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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辛——by飒露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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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青阁本只是青楼而已,如今虽出了奸细,但是里面的许多女子确实不知情,只是老老实实地做着自己的营生。陛下在未查清前怎可就这么随意杀害?"
"真是有趣,青楼女子也配叫作忠良?朕看你替朝廷立此大功,姑且不念你的大不敬之罪,现在速速让开!干涉朝政之罪你担当得起吗?"轿里的声音已经冷下来。话一落地,周围的侍卫立刻又举起了剑。
莫眉井的脸色有些白,她瞟了几眼周围虎视眈眈的侍卫,最后将目光定在青锋身上,随即轻轻笑了一下。转过头,眼神却又黯淡下来。
"陛下,您认为草菅人命是天子的信奉之道吗?纵使青楼女子身份低贱,但他们同样......"一滴晶莹的泪珠流下,莫眉井咬住艳红的嘴唇,慢慢跪了下来。"陛下,既如此,小女子也当受罚,那些无辜的姐妹是因小女子的出卖才要变成刀下的厉鬼。小女子今生今世都愧对她们。"
轿内沉默了一会儿。
"你既如此说,那朕就成全你。来人,拿下,一起押赴刑场。"
青锋没有上前执行,只眼睁睁地看着众人拿下了那个毫无抵抗的女子。他回到轿旁,呆呆地望着前方。
他们继续前行,青锋轻声说道"陛下,卑职以为这是一招险棋。"
"朕就是要赌这一把。"
"可是赵大人......"
"你说临风吗?还睡在榻上呢。幸好他身有恙疾,否则朕不知他会做出怎样的事。"
青锋顿了一下,又问道:"若没有人来又该如何?"
"那就杀。"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青锋有些愕然,还有一些--冷,他不由自主地握紧腰间的长剑。虽然前方的道路很平坦,他却觉得如履薄冰。

炽热的日头挂在头顶之上,人们早就簇拥在刑场周围,等待着看那些花容月貌的女子被一个个地砍下头颅,等待着看当朝的兵部尚书跪在刑台上。也许,总被鱼肉的百姓也非常乐意看与自己不相干的其他人受鱼肉之苦,这也算是黄皮肤的龙之传人源远流长的顽固传统吧。
只是今日的人群有些安静的异常了。砍头虽是一件严肃的事,但是作为看客理应抱着轻松的态度,何必那么紧张?此时,带领一群禁军守在街口的临海似乎也被这不寻常的气氛牵动,顿时将手握在剑柄上,绷直身体紧张起来。不远处守在赵梓玄身边的青锋蓦地向他这里看来,眼神中似也透着同样的紧张。只是临海的寒光更甚于后者,也许这就是临海成为上阵杀敌的将领,而青锋却是守护天子的独行侍卫的原因吧。
之后的情景也许可以用惊心动魄来描述。只见一群混迹于百姓之中的侠盗冲出人群,以凶猛的来势奋力救起那些即将被行刑的死囚。刑场上乃至周围像是刮了一阵猛烈而又混乱不堪的狂风,厮杀求救声震天。赵梓玄却早已退入一处选好的秘道,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宫中。青锋与临海只耍了几刀,便慢慢地退出杀阵。青锋趁机悄然将一柄短刃扔向尚未脱离险境还困着手脚的莫眉井身旁。
一个时辰之后,刑场上只残留下摊摊的血迹,以及几具尸首,还有残破的兵器。这个地方再次像先前那般沉寂下来。
这确是一招险棋。先不论那个组织的人是否会打草惊蛇,挺身相救。单是将与之相关的所有人统统砍头这一行为,便是相当毒辣,也可以说是无法无天。而且当下的绿林侠士多的很,不满朝廷的也大有人在,即使有人劫法场也并不表示就是那个组织的人。不过这又如何呢?幕后的人是当今天子,谁敢直面说个"不"字?
其实赵梓玄又怎会想不到这些?但他心中自有算盘。他知道那个组织向来喜欢收对抗朝廷的人为己用,莫眉井的身份虽然比较特殊,但他与她演的一场戏已足以打动他们,保不准策划此事的头领还是个壮年男子,那就更好办了。他本以为赵临海只是借机报复赵岳天,没想到他也被救走了,看来那个老家伙也不简单。只是自己借刀杀人的想法落空了。呵呵,这次,双方都给对方来了个下马威,只不知谁才是笑到最后的人呢。
不多久,京城再次恢复以往的繁华,一切重又风平浪静。
临风的身体也逐渐好转。当他下床穿好衣后,一个女子推门而进。
"小雨?"临风掩不住满脸的惊异。
此时站在这个俊美男子面前的女子身着残霞似血的霞样纱,脚穿凤嘴靴,头插九只花钗,淡扫蛾眉,艳如桃李,一副宫中妃嫔的华丽装扮。
临雨淡淡一笑,隐隐透出一股凄美。"哥,当今的天子已是我的夫君了呢。"
临风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妹妹,良久,轻轻地握起纤纤素手,"你这是何苦?"
热泪顿时倾泻出来,临雨忍不住抱住自己的哥哥。
"青锋他......知道吗?"
"我不知道......"
"你不该瞒他,反正他迟早要知道的......是那个混蛋逼你进来的?"临风的语气透着无奈。
临雨抬起头,临风爱怜地擦拭着她的泪水。
"哥,你称他为混蛋......他本来是用爹爹的性命逼我。可后来爹爹被乱党劫走,他还是选我为妃。哥,我认了......"临雨松开自己的哥哥,走到窗边看着殿外优美清雅的景色,继续道:"他是皇帝,我们这样的人怎可能忤逆他?虽然我的性子不是这样,可他的手中还有你。爹现在下落不明,二哥如今又脱离了我们家,我的亲人就只有你了。我不后悔,因为我知道还有哥哥陪我。"说完,她又转向临风,梨花带雨地笑了起来,却不似先前那样的凄美,而是另一番的爽朗。
临风坐回床边,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临雨拭干自己的泪水,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双肩,微微笑道:"哥,你不用为我担心的。他......从未碰过我,而且他说了,如今他还未立后,现在我在宫中最大,所以只有我欺人的份。"
"哥不担心你,哥担心的是他......"临风怔怔地说道。
临雨瞪大眼睛,歪头看向他。
"他娶你为妃,你以为青锋知道后会怎么想?还有,他让你坐镇后宫,却不立后,朝臣又该如何想他?世人又该如何想我?大概后世的史官会把我比为妲己褒姒这样的红颜祸水之流吧。"说着说着,一抹自嘲的冷笑浮现在他俊俏的脸上。
临雨无端端后退一步。她从小跟着这个哥哥长大,在她的心目中,临风是个温润如玉,让人见了会感到如沐春风的人,可是眼前的这个却让她脚底升出一股凉气。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人和事才会让一个原本有理想抱负的男儿没有了一丝锐气,只有无限的寂灭?
"哥......"
临风用笑容拒绝了临雨想要说出口的安慰之词。他再次站起,拉着临雨的手,道:"我陪你在这宫中看看吧,这里很大,大得有时会迷路......"

自临海将安辛关入那间郊外的小屋后,几乎天天去那里。说来那屋的位置倒也显出几分奇思--小屋是临山而建的,而山是座秃山,且直上直下,陡峭无比,所以根本不可能爬上去;而屋前则是一条深深的蜿蜒的河塘,安辛不会游泳,自然不可能跳下去;围屋的院墙很高,而不会轻功的安他更不会跳出去。唯一通往那座小屋的途径便是临海命人在河上修的一座小石桥。他似乎知道安辛会来找他,似乎也肯定自己能够把安辛关在这里,当然,他猜对了。
只是,临海没敢再碰触过安辛。每次临海看他都只问一句话:"棋纸呢?"他却从来都是闻而不听视而不见,该做什么还做什么,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安辛需要的东西似乎一应俱全--棋谱、医书、传奇小说,还有院内的花花草草,所以倒也过得逍遥自在。有时临海会在深夜来到,然后轻轻坐在床边,看着进入梦乡满脸恬静的他,像磐石般一动不动直到天亮。
临海知道即使自己不把门锁住,他也不会逃走。因为他来此处只是想看到他所希望的结果。赵梓玄总有一天会发现,不,说不定已经知道,那么就等着走上死路一条吧。
那张棋纸不只是棋纸,这个秘密他本不想知道,无奈赵梓玄偏偏给了他,还让他为之保存,也许只是想借此拉拢他,谁知道呢?
临海不会杀安辛,更不会折磨他,如果自己拿不到棋纸,那么就只好听天由命了。更何况,他不相信赵梓玄会真要他的命,因为......
只是,也许他们都想错了对方的心思,只因为心的距离是永远不分咫尺天涯的。

安辛觉得恍如隔世。在小院中央,姹紫嫣红的群花之中,小云正挂着微笑看着他。
"小云......你怎么来了?"安辛冲出屋子,刚要抱紧自己心中思念的人却又停住了。
金娘一脸的悲伤,她忍不住握住僵在半空中安辛的手,末了却说不出一个字。
"好久不见了呢,你......哎呀,变胖了。"安辛平静地笑了一下。
金娘放开他的手,笑容却羞涩起来。
"三个月了吧?"说着,他热情地将金娘请进了屋中。
金娘坐定后,四处望了望,微笑道:"师父,你的屋子看起来好舒服,他倒挺细心的,我以为他不懂温柔呢。"
安辛不置可否,只是不做声地笑了几下。
"你是怎么拿到钥匙的?是他给你的?"他忍不住问道。
金娘慢慢摇头,眼神渐渐沉静下来。她望向安辛,道:"师父,我早就知道他把你关在这里,可是我一直没有机会救你出去。这几天,陛下派遣他到外地办些公务,我便寻了这个机会。师父,我们一起走好吗?"
安辛怔了半天--他该怎么做?
金娘叹了一声,继续道:"契丹要与我们和亲,陛下便赐婚于他,他却为了我坚决不受。幸好那里传来公主大病的消息,这事便拖了下来,不然的话......可是公主总不可能生一生一世的病啊,所以我决定离开他。"
安辛陡地站起,不可思议地看向金娘。她苦涩地笑了笑,眼神却仍旧沉静。
他慢慢走到金娘身边,叹道:"你的胸襟比一些男子都广阔,我敬佩你。只是,你有否想过,临海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如今你肚中又有身孕,他若知道岂非抱憾终身?"
金娘摇头,"他好不容易爬到如今这个位子,若为我抛掉得来不易的功名,那我才是抱憾终身。更何况......"金娘看着安辛,眼神闪烁起来,"他心中并不是真爱我,我又何苦强求?至少我有了他的孩子,便心满意足了。"
安辛走到屋门前,看着满院的葱郁与芳华,思绪又开始飘远。
金娘站起,走到他身边,说道:"师父,你若是不想走,我也不逼你。其实......我知道你心中很苦,他们都是不错的人,大家也都想幸福,可是天意弄人,你谁也救不了。师父,你何必将什么事都埋在自己的心中?别人的苦你来背,那你自己的苦呢?你不是草原狼,它们受伤时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自己舔舐伤口,这很悲壮,但它们有一口尖利的牙齿,还有锋利的厉爪,它们什么都不怕,可是师父你有什么呢?负重太长时间,人是会垮掉的啊!"
安辛一震,一滴泪水滑过他曾经受伤的脸庞。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却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金娘没有再忍心看他,而是走出小屋,慢慢抚动着花草。
"金娘,我们是要走。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有些臃肿的她小心翼翼地转身看向安辛。蓦地,她发现屋旁这个九死一生的男子脸上刻印着无限的沧桑,却仍旧抹不去那清澈而灵动的眼神。

安辛悉心乔装成先前的布衣男子模样,又给金娘上了装,之后才出门。他不让金娘乘马,因为自己几乎身无分文,只好用金娘从家里带出的一些盘缠买了一辆马车以及几床棉被,他将棉被铺了厚厚的两层在车里,这才安心让金娘坐进去。
走了几乎一天,他们在一家小客栈里住了下来。
不过这家客栈有些奇怪,就只看见两个满脸横肉的伙计上上下下,桌子板凳油腻地像是沾了一层膏脂,房梁屋顶黑糊糊的一片,几乎完全没有干净的地方。安辛从踏进门槛就开始觉得很不舒服。可是这荒郊野外的哪有那么多地方供他们选择呢?
两人没有要饭食,只吃了一些自带的干粮,便在各自的客房中睡下了。
半夜,安辛警觉地被一些响动惊醒。他将短刃藏在腰间,又拿了包药粉塞在袖内,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观察起来。这窗正好对着客栈的小院内,加上今夜的月色十分清朗,所以他能清楚地看见所有的事物。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一个妩媚的女子,只见那女子倚在一个高大宽阔的男人肩上,不停低语着。这种地方倒也适合花前月下。安辛释然地笑笑,刚要离开却陡地发现那女子有几分面熟。这不是那艳青阁的老鸨吗?她在刑场上不是被人劫走了么?怎会在这个地方?
他发觉自己好像潜进了一处不可接近的黑暗之地,有一只妖异的黑爪正柔软地不可思议地向他触来。

安辛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的手心冷冷的湿湿的。忽然,院中的神秘女子转过头,似在看他,不知从哪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惨叫声,像覆骨之蛆般怎么也甩不掉,听得他头皮直发麻。
不一会儿,那个像莫眉井的女子重又转回头去,因为他身旁的男人紧紧抱住了她。
安辛慢慢退回房里--这个地方实在古怪,不能再久留!主意一定,他悄悄收拾了一下,然后走到金娘所在的客房轻轻敲了敲门。金娘也没有睡死,立刻开了门。安辛与她说了几句后,两人便决定立刻离开这个有些阴森的客栈。
"但是,大门已被关上,我们怎么......"金娘皱眉悄声道。
安辛却轻松地一笑,也悄声道:"我早就留意了,这家客栈的伙房旁边有个小口,通往外面的柴房。而且没有大门把守,好像是为了方便出入。我们就从那里走。"
两人正准备动身,门却被陡地推开,莫眉井和那两个白天出现过的伙计闯了进来。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领头的女人媚笑道。
安辛护在金娘身前,也笑道:"睡不着,我也没办法。"
莫眉井上上下下打量了安辛一遍,啧啧称赞道:"上次在艳青阁看你时就觉得你不一般,阁下果真有临危不惧的胆识。"然后她又瞟向安辛身后的金娘,说道:"不过看你一身装扮却不像出生于大户人家,你身后的漂亮娘子倒有几分贵气,只不知带了多少盘缠私奔的呢?"
原来只是要钱,安辛的心忽然定了下来。
"若是要钱,我们给你便是。但是你们得放了我们。"
这句话似乎说得极为可笑,莫眉井身后的那两个看不出年龄的男子听了居然阴阳怪气地干笑了几声。安辛的心又提了上来。
莫眉井似乎有意要吊他俩的胃口,半晌都不说话,只是冷笑着看着他们。
安辛叹了一声,问道:"莫姑娘,是不是没有别的余地了?"
一丝犹豫闪过她的媚眼中,忽然,她命令道:"把这两人抓起来,搜得一个铜子也别落下,然后把他们绑到伙房里。"
不知过了多久,安辛觉得自己像是淹没在冰冷的河中,终于还是要死了?不对......他猛地睁眼,发现自己在伙房里,而莫眉井的手中正拿着一个大木桶,里面的水已泼在了他身上。
"终于醒了?"莫眉井扔下木桶,看着他。
"你的刀呢?"安辛从容地问道。
莫眉井用纤手敲了一下他的头,冷笑道:"你还真是个怪人啊,怎么?那么希望自己成为盘中餐?"
自己以前确实被人当作盘中餐啊,安辛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想不到你还会易容嘛。把自己弄得那么丑干什么?一开始我还真以为你是个丑八怪呢。"莫眉井又看了他一会儿,继续笑眯眯地说道:"我放你走,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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