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檎不看韩剧,坐在沙发边上玩他的手机,手机上保存信息那一栏满登登地存了30多条短消息,清一色是杰子发给他的。有完全无意义的随笔类,比如:"今天晚上吃到一个非常好吃的蛋糕,好吃到我已经找不到词汇来形容它了,决定给你留半块,考察你贫瘠的词汇量。",有的是正常生活用语,比如:"怎么还没到,你这个路痴、史前人类、熊瞎子、到哪儿了?",有的比较肉麻,比如:"情哥哥,好哥哥,想死你了,明天记得一大早来教室找我,......顺手把你的代数作业拿过来。",有的只有他们两能看懂,比如这条:"滚!";又比如这条:"打死我也不说,贿赂我吧。",还有2条被蒋檎加密保存的,一条是分班那会儿两人闹别扭后杰子发给他的,很短,只有七个字,"请继续对我好吧。";另一条,是下午刚刚收到的,也是七个字,"想跟你耗一辈子。"
电视上的俊男美女还在忙于制造更多的误会,蒋檎的手指小心地划过手机淡蓝色的屏幕,一句话好说,可能不能说一辈子那么久呢?他没有回复这条短信,他知道自己迷恋着杰子,无论是杰子染的好象杂种狗毛的头发还是下巴上的卡通创可贴都让他觉着可爱透了,漂亮的女孩子也是可爱的,他说不上这两种可爱有什么不一样,也许根本就是一回事?杰子是蒋檎最好的朋友,比最好的朋友还有好;蒋檎又是杰子的什么?虽然很想忘记,可李炎轻佻的话语这些天总在他的心头缠绕:两年了,你知足吧!那家伙可是个离不了男人的宝贝。就好象吞了一块不新鲜的牛肉,这两句话不上不下地哏在他的嗓子里,他没为问杰子这话到底有什么玄机,为自己的面子为杰子的面子他都开不了口,他告诉自己,是个男人吧,是个男人就把这块臭肉咽肚里隔天马桶一冲完了,他确实是这样努力的,当愤怒消散后,一种叫做妒忌的情绪却留在了他的五脏里,时不时地撩拨着他。杰子从未隐瞒过喜欢他的心意,这份感情是如此的一心一意简单明了,以至于蒋檎从来没有想到过:杰子曾经是别人的杰子。想法这东西很奇怪,开始只有一点点,很快,后面的自己就会生长起来,一旦有了杰子和别人亲厚过这念头儿,各种奇怪的想法接踵而来:那男人是谁?他们亲近到什么程度?说话的时候,那对明亮的眼睛是不是斜斜地?高兴的时候,笑声是不是也这么放肆?他们有没有拥抱?有没有亲吻?他的身体有没有在另一个胸膛下颤抖过?......很多很多的有没有在蒋檎的脑子里纠缠不休,闭上眼睛,就仿佛听见李炎暧昧的声音,仿佛看见杰子带着一身青青紫紫的伤站在黑夜里,一双男性的手在他的身体上游游荡荡,蒋檎甩甩头,两腿间肿胀的部分被大腿夹的发痛,他仇恨这样的自己。手机的屏幕亮了一下,显示出一条新的短消息:明天下午5点,在你们学校后面的肯德鸡等,过期不侯。--李炎
星期六下午5点是肯德鸡最火暴的时候,蒋檎一下课就往过跑,还是没占到座位,正着急呢,看见窗户边坐着一对少年少女挺眼熟的,仔细一看,两都是本校高二的,男孩还跟蒋檎一起踢过球呢。蒋檎在后面瞄了瞄,两人貌似已经吃完了,正在享受甜蜜的可乐时光,身边站着一个满头辫子的时髦女性,不耐烦地直用眼神撵人,蒋檎低着头蹭了过去:"嗨,挺巧啊!"
李炎来的时候正好5点过3分,隔着玻璃窗就看见蒋檎占了全店最显眼的临窗情侣坐对他招手,隔壁的活动桌边坐着一位打扮的特象非洲土著的漂亮姐姐不断对着蒋檎翻白眼。李炎先给了美女一微笑,这才跟蒋檎打招呼:"位置不错!"
"那是,请你哪能含糊了,吃什么?"
李炎本来准备了满肚子的话等着他问,谁知两个汉堡下肚,蒋檎还在慢条斯理地啃鸡翅,李炎反而先坐不住了。
"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吗?"
蒋檎点点头:"你关心杰子。"
李炎一拍桌子:"对,我关心杰子。既然我关心杰子,我干吗要帮着你打听杰子的事?"
蒋檎一歪脑袋:"我喜欢杰子。"
这次轮到李炎摇头了:"错,我来,是因为杰子喜欢你,那家伙是真喜欢你。你人不烂,对杰子也真上了心,可你,别对他说‘喜欢'这两个字。"
蒋檎还是歪着脑袋:"我已经说过了。"
李炎张大了嘴,头上的红毛都快立起来了。"你他妈真够残忍的。"
这一次,蒋檎几乎立刻回击了他。"说喜欢就是残忍?难道象你这样挂羊头卖狗肉当一辈子的朋友才是对他好?"
李炎猛地放下手里的可乐,一双细长的眼睛凶狠起来。"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你丫根本不懂。杰子把你当心肝宝贝,臭的脏的一点也不让你看见,被骂了对着你笑,被揍了还对着你笑,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我最讨厌你身上的干净味,杰子说的对,跟你比,我们都是垃圾。现在你把他从垃圾桶里拣出来,你说你喜欢,小孩拣东西回家的时候都是你这德行的,用不着两天,垃圾还得回垃圾堆里去。这种感觉,这种被心爱的人拣起来又丢掉的感觉,你***知道个屁。"
蒋檎直视着李炎的眼睛说:"杰子不是垃圾,从来不是。"
李炎抬了抬眉毛,"杰子的第一个男人就是我。"
蒋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你是垃圾,杰子不是。"
李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慢慢地说:"知道他妈干吗老打他?他在男人家过夜,露馅儿了。"
蒋檎转过头,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打人的欲望,他的手因为用力握拳而瑟瑟发抖,李炎的笑声象蠕虫一样啃嗜着他的神经,"不过这次不一样,这次可不全是他妈揍的,想知道那身伤是哪儿来的?"
蒋檎仿佛被定格了,一动不动。李炎笑着抱起双臂,舒舒服服地向后靠在椅背上,阳光下他耳朵上那只小小的银环格外显眼。蒋檎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他身上的那些伤,是我弄的。你不知道吧?他喜欢那个调调,",李炎的身体向前探了出来,在蒋檎眼里,他很象是一条斑斓的巨蛇。"有空一起试试,巨刺激。"
蒋檎的拳头终于挥了出去,李炎呸了一声,端起托盘砸过来。后面的事情挺简单,非洲土著的尖叫声差点把玻璃墙震碎,几个人高马大的服务生象特警一样冲过来拉架,李炎本来就没怎么动手,有人挡拳正好清闲,蒋檎却跟发疯似的死盯着他,3个人都拉不住。李炎站在圈外对着蒋檎笑:"刚才有人报警啊。",蒋檎顿了一下,猛地收了手,再不看他一眼,扭头就跑。李炎嘿嘿地笑起来:"快跑吧,优等生,以后记得离垃圾远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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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檎到家的时候已经快9点了,他爸理所当然地吼他:"你去哪儿了,不知道打电话!"
蒋檎没吭声,闷头脱鞋换衣服,蒋爸更生气了,张嘴还打算骂,老婆拽拽他,"闭嘴吧你,准是出事儿了。"
她说的声音非常小,蒋檎却还是听见了,他想笑,想哄哄老妈,想让老爸骂两句消气,可他什么也做不到,他没法说话,没法笑,他的胸膛里仿佛填满了气儿吐不出来。他低着头走进洗手间,手掌用力地按在肚子上想把里面憋着的那些东西挤出来,他打开水管,一次又一次的洗手,面台的镜子里清晰地印着他的模样,他的脸色是阴暗的,眼睛发红,厚实的嘴唇紧紧抿着,他又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却依然是那幅鬼样子。
口袋里的手机一次又一次无声地振动,整整一下午,杰子不断地找他,蒋檎的手触到了手机又马上放开了。他的身体无力地向前倾倒,额头抵在镜子冰冷潮湿的表面上,手机无奈地挣扎了一会,终于沉寂下来。蒋檎闭上眼睛,侧过身体,现在他和镜子里的自己脸贴着脸了,他最亲密的两个亲人守在门口,看他这个样子,蒋妈不知怎么就哭了。
"告诉妈,怎么了,不管怎么样,有爸妈呢。"
蒋檎摇摇头,"让你们操心了,我挺好。"
蒋爸一把把他从洗手间拖了出来,"你这什么样子,这样是挺好吗?和自己爸妈,有什么不能说的?"
蒋檎高一的时候就和父亲一样高,现在更是超出半个头去,记得小时侯,蒋爸倒是常收拾这个过分有主意的儿子,后来蒋檎越大越懂事,老爸这样对他动手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
很轻微地挣扎了一下,蒋檎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他爸妈一边一个围着他,眼巴巴地守着。蒋檎投降了,他握住母亲暖和的手,垂下眼睛说:"没什么,我没出息才弄成这个样子,不过是打架输......"
门铃发出急促的丁冬声,蒋檎的心猛地一跳,蒋爸嘟囔着谁啊这么晚了,磨磨蹭蹭过去开门,蒋檎突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两步窜在他爸前边握住门把,他的手稍微有点抖,他妈在后面说你先问问谁,他没问,用力敞开了大门,晚上的凉气夹杂着熟悉的油彩味扑面而来,杰子背着画夹站在门口,"蒋檎,别不理我。"
蒋檎扭过头不看他:"我要关门了。"
杰子伸手扒在门框上,蒋檎不管他,慢慢地关门,杰子的手就夹在了门板与门框之间,蒋檎冷冷地说:"把手拿开。"
杰子咬着嘴唇摇头,蒋檎又使了点劲,杰子眯着眼睛望他,"你真这么对我?"
蒋爸和蒋妈一见杰子的摸样就猜八成蒋檎是和他两小孩干架了,后来看两人蹩在门口也就没参合,这会见杰子那只手指关节都白了,两大人急呀,蒋爸上前拉着儿子往后拽:"快放手,你真把小杰手夹坏了咱怎么跟人家里交代啊!"
杰子根本没听蒋爸说什么,一个劲盯着蒋檎问:"你真这么对我,你真这么对我?"
蒋檎狠狠地吐出一口气:"你这个王八蛋,以后改不改?"z
他的话音刚落,杰子的眼泪哗就下来了。"我早改了,早两年就改了。"
蒋檎阴沉的脸色突然便鲜活起来,不吭不哈地拉开门,牵了杰子那只没受伤的手进来,"你说实话?"
他这么一问,杰子更是哭的淅沥划拉的。蒋檎他爸最见不得孩子哭,只要孩子一哭,天大的错他也想不起来了,偏偏蒋檎从小就是个不爱哭的,小屁股打的跟发面馒头似的也不哼一声,这会见人家孩子哭的这么汹涌澎湃蒋爸感慨良多,狠狠给了自家小子一下。"你怎么欺负人家了,还打架输了,看看你两的比例,2个他也占不了你的便宜啊!"
蒋妈一直没插话,默默地拧了把毛巾递给蒋檎,蒋檎别扭了一下,拉着杰子拐进自己房间去了。蒋爸嘿了一声,喝口茶看电视,"小孩子闹家家,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
蒋妈一直望着蒋檎的房门,叹口气问老公:"你说,咱儿子要是......"y
蒋爸边翻频道边问她要是什么?蒋妈摇摇头:"我忘了说什么,唉,快高考了,这会怎么都别打扰他,过去也就过去了。"
正说着,蒋檎从房间里跑出来,杰子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蒋檎的脸色还是阴阴的,背对着杰子的时候,嘴角的纹路却舒展开了。"妈,酒精放哪儿了,还要纱布,剪刀。"
蒋妈偷偷看了眼杰子苍白的小脸,"酒精会很疼啊,用碘酒吧,还有碘酒。"
杰子站在蒋檎背后死命点头,蒋檎嘿嘿地笑了:"不行,得用酒精。",一把拽过杰子伤了的右手点着伤口说:"用碘酒不好,这家伙白,留下疤多难看,就用酒精。"
杰子的脑袋又垂下去了,抽抽鼻子说:"阿姨,用酒精吧!" b
用酒精消毒前需要先把伤口洗干净,蒋檎握着杰子受伤的爪子先拿冷水冲了一气,指甲的部位有些破损,半个指盖翻起来了,冲掉上面的脏血,里面白色的嫩肉在凉水里一抽一抽的疼。杰子咬着嘴唇忍了,蒋檎看他一眼:"疼?"
杰子用后脑勺对着他:"不疼!" g
蒋檎说好啊,听说你就喜欢这种滋味,呆会上酒精一定更爽。
杰子猛地把手往后抽,蒋檎的手象钢钳子一样有劲,死死地箍着他。杰子的牙龈都咬酸了:"你嫌弃我就放手。"
蒋檎的手上劲更大了:"放手?能放我早放了,你以为我愿意搅合这些脏事,你和那个李炎......",提到李炎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不自然地哽在嗓子里,喉头干涩地涌动着,后面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杰子的脸迅速地红了又白,冰凉的水不断冲击着他的伤口,疼痛逐渐麻木起来,他闭上眼睛,昂起头。"没错,我跟他是干过,不止他一个。"
蒋檎举起手,对准杰子的左脸重重煽一巴掌,沉闷的打击声在浴室里显的有些古怪,杰子的左脸迅速地肿起来,他喘了口气,从新昂起头:"初三的时候,被我妈撞上一次,后来我就常为这事挨打,你见过。"
又是一巴掌,这次在右边。杰子吐了口吐沫,再次昂起头:"你见的那次,我是冤的,我不过在李炎那喝多了没回家,谁知道她那天正好提前回来了。我们什么都没干。"
蒋檎哼了一声,杰子睁开眼睛,他的整张脸都肿着,眼睛挤在里面看起来又滑稽又可怜。"我什么都没让他干,你说过会对我好,我一直记着,从那天起,我就没让别人碰过。"
蒋檎的眼睛里有什么闪烁了一下,杰子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慢慢地掀起衣服,蒋檎轻轻地抽了一口气,细致的皮肤上有些淡青色的痕迹。"李炎跟你说是他弄的,不是,是我自己......我自己弄的,前天我们,我们一起睡了一个晚上,你挺塌实,我其实根本没睡着,我,我受不了,回去自己......自己玩来着。"
蒋檎愣了几秒钟,面孔迅速地紫涨起来,"那,那个电话,还有,李炎怎么,怎么知道你这一身......痕迹的?"
杰子已经全豁出去了,"电话是我妈打的,问我夜里为什么不在家,我说在你这,她就什么都没问。李炎跟我一起学画你知道,我们有时候画人体素描,大家轮流当模特,我这样子不方便,央求他帮忙混过去。"说到这里,他却犹豫了,蒋檎半蹲下来,"然后呢,他有怎么样你么?"
杰子急烘烘地摇头:"没,他其实人很好,象我哥一样,他揍了我一顿,说看着我就生气。"
蒋檎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从下往上看着杰子红烧猪头一样的脸,杰子很慢很慢地收拾衣服,"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我就是这么贱一人。"
他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蒋檎判他死刑。
手上的伤口疼了一下,温暖的气息从破损的指尖一点一点流入他的身体,他的眼泪流下来,尽管蒋檎的爸妈就坐在客厅里,他还是哭出了声音。刚才蒋檎亲了他的手指,他没有被抛弃,现在他的蒋檎什么都知道了,他真的没有被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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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檎和杰子谁也没注意时间,外面有人可等不急了。蒋妈开始还能平心静气地坐着看电视,15分钟过去后,卫生间的门依然关着,她啪地一声关上电视:"不行,我得去看看。"
蒋爸莫名其妙:"你又看什么呀你,两男孩都不小了。"
蒋妈一瞪眼:"就是不小了才要看呢,你让开。",正说着卫生间里什么东西打了似的一声闷响,接着又是一声,蒋爸也急了,坐起来小声对老婆说:"好象是打起来了?"
又打起来?蒋妈反倒不敢冒冒失失往里冲,万一两男孩真动手了,家长参合算什么?可不管更不行啊,她没了主意,蒋爸不愧是一家之主,遇事不惊:"让他们打去,咱小子吃不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