等眼内全都闪着莫测的光。
"既然娘娘无意领情,我看就算了,你且退下!"
萧骋的声音亮起,他一拂袖,豫亲王即刻躬身退后。
席间又恢复喧嚣,晏青衫神色如旧,萧骋张了张嘴,最终却欲言又止。

席散时已是深夜,回乾靖宫后萧骋开口:"你有什么事在席间不便说,现下说于我听吧。"
"圣上该是知道我天生好洁,今晚所有餐具都是从乾靖宫带去的吧?"晏青衫答。
"是。"萧骋点头,隐约已察觉到不对。
"那么多碗盏他不挑,却偏要挑我跟前那只,是因为我和他说好,会在碗盏内抹上这个。"
晏青衫缓声道,从怀间摸出个银瓶来。
银瓶盖子起开,里面是些细微的粉末,隐约闪着华光。
"这东西叫做金刚石粉。"晏青衫道:"一个月前豫亲王给我的,抹在白色瓷器上根本看不出,如果被人吃下了肚,就会粘在肠壁上不断厮磨,一日复一日,直到肠穿肚烂而死。"
"吃了落肚当场没事,来日人死了也只当是肠胃慢疾,还真是个害人的好法子。"他抚住银瓶幽幽叹息。

真正是个好法子,用来对付一个不满周岁孩童的好法子。
萧骋只觉脊背发凉,不由的双膝酸软坐在了凳上,问道:"他什么时候来找的你。"
"约莫三个月前。"晏青衫回答:"他以为我和齐楣不和,这攻守同盟一定能够达成。"
"那么你事先为什么不告诉我?"萧骋反问,抬头看他,目中有几分凉意。
晏青衫笑了:"那么试问我如果告诉了圣上,圣上会怎么处置豫亲王,这位萧凛唯一的遗孤?"
"是夺了他爵位还是杖责三百?"他道:"圣上总归是对自己的侄子下不去杀手,那么不如我自己解决。"
"解决?"萧骋一凛:"你怎么解决?"

"这会子应该已经解决了。"
晏青衫缓缓落座,端起了酒壶。
那只高脚小碗里他根本没抹金刚石粉,只不过抹了些雪花盐而已。
雪花盐本来也不是什么毒药,只不过遇上芒硝立马就能叫人肠穿肚烂。
而芒硝是将金刚石粉从胃壁洗出的唯一解药。
"如果我冤枉了他,他不曾心存歹意,这会子他一定没事。"
他喝下第一口酒,气定神闲。

不过片刻宫门外果然响起急促脚步,是萧骋的贴身侍卫来报。
散席后萧骋派他跟踪豫亲王,不想这一会功夫便已经回转。
"豫亲王暴毙!"侍卫在堂下奏禀:"死时肠胃剧痛,很是痛苦。"
"死前他吃了什么没有?"萧骋沉声发问。
"芒硝。"侍卫答道:"豫亲王一回府便差人去买芒硝,买回后就匆匆和水吃了。"

的确是不出所料,晏青衫盖上酒壶,不发一言躺上床去。
萧骋跟了过来,坐在床边望住他。
"我从来都是这般狠毒。"晏青衫神情漠然:"他是萧凛独子,既然是送上门来,我当然不会放过。"
萧骋仍是望他,许久后才是一声长叹,伸手紧紧将他拥在了怀里。

次日晏青衫醒转时萧骋已经离去,素心端着铜盆,正在候他醒来。
"原本计划不是如此。"她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应该是让小王爷吃下金刚粉,毙命后你再想法子揭穿豫亲王,让他赔命。"
见晏青衫不语她又加上一句:"这样两个有希望承位的人都死了,只要萧骋一死赤国必定大乱,主子正好可以乘乱发兵。"
"可以了。"晏青衫起身,感觉头脑昏沉:"豫亲王死了,现在能领兵的将才就少之又少,梁思便有机会出头。而齐宣一族人虽然仍旧拥兵,但却早已对他们的圣上寒了心,策反也不会太难。时机已经成熟,可以发兵了。"
"那么请问晏公子,该怎么策反齐宣族人?"
素心挤干罗巾,缓缓替晏青衫擦拭脸面。
"容易的紧。"晏青衫回应:"只需应承来日将我绑上齐府,任由他们处置便是。"
素心闻言抬头,双眼耀出寒芒,直直钉入了晏青衫胸膛。
"这么说,您宁愿来日被千刀万剐,也不愿取七爷性命吗?"她一字一句。
晏青衫霍然抬头与她对视,目中已有了愠意。
素心不服:"正因为如果豫亲王和小王爷都死了,七爷便也必须死,所以你才......"
"够了!"晏青衫恨声吐了这两字,将帕子兜手摔入了铜盆,那水花立马溅了素心一头一脸。
"知会你主子可以发兵了。"他平息了下心绪,向后倚上床栏:"经过这次变故,东宫那边必定加强防范,害小王爷是难上加难,还是别白白浪费时光了。"


接下来的几日萧骋很是落寞。
豫亲王萧乘风,是他三哥唯一的男性子嗣。
当日他一怒之下夺了萧凛城池,其实心间不是没有愧意,所以才在萧凛死后封萧乘风为太子,本意是将河山归还。
可如今这金光灿灿的龙椅却害了他,害的他眼中容不下一个小小孩童。
害的他落了晏青衫的套。
看来有时候所谓仁慈其实才是把利刀,他的的确确不适合做一朝之君。
他有些倦意,这倦意深入骨髓,让他想放弃一切。
他开始想念沧州,那月牙湖畔斜斜的细风,如果能和所爱在那里安静偕老,应该才是真正的幸福。
可惜的是这顿悟来的太迟,等他想放弃时,硝烟却从远处开始弥漫,一下扑将上来捆住了他手足。
月氏国发兵了,来势凶猛,不过三日就破了兖州城关。
刹那之间萧骋的心就安定下来,他坐上朝堂,神色犀利而镇定,点兵步将毫不犹豫,如一枚蒙尘已久的宝剑霍然出鞘。
至少要先赢了这仗,他心间只有这个念想。
不管来日如何,至少要先赢了这仗。

交锋数日后赤国大军节节败退,一路退让出了兖州,萧骋留在宫中,开始觉得每一寸足下之土都生出了刺,扎的他坐卧难安。
亲自挂帅出征,这念头一旦兴起就无法遏止。
他去了乾靖宫道别,不过几句话,没有相望泪眼依依惜别。
"等我得胜归来。"
他这么说也这么想,因这番去的是他曾驰骋十数年而无往不胜的沙场。

出征那日晏青衫甚至不曾去送行,留在宫内照旧饮酒失神。
关于这点锦瑟颇有微词,一日要念叨十遍以上:"你怎么都不去送行,七爷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显是放不下你。你还真是好狠的心。"
念到约莫第一百遍时晏青衫有了反应,对牢晚饭吐了老大一口血。
碧玉羹顿时变成了赤红色,一如他心间那团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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