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楼——by清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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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一个男人搂着的不是一个女人的肩膀那就很不正常了。但,问题的关键是,这个男人,是今天救过陈箫的那个男人。
陈箫和那个男人没有说话。那个不幸面门被命中的女人痛不欲生捂着脸嚎叫:"啊我的脸......达令快点报警啊别让凶手跑了!"
"行了别装了,这个人我认识。"长发男人拉开女人脸上的手。女人马上停止嚎叫:"早说啊,装的我好辛苦--喂,哥们是我家达令朋友吗?今天看在达令面子上不和你计较了。怎么样,喝两瓶去?"
"你女朋友?好可爱。"陈箫笑眯眯的夸赞。女孩子喜不自禁:"真的?从来都是人家说我长的有气质,还没有人说过我长的可爱呢......"
"啊,不是说长相,是个性。"陈箫微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把你达令借我用用吧。"
"干吗用?"女孩来了兴致。
"嗯,床伴恋人都可以。我是一个癌症患者......"陈箫非常流畅地背下一大套说辞。他发现今晚数这次说得最顺口。
"真可怜......没问题,拿去用好了。爱用多久用多久。"女孩子很豪爽地将陈箫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男朋友手里:"达令,你好好照顾这位陈哥哥,不要想我哦!我走了,拜拜!"女孩子蹦蹦跳跳地挥挥手,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男人没有动,只是盯着陈箫看。陈箫也不示弱地回应他的目光,嘴角一直保持微笑。就这样僵持了约五分钟的时间,男人松开陈箫的手,双臂抱在胸前:"我今天下午救了你,然后你在今天晚上赶走了我的女朋友--这算是你的报复?"
"是你自己说我可以叫你达令的。"陈箫面不改色。
"好,好。"男人摆手:"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刚才已经和小妹妹说的很清楚了。除非你是聋子听不见。"
"我不是听不见,我只是本能地不想接受而已--请你告诉我一个我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没有理由。"陈箫干脆地回答:"但是你必须答应。"
"理由呢?"男人火气开始上涨。
"都说了没有理由。"陈箫沉着应对。
"我不想和你抬杠,玩什么文字游戏--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玩笑开大了,这个游戏不好玩。我不过好心救了你一次而已--而且我现在还后悔了。你不至于这样打击报复我吧?拜托你去找别人,不要打扰我好不好?"
"你难道不是别人吗?你然你也是别人,我为什么不能找你?"
"对不起,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抱歉,我要走了。"男人很少有地一脸严肃。也说不上生气。只是那种威严的神情给了陈箫一种"谁也不要靠近我"的压迫感。陈箫背对着他,突然回头:"你的名字?"
"无可奉告。"男人声音依旧很生硬,低沉得好像能把地砸出一个坑。
"达令?"
"伍岳。"男人妥协。
"伍岳,你和男人做过吗?"
"没有。"
"OK。"陈箫微微一笑:"非要找理由的话,这就是。"
五
"我说你真是麻烦。"开了灯,伍岳不停抱怨。陈箫跟在他身后--今天第二次,踏进一个陌生人的家门。正因为是第二次,陈箫的感觉是宾至如归。洗澡换衣服看电视,一点都不客气。姓伍的冷冷看着他斜倚在沙发上拨着遥控器,写到一半的歌再也没心情继续下去了。
"你想在我这儿呆到什么时候?"
"当然是呆到我死为止。"陈箫裹了裹睡衣,换个频道继续看。
"你大概还能活多长时间?"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意外指我不想活了自杀--医生说我最多能挺半年。"
"已经够长的了。"伍岳走过去坐在他旁边:"那么,胃癌患者陈箫先生,这六个月你想怎么过?"
"吃。吃不了就做。做到死为止--没准真能做死呢,省得我费劲自杀了。若是侥幸没做死,剩下一个月出去旅行--我一直很想去敦煌。从前拼命攒钱攒假,现在好了。天天都是假期,钱也攒得差不多了。又赶上我患绝症命不久矣的机会--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也就是说,这些都要由我来负责陪同?"
"没错。"陈箫点点头。
"好,我明白了。"伍岳也点点头,表情凝重地起身:"那么我现在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我想想看......"陈箫歪头思考:"首先,你应该很粗鲁地将我这身睡衣撕烂--当然,这睡衣是你的,你要是舍不得扒下来做做样子就可以了。然后,将我压倒在沙发上,双手钳住我的手腕吻我--要深吻,这个做样子绝对不行。第三步--想怎么样就随便你了。虽然你没有经验,但这码子事做起来都差不多......"
"解释的很详尽啊。是这个样子吗?"伍岳口气冰冷,突然揪住陈箫的睡衣,"嗤"一声撕裂:"如你所愿,反正我睡觉从来不穿睡衣,撕了也不心疼。"
"你不心疼,可我的手腕很疼--喂,轻点,松手!"手腕被死死钳制住,再加上下午时拽脱的那层皮还没有长好,痛楚沿着胳膊传到大脑中枢神经。
"松手吗?然后是不是该这样,"眼前的男人突然笑了起来。陈箫看着他的笑容,突然心动。
那笑容,竟然出乎意料的性感。blzyzz
这样近距离的看,才算看清楚他的脸。五官很端正,属于特别端正那类。眼珠的黑色非常深,皮肤看得出来是晒成浅浅的棕色。最主要的是这些端正的五官被那抹性感的笑容一带,就会突然显示出非常惊人的力量--就像陈箫现在受到的震动那样。
"这样......"俯身,头发垂在陈箫的脖颈。硬硬的胡茬扎得脸有些痛--是非常痛,让陈箫很是后悔,今早出门的时候怎么就想起来把胡子给刮了。不然至少也可以回报一下吧?来而不往非礼也......
思路被打断了。是混合着烟和酒味道的吻。淡淡的,并不让人讨厌。
感觉还不错......深长一吻结束,伍岳松开唇。那张带着迷人微笑的好看的脸上,却隐约泛着一丝杀气--这气氛让陈箫感觉很不舒服。他甚至有那么一点后悔作出这个决定了。
"你......"本能被这一吻引发,陈箫声音有些沙哑:"胡子太硬了......"
"抱歉,只有今天没刮而已。"姓伍的若有所思地蹭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盯着躺在沙发上的陈箫。同陈箫的感觉一样,在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中,人是会产生一种亲密的契合感的。甚至连容貌都会变得美丽可亲。就像现在,伍岳发现陈箫这种恶劣的人,居然也长着一张相当漂亮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五官的线条尤其显得柔和。
也许真的做起来,感觉并没那么讨厌吧。至少陈箫的皮肤很好,摸起来不会有像他胡子这样的效果......这样猜测着,陈箫却拖着睡衣坐起来:"伍先生,我想有件事忘记和你说了。"
陈箫一脸严肃地陈述了这样一个事实:两个男人做的上下的问题。按照陈箫的观点,他并不介意做在下面的那一方。只是这个好像事关男人的尊严,为了以后在伍岳面前能保持一种高调的姿态,陈箫的要求是第一次务必要他在上。而伍岳据理力争,说这个是陈箫主动提出的要求,他作为一名志愿者,助人为乐已经是很崇高的境界了。所以该怎么样做应该由他决定。
于是两人就这个问题,在一种亚和平的状态下进行了长达七个小时的谈判。谈判结果以不了了之告终。因为两个人蓦然发现,时间已经在他们的争执中,来到了第二天凌晨。
六
陈箫在伍岳家盘踞已一个星期。伍岳一直在为第一夜的冲动行为深刻反省--那个吻以及那个讨论,无论如何都是不该成立的。陈箫并不着急。反正他还有半年的时间。而且他现在并没感到丝毫的不快乐。临死前没有痛苦就好了,何必拘泥于形式呢。
伍岳的生活状态非常不一般。至少在陈箫看来是这样。这么说吧,在这个房间里,如果第一脚下去踩中的是啤酒罐,那么第二脚下去踩中的肯定是乐谱--两只脚换过来也成立。陈箫经常在半夜三更被吵醒,揉着眼睛走出卧室,看那个长头发家伙在电脑前弹琴--姓伍的曾纠正过他,不要说琴,要读学名。于是陈箫很不知死活地问了句学名是什么,伍岳马上两眼放光口若悬河:这个可是花了我两万多块已经停产Roland公司出品带通道触后和综Expandable Controller 合主控制器功能的可扩充性A-90MIDI键盘......陈箫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沉重地说伍岳先生,你下次再解释的时候可否去掉前面的定语?
陈箫真的有些后悔。抛开他讨厌男人留长发不说,这个伍岳的生活非正常度实在是超过他的想象了。伍岳好像每天都有作不完的工作,也就是说陈箫每天都有听不完的噪音。最不可忍受的是伍岳是个夜猫子,极度影响到陈箫休息。于是陈箫很干脆地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习惯--白天睡觉,晚上睁着眼睛,边盯天花板边听着伍岳制造噪音。
除了在伍家吃睡,陈箫免不了去医院,每去一次受一次打击。时间一点点流逝,病情根本没有好转的可能。陈箫只向医生要了些止痛药,其他的治疗都免了--他不想浪费那个时间。感觉不到痛苦,比什么都重要。生或死,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陈箫是个病人,但伍岳从来不拿陈箫当病人看--他甚至都不拿陈箫当人看,自然不会当他是个病人。在伍岳眼里,现在的陈箫就好像吸血鬼,利口獠牙,咬住他就不放--你见过哪个正常人把自己往吸血鬼口里送的?伍岳是正常人--所以,看不到他们之间的床戏也就很正常了......
"喂,你到底什么时候和我做啊。"陈箫聚精会神看电视,随意地问。伍岳正在喝酒,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喝。陈箫回头看他一眼,没说话,回过头继续看电视。
这是他们每天的例行对话。就像"吃饭了吗""还没呢"这么简单。只是问话的永远是陈箫,而伍岳的回答永远是沉默。也许他觉得,对付陈箫这种彬彬有礼,又很值得同情的无赖,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一个月后的一天,却发生了一件让伍岳意想不到的事。那天伍岳出门,去超市买泡面啤酒。回到家的时候吓了一跳:窗户大开着,陈箫不知道哪儿去了。
伍岳愣了一下,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他又跳楼了......"
第二个念头是"他终于跳楼了......"
第三个念头是"我终于解脱了......"
来不及闪太多念头,伍岳带着欣慰的心情来到窗口往下看:一切如故。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被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难道他没有跳楼?还是早就跳了已经被处理完毕?不可能,他刚刚出门不到二十分钟。二十分钟里发生的跳楼案,没理由这么快平复。而且也没有警察到他家里调查......唯一的可能就是,陈箫走了。
从前,陈箫都会非常自觉地告诉伍岳自己要去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如果回不来一定要去找他云云。但是这天,毫无预兆地,陈箫不见了。
而且窗户还是开着的。窗帘被风吹进屋子,飘飘然。
晚上。第二天,第三天。陈箫一直都没有回来。他真的走了。
大概是突然想开了吧。伍岳想。总之,一下子丢开这么大一个烦恼,伍岳的心情还是非常舒爽的。他回复到了从前简单忙碌,却单纯快乐的生活。快乐的喝酒,快乐的做音乐。
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情。在他意识到这一点时,陈箫已经走了一个星期了。
他洗澡,浴池里有陈箫的气息;他喝水,水杯上有陈箫的气息;他拉开冰箱门,冰箱里有陈箫的气息。他的家里,到处被那个叫陈箫的人渗透,到处都是陈箫的气息。
原来在同一屋檐下,和一个人共同生活过,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会染上那个人的痕迹。伍岳意识到这一点,心里暗想这下麻烦了。
他永远都忘不掉陈箫了。而一旦他心里种下陈箫这么个人,最可怕的事情就不再是见到陈箫,而是永远也见不到陈箫。
陈箫已经渗透了他。如果就这样,永远不再相见,他就会刻骨铭心地怀念这样一个人。哪怕最初并非自己自愿--有时候,非自愿的状态下,反而会比自愿的情况下反应更强烈。
伍岳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很多。他开始想念陈箫。他在陈箫留下痕迹的地方,反复地确定着自己对陈箫的思念。
是思念,不是感情。首先他是男人,其次他们是陌生人,第三陈箫很让他恼火。这三条决定了他不可能对陈箫产生什么好的感情。他只是非常想念陈箫。伍岳就是这样一个直爽的人,他甚至连自己都不欺骗。
然而就再他想念陈箫想念了一个星期,思念之情越来越重的时候,陈箫又回来了。
※※f※※r※※e※※e※※
七
陈箫斜斜倚在门口,看起来有些消瘦。伍岳来开门,他才勉强提起精神,微笑着打招呼:"嗨。"
"你怎么又回来了?"伍岳愣了一会儿,一瞬间竟有些惊喜。
他思念的人回来了,怎么可能不惊喜。
与感情无关,只是单纯的想念而已。
"因为我无处可去,除了你这里。"陈箫有些疲惫地望了伍岳一眼,垂肩擦过他的身体,闪进屋里。
"渴了。有绿茶么?"陈箫窝坐在沙发里,自然地招呼伍岳。
"在冰箱里,自己去拿。"伍岳又坐到电脑前,手指翻飞:奇怪,这个曲子卡在第四小节有三天了,就在刚才竟然瞬间有了灵感,行云流水般地排了下去。
"我很累,走不动了。"陈箫有些慵懒地说。伍岳愣了一愣,没有仔细去想这句话的意味。他转过身,看坐在沙发上的陈箫:低垂着眼睛,看不清眼里是什么表情。白皙得有些不自然的手,两手食指无规律地绞扭在一起。此时的陈箫给伍岳一种错觉,就是这样乖巧,这样自然,甚至......竟然有些性感。刚才陈箫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是一对情侣一起爬山,女孩子累了,要求男友背着自己一样--语气蛮横不可拂逆,却怎么听怎么像撒娇的要求。
伍岳一推桌子,转椅向后退去。他起身去取绿茶--是陈箫的口味,伍岳喝的东西只有酒和水。冰箱里是陈箫失踪前买了喝剩下的,一直放在那里。伍岳每次开冰箱都会拿出一瓶,放在手里掂一掂,再放进去,随手拽出一听啤酒。
"你的茶。"
"多谢。"陈箫依旧垂头接过,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伍岳突然就有些好奇了。
他方才那一句极有风情,极其性感的"累了",脸上该是什么表情?
隔了半个月之久的思念,一夕的好奇。这些因素混合在一起,驱使伍岳蹲下身子,用可以说有些粗暴的态度,捏起陈箫的脸:"看着我。"
伍岳执拗的表情,对着陈箫平静的表情。捏着下巴的手没有加重也没有放松力道。两人就这样互相对视。时间不算长。对视中的陈箫发现,伍岳执拗的表情相当动人。
几乎是同时的,伍岳松开手,陈箫歪过头。
"茶温了就不好喝了。"陈箫垂着眼,低声说。
"抱歉。"伍岳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转过身。
刚才一定是被什么来路不明的鬼魂附体了。伍岳这样安慰自己。实话说他有些尴尬。刚才的情景让他想起某部电影的镜头。
而他们是现实中的人,不需要什么戏剧化的人生。
他不需要和某些人的人生互相渗透。宁愿孤独,也应当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只是这个原则,好像被打破了。