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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藕香残——by固态C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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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若对他直言,他也许会体谅这一番用心呢。"
"我是君他是臣,为何要我低声下气?"
聆秋不禁是苦笑。眼前人虽然也算得处事稳重,但感情上却像是稚童,凡是会扰乱自己心神的,便一概敬而远之。
"倘若,我能劝宜王认罪,您便恕他不死麽?"
转身扶起对方,存孝突然一笑:"那,你有什麽条件?"
聆秋也是一笑。
"请您一并饶恕那几人的不敬之罪。"
"哦?哪几人?"
佯作不知对方所指,存孝坐回位上。
"那几个商量著要劫狱的人。"
挑眉,脸上却是不同方才的肃容,荡著轻快的笑意:"你又怎知我知道他们的计划?"
"晏尘同您的关系,云出不知,我岂不知。况且,见到我,您却不问他的踪迹,不是已然知晓,便是毫不关心吧?那聆秋便斗胆以为,您是关心云出的。"
"哼,你到底还是为了那家夥而来──我问你,倘若不是为了三郎,你可会现身?"
一愣,竟不妨他问此。
"这却从何说起?"
"君父有问,做臣子的不能不答,你说便是──欺君,可是大罪啊。"
对方的神情里颇有得色。
聆秋无声一笑。
"也许会吧,若您真的要杀宜王。"
又是挑眉。
"自然是真的。"
"方才,我信。可此刻......您同聆秋离开之时,并无什麽改变呢。"
这却是在转弯抹角地说他并无长进。
白了对方一眼,存孝悻悻地哼了一声。
"明日,你劝得那人低头才好。"

第二十三章
扶起榻上的人,对方那失血的唇色便让人不禁是忧心忡忡。
连日来奔波劳顿,知他全是凭著心底的坚持才强撑至今。却仿佛是绷紧了的弦,不知何时便会铮然折断。
原本,进入第五个月,胎儿已该稳定下来,却因这一路上的失调,聆秋的身体反而变的孱弱。
想到这里,雨涟便禁不住是叹息。
昨晚,两人宿在大安国寺。一来是存孝的旨意,二来,则是因为陛见後,聆秋身体的已经疲惫不堪,实在不宜再乘车自城郊返回长安城。
但雨涟却又连夜回城,找到专责联络的岑展,要他通知云出他们存孝的心意。雨涟返回大安国寺时,夜已深了,聆秋却也一直等到他返回才安心睡下。
低微地喘息著,聆秋伏身在床楹上。浑身软绵绵地全无半分力气,似乎连抬手也是困难万分。身体倦怠的感觉犹甚昨日。
好容易忍耐过去晨起後的心悸,这才觉得略好受些。
见雨涟在一旁满目担忧地望著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是苍白无力。
轻叹一声,雨涟将汤药递至他手中。
"你放心吧,小四儿办事是靠得住的,不会出差错。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在陛下赐药酒的途中拦截,如今自然是不会有这个机会。况且,有晏尘公子在,更不会有事。"
聆秋如何不知对方言之有理,但事情一日不能完结,见不到云出,他便一刻无法安宁。心底总是隐隐的忐忑不定,好像那日谷中一别,竟会是两人的最後一面。
每每这样以为的时候,心慌之後,无法克制的寒冷便袭上心头。
"烦劳世叔再为我上一次妆吧......"
不然,镜中这副憔悴容颜,怕是怎麽也无法见人的。
存珂已在狱中关押了一月。
两次御审之後,他便似是被人遗忘了一般,再也没被提审。皇帝既不处置,也不移交旁人审讯。
存珂便就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之中度日。
开锁的声音响起,进来的脚步声却不同往常。
存珂下意识地转身看去,却不是他期望中的那一个──
白色的鹤氅下,是清婉如水的人。
"......聆秋?......"
"......六爷。"
久违的称呼。
此时的他,不是世子也不是宜王,只是众人心中那个如手足如父兄的六爷而已。旧时甘苦与共涌上心头,眼中竟是一热。
"你......"
话至嘴边,却已不必再问。
此时此刻他会在这里,自然是奉了那人之命来劝说自己。
咽回心底的话转为唇角的苦笑:或许该为那人一再的用心良苦欣慰才是。
"看六爷无恙,聆秋便也安心了。"
"姑且,算是无恙吧......"
一面说著,存珂一面依著墙壁缓缓坐下。
清疏地一笑。
心知对方是已经铸好了长城,等著他的攻势。
"我的来意,想必您已知道。"
"口舌之辩,你自然是他最好的人选。那不知,是要对我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呢?"
抱定了拒绝的心意,存珂的笑容却是漠不关心。
"原本,是不该令您背负不曾犯过的罪名──可是六爷在此一心求死,外面,却是有一干傻子正在盘算著如何搭救您呢......"
一愣,随即便明白他所指是谁。
"你的意思......"
"云出如今正在定国公府。如若陛下赐死您,他们便在途中截下药酒,乔装浑入牢内,救您出去。"
"胡闹!"
"您是知道他的,这种事,他做的出来。"
"便是他们来我也不会走──你去告诉他,让他趁早打消了念头!"
"我劝不了他,也不能劝。您也劝不了。到时,走或不走,只怕是不由您的。"
"......"
片刻後,却是一笑。
"怎会不由我?......不外是一死,一杯酒便够了。"
......
"......您便真的再无所恋麽。"
闭上眼,仰起头。
怎会毫无所恋?可所恋的人,却正是欲取他性命的那一个啊......
"君要臣死,存珂岂敢违命。"
"倘若陛下并不要你死呢?......"
"什麽?"
"倘若陛下对您并非全然无情,也依旧坚持麽?"
"怎麽可能......倘若有情,又怎会......"
又怎会陷他於此境地?
"陛下自幼便离开生母,抚育於孝贤皇後宫中。皇後端庄不苟言笑,所以陛下也变的不擅表达感情,更不知该如何梳理对您的感情。若真无情,他岂会亲自来劝您伏罪?"
"也许是为了心理上的逞快,也许,是不愿背负杀弟的恶名。"
"那又为何会安排晏尘搭救您?"
"晏尘?"
"云出此刻,便是定国公府啊。若非是他相助,还有何人?你不会不知晏尘是陛下的人吧?"
这一点存珂自然知道。话说至此,他也已经相信那人对他并非全然无情,可是始终还是无法接受那人将他诟陷狱中这样的事实。
既有情,又怎会在权势上如此防范於他?到底情谊还是抵不过确保他皇位稳固重要麽......
"你不必再说了。便是他有情,也是多年来的兄弟情谊......不是我要的......我倦了,也累了,不想再继续一厢情愿下去了......"
合上眼,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种抛下一切的轻松。
"......想要一死的人,多是因为心中已经绝望。可您,却是因为陛下无情,所以便也赌气地自暴自弃,对自己也无情。一心求死的最终,其实,是希望陛下会为您的死而悔恨一生──是这样吧......"
空灵的声音幽幽传来,竟似乎是有令人著魔的法力,不由自主地便会将他的话信以为真──但也或许,他所说的原本就是实情。
"......可若他根本不会後悔呢?倘若在你死後不久,他便立後册妃,根本不念旧情,那又如何?......"
"......"
"......"
"......"
"......我不会再劝您了......也许一死......真的是解脱......"
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似乎是对方自座上起身。
存珂抬起头。
"六爷珍重,聆秋告辞了......"
"你等一下──"
突然想起什麽,存珂撕破囚衣的下摆。
"不必了......他不会......眼睁睁看著......您死的......"
腹中仿佛是千万根银针扎戳般的刺痛著,冷汗已是湿透了内衫。扶著墙的手臂也微微颤抖起来,耳边一片嗡鸣。
忍耐到此时已是极限。
终於是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沿著墙壁缓缓滑落在地上。

第二十四章
"聆秋!......来人哪!沈大人昏倒了!......"
抱起对方,存珂大声喊道。
耳边声音的冲击将聆秋的神智拖拽回一分。
只是睁开眼这样微小的动作,都似乎要用尽他所有的力气。
吃力地开口,却是微弱如蚊声:"六爷......不要......不要声张............"
但已是迟了,一片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行近,而其中夹杂著的,则是金属的碰撞声──
那是存珂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刀戟声,为王者的直觉令他的神经紧绷起来,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已然半昏迷的人。
牢门被打开,两队禁军趋步行入,侍立在室内两侧。
随後入内的,则是令存珂目瞪口呆的人。
"存誉?......"
自从父亲去世後便不再往来的弟弟,如何竟统率禁军来到天牢?
熟悉的人脸上那陌生神情,才是最让人胆寒。
对方却是微微一笑。
"六哥别怕,我是来放你出去的。"
"放我?......"
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存珂的手竟颤抖起来。
"你们......"
"举兵勤王,我是为救你来的啊。"
谋逆!......
两个字闪过心头,存珂顿觉手脚一片冰凉。
"陛下他......"
"他此刻倒还活得好好的,不然,如何阐位给六哥?"扫了一眼两旁侍立的护卫,存誉并不想再继续废话,努嘴指向聆秋,道,"还不将那人拿下,搀起宜王!"
领命,两个禁军向著聆秋靠近过来,便要伸手去拖。
"放肆!"
断喝一声,存珂愤怒的目光自那两人脸上扫过。
慑於他的威仪,两名护军顿时止步。
存誉皱了皱眉。
"沈聆秋是皇帝跟前得力的人,杀了他以绝後患才是。六哥便是心软──"
"你住口!"
斥绝对方,存珂却也知道,他如今已是身不由己。
低头看时,怀中人半昏半醒之间双手紧紧环在腹部,似乎是忍受著剧痛的样子,身体竟颤抖起来。
无论如何,病情是耽搁不得的。
咬牙,抱起聆秋,这才惊觉他的轻若无骨。
"传太医!──带路!"
一旁的护军下意识地挪动脚步,随即才想起自己该听命的人是存誉,於是尴尬地停下。
瞪了那护军一眼,存誉随即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传太医的路上尽可慢慢的不必著急。
看在眼中,存珂自然明白。
"死一个人,我便决不会听命於你们!"
敷衍地一笑,存誉侧身做出让路的样子。
"六哥说笑呢,往後,自然是我们听您的命令──那,这就请上路吧,我来为六哥引路,咱们先去勤政殿。"
说著,他款款转身,径自当先步出牢门。

第二十五章
乍从牢中出来,久不见阳光的人不禁偏过头,闭上眼睛隔断刺入瞳中的日光。
但在存珂能够睁眼之前,人便被一片刀光剑影围绕了起来。
耳边交错的刀剑虎虎生风,很快,便又听到陌生的声音惨叫连连。
依旧无法看清周围,存珂只有呆呆地立在原地,但他随即便被人拉扯到手臂。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存珂下意识地反抗起来。
"六哥,是我!"
不是存誉的声音,但却是极熟悉的人。
在脑中转了一个来回,存珂终於认了出来。
"......云出?......"
就在他询问的功夫,眼前顿觉一暗,外界的光线似乎减弱下来,当是被人拉到了树荫下。
睁开眼,眼前那一脸焦急神色的人正是云出。
"聆秋怎麽了?他怎会──"
话未说完,便见一柄长刀向著他砍来。
侧身闪过,起脚踢飞长刀,手中泪痕剑随之挥出,便在那护卫腿上斩出一道血口。
还不及询问聆秋的伤势,便又是一人攻了过来,云出忙将存珂拉扯到身後。
"快带聆秋到车上去,世叔在那!"
说著,手中青锋已同对方缠斗起来。
沿著云出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不远处停著一辆蓝帷马车,车上持缰的人正是雨涟。
见存珂抱著聆秋过来,他忙从驾座上跳下。
将聆秋安置在车内,却令存珂在车外守护,别让人靠近。
聆秋已经完全昏迷过去。
解开他的衣衫,里衣的下摆被血色浸染了大片,红得刺眼。
雨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这样的情形,胎儿是保不住了,若是不好,便是聆秋也有性命之虞。
可这非常之期,草药却又哪里去寻?
那边存誉随行的二十来个护卫终於被尽数撩倒。
几人围聚回车旁,存珂细问之下,才知他们原本是来等聆秋的,却没想到岑展中途来传宫内政变,存孝已被囚禁,如今情势不明。恰在那时存誉带著人马赶到,於是便商议伏在门外,等他们出来伺机救人。
未等几人说完,云出便钻入车内。
聆秋刚刚恢复神智,雨涟正在为他施针。此时只有尽早将胎儿产出,才能保他平安,否则失血越多,便越是危险。
自那微启的唇中溢出的呻吟声,便如一道道丝线割扯过心头,云出握剑的手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你去抱著他吧......"
雨涟低声道。
即使是於痛楚毫无帮助,但此时聆秋最需要的,自然还是他。
雨涟的吩咐才把人从怔然之中拉扯回来。
小心翼翼地抱起那瑟瑟颤抖的人,便被他下意识地攀上手臂,随著疼痛而捏紧的手指深深地陷入进去,那痛楚便是感同身受。
轻轻地啄吻著对方,眼泪不知何时滴落在那苍白的额头上,混入淋漓的汗水之中,沿著鬓角淌落,坠入衣领。
存珂弯腰进到车内,眼前的景象自然令他心惊。但云出脸上悲戚的神色却让他将疑问压回心底。
车子渐渐驰动起来。
转出雍和门,车外响起岑展的声音。
"师父!前面是羽林军的两个千人队!"
掀开车帘,只见当街黑压压的一片,便如铜墙铁壁一般地挡著去路。
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怀中人突然搂紧,俯身一吻,云出将人放开,钻出车帷。

第二十六章
擎剑踏在车辕上,落日余晖里,风中飘扬的白衣银带便染上了绚烂的色泽。豔丽的橙黄火红将人的轮廓烧灼出来,暗影下流金溢彩。
"领兵者何人?──"
一声清响,便是千人的队列中也听得清清楚楚。虎啸龙吟样的气势便如箭羽穿破云霄。
两匹黄驹随著云出的呼喝自队列中出来,当先那一人回应道:"羽林军统领左明义奉命拦截逆匪,何人叫嚣?!"
"左明义,抚远将军帐下右营都统那个左明义?──你不认得我麽?"
那人还未来得及回答,身後那人却接口道:"管你是谁!谋乱逆匪统统拿下!──放箭──"
"且慢!"
那姓左的都统厉声喝止道,趋马又上前了几步,在马车前两三丈的地方站定。
"你是......"
"江云出!"
两个统领还未说话,下面兵士却顿时哗然。即便是新入伍的人,也会从传闻那里听说过这个名字。浪惊涛、狄放、孟文起、江云出这四人的名字,自大战之後便成了军中神话,几乎无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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