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歌——by一醉方休

胡乱想着，胡乱睡去。
江夜轻轻进来，在床沿坐下。周子思乖巧地裹着锦被睡得正沉。浅眠的他难得睡的安稳。只是那深蓝的绫罗被面更衬得他面色苍白如雪。江夜伸指抚上他精致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被暗淡的烛光拖出一小片阴影。轻轻抚平他眉心的微川，吻上那柔软的唇。
子思，究竟是什么事让你如此不开心？
【第十一章】 执子之手
林寒为了生意上的事频频造访茗香教总坛，丝毫不避嫌。他几次见到周子思，周到地打招呼。周子思已不记得西湖畔的面孔，但见了面隐约觉此人厌恶，因此只是冷漠地淡淡回应。林寒望着他日益消瘦的脸庞和狐裘也遮掩不了的单薄身量，心中说不出的异样。
这日周子思一人从书房里拣了几本书出来，绕着回廊回屋。回廊的一侧是密密的梅林。冬梅已经开过了，如今只余玄黑的枝干和其上厚厚的白雪。他远远地看见江夜与林寒在林间并肩踏雪，迟迟而行。一人英武潇洒，一人容颜如玉。放肆交谈，纵情言笑，当真是羡煞旁人。
江夜眼力耳力俱佳，亦看到周子思。当下运轻功奔过来。看他手里厚厚的一摞书，立刻抱怨道："怎么不让那姓叶的小子来取？要是又冻病了怎么办？"周子思心情正不爽，本不想理他。转眼却见林寒身形飘飘地也过来了。于是道："找些有趣的志异，把以前没看的都补回来。顺便透透气。青竹只看医书。他懂什么？"说着，眼风斜斜地扫了林寒一眼。林寒一愣，随即撇开头。江夜接过那些书，又将周子思的手放进怀中暖着。道："我先送你回去吧。"周子思笑着抽出手来："我又不是瓷器，盯得这么紧做什么？林老板是贵客，你还是专心陪着吧。"
江夜目送着他转过回廊，这才回头对林寒道："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偷运私盐！确实查清了么？最好是有账簿......"林寒却道："你家周子思，吃醋吃得厉害啊！"他表面嘻笑，心中却是酸楚。江夜身在局中，十分不解："你说什么？"林寒拿眼神瞟了瞟周子思离去的方向，道："他看我的眼神，比这昆仑雪山还寒呐！"
送走了林寒，江夜脚不点地地赶回暖阁。入冬后周子思便移过去了。中空的地面下通着炭气，十分暖和。
周子思正在翻看新拿来的书，没搭理他。冷冰冰的态度与方才在林寒面前截然相反。江夜心中忐忑，靠近他道："我谈完就赶过来了。"其实他们刚开始谈。周子思嫌恶地皱皱眉道："离我远点！一身寒气！"江夜连忙除去外面的大氅，又跑到炉边烤了半天。周子思看着他那谄媚的模样，想起梅林中所见，更加厌恶，狠狠白了他一眼。江夜小心看着他的脸色，心道林寒所料果然不错：每次林寒来，周子思都是掩不住的一张臭脸。
正一心一意地烤火，却听周子思道："那人在江湖上风评不好。我劝你少与他来往。"江夜强按捺下心潮，道："不过是生意上的往来。"周子思冷笑道："江大教主以前还不是把生意做到床上去了。"江夜瞪大眼。周子思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尴尬地顿了顿，犹豫着补充道："你与他在一起，让人看着不舒服。"
江夜直直地盯着他，忽然伸臂将他揽进怀中，紧紧地禁锢。"子思，我的子思......"他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脸，柔声道："我的......"不待他说话，一个吻已印了下来。这不是两人再见后的第一次亲吻，却是最令周子思颤栗和恐惧的一次。江夜的欲望仿佛都凝结在这深深一吻中，说不清道不尽的缠绵刻骨令他退缩。江夜的舌在他口中辗转吮吸，极尽挑逗之能事。他想逃开，却被锲而不舍地缠住。天旋地转，最后竟只能软倒在他怀中任他摆布。
周子思感到羞辱，却挣不开他的双臂。江夜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的唇，在他颈侧耳根轻啄，呢喃道："子思。你可知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我等你这眼神等了多久......"那声音仿佛带着醉人的酒，带着迷人的甜香。周子思感到有些迷茫。仿佛是多年前，他也曾被眼前这人的声音和话语所迷惑。江夜抱起他，小心放在床上。他盯住那漂亮的眼，此刻水气氤氲。"子思，和我在一起吧。"周子思回望着他，轻轻点点头。
江夜心中一热，手已伸过去解他的衣服。周子思紧闭了眼，任他动作。江夜感到他身体的僵硬，好笑地轻吻他蝴蝶翅膀般微微颤抖的睫毛，道："子思，我不会伤了你。"誓言一般滚烫，灼烧着周子思的身体。他睁开眼，环住江夜，一个吻印在他唇上。江夜从未见他如此主动，生涩的挑逗竟引起燎原的欲火。他的舌绕着周子思不放，在两人口中缠绵。手抚上他胸前，绕着那诱人的小小突起画着圈。周子思双手抓紧身下锦被。
江夜地吻渐渐向下，含住那粉嫩小巧的乳尖。舌尖舔吸绕转，牙齿轻咬着，极力取悦身下的爱人。一手探下握住他微挺的欲望，慢慢套弄起来。酥麻的快感潮水般袭遍身体。身体如秋风中的树叶般，簌簌地抖得厉害。不一会儿，周子思便挺身泄在他手中。瞬间失神的双眼直直望着锦绣的帐顶。江夜望着他手臂上斑驳的伤疤，心中又是一阵酸痛。俯身去吻他湿漉漉的眉眼。周子思喘息着。身体无比敏感，一碰仍是一阵颤栗。
脂膏在掌中温过了，这才用手指占取了慢慢推入他体内。周子思身子一滞，手指再也进不去了。江夜又去挑弄他前端的欲望。周子思喘息又沉重起来。他躲开江夜的唇，喘道："你别弄了......我实在不行了......"声音已然谙哑。江夜笑道："我不信。每天那么多补品，都补哪去了？"也不容他争辩，深深吻住他。手指深入浅出，仔细地将脂膏涂抹在那温暖的内壁，慢慢拓展。周子思感到一阵异样的酥麻，身体渐渐放松。
看着差不多了，江夜抽出手指。将他修长的双腿环在自己腰间。微微挺身，进入那温软湿热的所在。久未经情欲的身体承受不住如此强烈的冲击。周子思只觉疼得厉害，身上泛起薄薄的一层冷汗。江夜放慢速度，在他体内缓缓抽插。忽然，周子思紧咬的牙关间溢出一丝呻吟。江夜大喜，朝那里又是一顶，律动渐渐加快。周子思身体骤然夹紧他，他就此泄了出来。
周子思软了两回，连抬抬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躺在床上，腿又酸又麻，一阵阵地发抖。正要叫江夜退出去，却感到体内那东西又渐渐涨大坚硬。江夜见他耳根红透，笑道："这回可没那么快了。"说罢，大力抽插起来。一边浅浅地啄他的口唇，耳根，颈侧和乳尖。周子思无力反抗，只得任他摆布。压抑不住的呻吟渐渐破碎，不由自主地挺起身子迎合他。
方才强自隐忍，此刻江夜却是忍不下去了。一阵狠狠的抽插。快感在全身激荡不去。他想念这具身体已久，如今终于能真真正正抱在怀中亲吻。说不尽的满足快乐是与任何人在一起时都无法体会的。只因那是周子思。
当晚两人极尽缠绵。直到四更天，江夜才放了周子思，搂着他沉沉睡去。
【第十二章】 啼鸟惊魂
隆冬腊月，朔风呼啸。
屋里烧了两个炉子，十分暖和。江夜醒来时，周子思还窝在他怀里睡着。江夜望着他清朗的眉眼，淡若远山却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心中说不出的满足。见他蜷着，自然而然地伸手去为他掖被子。知道是昨晚累坏了他，有心要他多休息一会儿，因此起身时着意放轻了动作。周子思浅眠，还是从梦中醒来。睁开眼又合上，咕哝道："这么早？"江夜吻了吻他的唇，道："今天有生意要谈。你再睡会儿吧。"他模糊地应了，翻身接着眯过去。江夜好笑地望着他。轻手轻脚地起来，又将一个暖炉塞进被窝里。
书房内，林寒等候已久。见江夜姗姗来迟，笑道："怎么？怀拥美人，春宵苦短。从此君王不上朝了么？"江夜哼道："一大早地干吗？又查出什么了？"林寒道："查出一件有趣的事呢。还记得几年前青城派门人在你地头遇害的事么？"江夜道："这件事闹到现在。难道查出真凶了？"
林寒微笑："那时，越人门一行正在四川。周子思一人在锦官城分舵查账，杨晓等则因巡查离开。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儿......"江夜道："难道是他？"林寒道："凶手十分利索，将证据销毁得一干二净。一开始我也只是怀疑。不过，后来八月十五武林大会的行刺，手法却与之惊人相似：没有人知道杨晓他们去了哪儿，周子思则一人留在长安查账。杨晓是只狐狸。他放着周子思牵扯所有人的注意力，自己却带人行凶。更狠的是，为了洗脱越人门的嫌疑，竟刺了同门一剑。他是只狼。先嫁祸给你，再嫁祸给青城派。从两派的罅隙中找破绽寻刺当今皇上。"
......
周子思不喜林寒。知他来了，索性远远地躲到花厅去。那里废弃已久，人迹罕至，却有几株老梅开得格外出脱。叶青竹找人大致收拾了一番，周子思于是常常往那里去。墙面是琉璃浇筑的，可看见外面的皓皓雪景。周子思吩咐叶青竹下次下山的事。再过几天又是十五了，尽管天冷得很，他还是得下山一趟。
叶青竹道："守鹤姐说过两天会有一场暴雪呢。你多穿些，别着凉了。"周子思点头应了，道："香积寺风光甚好，索性多呆几天再回来。正好能于持戒方丈一起煮茶谈经。"他渐渐沉迷佛学，每读一卷都能有所得。持戒是得道高僧，有他点拨更是通透不少。叶青竹常说他不过是个蓄发的和尚罢了。
叶青竹见一切已安顿好，这才离开去办事。周子思一个人心不在焉地看着书，想着下山的事。如今虽然以毒攻毒，却是治标不治本。唐武钺不说，他自己却知道，不过就在这两年。只是到时又该如何隐瞒？挨得一日是一日。周子思倚在榻内怔怔地发呆。半个时辰过去了，书却还在原来那一页。
忽然，一只手按在他肩头，轻薄地捏了捏。暖暖的气息吹拂在耳边："怎么还是这么瘦？"周子思一惊。一阵清风，身后那人身形已动。放大的脸就在眼前。周子思一掌拍过去，却被他抓住手腕不放。林寒嘻嘻笑道："这掌怎么轻飘飘的没半分力气？江夜亏待你了么？还是......蛊毒还没解开？"
周子思大骇。蛊毒的事林寒怎么知道？！左脚踢过去袭他下三路。林寒被迫放开他，倒退几步。周子思连忙翻身下榻，找活角站定。剑拔弩张。林寒道："我劝你不要妄动内力。不然这个月可能会提前发作。"周子思道："你来干什么？！"现在问他如何得知已没有任何意义。林寒轻佻地笑道："想你了。所以偷偷地来看看你。不想你却如此悠闲。"周子思冷冷地盯着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林寒坐上在他倚过的榻，放松舒展身体，道："你喜欢过杨晓吧？现在，你还能为他死么？"周子思皱眉。
林寒轻笑，心中已料定答案。杨晓对周子思恩同再造，周子思对杨晓则死心塌地。别说是为他而死，哪怕是为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怕也不会皱半点眉头。林寒敛起笑容："杨晓快死了。只有你能救他。你肯么？"周子思脸色一变。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林寒起身往外走，一边道："你如今与江夜在一起，还会顾杨晓的死活么？"周子思明知他欲擒故纵，却无计可施。不得不拉住他的衣袖，道："说完再走。"
林寒顺势用力将他往怀中一带，牢牢扣住。手指划过他的眉眼，轻声道："我一直纳闷他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不过你对杨晓的这份情义，倒是着实令人感动啊！"周子思运劲一挣，仍是脱不开。胸中气息紊乱翻腾，一阵阵头晕目眩。"我劝过你别妄动内力。"林寒一掌抵在他后心。一股暖暖的真气流入体内游走，说不出的舒服。周子思缓过气来："我明知你要离间，却无能为力。如今也只能一步步走进圈套中。你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师兄对我有恩，越人门的事我更不能不管。"林寒望着他，松开手臂扶他在榻上休息。
......
书房内没有半点灯光。周子思还是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这才闪身进门。他不敢点灯，只是吹亮事先备下的火折子咬在口中。书架上搁置着许多锦盒。他翻了两个，却想起这么重要的东西江夜必不会放在这里。他仔细打量屋内的摆设，目光落在角落的花盆上。原本栽了柱茉莉，如今只有光秃秃的枝干。径直走过去，扶住那个花盆。果然搬不动。他心中忐忑，又是惊喜又是恐慌。颤抖着轻轻扭转花盆。身后传来石板与石板摩擦时特有的沙哑而尖锐的声响。密室渐渐露了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又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这才走了进去。密室是个暖阁架构的套间，屏风后面另有一个隐秘的小房间。四周安置了东海夜明珠，照得满室如白昼一般。小小的书案上堆满了明黄的卷轴。
周子思拿起最上面一卷，缓缓打开，不由踉跄倒退。屋外寒鸦啼鸣，吓了他一跳，却也令他顿时回过神来。默念一遍，又哆嗦着将书案上摆设恢复原样。阖上密室，退出书房。满脑子都是圣旨上那几句话。
越人门勾结废太子，私建军队。暗运私盐，偷税漏税。兹密令九王江夜查剿。
密室屏风后，林寒轻笑道："我说他会来吧？你偏不肯信我......"
【第十三章】 伫倚危楼
桌上厚厚一叠白纸很快薄了下去。一封信，寥寥数字，写了又烧，烧了又写。灰烬化在洗笔池中，与淡黑的墨水混在一起，落叶一样旋转着沉入池底。
叶青竹在一旁研磨，看着周子思烧了三封信，却不敢说什么。周子思心里着急，力透纸背，墨渍都晕染开来。终于写好一封，交在叶青竹手上。道："事关重大。你即刻下山去，把这封信亲手交到持戒法师手中。求他代转门主。若有变故，你就亲自跑一趟长安。务必要让门主知道此事。"叶青竹心里发虚，道："师叔一定要这么做么？这明明是那个林寒的离间计！"周子思叹气道："我已顾不得这许多了。越人门有难，我怎能坐视不理？"叶青竹忽又想起一件事，道："江夜白天见过我。我半夜下山，他一会儿不见我人影，岂不是要起疑？"
周子思死死咬住下唇，一言不发。拽上他一路走到月亮门边。沿途守卫见是周先生，也没多盘问，直接放行。周子思脚步匆匆。眼看着就快到偏门，这才停下脚步。仔细看了看四周动静，对叶青竹道："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出去后自己保重。若是顺利，再见时应是在香积寺了。"
叶青竹鼻子一酸。他年纪不大，却也知道此行凶险。只是他人在外，若事情败露还有生天可逃。周子思一人困在这山顶，根本无处可藏。江夜发现，只怕......他不敢再往下想。摸了摸怀中的信，深吸一口气，镇定地走向偏门。周子思隐在廊柱后。眼看着叶青竹顺利出去，这才怅然回转。
周子思怔怔地站在暖阁外的小花园内。恍然间，漆黑的天幕飘落下细细的白雪。渐渐覆满他肩头。出来的时候走得急，没多披件衣服，此刻却也不觉得冷。以往他在生意场上与人周旋，勾心斗角的事不知做过多少，却从未有过此时的心虚与歉疚。写信时的勇气已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只有缠绕不去的后怕，以及不知该如何面对江夜的无措。也不知过了多久，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纷纷扬扬。忽然，枯树上的寒鸦呼啦啦地拍打着翅膀，叫得阴森凄厉。
他醒悟过来，定了定神。正欲朝暖阁走过去，却一个踉跄摔在雪中。脚失去知觉，此刻却麻得厉害。地面的陈雪已结了冰，磕得膝盖隐隐疼痛。周子思咬牙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