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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照青衫冷——by梓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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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萧骋开口,却发现自己如此口拙。
战局初定他就披星戴月赶来,那琉璃色眼眸几乎夜夜梦回得见,可如今近在眼前,他却又无语了,彻底无语。
"你......"
来去了只是这一个字。
"哦!"一旁锦瑟突然拍掌:"青衫哥哥你不才说要出门绕绕吗?要不王爷换件衣服同去?"
萧骋抬头,望晏青衫神色,见他意态平和似乎微微颔首,忙出门换衣衫去了。
那步履匆忙竟是不胜欢喜。
锦瑟扒着窗边望他背影,不住摇头:"人家是叱咤风云的王爷,眼看就是这朝新主,却为你把魂魄丢了......"
言犹未尽时却看见晏青衫已越过了门槛,轻风掠起他宽袍大袖,依稀里仍是道不尽的落寞孤单。
那肩头血脉里的寒意,似是并不曾有一丝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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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后晏青衫才发觉自己这一年来几乎不曾外出,未曾发现这沧州草长莺飞处处垂柳,也是个风雅清秀的所在。
城内有片狭长的湖泊,背靠苍山碧水幽幽,人称月牙。
如今他们就在这湖畔游走,晏青衫不住的顿步流连,对这山水间的静谧无限向往。
"喜欢吗?"身后萧骋发声:"如果你喜欢,我就在这湖边盖间宅子,让你开窗便瞧见这青山绿水。"
"那倒不必。"晏青衫淡淡回应:"喜欢是喜欢,可瞧一眼便也够了。日日的住在这样干净地方,青衫怕是不配。"
言毕就倚住湖岸围栏吹风,衣衫轻薄发丝纷飞,那样清俊颜色只比湖山更胜十分。
萧骋在他身后望他,心内酸涩,无语后只复又是无语。
忽然间晏青衫回头,拿初见时那样清冷眼光望他。
"那你呢?"他问:"自此便在洪都,自此与我两不相干?"
那眼后有痛,不管是哪种,分明是藏着不甘。
萧骋闻言急进了一步,一把握住了他肩头。
"那你的意思是......?"他问,仍有迟疑,这感情里如此缺乏自信。
晏青衫将头垂了,不迎对他目光追询,却不曾挣脱他这一握。
"你可愿随我去洪都?"萧骋终于发问:"可愿和我朝夕相对?如果愿意,我发誓定再不让天下任何一人轻你负你。"
这问后晏青衫沉默,萧骋呼吸急促,感觉心就快要跳脱胸膛。
"那王爷呢?"许久后晏青衫有了回应:"王爷可愿意为此担当后果,由那天下幽幽众口评说,说一朝之君有断袖之癖。"
萧骋先自一愣,等明白到他这是已然应了,满腔欢喜无处诉说,冲将到湖畔突然一声长唤。
--我愿意!

那碧青色湖水似感沐到他诚意,煦风下涟漪重重,直追这声应诺到苍茫茫远处。


回府后萧骋就差人预备快马上路,说是那边军情放心不下,又吩咐锦瑟好好收拾,寻了最舒适平稳的马车载晏青衫上京。
锦瑟那本来就不是樱桃小嘴,这厢更是乐的能塞下只梨,挑来挑去只挑了几件衫子收进包裹,说到了洪都可不是应有尽有。
晏青衫本在身后看她,见她将自家东西也收了入袋,突然间伸出手去将她握住。
"我一个人去。"他道,斩钉截铁:"你留在沧州,我会求七爷将这宅子赏了给你。"
这话来的未免突然,在锦瑟做出反应前他早转身离去,连个辩驳的机会也不曾留下。
隔日一早马车便从侧门出发,晏青衫一人独坐在空落的车厢里,回顾时眼圈不免红了。
"昨日闹了一夜,现下该睡了吧。"他喃喃自语,却发现再连个说话的人也无,语声不由渐渐低了去。
车马辘辘往前,到出城时却突然停了,车旁护驾的说是锦瑟提了包裹蹲在大路中央。
"走吧。"晏青衫挥手,马车顿时绝尘而去。
一路风景倒退,那红衫渐渐放弃追逐,十数年来第一次步出晏青衫生命。

到洪都时已是满目萧瑟,这一路颠簸加上渐行渐凉,晏青衫渐渐觉得身子沉重,路行到头时便连下车的力气也没了。
萧骋在车前候他,扶他下车后在扇门前站定。
那是面朱漆红门,连着十里宫墙,推开去便是金銮玉瓦极尽奢华。
世上最热闹也是最荒凉的所在。
--皇宫。

"你先住乾靖宫。"一侧萧骋开口:"这里大局初定,一时也没有更干净合适的住处。"
说话间有人疾步来报,声音压沉了说是废帝正在绝食谋见萧骋。
萧骋眼波一掠,正想和晏青衫做些交代,他却已然回身上了马车。
"王爷事忙。"那厢他道:"青衫这就去安顿,不叨扰了。"
辞色间平静淡漠,似是对废帝这两字毫不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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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乾靖宫时晏青衫开始发寒,高烧连连数日不退,等到能下地走动时已是三天过后了。
这期间萧骋也来过数次,却再不那日夜作陪只能聊表心意。
战局初定,的确是太多事需要料理。
很快的就有人闻风前来献媚,这名利圈里的人,的确都长了双犀利无比的眼。
第一个来的人是静王梁宇,他临阵倒戈,所以爵位性命通通得保。
来时晏青衫正想落座,弯腰那刻脊背却一阵锐痛袭来,搅的他冷汗层淋只得僵在当场。
静王这时近前,抬手将他扶了缓缓放落,那姿态端敬谨慎无比。
"坐。"晏青衫抬手,那只唯一的左手:"静王爷请坐。"
宫人这时捧了晚膳来,打开盅罩,里面一色是清汤寡水。
"就不请静王爷用膳了。"晏青衫扬眉:"我这般后庭不能用的人才只能喝这汤水,王爷可犯不着相陪。"
话里显是藏了机锋,静王顿时觉得那红木椅生出了丛刺来,扎的他坐卧难安。
半晌后他终于不耐,自怀里掏出那早就预备好的长匣,轻轻推上几案。
"这个......"他期艾:"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晏青衫这时已将汤水服了,接过宫人手里杯盏含了漱口,挥手后将众人差退,对那长匣却是瞧也不瞧一眼。
"我记得。"吐口气后他道,声线压低一字一顿:"静王仿佛是青衫第一个男人。"
静王闻言顿时神色闪躲,双膝发软开始没了底气。
那端晏青衫却还在继续。
"我记得我当年一十三岁。"
"记得三日里静王连要了我一十八次。"
"记得我当日咬下静王一块皮肉,静王好像是差人打断了我两根肋骨。"
这每说一字静王就拿帕子抹下额头,到后来帕子湿透他那笑容便也僵了,瞧着比哭还难看三分。
"这个......"他又是期艾,翻来覆去却找不着可以圆场的托词。
"可那都是过去了不是?"跟前晏青衫突然话锋一转:"后来静王便都是身不由己,勾栏院里件件桩桩,可都是当时圣上的旨意。"
"是是是。"静王顿首:"身为臣子的,的确是身不由己。"
"那万恶的便是那萧凛不是?"晏青衫道,接着就长久静默无语。
静王抬头,端详他神色,似是明白了几分,来回抿着他那薄唇:"可是七王爷仁善,怕是下不去手为难他三哥呢。"
"那若萧凛畏罪自尽呢?"晏青衫一字一顿:"那不就省却了七爷许多烦恼?"
"明白。"那厢静王会意,躬身后顿时没入门外黑暗。
晏青衫这才意识到自己如此乏力,乏力到再没有力气站起。
恍惚中高烧又起,宫人们没他吩咐不敢入内,他便枕着那桌角昏沉沉睡去。
半夜时开始胡话连连,低声长唤锦瑟。
"锦瑟。"他喃喃自语:"这虎狼之地,可哪又是你该来能来的呢。"

受恩深

不日后赤国终于安定,萧骋在一片颂扬声中称帝,改国号为景元。
同日萧凛在被囚禁后殿服毒自尽,据说死前在地上沾血写了个斗大的晏字,宫人们费了好大功夫才擦拭干净。

这一切仿似都和乾靖宫里养病的晏青衫无关,他每日里按时起身落睡,话也不多半句,端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萧骋是在称帝后第四日才得了空隙,来时便说今日谁都不见,要在乾靖宫好好歇它一天。
进门时晏青衫还没起身,裹着床被睡在桌脚,梦里也微微蹙眉。
还是这般倔强,还是如何也不肯沾床。
萧骋摇头,在他身侧席地坐了,拿手指抚开他眉头,一下又一下。
依稀里那眉头开了又皱,大约抚到两百下时萧骋支不住困意,在原地里学起了鸡啄米。

醒来时人已在床上,鞋袜脱了盖着锦被,床下晏青衫正跪地候他醒来。
"圣上。"一地宫人俯首,齐声称颂他全新名号。
不知为什么,他只觉得这声音里缺乏热力透着疏离。
"都起来吧。"他扬手。
宫人瞬时退了个干净,地上晏青衫想要起身,奈何关节僵硬动弹不得,只好将手紧吊住了床闱,握到手指煞白青筋尽露。
萧骋伸手握住他肘,一把将他托了起身,也顺势将他拽了跌坐床沿。
两人脸颊顿时贴近,可以清楚听闻彼此心跳和呼吸,缓缓的萧骋掌心中涌起一股热力,隔着层衣衫燃烧撩动晏青衫身体。
"青衫。"萧骋哑唤,呼吸急迫意乱情迷。
那欲念吞吐之间他将手探入了对面衣衫,顺着背脊一路下滑,似一脉沿途燃烧的火焰。
然而火焰下的身躯却是冰凉的,冰凉的还有他耳侧晏青衫那双眼眸。
不外如此。
那冷寂眼色里仿佛盛着这声叹息。
不外如此,恩客恶客,到头来不外如此。
这叹息他当然不曾发了出口,可背上那只游走的手却渐渐冷却了,渐渐的放缓了步伐。
"痛不痛?"那手指划过他背上最深最长一道伤痕,正幽幽问他。
伤痕由左肩贯穿而下,一直蔓延到腰间,有约莫半指之深。
记得这是由枚不曾开刃的长剑贯力劈成,几乎将他脊骨劈断,理由是他如此倔强,承欢时不肯张开双目看客人一眼。
"不痛了,早不痛了。"他吸口气,努力抑制语声中的颤抖。
"所以你恨他是吧?"萧凛将他衣衫系好:"恨到要他死。"

"是。"晏青衫回应,将身退后就地长跪:"是青衫差人在萧凛茶饭里落了毒,还请圣上发落处置。"
言语间如此冰冷,就如同他身上衫子那亘古不变的凝冻青色,于生于死于一切都不再挂记。
"处置你?"萧骋扬眉苦笑:"我如何处置你青衫?我不过是你手里任你把玩一枚棋子。"
"圣上。"晏青衫垂首,那脸颊终于是流过一抹愧色。
"起来吧。"萧骋抬手:"我相信你,相信你于我也有些许真心。"
"是。"晏青衫起身,颇是挣扎费力。
然后两人就在原地对持,拿热切爱意和不灭冷寂。
最终萧骋落下阵来,一握他肩转身别去。

只不过盏茶功夫乾靖宫便迎来圣旨,由内侍总管握着,道是晏青衫不必跪地接旨。
而那圣旨上所说的也是这句。
--自即日后,晏青衫特立礼法之外,包括圣上在内,再不需向任何人屈膝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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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意本只是道宫内密旨,可不消数日便传得朝野上下人尽皆知,一时满朝哗然。
举天之下,幽幽众口。
是非流传的久了,也就慢慢失却了原来颜色。
赤国人开始传言说是皇宫里住着只妖媚,原先专做那后庭之事是个婊子,现下更是极尽谄媚,将好端端的一个圣主迷的失了本性。
妖媚自是人人都恨的,于是晏青衫俨然出现在每个孩子惊恐的夜里。
"嫌弃读书辛苦?"做父母总是指着孩子额角:"那好,以后你便穿上青衫,抢娼妓饭碗便是。"
这般流年似水,数月后更是发展到举国谈青衫色变,赤橙黄绿蓝紫,自此满巷无青衣。


"赤橙黄绿蓝紫,自此满巷无青衣。"
进到乾靖宫时萧骋只听见这句,来来往往这句,被晏青衫无悲无喜念了来,用戏里长音。
"青衫。"他在原地唤他,酸涩满胸:"不过是些市井俚语,你又何苦在意呢。"
灯影里晏青衫起身,步伐趔趄的前来,已是喝的半醉了。
"圣上。"他在原地躬身,瓷白色脸颊上一抹醉后的酡红,算是通身上下唯一的暖色。
宫内不曾燃有火盆,萧骋也就在片冰凉里望他,一言不发。
"青衫。"许久许久后他才发话:"三天后便是吉日。"
"嗯。"那端晏青衫应。

应完后他就沉默,只听见萧骋语声一句低似一句。
"吉日里我要大婚。"
"我可以没有女人,但赤国不能无后。"
"我娶的是兵马元帅齐宣之女,据说姿色平常。"
"我也三十了,却还不曾有子肆女人,也难怪外头风言四起的。"
......
一句后还有一句,诸多借口只因抹不平心内愧疚。
最终他停了口,因为彼端晏青衫前来,在他跟前立定,那眸里神色平定,没有半点怨忖。
"圣上。"他道,带微微醉意:"本该如此,早该如此,您又何必来的这一通说辞。所谓是受恩深,福薄浅。青衫当不起圣上这番厚意,不敢亦不配。"
一席话凉透肺腑,虽然平淡,却叫萧骋无限伤怀。
"不敢亦不配。"他咀嚼这话里绝望,咀嚼到那绝望的因由,那一日不曾离去的旧日伤创,不由的心间又是隐隐疼了,上前一步握住了晏青衫左手。
手冰凉,握了许久也不见温热,最终晏青衫将手缓缓抽了,一分分一寸寸抽却。
"圣上。"他低语:"后既是妻,是圣上最要紧,会和圣上长伴一生甘苦与共的人。望圣上来日里好好待她,莫再要叫青衫受人诟骂。"
说完这句他就不胜酒力,迎面吐了萧骋满怀,脚步也顿时虚浮,一个趔趄后被萧骋乘势扶住。
"醉了。"他自嘲,歪歪斜斜寻着铺盖,倒头片刻就入了梦。
萧骋一路扶携着他,他也一路劝萧骋早早去准备大婚事宜,可等到入了梦睡的沉了,左手却还牢牢拽着萧骋衣袖。
"不过是你爱我。"梦中他喃喃自语:"这世上我最后的凭靠,不过是你爱我。"
话里悲凉无限,萧骋也顾不得身上污浊,在原地足足呆坐半宿。
--"后既是妻,是圣上最要紧,会和圣上长伴一生甘苦与共的人。"
最后他默念这句,三五遍后终于起身。
"放心。"他弯腰将晏青衫眉头抚平,在他耳侧低语:"我最要紧的,会长伴一生甘苦与共的人,只会是你,也只能是你。这位子我留于你,纵不能给,我也留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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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大婚如期举行,不过齐宣之女齐楣不曾如愿被封为后,最终得名淑贵妃,享东宫俸禄,为后宫之首。
淑贵妃为后宫之首,言下之意就是后位空悬了。
虽然萧骋不曾明言,但通晓宫内事务的朝臣们也能隐约猜得七分。
这位子,是留于晏青衫的。
虽然碍于礼法,萧骋不能给予他名讳,但他分明是要晏青衫和朝臣知晓,谁才是他心中最重那人。
这一石顿时激起千层浪,朝野内外自是流言更甚,那齐宣大元帅更是觉得受了奇耻大辱,下朝后三番五次扬言要灭了晏青衫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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