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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人歌——by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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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晓跃到一边,却见一个少年滚了出来。衣衫褴褛,满面尘土。那少年见了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在心中背诵了千万遍的话脱口而出:"门主!救救小师叔吧!"

第二卷完

第三卷 心悦君兮君不知
【第一章】 旧欢如梦
阴暗的偏殿,每个角落,每样摆设都隐隐散发着陈腐的气息。江夜看着那镏金瑞兽,道:"几百年。这里快烂了。"林寒笑道:"宫里每间屋子都这样的。不止这一处。"江夜哼了一声:"你倒是知道得清楚......"林寒惊出一身冷汗,望着他。他兀自抚着那麒麟瑞兽额前的尖角,不再说话。
淳于枫大步走了进来,和颜悦色。两人请了安。江夜道:"这是林寒。烟卿水榭的主人。"淳于枫笑着望着林寒,点点头:"是么?想不到林爱卿人品如此俊秀啊!"林寒心中发寒,揖道:"陛下过奖。"淳于枫牢牢地盯着他,道:"你们深夜过来,难道有急事?"江夜道:"臣弟疏忽。底下走漏了风声。杨晓只怕已知道朝廷的意思,有了准备。"淳于枫沉吟道:"难怪这一个月来越人门撤了江北的大多生意。上回私盐的事,大理寺查到一半也忽然失了线索。"
林寒被淳于枫刀子一样的眼光盯得难受,始终不语。
......
冷宫旁有一处偏殿,罕有人迹。如今,太监总管郑良亲自在月亮门处守着。外面绵绵的雪落了他一身。地上的逡巡而出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住。
灯火通明的偏殿内不时传出压抑的喘息和呻吟,断断续续,低低的悲泣。
林寒躺了半晌。待脸上的泪和身上的汗都干了。掀被子坐起来,有条不紊地着衣。手指微微颤抖。床上的人笑望着他,道:"你大可不必这么小心。明早再走也不迟。"林寒默不作声,开始穿鞋。那人自身后圈住他,道:"你受伤了。上了药再走罢。"林寒不着痕迹地挣开他的怀抱,起身。腿还在不由自主地打颤。道:"他会起疑的。"那人笑道:"迟早有一天连他一块儿除了。"林寒回头,冷冷地道:"原来您不怕江夜。皇上?"
淳于枫也不介意,道:"朕是天子,怎会怕他一介草莽?"林寒道:"若不怕,又何必将我安插在他身边长达十年?"淳于枫道:"很快了。这是最后一个。之后朕与你便可以无忧无虑,双宿双飞。"
林寒心中寒凉:"皇上每次都对我说:这是最后一个。我十三岁进宫。先是服侍太子,而后又是您,七王殿下。我已忘了自己这身子究竟被多少人睡过。难得皇上您还不嫌弃。"淳于夜干笑着,下床搂住他:"你这么美的身子,朕怎么舍得?"他却仿佛没听见,喃喃道:"能无忧无虑的,只有皇上您。"
"朕可要吃醋了。"淳于枫扳过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笑道:"寒儿该不会是真的爱上江夜了罢?记得当初朕给你的密令里......没有这一条!"林寒望进他眼里,一字一顿地道:"这世上,能令皇上吃醋的,只有江山。"
林寒到九王府,下人说江夜已经就寝了。他于是另外找间屋子胡乱睡了。夜里梦魇不断。
他进宫后不久便被废太子看中,做了娈童。太子癖好古怪,他身上时常带着新伤。后来因太子妃找茬,被暴打了一顿。她出身权贵,太子畏妻如虎,根本不敢撕破脸。寒冬里,林寒一人在森冷的柴房内瑟瑟发抖。那年他还只有十三岁。拖着一身的伤痛,到花园砸了池塘的冰准备回去烧水,却遇见了造访太子府的七王。他永远不会忘了第一眼的惊艳,那个"水如环佩月如襟"的英俊男子。
从此,万劫不复。他为了他,习武,学策,做尽一切可做的事。包括与各种各样的男人上床,争取支持,套取情报。
杨晓以"无所出"的名义休了南宫柔雅后,不知去向。南宫柔雅没有子女,暂住在其兄两江总督南宫嘉蔚处。南宫嘉蔚为表清白,自请协助捉拿杨晓。
在云南跟踪叶擎的人很快失了线索,广州的密探则在码头跟丢了叶浜。原先关于勾结废太子私建军队的罪名便是无中生有,盐运也未抓到真正的把柄。如今越人门生意链断了七七八八,更是让人难找麻烦。越人门的门人如尘土一般,散入人群后消失便不见了。连淳于枫都不得不赞叹杨晓的能力,这也更坚定了他杀杨晓的决心。
江夜急着回昆仑。他知道杨晓一定会去那里救周子思。林寒与他于是先行,两匹汗血宝马日夜兼程。淳于夜八百里加急军令调拨西北守军联合捉拿杨晓。新罪名是"犯上不恭"。
回到昆仑山茗香教总坛,直奔暖阁。守鹤倒在地上,周子思却已不见踪迹。江夜大惊,顿时失了理智:"杨晓!一定是杨晓来过了!是他!是他把子思带走了!子思......"林寒冷眼看着他方寸大乱,径自过来将守鹤放平、把脉。半晌,道:"她中了九日份的‘醉忘',如今还有三日的药力。我可以用内力催解了。"
江夜出去查问守卫。林寒盘腿坐下,拉起守鹤的手运力为其解毒。不一会儿,她头顶紫雾缭绕。一个多时辰后,终于渐渐醒了过来。江夜进来,她立刻哭跪在地。几日前,她接到江夜的飞鸽传书说要回昆仑,于是跑来告诉周子思。不想始终找不到他。后脑被人重击了一下,昏迷至今。暖阁是江夜严令除她外任何人不得入内的。茗香教教规严苛,因此一直无人敢来查看。
林寒沉吟道:"你是晕倒后被人下药。至于周子思,你却从未见过他?"守鹤哭着点点头。林寒道:"这么说来,最后可能对你施冷箭的,只有周......""不可能是子思!"江夜 不留情面地打断他。林寒冷笑,道:"你就这么信他?之前不是还为他的叛离暴跳如雷么?"他哼道:"不是我信他,而是他做不到。他现在和废人没有两样。"林寒大惊:"你废了他武功?!"江夜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沉默着走出暖阁。
茗香教内丢了个大活人,越人门眼看着又要找上门来。西北的军队已经朝昆仑开来等待调遣。江夜焦头烂额。林寒说不愿卷进朝廷纠纷内,要回杭州去。江夜与他只是生意关系,此刻更是无暇顾及。于是没有挽留。
回到烟卿水榭,林寒直奔后苑假山。扭开机关,闪身进入密室。
屋里十分温暖,四角的深海明珠散发出幽幽的光。床榻上一人,形销骨立,还在沉沉梦中。林寒的目光渐渐柔软温和。走过去,在榻边轻轻坐下。痴痴地望着那远山一样的眉眼,手抚上他的脸:"你看看你,苍白得像鬼。江夜是白痴么?竟被你瞒了这么久?"

【第二章】 谁人怨叹
周子思渐渐转醒,却见满室幽暗。只有角落的明珠透过上等丝绸的覆盖,透出微亮的光芒。自己躺在舒适的榻上,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屋里没有明火燃炉,温暖的气息从四面的墙壁透进来。
他甩甩脑袋,却始终记不起究竟发生过什么。江夜离开后,身上的蛊毒发作过两次。那天正在看书,闻到一阵甜香......他恍然明白那股奇异的甜味。如今自己身在何处已经不重要了。或许快到十五了,他感到骨头里的不适。发作的前兆。
他尝试着下地。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只是双肩还在隐隐作痛。掀开明珠上的丝绸,屋里一下明亮起来。极尽精致奢华的一间屋子。没有门,没有窗的屋子。他心里最后的期望也破灭了。这里不是越人门。转念间又释然。若是越人门,只怕什么都瞒不住了。
一面的石壁发出沉闷的声音。刺眼的光亮照了进来。一个身影遮住部分光线,却看不清脸孔。待石壁又再行阖上,那人才慢慢走了进来。周子思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臂,惊道:"林寒?!"林寒走近他,笑着要拉他的手。周子思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你......你不是和江夜......"林寒打断他:"等过了这几天,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过几天,就是十五了。"
周子思身子一僵,道:"你怎么知道?"林寒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我早就知道了......"话未说完,却被一阵力弹开。直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他笑着直起身,道:"我曾说过,你催动内力加速血行,只会使毒发得更快。"周子思大口喘着气,只觉得两肩内针刺刀割一般疼,全身都使不上劲来。方才那一击已用尽全身力量,此刻连抬手都不行了。
林寒发觉有些不对劲,当下抱起他放回榻上。周子思双目紧闭,斜靠在他怀里自行调理内息。林寒微微低头,那山水一样的眉目近在眼前,忍不住轻轻吻了吻那颤抖的睫毛。周子思一惊,内息大乱,顿时咳出一口血来。总算运力不深,血不归经而以,没有大碍。忍不住怒道:"你做什么?!"林寒轻笑着,将他平放在榻上,道:"杨晓不知道你的好,连江夜也不珍惜你。可是,还有我呢。子思,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懂得如何爱护彼此。"
肩内的伤痛彻心肺。周子思只恨自己乱了内息,全身都使不上劲来。林寒手指灵巧地一挑,他身上单薄的衣衫立时敞开大片。手掌沿着脖颈往下,滑过锁骨,在胸前逡巡不去。周子思绷直了身子。林寒在那美好的淡色的唇上温柔一吻,又在他耳边道:"不要怕。我会比江夜温柔很多......"
林寒解开自己的衣裳,俯身深深吻住周子思的唇。周子思紧闭了眼,不看他。他宠溺地笑笑,嘴唇滑到他胸前,含住那小小的突起。周子思身子一僵,立刻挣扎起来。林寒一掌将他定在榻上。周子思望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你、杀、了、我、吧!"林寒怔怔地望着他,缓缓松开手。周子思挣扎着坐起来,拉上衣裳。方才用力挣扎,此刻胸口闷得很。
小小的石室内弥漫着让人窒息的烦躁。林寒侧过身去楼他。周子思刚伸手要推,却反被他拽进怀里。温暖的掌心抵着后心大穴。林寒小心翼翼地抱着他,下巴枕在他肩上,默默不语。
周子思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只得僵着身子任他搂着。过了半晌,林寒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陌生的身体散发着阵阵温暖,熏人欲睡。大概是之前的迷药残余再度发作,周子思一阵阵昏沉,不知不觉竟阖上眼睡了过去。林寒感到怀中的身子渐渐沉下去,这才反应过来。将他轻轻放在榻上,盖好被子。自己就在他身边躺下,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不知过了多久,自己也沉沉坠入梦乡。
林寒再睁开眼是被周子思的咳嗽声惊醒的。周子思睡在软榻内侧,身子弓成小小的虾子一般,抓着被子捂在脸上,咳得十分厉害。林寒从没见过这么咳嗽的,仿佛要把心肝肺等器脏都咳出来。透过单薄的衣裳隐约可见他背后一节一节的脊柱,仿佛下一刻便要刺出身体。林寒手忙脚乱地强行将被子拉开。上面是斑斑点点猩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在咳嗽的间隙,周子思大口喘息着。脸上之前些微的血色此刻退得一干二净,白得发青。抓着林寒手臂的五指几乎抠进肉中,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林寒大骇。淳于枫说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毒,每月十五发作时也不甚痛苦,只是会让人瘫软无力而以。他从不曾亲眼见到周子思毒发。但此刻却回想起在巴蜀时,叶青竹到药铺去取白罂粟这一节来。
他立刻扭转机关冲出密室,心急火燎地叫人去买白罂粟。今天只是十三,周子思身上的蛊毒却提前发作了。急急忙忙再赶回来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立当场。
周子思环抱着自己的双手在身上胡乱撕抓,白衣上染出一道道血痕。两臂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林寒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冲上去按住他,撕开衣裳将他手腕拴在软榻的矮栏上。周子思挣扎着,胸膛急速起伏。他努力将目光聚在林寒身上,嘶声道:"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林寒紧紧抱住他瑟瑟战抖的身体。淡淡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
忽然颈间一麻。不知何时,周子思竟已挣断了布条,点住他的穴道。林寒动弹不得,冷道:"原来你骗我。"周子思迅速起身,道:"我不得已。我要走一趟茗香教。"林寒望着他:"江夜不会放过你的。"他解下林寒的衣裳换上,又为他盖好被子。道:"这是我欠他的。皇帝要杀他,我不能不管。"望着林寒吃惊的表情,道:"你昨晚呓语说出来的。你说:江夜,我不想杀你。是皇上逼我的。"
林寒很快冷静下来,哼道:"你这身子撑不到昆仑。就算你能见到他,只怕还没说出口,他已取走你的性命。"周子思毫不迟疑地下床,寻找密室机关,一边道:"怎么也要试试。"林寒看着自己的衣裳晃晃荡荡地挂在他单薄的身子上,道:"书架上的青铜镇纸,按住麒麟角就行。"周子思身形一顿,依言照办,很快出了密室。
或许当初决定代替杨晓服毒,他也是这样笃定的眼,这样决绝的神情。这样义无反顾的周子思,这样让人着迷沉醉的周子思。林寒望着他密室慢慢合上的石门,唇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周子思,我们不一样。你能做到的,我却做不到。
他翻身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喃喃咒骂道:"江夜,你这个混蛋!"

【第三章】 春归何处
出了烟卿水榭,周子思立刻拿林寒衣饰上的玉佩换了匹好马,翻身上去。双肩剧痛,手指无法张直。只得将缰绳牢牢拴在手腕上,拍马飞奔,总算赶在城门落锁前出了杭州。向西赶去。
初春乍暖还寒,空气依旧有些冷洌。马背上颠簸了厉害。连着走了快两天,连马也撑不住了。周子思便在镇集上随处找了间客栈打尖住店。
小镇客栈虽然简陋却也算干净。小小的院子,几株细细的杨柳,一口水井。周子思胡乱吃了些粥。手腕上一圈一圈青紫的痕迹,磨破的地方绽出粉红的肉,全是马缰勒出来的。他拿冷澈的井水小心擦拭过,又问小二要了些金疮药敷上。做完这一切,他几乎睁不开眼。头沾着枕头便睡了过去。
窗下两个人影一闪而过。白衣人容颜秀丽,嘻嘻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说,我该叫江夜怎么谢我?"他的同伴皱眉道:"师兄这回怕是栽在这人手上了。火气大得很。你别多嘴就好,还指望领赏?"白衣人噘噘嘴,道:"事不宜迟。你立刻往驿站找师兄。他该到扬州了,离此处也不甚远。"那人点点头,有些担心地看着他,道:"你一个人在这儿能行么?"白衣人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我虽不像你一身蛮力,至少还有脑子呢!"两人低声谋划一阵,立刻分头行事。
周子思醒来后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他只道是颠簸所致,没有在意。小二没有送茶水来,他心里纳闷。收拾了包袱到大厅,却见里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不见。他立刻警觉起来。柜台后面地上露出一只带着血迹的脚。看那裤子的质地分明是店小二无疑。周子思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后院奔去。
才挑开门帘,却直直撞在一个人身上。周子思抬头看着那人脸上阴恻恻的笑,浑身发凉。"想走么?今天你是走不出这里了。"那人迈过门槛,一步步逼退他,道:"子思的动作还真是慢呢!我可是在水榭里多呆了一天才出发的,没想到这么快便追上了。"
林寒右掌在他胸前轻轻一推。一阵排山倒海的内力灌过来,将他直摔到墙面上去。周子思跌落下来,只觉全身血行加快,仿佛沸腾的水一般在脉络结合处翻滚着。胸前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喘不过气来。整个人蜷成一团。林寒见他脸色都变了,抓起他胸前衣襟:"怎么?故伎重施?我却不会再心软了。"他抬头看看外面天色,道:"今天就是十五了呢,子思。你想怎么过?"
周子思被林寒丢进后院房间。骨子里开始发麻,果然是毒发前兆。他暗暗咬牙忍下了。林寒早在客栈四周布置好人手,此时阖上门走进来。他将一颗药丸塞进周子思口中。道:"现在唯一能救江夜的只有你。可你若去了,死的就是你。子思何必那么傻呢?"周子思不敢说话,生怕张口便会痛得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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